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8 劍挑紅顏映殘妝 (十二) 完，2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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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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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1)

20樓發表於: 2022-04-06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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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挑紅顏映殘妝 (十)

　　神蠱溫皇擱下毛筆，神態慵懶地抿了數口茶。長琴無焰身有公務外出，卷宗地獄中目前只餘無暇用午膳的他及赤羽信之介。
　　「說起來......我宴賓當日，你來了，王來了，你家御前帶刀侍衛卻沒來呢。為什麼？」
　　赤羽挑起眉鋒，也擱下筆，「有話直說。若信不過赤羽信之介，就住口。」
　　「我想到你欠我一個人情。」
　　「…………說。」
　　「唉。」神蠱溫皇拖著腳步湊近赤羽，低聲道：「千雪遭遇刺殺，羅碧將軍擔憂王也是目標，希望能得知王有否異狀。」
　　赤羽沉吟片刻，也低聲回應，「王有一位民間友人，與我同為東瀛出身的鐵匠，叫風間始。王微服私訪又不希望淚護衛時，多半是去拜訪風間始。」
　　神蠱溫皇大嘆一口氣，「鳳蝶今日身體欠安，無人可去採買，所以我想到，赤羽大人似乎欠我一個人情未還呢。」
　　「哼，神蠱大人的格局依然如此小理小氣，神蠱家今日的買菜錢和人，赤羽信之介包下了。」他拋出方寫的便籤道：「赤羽欠你的人情自此兩清，畫押。」
　　溫皇捻著便籤一角，目光滑過赤羽的行書，籤上不是什麼密語，而是一句調侃：原來羅碧將軍竟未被你氣走。
　　神蠱溫皇冷哼一聲，當場燒了紙籤。

　　***

　　他們聚集在鳳蝶房內，吃著赤羽出錢的餐館桌菜分享情報。
　　「依赤羽傳信所言，王似乎並無異狀，但風間始卻數日未開店舖。他已暗中派人追查。」
　　「赤羽信之介真可靠啊。」千雪頂著一張吃得很滿意的臉如是說。
　　「哼，可靠的是我，你們兩個只是把麻煩帶過來，並且讓我去跑腿。」神蠱溫皇十分不悅，他這兩日多累！
　　「我得入宮，親眼看看蒼狼。」
　　「你隨意，反正毒已解，其他也非什麼大不了的傷勢。」溫皇提筷朝前一指，正對落座於狼主與羅碧間的鳳蝶，「誰允你坐那兒，不知道要來幫你主人佈菜嗎？」
　　鳳蝶冷酷地回道：「主人沒傷沒殘，我要幫義父佈菜。」
　　但溫皇就是不高興鳳蝶坐在千雪與羅碧之間，而非自己與千雪間，何況羅碧到底是不是個變態猶未可知。「你這小腦袋真沒效率，坐過來同時幫你主人和你義父佈菜。」
　　「哼。」鳳蝶不高興了，她起身但沒有移動，只是伸長手，夾了一塊紅燒蹄膀到羅碧碗裡。然後又剝了一枚水煮蛋餵給黑龍。
　　鳳蝶坐高的變動讓溫皇留意到一件事，就是千雪雖在房內但已整裝好，平時以髮冠束起的高馬尾，今日另從鬢邊編了四股細髮辮一併梳上去，用紫色絲帶固定，而鳳蝶也是。　　「……我在外頭辛苦，你們閒到在家梳髮。」
　　狼主聞言，快樂地和鳳蝶碰了額頭，笑道：「一樣的~~」
　　鳳蝶很高興又有些羞澀，她小聲說：「和義父一樣的，謝謝前輩。」
　　羅碧垂眼吃飯，神色未改，只是嗯了聲。
　　神蠱溫皇不欲繼續此話題，因為他只要想到羅碧這般用各種手段討好鳳蝶他就十分想要掀桌，可他還沒吃飽呢。「千雪，你在凶岳疆朝的任務是什麼？」
　　千雪孤鳴並不遮掩，答道：「是紫瞳靈晶礦脈的探測方式。因為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只有疆朝才有紫瞳靈晶。」
　　「那海境呢？」羅碧問：「海境替你掩飾任務的代價是什麼？」
　　「海境師相患了神遊症，這件事可不能讓疆朝得知。依午硨磲透露，曾於龍涎口的地下暗流中發現紫瞳靈晶碎片，但龍涎口環境凶險，連鱗族都難以探索，若無確定證據，他不能派人開採。」千雪頓了頓，「我目前得知的訊息是，必須備有上品紫瞳靈晶和離塵石。」
　　「離塵石......靈界對離塵石曾有研究，或許可以前往探詢。將軍府內收有離塵石可以利用。」
　　「上品紫曈靈晶王宮的收藏內應有，反正我得去看蒼狼，會找適當時機借用。」
　　羅碧說道：「我們的行蹤藏不了多久，千雪主動回宮也好。而我應當找個理由向兵部告假暫留王城，才能陪同無心往靈界。」
　　原來憶無心與靈界熟識，怪不得知曉靈界對於離塵石有所研究。溫皇正這麼想時，突然發現羅碧正看著自己。
　　「如何？」
　　「告假的理由......也許能請少卿協助。」

