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3 【苍赭/赭墨】当你对象决定去死 F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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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23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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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3 【苍赭/赭墨】当你对象决定去死 F1完

剑子仙迹扶着苍的肩膀，大声道：你保证你会冷静，我才会说——
苍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的，本能地一眯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紫色的眼瞳，他心想我什么时候不冷静了，我在异度魔界被弃天帝非法拘禁、拳打脚踢了整整三年，我的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卖鱼强还要冷！他在内心涮了一下自己，浓厚的不安却已经弥漫开来了。苍盯着剑子仙迹耳边的绒毛，先是想，他这副紧张的样子像是炸毛的鸟，然后想，还好赭杉军已经准备引退，他近来听觉过敏，剑子声音那么大，保准能让他头疼一整天…接下来，胡思乱想的苍就听见剑子说：赭杉军死了。

苍眼前一黑。
这句话毫不夸张，他太阳穴绷得很紧，血管突突跳着，口鼻里都是腥甜的血味儿。苍身形一晃，新入职的紫宫太一和羽人非獍就急忙来扶他，苍举手示意自己能行：继续演练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能不能做掉弃天帝才是最重要的。他在短暂的眩晕后继续以超然的专注和决绝地投入到工作中，剑子仙迹有点着急地围着他走来走去，苍还挥挥袖子，示意他去去去，碍事。
黑夜降临，弦月初上，夜风湿冷。月漩涡点了篝火，众人暂时休憩了，苍独自走到一旁的林间，扶着枯老的树木，泛白的手指抠进皲裂的树皮里，他捂着口鼻，咳嗽了一阵。剑子在一旁看了会，发觉他的袖子渐渐染上零星的血痕，如水如雾地弥漫开来。苍顿了顿，对着剑子说，我俩都说好等这阵过去就订婚的。
他清冷的一张脸在月色下泛着死气，眉眼像是精致惨白的瓷雕，唯独嘴唇上染的鲜红，让苍看起来有了点人气。
苍和剑子沉默以对，过了会，擦了擦脸颊的血迹，心碎道：他就是不想活了。
剑子一怔，还待说赭杉军只是为了守住秘密，选了最傻的一条路。苍却坚持道，他引退手续都办好了。苍虽然悲痛欲绝，鉴于他已经接连被蔺无双、一步莲华还有五个师弟妹丢下了，所以也熟门熟路地缓和过来，当然，这种缓和不意味是习惯，只是机体和心理的自我保护与防御机制已形成了。
苍拾掇好自己，重回到篝火边，坐在了几个小辈中间，他机械性地继续强调战法，灵魂却在冰凉凉地出窍，浮在死寂的黑夜中，虚无缥缈地思考一个问题：赭杉军到底是什么时候打算去死的？

他自幼同赭杉军是同门好友。玄宗门人众多，最出彩的还论他们二人，苍是六弦之首，赭是四奇之冠，交情甚笃。当年二人何等少年知交，何等意气风发。后来玄宗倒，二人各自流落天涯，苍收拾破烂道观，修生养息一阵，又带着孩子在官方异能机构继续为世间斩妖除魔，这21世纪，妖魔横行，道士和尚的日子不好过，就算拿了编制也不一定能混到能领退休金和国家津贴的一天。苍非常凄惨地被弃天帝抓走蹲了数年大牢，最后他一抬头，看见拎着紫霞之涛、擦着嘴唇边鲜血的赭杉军，赭杉军悲切道：苍啊，好友啊，等我！于是在吊桥效应和年少回忆以及至交再逢等等复杂情绪下，苍由衷地感叹道：啊，就是他了。
