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31 存思 [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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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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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8-31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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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1 存思 [朱慕]

存思

2012.8.31.by吾蓁

夜分

身有衣物披掛，乃是尋常；皮膚現所接觸，則異常古怪。較之料想者，軟滑冰涼為甚。
覆蓋我身的重量倒與預計相當。
轉瞬前，斗室中尚有橘黃燈火，隱隱樂聲，此刻已幽暗沉寂。
這時撐開眼簾非我所願，而不得不為。赤紅錦緞攤在眼底，在我膝上。虛抬左臂欲探這等不合時宜的真偽，扯動了寬肥大袖也落在我眼前，張揚著黑地金絲流雲行龍寬邊。一襲金絲團繡正龍赤錦袍，葛綢裡，白綢襯，連同我自己一齊堆垛於黝黑得發亮的黑檀蟠龍椅。
出自某種預感，或習慣，我的脊背沒有尋求倚靠。當我果真腳踏實地踩踏這雙漢人錦靴挪動腳步時，證明那是正確的應對。
氣勢洶洶咧開大口的正龍，就在我的椅背中央。

──我的。
還未弄清為何身處這片烏漆抹黑的暗室，身著赤袍白裳金縷冠戴琳瑯玉珮全副累贅，然而，這莫名所以的鬼地方無疑屬於我。
我繞出圍困我的沉重桌案，不再對墨翠筆洗、成排鏤金及玳瑁紫毫、墨玉筆山、松煙墨錠、紫青端硯、一疊疊摺子與平攤的紙頭上有我斟酌安置的字跡感到大驚小怪。

我篤定右側圍屏背後塞在牆根的朱漆矮櫃頂扣著一面夔紋鑲邊混沌古銅鏡。
銅鏡中，確實是我。
輕噓了一口氣，又或者不曾作任何表示，我與我相望，銳利而厭煩的眼神，比平常益發深蹙的眉宇，很是熟悉。看了滿眼陌生的我主宰的物事，鏡裡我的臉孔熟悉地令我簡直要微笑。我甚至識得與我的臉容重疊的另一張臉。

「陛下。」
幽幽傳來恭恭謹謹的低喚，是我仍舊面無表情抑或愈加煩躁的理由。
惡狠狠捏整衣襟順道蹂躪一兩隻金線五爪龍，我自然而然邁出詭異方步走回案前。「何事？」
「陛下，時辰將屆。」
時辰！彷彿有些明白。我踱向門邊，無栓的雙開門扇緩緩開展。提步跨出門檻，越過垂首候立的侍從與兵衛，我步伐平穩，從容前行，一如他們沉靜地跟隨，毋庸猶疑。
子時已近……

凶徒

倘要發怒，朱痕恰有三個挺合適的藉口。其一，他不喝茶，手底下卻只得撥弄滾燙的茶水。其二，墜在耳際的銀環銀穗不住碰撞，製造細細碎碎惱人的聲響。其三，面前這名白淨面皮笑得春光明媚的漢人，今晨取去神獸一族百餘口性命染了一身揮不盡的死氣。
事實上，還有個其四，朱痕不曉得自己何故名叫「朱痕」，或作「朱痕染跡璧有瑕」，不論怎麼著，喚定一個名字，總得曾經有誰同意吧？

那殺人兇手不單生得一張臉乾淨漂亮，笑容丰神更是兼具瀟灑溫存，紅唇腴潤舌香齒白音色清朗中和聲調抑揚諧美妙語如珠動聽極了，輕隱後髮的素白絹紗因風掩映飾肩的深棕色鈕結，耳鬢褐髮垂落在他的黃緞袍衫勾撩那芝草蒔紋，好一幅秋高氣爽遍野金黃活潑風度豐饒景象，唯有橫仰於他足脛的玄鐵秦箏顯得突兀。