　　***

　　王城最新熱門話題，便是羅碧將軍回來向神蠱少卿求和，但卻當眾發生爭執拉扯。
　　神蠱少卿憤而策馬走人，但羅碧將軍也策馬一路追逐。兩方競速時，神蠱少卿為了閃避路上的老婦人不慎落馬摔傷。
　　羅碧將軍急忙向兵部告假，要親自照顧連君。而在這一場假戲中的羅碧當真親力親為，任溫皇當一個廢人，甚至還準備了輪椅。
　　在不知第幾回被提著腰帶移動時，神蠱惱火地意識到這是一種輔助移動臥床病人的施力方式，而且羅碧做得十分熟練。然而就算有此意識，仍不能減少溫皇的不悅。
　　溫皇任羅碧調整自己在輪椅內的坐姿，以刻薄的口吻說道：「將軍大人倒是明白如何服侍人。」
　　羅碧為他蓋上膝毯，態度隨意地應：「若不滿意，少卿自己能步行。」
　　他才不走呢。「我是說，我認為你很熟練。」
　　「兒時......照顧過義父。」
　　「燕老將軍從戰場負傷回歸竟無專人照應，而需要你？」
　　羅碧笑了笑，「因為是我，失手折了義父的腿。」
　　「願聞其詳。」
　　羅碧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將輪椅往外推。「可惜赤羽少卿要到訪了。」
　　赤羽信之介代表鴻臚寺探望同僚時，嫌棄地表示神蠱溫皇與輪椅極其相配，完全無法判斷只是摔斷腿還是全身癱瘓，並且有傷在身尚能發福，看來過得十分滋潤。
　　溫皇乾巴巴地開口：「誰讓溫皇的連君如此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呢。」
　　「我同意，因為將軍竟沒藉機真打斷你的腿，確實溫柔。」
　　「廢話少說，沒看見病人需要休養嗎？」
　　「再睡下去你確實能睡出病來。」羅碧此時提著茶壺入內，「赤羽少卿，請講。」
　　「我的忍者失聯了，但依雨音霜的能力，我想應能信任，可以先按兵不動。但若查詢風間始遭阻，你的推論便極有可能，王，或許有異。」
　　「月牙淚的觀察？」
　　「無異狀。」赤羽反問：「千雪王爺的觀察呢？」
　　「千雪說不能確定。」羅碧垂眼。他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想，如果陰謀者中有王族親衛，影形一組或許能做到幾乎沒有破綻。但縱使千雪曾對他提及王族親衛的組成，此類王室機密，不宜由他宣之於口。「赤羽少卿。」羅碧鄭重地說：「王城內請少卿與月牙侍衛多加協助千雪。感謝你。」
　　「……赤羽信之介沒必要受你這一謝，我雖出身東瀛，但王不計較背景善待我的連君，赤羽信之介自然有恩報恩。」
　　「是啊，而且赤羽欠我人情。」雖然溫皇如此開口，但現場無人理會。
　　赤羽對羅碧點點頭，起身告辭。羅碧送客後回到廳內，好奇道：「赤羽少卿欠你什麼人情？」
　　「千雪孤鳴竟沒有告訴你這個。」溫皇來了興致，「想當年我兩激烈競爭探花、」
　　羅碧打斷了他，「我只聽過想爭狀元的，而且你不是榜眼嗎？」
　　「文官場的眉角，武官出身的你自然不知。」溫皇睨著他，「一甲榜單的意思是這樣，榜首準備過勞，榜眼到處救火，而探花郎不僅代表才貌雙全，通常擔任職位也相對輕鬆。」
　　「原來如此，赤羽少卿任探花郎看來名符其實，才貌俱備。」
　　「是才貌兼備的我主動退讓，所以他欠我一個人情。」
　　「這聽來詭異。」羅碧暫時解下溫皇所贈佩劍置於案上，方便自己落座，「赤羽少卿有一爭狀元的實力，顯然也不似你懶散。」
　　「因為榜首是那個默蒼離，除吵架之外我們都不太想同他說話，願上蒼保佑他過勞。又以蒼狼王的個性，他身邊的親衛近侍對王而言如同手足，因此，當年赤羽信之介想得到探花郎的身分，再來向月牙淚求親。」溫皇頓了頓，點評道：「真肉麻。」
　　「無怪乎赤羽少卿明明已婚，王朝內仍多人為他傾倒，原來有此逸聞。果然探花郎的美名，很適合他。」
　　溫皇用極其嫌棄的口吻說道：「那又如何？溫皇尚有交趾大將軍為我傾倒呢。」
　　「……閉嘴。」
　　「將軍要不要聽聽我們那齣求和戲，坊間現在傳成什麼樣子了？」溫皇調侃道。
　　「不需要。」羅碧起身，雖有些逃跑的意味但他絕不承認，「千雪已將紫曈靈晶借出，我即刻與無心往靈界。你能自理嗎？」
　　「不過推推輪椅、幾次梳髮就自認可以取代鳳蝶嗎？快滾。」
　　「哈。」

　　***

　　神蠱溫皇過了數日惹惱鳳蝶又不需應卯的快樂生活，根據鳳蝶所言，主人被將軍寵得從生活不能自理直接變成殘廢，希望將軍趕緊回歸負責。
　　說著說著羅碧是真回來了，但他神情緊繃，緊緊抱著憶無心，後面跟著滿臉無奈的狼主。狼主也抱著七巧。而憶無心顯得很尷尬。
　　鳳蝶見了，「義父，前輩。」
　　千雪趕緊說：「鳳蝶，帶上黑龍一起去將軍府小住吧。」
　　羅碧不等回應，他嚴厲地看著溫皇和鳳蝶。片刻後用空的那手抱起鳳蝶，只道：「走。」
　　憶無心尷尬地衝愣住的鳳蝶笑。而溫皇站了起來，不悅地問：「什麼情況？」
　　「無心受傷了。」
　　憶無心馬上說：「只是扭傷腳。」
　　「這和你抱走鳳蝶有何關係？」
　　羅碧的回應是瞪著眼前人不說話。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千雪孤鳴只好出面打圓場，「嗯，總之大家先往將軍府再談吧。」