赭杉军说到做到，数次历经生死险关，和弃天帝对波好几次，终于将苍捞了出来。事后又为治苍奔波劳碌。苍在ICU醒来的时候，隔壁病床就躺着赭杉军呢，他望着天花板，呼吸面罩里时不时浮现白雾，苍莫名地笑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和满足，被绷带绑得跟木乃伊似的的赭杉军随意将红发别在耳后，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曾经玄宗最出彩的是他们二人，现在人去楼空，繁华散尽，玄宗也只剩他们二人。赭杉军经历的不比苍少，他先是被同修好友之一的金鎏影背叛，天之骄子一朝入魔，所幸墨尘音带着他在城市的边缘辛辛苦苦地流浪，东躲西藏，唯恐被隐藏在人世深处的魔界搜寻追捕。苍出院后寻了机会去望天古舍做客，发觉这两人着实是过了一段颇为艰辛的苦日子，望天古舍摆设风雅简朴，院子里都是墨尘音提着小锄头去山上挖来、精心伺候长大的各种花草，正是春日，叶片郁郁葱葱，花苞娇嫩欲滴。墨尘音保养琴弦的各类用品还搁置在柜子里，一尘不染。
苍坐在石桌前打量四周，赭杉军给他倒了热茶，碧绿的茶叶在滚烫的水里翻滚，展开蜷缩的叶片，香气扑鼻。苍握着墨竹杯，发觉这是墨尘音手工磨制的，底部盖了红色印章，还挺风趣地刻了诗。一旁金灿灿的光之精灵端来了茶点，看了看苍，又看了看赭杉军，欲言又止。苍问，怎么了，非妙摇了摇头，走了。赭杉军笑着解释说非妙没怎么接触外人，怕生。
两人在飘摇的树下叙旧，新芽替下枯黄的老叶，春风微甜，落叶纷纷扬扬，坠落到二人手边。一切的苦难、磨砺、沧桑都已过去，化作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苍说起自己是如何在封云山拾掇破烂带着五弦辛苦度日，直到封印解除才通水通电重回现代生活，又说起和万圣岩的种种，说到蔺无双和一步莲华的结局。
赭杉军先是为自己缺席玄宗最后一战抱歉，又代金鎏影和紫荆衣为苍道歉。苍摆了摆手。接着，赭杉军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是如何破除魔障重归战场的，便按下不说了。苍知道他那段岁月与墨尘音息息相关，而墨尘音的死是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深究下去，只会徒增同伴间的摩擦与不合罢了。
苍告辞，临别前同赭杉军交换了联系方式，此后，两人被分到了同一个部门，工位连一块，各自贴了玄宗的标识，显得亲亲密密的。他俩自小一块长大，并肩作战许久，默契十足，有时候凑一块办案呢，苍话还没说完话呢，赭杉军就接着他说下去，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揉着绯红的眉毛，列下刚刚苍说了什么。加班到深夜的时候，两个人就点夜宵，吃热气腾腾的炒牛河或者猪排饭，掰开一次性筷子，再配上冰冻柠檬茶，提神醒脑。苍垂下眼睫，稍微别过脸，就能看见赭杉军聚精会神的一张漂亮脸蛋，这提醒苍，他不再是孤身作战了。有时候苍歪着脑袋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上还披着赭杉军的外套，他迷迷糊糊坐起来，发觉赭杉军提了滚烫的豆浆和油条包子，站在门口，对着苍笑了笑。
赭杉军的确是很适合过日子的一个人。
苍和赭杉军就这样慢慢相处了大半年。秋日，正是枫叶红得浓烈的时候，两人约在公园见面，夕阳将一切染成垂暮的金红色。赭杉军靠在石柱上，被投喂习惯了的鲤鱼肥硕地在岸边翻滚，一只孤单的鸭子在水面的落日红霞里啄自己的羽毛。苍告白的时候，赭杉军正将鱼食扔到水里去，红色的黑色的鲤鱼亲亲热热地翻滚，溅起水花，他脸上便浮现出一种温柔的笑意。
听见苍说话，赭杉军转过头来，站直了，他穿了风衣，红色的长发披着，气质极其出众，那种温柔的笑意仍然浮在他的眉目间。苍背着手，仙气飘飘，低眉垂眼，和赭杉军十分相配，他问赭杉军愿不愿意同他走下去。赭杉军迟疑了一会，捏着鱼食，将其揉搓成圆圆的一粒，扔进水里，咕咚，墨色的鲤鱼衔住了，潜下幽深的水里，不见了。
赭杉军没迟疑多久，说，赭杉军可以和苍试一试现在。
后来苍问起这件事，赭杉军训了一通来进修的天草二十六和伊达我流，这俩不太正经的东瀛dk嘻嘻哈哈地走了。赭杉军想了想，说，以前我就是太相信他，相信他的承诺，他会做到所有说过的事情……他含糊道，未来的事情还是未来再说吧，这件事儿紫荆衣说得对。