「呼呼？閣下不像口拙寡言的人哪！」
說了半天對方不回話，對於向來八面玲瓏人見人愛的慕少艾，是新鮮事，沒應付過。
蹲坐細枝柴火旁的朱痕，膩煩地把慕少艾乜了一眼，轉頭嚷嚷一陣。那廂圍坐成圈穿章打扮漢不漢蠻不蠻的傢伙裡，有人隔著二三十尺扔過一皮囊來。
嗅出酒香，慕少艾烏溜溜的兩眼倍添光采，幾日沒沾酒，他想念得緊。

朱痕沒理慕少艾千變萬化的表情，口就酒囊一氣飲盡，顧自思索方才講了哪族的話討得的酒。
恁般忽視激得慕少艾起了拗性，伸臂作勢要搶，一揚袖金芒盪漾。
「別碰。」
朱痕擰眉，揮手格開他，「亡者氣息我聞膩了。」

慕少艾眸光一冷。

「找到了！」
那頭三五人飛身而至，這邊也匆匆奔來一群。
「認萍生！魔頭納命來！」

稍早自稱「慕少艾」衝朱痕天南地北胡扯瞎聊的認萍生，哎呀呀地笑道「來得好快」，再次振臂，解開剛剛制住朱痕的麻穴同啞穴。

忘言

他有一口箏，黑鐵的箏體，從古，有弦十二。他終年無語，白髮如雪，皚皚遮蔽了僅剩的一縷淺褐色髮絲。他每日坐臥床首，彈撥他的箏，時而眯眼小憩，時而呷幾口擱在床頭櫃的飯或粥。

朱痕告訴笏政，自己名喚朱痕染跡璧有瑕；笏政告訴朱痕，認萍生本不存在。如今連慕少艾似亦不存。

朱痕有一支銀製的笛，提在手裡感覺十分奇特。銀笛可斷作三截收拾，以蓋鍵控制音孔。笛音寬闊，宜晝宜夜。
初識慕少艾那天，這支笛已攜在身邊，但朱痕沒注意它，只瞧著了慕少艾的箏。甚而，直到「認萍生」與那票江湖俠士一一縱身遠去，朱痕才由行旅夥伴七嘴八舌的議論之口，得知自己懂得吹奏銀笛，懂得各地南腔北調各族各國語言，走遍三山五嶽西域東瀛不作固定營生，此番湊巧是他們馬幫一行的嚮導，前晚進入苗疆歇了一宿。
又許日，朱痕耳聞西南苗疆的翳流教主南宮神翳，收留那滅絕五倫的魔頭認萍生，拜任首座，頗為器重，激起江湖武林更大恐慌，英雄豪傑義聚忠烈府，只待忠烈王笏政擬妥對策，合力剿滅翳流。
爾後，朱痕躺在「首座府」潮濕的地底，聽認萍生彈箏。
至於翳流的南宮教主，棲在首座府的臥榻上，神氣比多數時候閑逸憊懶些，既欣賞認首座演繹的箏樂，也欣賞他左頰來自忠烈王府的罪黥。
當時及現下，朱痕皆對南宮神翳不太高興。

阿九是首座認萍生在翳流收養的孩子，神獸一族唯一的血脈。
動手毒殺全族，卻獨漏這隻小貓，其中因緣複雜地讓朱痕煩惡。朱痕明瞭一切，明瞭起始、經過及終焉。小貓和慕少艾同樣年來不說話，不同在於小貓捱不了餓，三餐定時，並照例留下小半碗粥糜與米飯，獨自端著走過朱痕身邊，把碗擺上慕少艾的床頭櫃。
通常這時朱痕總擦拭著他珍愛的銀笛的某截笛管，頭也不抬地，不理會小貓。

「朱痕。」

朱痕挑眉，依舊關注他的笛。如是，反教鳥人安心些，原名羽人梟獍，改作羽人非獍的這隻鳥，是慕少艾假稱認萍生滅了神獸一族、逃亡期間交上的朋友，跟朱痕處不來。其實，「畏懼」勉強是較貼切的描摹，羽人非獍不能說害怕朱痕，但寧可敬而遠之。朱痕判斷，鳥人敏感脆弱，不若一般人。