　　於是一行人先往將軍府。

　　羅碧將憶無心與鳳蝶安置到廂房，旋身出來，又從千雪懷中抱走七巧。
　　神蠱溫皇對此種抱來抱去的作法毛骨悚然，忍不住問：「你的總角之交，到底，是否對小女童有超越分際的想像？」
　　千雪看過去的眼神明白寫著認為溫皇很荒謬，「他只是發病了。」
　　「這算什麼病？」
　　千雪招呼溫皇落座，動手為兩人添茶。「他們在返回王朝的途中遇襲，無心受了點傷。」
　　「不就扭傷而已？」
　　「因為一點傷都不可以呀。」
　　溫皇同樣露出深覺荒謬的眼神，「羅碧真的有病。」
　　「啊……因為有次我差點死掉，好不容易回到家，藏仔她女兒又丟了吧。」
　　「憶無心也能走丟？綁票？」
　　狼主摀住自己的嘴，猶豫道：「欸好像不該由我說。」
　　神蠱溫皇睨著他。
　　「憶無心是藏仔從靈界收養而來。但藏仔曾有一個女兒，被丟掉了。」
　　惱火的感覺還未被神蠱溫皇意識到，便以青筋的方式衝上額際，「羅碧和姚明月竟還有女兒。」
　　千雪孤鳴嚇了一跳，他改摀住全臉，心想死定了自己會被藏仔打死一面辯解道：「我沒說！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
　　「燕老將軍說，正是因為我勾引了他的寶貝兒子，羅碧才不願與姚明月重修舊好。不是姚明月能是誰？」
　　千雪從指縫中露出眼睛，堅持道：「我沒說，我不說。」
　　「那種女人能把孩子看丟也正常，她會有心在照應孩童上嗎？還不如給你照顧。」
　　「是被刻意丟棄的，所以他們不可能重修舊好。」狼主輕聲道：「真相藏仔不忍讓父母知情，只推說是意外。所以燕老將軍才會這麼希望他們復合。」
　　溫皇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
　　千雪一笑，「我什麼都沒說。」
　　「反正你的目的就是要我包容羅碧『發病』。」
　　「我的目的是想知道你當真勾引了藏仔嗎？」
　　「……好友想死大可直言。」
　　千雪孤鳴起身動了動，插腰道：「好啦，羅碧聚集了所有女兒在安全地點，黑龍白狼也趕去房內顧小孩了。時間差不多該談大人的正事。」
　　而羅碧就像是約好了那般回到廳堂，他帶著明顯放鬆下來的表情開口：「去靈界果然有收穫，他們直接試作了感測儀，因為時間倉促範圍無法太大，但也足夠。」羅碧將佩劍靠在桌邊，人坐了下來，然後接過千雪遞給他的瓷杯。「我想趁凶岳疆朝尚未反應前先行探尋龍涎口。」
　　千雪點點頭，「我同意。應龍師應料想不到礦脈探尋的機制靈界能這麼快破解。藏仔，我同你去。」
　　羅碧搖搖頭，「你得坐鎮王城，留心王與疆朝的動態。」
　　「但你自行前去，卻也不妥。」
　　「我不必自行前去，溫皇能與我同去。」
　　「將軍大人欲往天險之地，捎上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算什麼意思？」
　　「你又不是貴女，難道期待本座邀你去賞花？」
　　千雪忍著笑，決定為自己添茶看戲。
　　溫皇十分嫌棄，「敬謝不敏。」
　　「能以一己之力殺山匪的你，也能自認柔弱，真可笑。」
　　「動了鳳蝶和七巧，就算我不下手，他們一樣沒有活路。」
　　「所以走不走？」羅碧不耐道：「無心一路唸得我心煩，說我與你相處沒有變化，這是虧待了你，要什麼彈琴賞遊培養共同興趣，了解一些文官的愛好。就你？」他翻了一個白眼，「長琴無焰那些風雅的嗜好你半樣都沒有，你的興趣只有躺。」
　　狼主身為兩人摯友忍不住發言，「躺對溫仔雖然極為重要，但他至少還會醫蠱，他幫我解毒時還掏蟲子出來！」
　　「如是，龍涎口此種特殊環境你應該更有興趣。那裡是無數地下河與海境無根水匯流之處，還藏有水底火山，龍涎口孕育的生物絕對獨一無二。溫皇，你竟不想去嗎？」
　　「……也罷。」神蠱溫皇痛恨自己此刻萌生的心動，「往好處想，若真找到紫曈靈晶礦脈，溫皇便可辭官歸隱，不必再為五斗米折腰。」
　　「那便這樣決定！」千雪同時拍了一左一右，自己兩位友人的肩膀。
　　「好，那我再去看看那群孩子。」羅碧執劍起身，又要往內走。
　　「站住。」溫皇認真道：「他們幾個小姑娘自己能好好相處，相談正歡時，肯定不需要有個爹親出現。」
　　「我只是確認她們沒有其他需求，而且無心受傷了。」羅碧不高興地說。
　　「你這是病。有病就得治。」
　　「神、蠱、溫、皇！」
　　「千雪也是醫者，他治不好你是因為他心軟，但我不同。」溫皇厲聲一喝：「坐下！否則你將後悔。」
　　羅碧不知為何竟聽從了，他緩緩坐回去，如刀目光刺向神蠱溫皇。
　　「求心安有何難哉？」溫皇高傲地說：「覓蹤蠱、連命蠱都是成對蠱蟲，一者兩蠱會互相感應，用以追尋所在。一者兩蠱連命同心，可以蠱蟲狀態推測受蠱者是否安全。這兩帖藥，讓你藥到病除。」
　　千雪孤鳴立刻擧手，「我好似也病了。」
　　「好吧，也發兩帖給你。」
　　「太好啦。」
　　溫皇接著嚴肅警告道：「如果那三個小鬼知曉此事——你們能了解這會被討厭的吧？」
　　「當然，千雪孤鳴以性命守護這個秘密。」
　　「......羅碧會將此事帶入墳墓。」
　　他們交換了堅定的視線，終於統一了戰線。

雲山過客、行於水，自情鄉內帶走一葉丹心。
小窩：倉庫有倉庫的尊嚴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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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1)

21樓發表於: 2022-04-07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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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挑紅顏映殘妝 (十一)

　　出發前往龍涎口那日，溫皇找到羅碧。那時三位姑娘正排排座，讓羅碧為他們梳髮。最先的是七巧，她晃著雙腳，高興地要求：「七巧也要和阿爹同樣的。」
　　溫皇自己尋了座椅在旁觀看，他實在不理解，羅碧梳髮雖熟練但樣式十分簡約尋常。他實不明白魅力何在。
　　「鳳蝶，我與羅碧有事要辦，會外出幾日。」
　　「知道了，那我跟無心七巧住兩日，再趁無人時打掃主人廂房。」
　　「記得找時間同冽風濤聯繫，我不想遠行回歸時，還要面對一個發狂的冽風濤。」
　　「知道。」
　　「父親也同世伯去嗎？」
　　羅碧順理七巧髮絲的手像是安撫，「千雪留在王城，七巧陪著他。」
　　「好！」

