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9 钗盈|红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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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

樓主發表於: 2024-04-29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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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9 钗盈|红梅雨

风沙漫天，焚风烈烈，叶小钗行走在一片荒芜中。喉咙里正在发生一场旱灾，土壤龟裂，寸草不生。他呼吸，试图呼唤回一丝一毫的神志清明：高热盘旋，吸进满肺滚烫，他踉跄地倒在粗糙的沙面。黑暗笼罩下来，逐渐又恢复白亮。时间过去了多久？概念的存在已然远去。他突然意识到在跨过那么多必死无疑后，这一次他真的要掉进身后不断盘旋的黑洞里，去偿还过往留下的孽债。无法矫正，在劫难逃。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没有方向的未来走去。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腰侧，阻止为数不多的水分继续从疮口流离。遥远的地平线横着一条灼目的白光，他望一眼，又烫又痛，连带着整条喉管，像一条伤痕累累的枯木，劈里啪啦烧起不明不白的野火。

狂风渐起，四周荡漾起沙砾的河流，全世界似乎都在流淌，而他也慢慢成为溯游其中的一员：化身旱漠中的水鱼，变成沙地中披靡的虎鲸。细小的砂石粘连在裸露的皮肉，微微腐烂，散发腥臭，而他置若罔闻，连疼痛也投入无垠海洋。他拖动着两条疲惫的下肢，尽力地朝前方划行。太阳羞愧地掩起了脸面，轻悄悄地，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他不受控制地想，天黑之前，我总要回去，有人还在等我，回去才能安心。

他抬头，怔怔地睁开两枚干涸的眼球，树影在他脸上轻轻地摇曳，散落苦涩的清香。颗颗硕大饱满的杨梅缀满枝头，随风嬉笑，娇艳欲滴，甜得令人作呕，好似一个丰饶的美梦。倏然脑门一凉，他伸出黢黑的指头，缓慢地搓揉着那一块被汁液濡湿的肌肤，满手血红。尔后，所有的杨梅都倾泻了下来，波涛汹涌，汇入沙漠中的江流，迅速将他淹没。

偶尔，他会捕捉到一些陌生的情感，来自百年以前，又或百年以后；来自前世往生，又或流转轮回。然而他清楚又明晰，这些被命名成愧疚或是后悔或是悸动的心绪，这辈子与他不会再有交集了。他寓居在名叫身体的躯壳里，透过另一个人的眼睛，试图去理解曾经的种种：什么是激情的，什么是沮丧的；什么是幸福的，什么是酸楚的。青春像一张慢慢泛黄的旧纸片，经由岁月侵蚀，一碰就烂，粉身碎骨。他在自己的故事中，竟也成了过路的人。

他推开门，进入到熟悉的木屋，这是所有故事的开端，亦是故事的结尾。命运是一个轻浮的圆圈。他看着门边摆放的竹筐，刀劈的断面干净利落，枝枝挂满鲜亮的沃果。她站在土灶前，冲洗一篮方摘下的梅子，半池水红，映得她的胳膊更葱白了。他怔愣半晌，横生羞耻，似乎贸然闯入了他者的生活，是不合时宜的叨扰。欲要转身离去，却听她出声叫住他，怀中抱着挂水的红梅，眼底澄澈，大侠既是路过，何不用了膳再走？

他张了张唇，发出一个荒谬的音节，她的眸光好奇地颤了颤，才恍然大悟，很快笑了起来。他的心蓦然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口破土而出，原来，死去的种子也会蠢蠢欲动。他想象着，在另一个人的胸腔中，曾经也有过这样的震动，地动山摇，天崩地裂。这些被视作理所应当的灾害在他身上却像是崭新的体验，跟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学习如何成人。

郎君去砍柴了，一会儿就回。她低下头，端出一口坛，用纱布轻轻擦拭带着露珠的果子，耳畔掉下一缕青丝。见大侠身负绝世刀剑，气宇轩昂，非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是要去西域行侠仗义？

他摇头，又点头，面颊腾起桃粉。他伸手遮住自己的右脸，不叫她看见自己的赧意，然而温热透过掌心蛰伏进血管，告知他接下来的后半生都要遭受此等凶恶顽疾。她笑成一串轻颤的银铃，撑在桌台上，将洗净的熟梅往瓷坛肚里塞，捧了一手食盐，粒粒挂满白晶。她将发丝撩到耳后，模模糊糊地哼着歌，不知是同他讲还是同自己说，几乎微不可闻，我那郎君，从前也有个英雄梦呢。

她挑了几颗杨梅，托碗中给他递了去。大侠定要尝尝这腌梅子，是家母留下的秘方。

他拈起一颗梅子放入嘴中，分明味感尽失，却感到迟来已久的酸涩。似乎这具身体，从前也有过同样翻滚的情愫；而现在，每一个感官都在努力重新熟悉适应这种被命名为爱情的攻击。他将剩下的杨梅全部塞进嘴里，抬起头望向萧竹盈，眼眶好似被电流穿过。她睁大眼看向窗外，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惊喜地道：夫君回来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浑身冰凉，利刃从天而降，将他钉死在原地。现在，我终于要将生活归还给你了。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身穿蓑衣，面容白净，眉眼弯弯，扛着被打湿的柴火。他从山上大步大步地往下跑，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一项宝器可以阻挡一个男人见到一个女人的决心，没有仇恨没有荣辱没有腥风血雨生活最高目的只有柴米油盐，他将斗笠摘下扬起手臂热烈挥舞，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呼喊：

“萧姑娘！”

她看着他，流下两道清澈的泪水，她说，我有孩子了。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偷偷想念你。他感到喉头蠕动，肉身正在负隅顽抗。你要回去，回到那个冷漠的世界，戴上众生赋予你最光荣的勋章；叶小钗张开嘴，青涩的梅子、成熟的梅子、腐烂的梅子从他的喉咙里滚落在地上。

[ 此帖被ccfourteencc在2024-05-05 20:1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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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29 钗盈|红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