羽人非獍憮然凝視慕少艾。「少艾說他只想殺南宮神翳一人。」

鳥人難得動口，朱痕從善如流地應答，「我也聽見了。」
可惜，這句話恐怕被當成了調侃，就像日後慕少艾終於振作了精神，開始有力氣親自帶壞阿九、逗弄羽仔的那樣。羽人非獍自翳流救走慕少艾的當兒，朱痕正在附近，而急著帶慕少艾趕回救治的羽人非獍無暇留意他。

晏晏

由初識到相識，他們費了數年之久。
首要原因是慕少艾耗用大把時間心思天花亂墜地自我吹捧，朱痕一字都沒有聽進耳朵裡；次要理由是慕少艾扮演那名叫「認萍生」的大魔頭扮了太久，而笑模笑樣笑著殺戮的認萍生又太像慕少艾。

慕少艾準備隱遁的前一日，忠烈王笏政望著他的笑臉仍不禁擔憂。
「他殺人，你救人。」
「呼呼，藥師吾明白。」
他心知肚明，自己殺的人不多不少，恰與認萍生殺的一個數兒。

拱慕少艾猜猜。
慕少艾猜，朱痕大概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讓他藥師慕少艾徹底傾倒滿懷苦水的對象。某年某月某日，午前或午後，或傍晚或午夜，跟昨天差不多教人生厭卻永不那麼糟的日子，慕少艾滑了兩回箏，忽覺有趣味了，接續托抹數回。拖來椅子百年如一日坐在慕少艾床尾的朱痕，隨興和上了笛。
你來我往一大段落，他倆開始拚酒。一罈罈的酒現成堆在房裡，本是朱痕同笏政討來打發時間。慕少艾酒量不小，空腹醉得卻快。
拋掉箏，醉了，唱；唱了，醉，抓到箏再撮彈；唱，又醉。末了，是嘔了朱痕滿身或哭了朱痕滿身，慕少艾記不清楚，也終究這一趟糊塗狂醉沒膽子問。不過，慕少艾到死仍確信，某年某月某一天，嘴裡從不吐象牙的朱痕曾抱著他，溫暖地彷彿熊熊燃燒的火。

朱痕沒猜著慕少艾笑什麼。
他沒猜。他手裡還忙著。
多年以後，終能為阿九替換一顆健康完整的心，並親眼得見坐困於過去及未來的羽仔綻放笑容，自此，離開人世前慕少艾已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縱非在峴逆迷谷吃菱角噎死，也非風鈴店內淡看風鈴茫茫而死……

如意

……離三途之苦。癡蠢康泰。削去原罪，拔除冤根，永消愆尤。父母存亡，霑恩離苦。四生六道，餓鬼窮魂，孤魂野鬼，九玄七祖，未離地獄之中。存亡眾生，杻械枷鎖，囹圄閉塞。
……至七月十五日，即與獄囚、地獄受苦眾生：除罪簿、滅惡根、削死名、上生籍。已去提、未去提。已提至、未提至。已結證、未結證。已發覺、未發覺。逢赦除之。

「汝走神了。」
「非也。」
如斯簡略的回答，可以令與我同樣服色的男子滿意，只因為那是實話。
我並未失神，反之，轉悠在腦海的事物多於往年。
我在銅鏡所見，淡薄透明，卻清晰可辨，和我重疊的臉，不會符合今日在此一張張懺悔改過祈求赦罪的面孔。那副面容真正的擁有者尚在人世，而我意欲尋得最關心他這一點的另一張偏心的臉。