　　他們策馬而行。
　　龍涎口路程近三日。他們維持著比想像中更自在的沉默趕路。
　　龍涎口位處裂谷之中，地底暗流衝破岩壁，削刮出十數人高的凹陷。從凹陷洞口深入，經過明水水流，無光岩洞再向深處，可至一寬廣地底湖，湖面微微散發光亮，正是混有無根水的象徵。
　　羅碧拿著感測儀以及海境提供的，龍涎口伏流已知部分的地圖四處查探，溫皇跟著他的腳步，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
　　「我不懂那些姑娘為何要找你梳髮，你的手藝，並不出彩。」
　　羅碧看他一眼，「那只是同你待在一起的理由，或者是那些姑娘們想要同你一起做件事的理由。」
　　「找你有什麼好的？」
　　羅碧聞言，露出看見失敗者的眼神回應道：「所以鳳蝶不曾對你撒嬌。」
　　溫皇心想鳳蝶是侍女又不是女兒，說什麼撒嬌。可說出口的卻是：「鳳蝶也不會跟冽風濤撒嬌。」
　　「說起來，黃門侍郎的親妹，怎會去當人侍女？」
　　巫教覆滅時溫皇順手帶出的養蠱人偶竟會是冽風濤的親妹妹，這連神蠱溫皇都算不到。「我遇到鳳蝶時，她比現在的七巧更年幼，她就躺在路邊，身染毒患，連話也不會說。」溫皇停了停，「後來帶著鳳蝶赴任鴻臚寺少卿，定居王城後才知道她是冽風濤的妹妹。但鳳蝶想不起從前的事，所以不願回冽家……湖邊看起來並無礦脈。」
　　「溫皇，你水性如何？」
　　「少說笑，在龍涎口水性有用嗎？」
　　「你不曾去過海境所以不知道，在海境無根水之中，其實可以呼吸，雖不如在陸地上呼吸順暢但也可行動自若。我們尚可潛入無根水水脈查探，但得先深入地底湖中才能穿行。敢嗎？」
　　「你應當問自己敢不敢，羅碧。」
　　交趾大將軍勾了勾唇角，縱身跳入湖中。溫皇幾乎同時動身，湖面下暗流洶湧，伏流地圖又在羅碧身上，神蠱溫皇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沖散。他跟著羅碧前進，感覺水的浮力逐漸減弱，兩人雙雙調整身形，足底落地，他聽見羅碧說：「可以呼吸了。」
　　溫皇仍感覺被水包覆，但羅碧卻能咬字清晰。他於是試著吐氣及呼吸，感受無根水的獨特之處......如有機會他會想造訪海境。
　　羅碧僅只查探地圖上有記載之處，且若認為危險也不會繼續深入。畢竟地圖是鱗族記載，尋常人在水中可無法同鱗族那般來去自如。
　　「羅碧，一直以來你的運氣如何？」
　　「我命由我不由天。」
　　「意思就是爛透了吧。我們這次真能找到紫瞳靈晶礦脈嗎？」
　　探測儀上某個定位點同時亮起藍光，羅碧抬頭道：「上面。」他足尖一點，攀附至高處岩壁，「依反應強度，晶礦在岩壁中不深，我試試。」他說罷自懷中掏出鐵錐，慢慢鑿開石壁。
　　「羅碧，我有個不詳的預感。」
　　「說。」
　　「你等等該不會......」
　　「會。我若鑿不到，天運奇佳的你就該與我換手。畢竟你一質疑本座運氣，探測儀便有了反應。」
　　神蠱溫皇嘆氣，「將軍大人可得認真點，別打我這文官的主意。」
　　「……有了。」羅碧應聲落在溫皇身側，手中所握石塊一角，露出紫瞳靈晶特有的透明藍紫色。連溫皇隨意一眼，都能看出成色極佳。羅碧調侃道：「神蠱溫皇，你果真受天運眷顧。」
　　溫皇一時無言，「……好吧。」
　　「哈。」
　　他們併肩潛回水中，回到地底湖下。兩人甫探出水面，一陣殺意便竄過溫皇意識。半空中火光飛掠，他和羅碧幾乎是同時扯住對方，撲潛回水中。
　　火藥在接近湖面處爆炸，震盪了洞穴中這方天地。各處伏流因此噴發，地鳴聲大響。
羅碧與溫皇重新脫出水面，此刻的地底湖波濤驚人，碎石與高溫蒸氣四處噴濺，隨時可奪人性命。而他們的來時路已崩塌。
　　浪一層高過一層，整個岩穴劇烈震動，若將水比作熔岩，他們就像身處即將噴發的火山之中。
　　轉瞬間，巨浪從四面八方包夾而來。
　　自然界毀滅造物的手腕驚濤駭浪，極端逼命，生死一隙間神蠱溫皇劍氣凝指，除了破開生機，再不想其他。
　　他是那樣專注。
　　然而腰上一勒卻讓他岔了氣，羅碧扯著他的腰帶(多麼粗魯無禮)將他帶開，掌聚雷火，磅礡真氣迎戰暴浪。
　　可自己豈需他人保護？溫皇惱怒道：「放手！」
　　羅碧鬆手的速度很快，快得更像是單純拉開擋路的阻礙。他沒有分神給溫皇視線，只是又在浪頭上贊了一掌，厲聲喝：「取劍！」
　　事情就只是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劍十。」
　　羅碧腰間從未使用過的長劍衝出劍鞘，隨著溫皇的意念蕩出銳利劍芒，直取前方傾壓而來的萬丈水壁，削開一方天地。
　　「怒潮、襲天！」
　　水勢互相碾壓扭攪撕裂，兩人的視線終於交會，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走」。他們比肩踏浪，自龍涎口衝闖而出。
　　大水衝擊地面，舖開汪洋與巨響，反彈而起的水花勢如滂沱大雨，而他們在大雨中提氣往上、再往上，直至氣空力盡。
　　落入水中前溫皇下意識拉了羅碧，而羅碧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接著在水中揪住他的腰帶，以飛快的速度遊上岸。
　　又是腰帶！神蠱溫皇惱恨地想，「說了放手！」
　　羅碧鬆手的速度仍然飛快，他退離幾步環胸而立，似笑非笑的弧度依然掛在唇邊，他這麼開口：「飄渺劍法，巫教邯顱族˙秋水浮萍任飄渺。」
　　神蠱溫皇原本想要一笑置之，因為，無論這個身分被猜測多久，無論羅碧是否看清了劍招，一招劍而已，他神蠱溫皇如何找不著理由解釋。但溫皇釐清來龍去脈的速度太快，快到他尚未來得及勾起唇角，便寒了神色。「你一直配著劍。」
　　「劍是你相贈。」
　　「你根本不用劍，卻一直配著劍。」溫皇隨意抬起劍鋒，剎那間殺氣逼人，「將軍大人好可敬的情操，為了家國，連婚配連理也是算計，一開始便是你與千雪孤鳴，要查探我的身分。」
　　「我不否認。」
　　「那麼狼主與你共商大計時，最好商議過如何保證你的安全，否則......你將命喪於此。」
　　羅碧的神情沒有絲毫動搖，他只說：「回家再說。」
　　回家。溫皇想，兩人連理本是一場鬧劇，他不該覺得委屈。
　　他不可能覺得委屈。
　　「回家。」羅碧隨手推開鋒刃，扣住溫皇腕口，長劍頓時貼上他頸側，羅碧頓下腳步，揚著眉問：「不回？」
　　「回哪裡？」溫皇冷笑道：「王朝天牢，亦或讓我送將軍回陰曹地府？」
　　羅碧不欲再談，只鬆手睨了溫皇一眼，旋身就走。「回家，不然你便動手吧。」
　　見羅碧頸側劃出血痕，溫皇憤然收劍。他想，自己竟然沒有下手、竟然......嗯，他可以賣千雪孤鳴和憶無心一個面子，多留羅碧這條狗命一日。
　　他們的馬訓練有素，雖因洪水逃至高處，卻也未曾遠走。

　　兩人策馬回歸，一路無話。

　　「鳳蝶。」羅碧入屋便喚道：「方才入城時見市集口開了間珠飾新舖，我見似乎有些新鮮物什，你能否陪無心瞧瞧？」他說著遞出銀囊，「也給妳自己買些。」
　　鳳蝶對溫皇的情緒視若無睹，只興高采烈地回應：「謝謝前輩。」
　　鳳蝶出門後，神蠱少卿的小宅立刻陷入寂靜。羅碧逕自去後院淨手更換外衣，然後煮了茶，並且帶著一壘濕布巾回歸。
　　「坐。」羅碧添了兩杯茶，一面落座一面說道：「或者你要站著也行。千雪的意思是想維護你的安全。」
　　溫皇依然站在原處，冷漠地望著他。
　　「或許你並不相信，但依千雪所說，先王那一代對你的身分早有懷疑，但依你個性不可能據實以告，他希望我能暗中確認你的身分，這樣的話，他可以證明你無意繼承巫教對王朝的敵意。」
　　「哈。你要如何知曉我是否繼承巫教的意志？」
　　「否則你何必介入千雪被狙擊的一連串事件？你關心千雪。」
　　「可笑至極。」溫皇神色更冷，「如是，也許將軍不曾想過，如此刺探溫皇身分，會將溫皇對王朝或狼主的一點善意消耗殆盡？」
　　「……那麼用我的坦承，換得你原諒千雪，可以嗎？」
　　「可惜我對你的任何事都毫無興趣。」
　　羅碧嘆了口氣，拿起濕布一點一點在髮髻、鬢邊及下顎按壓，而後慢慢擦拭。溫皇覺得這個動作十分眼熟，就像是千雪易容完要卸除的模樣。然後，羅碧輕輕卸下一層面皮，又取過另一條布巾擦拭臉面。
　　眼前人露出一張秀雅的臉，那張臉和無人不知的史艷文極度神似。神蠱溫皇瞪著眼前人驚異地想，若非羅碧那身肅殺之氣，也許他還能懷疑是史艷文殺了羅碧並取代其身分。
羅碧開口解釋：「我是羅天從從史豐州手上搶來的，史艷文的孿生兄弟。這個坦承，足夠換取你的信任嗎？」
　　神蠱溫皇看著羅碧與狼主如出一轍的易容手法心想，千雪孤鳴才是最瘋的那個。中苗世仇直至蒼狼王登基才趨緩，在這之前，千雪竟連史家血脈都敢袒護多年，巫教與之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他仔細看著羅碧俊秀的臉龐，卸去了易容的遮掩，羅碧其實並不習慣隱藏神情。他可以輕易看出羅碧的決心與誠意，還有隱約透漏出的緊張。
　　但是。
　　但是他的連君，竟連臉都是假的。
　　「可真醜啊。」神蠱溫皇咬牙切齒，「所以你還有多少事當說？」
　　見溫皇要人從實招來的神情，羅碧暗自鬆了口氣，畢竟比起先前所稱的毫無興趣，他們的交流至少還能繼續。
　　神蠱溫皇落座了。他不知從何處招來長劍——顯然是溫皇的慣用劍，那把劍與溫皇氣韻相連，犀利無比。長劍直立於桌案上，溫皇冷酷道：「不敢說？」
　　羅碧聞言先是皺眉，接著歪了歪頭，「你要聽？」
　　「洗耳恭聽。」
　　羅碧笑道：「也許飄渺劍法厲害，但早先在龍涎口，憑你，殺不了我。」
　　「哦？」神蠱溫皇也衝他一笑，無雙劍同時朝對座逼殺而去。
　　他們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並且十分克制地沒有將宅邸全數毀去。但想當然回歸的鳳蝶大發雷霆，下令他們自行整理，便帶著憶無心離開了。
　　羅碧已重新化上易容，他環著胸問：「所以，如何？」
　　「千雪連史艷文的兄弟都能袒護，溫皇不過是巫教的小人物，何須憂心千雪的態度？」
　　羅碧嗤聲，但目光卻漏出笑意，「住口，本座何時是史狗子的兄弟了？本座是苗疆狼主的兄弟，你也是。」
　　神蠱溫皇實在覺得他肉麻噁心，「我還要知道燕老將軍被你打斷腿的故事，這才夠。」
　　「無聊。」
　　「你不說？」溫皇正想發難，卻見千雪孤鳴衝了進來，厲聲道：「凶岳疆朝出兵了！」