……讎人冰泮。冤家債主，自消自滅。孤魂等眾，九玄七祖，四生六道，輪迴生死。出離地獄……

周而復始，輪迴反覆，太初以降，我度過億萬萬遞嬗不息而緩慢循環的歲月，終不及近年的精采，將我的記憶攪得不堪卒睹一團亂。
諸如，慕少艾擅自起的名字，「朱痕染跡璧有瑕」，我不同意。而我同意與否，畢竟抵不過初見的剎那，我已相信這串「朱痕染跡璧有瑕」是我名。此外，慕少艾堅稱那時節他早已扮起認萍生，無由將「慕少艾」道出口。細想那時候我確實沒聽進他的咭咭呱呱，究竟幾時他報上名兒？後來我管他叫慕阿呆，或叫他慕姑娘……

十一個時辰不知不覺地流逝，眼前變得空蕩蕩。
能夠回人間的，趕回人間，不得歸去的，各覓棲所稍息。誰人樂意陪陪陣列的鬼卒，以及我，默默無言相對發怔？輕撫手中玉如意，感受好似久違的溫雅瑩潤，憶起最後片刻，我獨自撫箏，直至斷了箏弦。
空曠寂寥，正是此地平常樣貌。

「哎呀、呀朱姑娘你、」慕少艾站沒站相地近乎趴在我右肩，「藥師吾瞧慣了山洞悶三年的樵夫，怪道老半日找不著影子，人要衣裝──」

「慕姑娘，若不誠心懺悔，無由赦罪。」

紫微及暘谷一旁瞅得津津有味，慕少艾全不介意，我的威嚇理應比照，失卻著落。二度搶先到我的他，呼呼笑著湊近了齒白舌香腴潤紅唇，大庭廣眾下迫我假公濟私。示以薄懲，定然任他如此掛上一時辰腰痠腿僵，端著鐵石心腸不救不幫，子時拖著他衣領返我屋也罷。
短少兩日可叨擾你家鳥人，過後別哭呵！慕阿呆。

存思‧終

...OTL
我先腰痠背疼了T_T

壬辰中元應景暨朱痕農曆生日賀文。

參閱＆引用：
《三官大帝感應妙經》、維基百科-靈寶天尊、維基百科-黃庭經。

白話大意：
地官大帝莫名遊蕩來到人間化身朱痕，和慕少艾交互感染得了世紀絕症戀愛病，導致回地府後適應不良兼記憶混淆，借中元赦罪之便，地官大帝從眾鬼中撈出慕少艾來，一同積極尋求與戀愛病共存之道。

白話大意的翻譯：
「道」無所不在。

最初的構想，也會有「等量」少艾視點的自白，但到下筆時已過了兩天，被我忘光光|||囧

一直以來覺得三官大帝會是有趣的主題，就是沒膽寫，尤其老大切切實實中元登場之故我也不願把地官大帝換成別個先天先先天，今年終於豁出去了...＞３３３＜
跟「帝君」、「天尊」比起來，以下對上尊稱「陛下」感覺還是比較順，此外我也不習慣開門見山，就這麼著了。

另外，水官大帝（文中的暘谷）私心拿劍子仙跡代表。
記得看分析說道門裡行老子路線的是蒼，加上蒼十分地像玄武，由蒼代表水官大帝並無不可，只是劍子到處奔波解厄的形象更濃重些～對，重點在到處奔波（汗）。
天官大帝實在想不出來。
三官大帝的其中一種象徵是堯、舜、禹，有夠辛苦外加遇人不淑（我一直這樣感覺）的舜、治水的禹，形象很明顯；而堯是個好人，好到一生順遂，福報多到滿出來還可以分給別人，霹靂裡哪來這麼幸福的好人？

[ 此帖被吾蓁在2013-08-26 12: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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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準：藏馬（南野秀一）。　　　　　　　＊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清‧蔣坦
＊指標：展昭。　　　　　　　　　　　　　＊
＊布袋戲本命／驅動／擴充：定風愁。　　　＊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清‧關秋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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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頁書、洺雙、鱗王、蒼狼、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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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1 存思 [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