　　羅碧神色一凛，即刻趕赴交趾軍營。

　　千雪孤鳴原本打算同往前線，但被交付了尋得的紫瞳靈晶與礦脈訊息的傳遞，並且羅碧警告，幕後黑手能得知七巧的動向，能得知千雪的臥底任務，甚至能在龍涎口發動襲擊，雖然千雪不願相信，但北競王嫌疑重大，千雪孤鳴必須留在王城，能上殿直言也有權處理王室紛爭的唯有千雪。
　　狼主不甘不願地接受了。
　　「溫皇，顧好小鬼們。」
　　溫皇挑眉，「先擔心你自己吧。」
　　「另外那件事你自己跟千雪說一下。」
　　「快滾。」
　　「走了。」
　　羅碧很快離開，而千雪孤鳴問道：「你們要同我說何事？」
　　「說我的身分是巫教邯顱族˙秋水浮萍任飄渺。」
　　「哇靠，這麼突然？」
　　「你有臉說突然？」溫皇瞪著友人，「羅碧不正是為你查探我的身分。」
　　「嗯......話雖如此，但我本想私下確認，並無逼你坦言的意思......」千雪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氣？」
　　溫皇睨著他。
　　千雪孤鳴乾笑數聲，「我不會道歉，但我發誓沒有惡意。」
　　「你的摯友用他的身世作交換，代你道歉了。」
　　千雪孤鳴十分了解羅碧，因此說道：「那也代表藏仔自己的誠意，如若他不想與你繼續相處，便不會做這種秘密交換，只會將你拆成碎片。」
　　「若是如此，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狼主彎了彎眉眼，「所以你不生氣了。」
　　溫皇皺起眉，仔細想想雖然不悅，但尚未上升到動怒。而羅碧不想說的燕將軍斷腿事件，他大可讓千雪來說。
　　於是溫皇端著架子，冷聲道：「還沒呢。他尚未告訴我兒時燕老將軍的斷腿事件。他說沒空，要我問你。」
　　千雪不疑有他，溫和地說：「他連這個都願意同你說，你們感情真好。」
　　為了聽八卦而無法反駁的溫皇忍耐道：「馬車上說吧，我同你回報紫瞳靈晶礦脈探查結果。鴻臚寺應也需遣人往海境了。」

　　***

　　神蠱溫皇十分後悔，因為這樣的斷腿事件不是他想聽的。
　　在他的想像中，這該要是一樁羅碧兒時的糗事，日後用以取笑羅碧。而不該是一樁讓狼主用沉靜語調說出的，差點發生的慘劇。
　　首次上戰場的羅碧竟見到了容貌相同的少年史艷文，驚怒之下因而失查負傷。震驚的還有當時的燕將軍，他這才知道原來羅碧並非羅天從的血脈，而是戰場上擄來的史家嬰孩。
　　這在苗疆中原水火不容的當年幾乎是判了羅碧死罪。燕將軍於是做了一個在溫皇眼中只能說是愛子成狂才能做出的決定，他要將熟悉羅碧樣貌的人全數滅口。
　　燕家上下，包含燕將軍自己，包含燕夫人。
　　這個計畫才剛開始執行，便被從醫館偷溜回家的羅碧撞見了。羅碧連千雪也不肯告知當年將軍府內情況究竟如何，最終燕老將軍放棄計畫，斷了條腿。而羅碧一整個月都未曾開口說話。
　　「總有一日，待藏仔做好準備，仍需同蒼狼談談這件事。我希望我的兄弟都能舒坦自由。」
　　溫皇如何不能聽出這一語雙關。
　　「所以你知曉我的身分後，打算如何？」
　　「嗯......」狼主托著下巴回答，「先看看能否讓蒼狼同意，放你去幫藏仔打仗好了。」
　　
　　「不要。我可沒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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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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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1)

22樓發表於: 2022-04-08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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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挑紅顏映殘妝 (十二) 完

　　神蠱溫皇奉旨帶著退兵金牌趕往交趾關。
　　原本該是長琴無焰代表談判，但治療海境師相及晶礦探測方式為機密任務，須交付給鴻臚寺卿。赤羽信之介則代理鴻臚寺卿業務。
　　神蠱溫皇領旨時覺得很荒謬，金光王朝歷經先王的統治，竟還留有退兵金牌這種東西。並且蒼狼王沒有喊著要御駕親征已經很奇怪了，竟要退兵。
　　千雪孤鳴來送行時神色凝重，顯對蒼狼王的不對勁心知肚明。溫皇忍不住抱怨：「如果只是要退兵，還讓我去談判？」
　　「因為羅碧不可能退兵，所以需要你去談，你帶的會是最後一批糧草。依後來整理的情報，凶岳疆朝『只是』陳兵在他們國境軍演，交趾關就發動攻擊，是金光王朝單方面撕毀協議『侵略』......蒼狼很重視王兄的政策，他認為若違反協議的是我國就應改正，且我們尚有晶礦款項未付清，會讓他國認為我們是借此要侵占靈晶。」
　　「……王沒說要御駕親征？這不像他。」
　　「有。但王叔規勸了他，並且提點他泱泱大國，戰亦有道。」
　　神蠱溫皇瞪著友人。
　　狼主垂落眼，「我明白。如果蒼狼不能平安，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王叔。」千雪孤鳴整個人散發的氛圍比他的語調更加受傷，「在王叔不顧王朝安危勾結凶岳疆朝時，王叔就已經變了。」
　　「你別小看了競日孤鳴的驕傲。他可能對王位虎視眈眈，因而想要殺你，想要殺蒼狼王，甚至現下能用退兵金牌的方式，傷害百姓對蒼狼王的信任。」神蠱溫皇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出言維護北競王，可能是千雪受傷的模樣，讓人太不愉快。「他的驕傲只會是完整的王權，強盛的國家和實力的展現，競日孤鳴不可能勾結凶岳疆朝。」
　　「……不可能嗎？」
　　「不可能。」溫皇理所當然地說：「能打下來的國家何必要勾結，別小看競日孤鳴了。你該要做的是好好留意你這條小命，成為北競王登基前永遠的阻礙。」
　　「哈，那你打算怎麼做？」
　　神蠱溫皇笑了笑，湊至狼主耳邊低聲道：「能打下來的國家何必要退兵？就算飛瀑怒潮打不下來，還有飄渺劍法可以。」

　　***

　　溫皇到達邊關時是羅碧親自迎接，兩人進入內室後羅碧立刻表示糧草的量遠低於所需，不知是何問題。
　　溫皇於是掏出金牌。
　　「退兵？」羅碧勃然大怒，「作夢！」
　　「別衝我吼叫，這又不是鴻臚寺的意思。」神蠱溫皇嫌棄地說：「有時間在這邊發脾氣，不如說明此戰決勝點，連先王都打不下疆朝，原因為何？」
　　「先王會和疆朝簽訂停戰協議是因為應龍師一脈能以崩雲古幡催動屍軍，我朝兵將雖驍勇善戰，但與屍軍對敵，最後也不得不進入慘烈的消耗戰，最終協議停戰。」
　　「所以，只要限制了崩雲古幡的持有者，這場戰便有機會？」
　　「只要限制了崩雲古幡的持有者。」羅碧恨聲道：「本座能在這批糧草用盡前取勝！」
　　「行。」溫皇起身，整個人氛圍一改，「秋水浮萍任飄渺，聽候將軍差遣。」
羅碧笑了出來，他勾住溫皇的肩膀，調侃道：「這算什麼？神蠱溫皇突然勤勞的一天？」
羅碧動作粗魯，身著戰甲的手臂沉重，散發來自戰場混雜的氣味。這一切本應讓溫皇不悅，但羅碧的藍眸笑意真切，毫無防備，靠得與他極近。
　　他也笑了起來，「不要便罷。」
　　「豈敢，羅碧卻之不恭。」
　　神蠱溫皇第二日便消失了。
　　而羅碧調整戰略，發動總攻。
　　戰事激烈程度如同糧草消耗的速度，後勤總管因此憂心，但羅碧並未做出調整，反而與顧慮屍軍再起的副官直言，王下了退兵金牌，而他要在消息傳回王城前攻破凶岳疆朝的邊關。
　　神蠱溫皇下次現身時，羅碧見人便問：「疆朝使節動身了？」
　　「你的探子還在，何必問我。」
　　「談判可是你的任務。」
　　溫皇十分不悅，「我要累死了。」
　　「暫等。」
　　羅碧親自提水入內供溫皇更衣淨身。神蠱溫皇歪斜著腳步拐入屏風後。
　　「要談什麼？」
　　「談判可是你的任務。」
　　「嗤，那你有什麼用？」
　　「本座聽候少卿差遣。」
　　「就算要你負起抗旨的全責？」
　　「可以。」羅碧笑得很猖狂，「本座此時此刻，不介意聽些枕邊風。」

　　雙方使節在戰線中點會面。
　　神蠱溫皇從未覺得如此囂張、威風、肆無忌憚，他端端正正地落座，羅碧立於左側下首，只要輕微挪動，戰袍便會發出金甲之聲。
　　溫皇對情況很滿意。隨後見到凶岳疆朝來使面色鐵青地入席，神蠱溫皇又覺得更滿意了。
　　「兩國有協議在先，神蠱大人身為外交使節，行事卻如此不顧兩國情誼，這是要讓蒼狼王與簽訂協議的貴朝先皇顏面無存了！」
　　「溫皇身負外交使節使命，自然不能衝動行事。然而羅碧將軍卻不是以在下的身分可以管轄的。」
　　「羅將軍，蒼狼王的退兵金牌已送達邊關，將軍卻置之不理，當真是起了反心不成？！」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將軍這是鐵了心要開戰！神蠱大人！兩國在紫瞳靈晶的貿易上長年往來，據我所知，貴國國庫空虛，甚至賒欠我國部分晶礦帳款尚未還清，貴國如此行為，是要行土匪行徑，卻不考慮有否土匪資本！」
　　「溫皇雖不若羅碧將軍能領兵護國，卻也不能容忍貴國如此誣指我國為土匪。晶礦帳目皆登錄在案，無論此戰結果如何皆會清償，或者貴國若不放心，可提出時限，兩國在第三公證國的見證下點交。」溫皇平穩道：「但貴國需要知道，這與本次征戰是兩回事。」

　　此次會談自然沒有結果。
　　神蠱溫皇睨著自己的連君，「你倒是抗旨抗得泰若自如。」
　　「是，大不了辭官回家盡孝，往後便靠少卿的俸祿過活。」
　　「......不要。我可沒同意。」

　　***

　　凶岳疆朝最終退兵了，而神蠱溫皇被打發回王城傳遞戰情，同時於中途聯繫鄰近城鎮採購足以讓兵將休養生息的糧食，並且還得去向兵部請款。
　　溫皇覺得自己已經做了過多的勞動，但羅碧竟還這樣指使他辦事，簡直可惡至極。
　　「回來了。」
　　橫亙在他與溫馨床榻間的，是等在溫皇宅中的千雪孤鳴。千雪神情疲憊，亮了亮手邊數罈酒續道：「終於等到有人陪我喝酒，等藏仔回來，再喝一次。」
　　溫皇蹙起眉，順著千雪的手勢落座，「城內的事解決了？」
　　「雨音霜不負所託，平安帶蒼狼與風間始向鐵軍衛求援。所以蒼狼回歸，揭穿了影形的喬裝。而王叔最終離開王朝。」
　　千雪孤鳴顯然不欲細談，溫皇也不想問，只是推去了整罈酒，說道：「喝。」

　　風波終於告一段落。

　　***

　　說，那日風和日麗。
　　神蠱溫皇在卷宗堆中突然意識到，金光王朝經歷了一樁大事並且國事已底定。然而他與羅碧之間，卻尚未好好處理兩人接下來將要面臨的「生活」，這顯然需要從頭梳理，從頭......
　　「赤羽少卿。」
　　「如何？」
　　「當年月牙淚與你結為連理，新婚之夜你掀起對方的紅帽簾，什麼感覺？」
　　赤羽信之介終於從卷宗內抬頭，莫名其妙地問：「這算什麼問題？你掀都掀過了，莫非還想再一次不成？」
　　「沒掀過。」神蠱溫皇面無表情地說：「那晚羅碧跑了。」
　　赤羽信之介笑了起來，他執起蝠扇，思索片刻後才道：「淚說很傻。」
　　「那你呢？」
　　「我認為在那樣的場景之下對到視線，你會更加意識到想與對方共渡一生的渴望。」
　　「然後呢？」
　　然後近十折卷宗照著溫皇臉面打來，他以袍袖盡數攏下，卻不明白赤羽為何突然發難。
　　「哼，」赤羽抿了一口茶，「『然後』豈是你該問的？」
　　......原來如此。神蠱溫皇想。這個「然後」值得玩味。
　　但若無經歷那個場景，他們能意識到將與對方共渡一生嗎？他已經開始思考，但羅碧呢？羅碧能有這樣的體悟嗎？

　　羅碧，本是因任務而來。

　　***

　　羅碧現在輪休時固定會回王城，他會先至將軍府探望父母和憶無心，然後回到神蠱溫皇的小宅。
　　「方才在將軍府見到鳳蝶，說和無心約好明日出遊，今日會留宿在那裡。既然如此，晚膳上千雪那兒喝酒如何？」羅碧抱著一個包袱入內，見溫皇坐在桌邊，便走上前遞給他，「義母為你裁的新衣。」
　　「替我致謝。坐。」
　　「怎麼了？」羅碧終於察覺氣氛有異，他依言坐下，關心地望著溫皇。
　　「我們談談。」
　　「說。」
　　「我與姚將軍一文一武，一男一女，從性格到行事作風全然不同，永遠無法相比。縱使你與姚明月之間的嫌隙已無法抹滅，溫皇身上也不具備你會受吸引的特質。」
　　羅碧緊緊皺起眉，「提姚明月那個女人做什麼，說清楚。」
　　「天家賜下的姻緣只要不斷便可，你之任務既然達成，我們大可回歸各自生活。」
　　「所以......這就是你的意思。」
　　「這不是我的意思。我疑問的，是我們之間。」
　　「原來如此。」羅碧垂落眼，「到底是我想得太過理所當然，忘了你本是被迫入局......我可以配合你的決定。」
　　「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羅碧沒有立刻回應，片刻後他溫和地說：「君心所思，吾心亦同。」
　　這不是溫皇想聽的，他希望羅碧坦言心意，而不是這樣模擬兩可。但思及羅碧曾經遇過的，不好的事。那些經歷是否會讓羅碧在某些時刻躊躇不前？
　　「所以你是願意的。」神蠱溫皇說得斬釘截鐵。他沒有等羅碧回應，便將人推坐至床沿。劍指隨意一揚，氣流吹起衣箱上兩頂婚禮禮冠，被溫皇抬手接住，戴至兩人頭上。他們靠得很近，但層層帽簾遮掩了神蠱少卿些微的緊張，他用更肯定的語調說：「你願意。」
　　羅碧輕聲笑了，「這樣交談可真傻，根本看不見你的臉。」
　　「易容結親的你有資格說嗎？」
　　「也對。」羅碧說著，當真起身卸去偽裝。溫皇也跟著取下禮冠（月牙淚說得沒錯，這確實很傻），看他的連君一點一些，恢復本來面貌。
　　羅碧拭淨臉，解開束髮，以更自在的姿態舒展身子，隨意坐回床沿。
　　「……真醜啊。」
　　「那你也得忍。」
　　「將軍大人似乎並不介意樣貌，也不介意連君的評語。」
　　「本座根本不在乎樣貌。就算在乎，若我自己得忍受這張臉帶來的麻煩，那麼我的連君一同忍受，這很公平。」
　　但忍受是忍受怎樣的事呢？他神蠱溫皇憑什麼忍受？
　　可神蠱溫皇屈服了，因為燭光下羅碧那張秀雅的臉，好似在發亮。
　　「……也對，有道理，這很公平。」
　　聞言，羅碧低聲笑將起來。那雙優美的鳳眸波光流轉，投過來的視線溫柔又飽含愛意。
　　「別笑了。」
　　「為何？」
　　因為溫皇覺得羅碧眼尾上挑的弧度太惑人，脣色太柔軟，燭光晃動，笑得太......
　　「神蠱溫皇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挑釁。」
　　羅碧於是笑得更放肆了，他上身微微後仰，瞇著眼問：「那又如何?」
　　神蠱溫皇曾是當年榜眼，有一顆聰明絕頂的腦袋，事到如今若看不透此情此境關竅所在，當真是不如自盡。

　　是以溫皇隨手將床帳撥落，紅燭在掌風中熄滅，他眸光似火，歪了歪頭。「也是，不如何。」

　　﹝全文完﹞
　　--------------------------------------------------------------------
　　真的過了好久好久，沒想到這篇文還有寫完的一天(不要自己說)。
　　真的很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家，以及給小花的大家！第一次本著ooc之心在寫，很多部分放飛自我也沒有考究，還是希望可以帶來娛樂，一起感受cp結婚的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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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過客、行於水，自情鄉內帶走一葉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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