赭杉军便转头和苍说起红楼剑阁的事情，明显是不愿意多谈了。两人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再后来，苍邀请赭杉军到自己家里，两个人一起做了晚饭，赭杉军很擅长做家常菜，苍嘛，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赭杉军让他剥个白菜，剥到菜心就可以停了，于是苍就将最甜的菜心扔了垃圾桶，稀稀拉拉洗了几片叶子，给赭杉军放在手边。惹得赭杉军又是笑又是唉声叹气的。吃过饭，两个人头挨头靠在一起，品香茗，看晚间新闻和道德与法节目。赭杉军抱着手臂，说，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苍。
苍想了想，说，叶小钗也要加入下一次行动。
他明显听见赭杉军呼吸一滞。电视还在热热闹闹地播放妙可蓝多奶酪棒的广告，小孩兴高采烈地跳舞，苍却觉得周围死寂起来。他心下一沉，甚至不知道身侧的赭杉军还有没有在呼吸，他像是一句冰凉凉的尸体。苍又找补地说了句，你知道这件事唯有他能行。
过了好一会，也可能只过了几秒，赭杉军伸手端起没有热气的茶，喝了一口，说，你说得对，是的。之前的事情都是伏婴师残毒的计划，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该往前走。他说得风轻云淡，甚至笑了笑。苍心下仍然不安，打算坐直，谁知两人那道冠扣在了一起，像是扣在一起的茶壶柄，夹着彼此的头发拉扯，一时间头皮刺痛，怎么都分不开。赭杉军和苍摸索了半天，额头都出了汗，才渐渐解开了缠绕的地方。赭杉军脸颊泛红，怔愣地看着仪容不整的苍，替他摘下头冠，梳理了一下亚麻色的头发。苍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总之，在沉重后的释然甜蜜里，苍凑过去亲吻了赭杉军。
两个人一路拥吻着，跌跌撞撞到了卧室里，衣服堆叠，从客厅一直扔到床边。苍在黑暗里亲吻赭杉军，吮吸他的唇瓣，舌尖黏糊糊地勾缠着，赭杉军有点沉闷地回应。苍插进去的时候他哆嗦得厉害，苍便安抚地亲吻赭杉军的脸颊和嘴唇，赭杉军气喘吁吁，眼神飘忽，含糊道，抱歉，我不太习惯。苍便将他绯色的长发拨到一旁，揉着他修长嶙峋的脊柱，正是这支脊梁，支撑起了公理与正义。他察觉到赭杉军的心跳很厉害，有那么一瞬间，苍都要以为赭杉军的心脏要跳到自己的手里了。
做完以后，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下。半夜，苍听见动静，他虚虚睁开眼，察觉赭杉军赤足站在地板上，走出门，拎起地上的外衣，掏出什么东西，就着水咽下了，才回来安睡了。苍打量他安静的睡颜，心满意足之余，仍有一种飘忽不定之感。
不久后，两人就同居了。
赭杉军搬了出来，非妙作为光之精灵，不大愿意离开灵气充沛的深山，赭杉军便也随她去了。
苍自认为两人是一种互相支撑、互相扶持的关系，掺杂着友情、爱情、同修之情种种复杂的情感。甚至无需磨合，两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相当有默契的伴侣。苍瞧出点赭杉军在积极努力生活的感觉，他早早醒来，先给还在睡的苍泡一杯热茶，用加热器保温了，放在床头。再自己一个人出去晨练，顺便买了菜和早点回来。他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苍就端坐在桌子前用餐了。赭杉军笑了笑，坐下来和他说点什么。
出门前，苍是要和赭杉军接吻的，赭杉军亲得很认真，然后两人一起去上班。忙碌之余，赭杉军还会认真规划闲暇的时候去哪儿玩。而苍也会很体贴地陪赭杉军定期去看病，对了，赭杉军挺风趣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入魔后经常会看到点虚影，也会听见不该听的声音，这不属于道术能医的范围，还得靠现代科技。苍在诊室外等他，去药房拿快堆成小山的药，赭杉军每次吃药都挺苦恼的，因为整整一小把，噎人得紧。苍想了想，按照照顾几个小的的经验，放了粒麦芽糖在他手心。
赭杉军睡不着觉的时候，苍也会打着瞌睡，抱着枕头陪他在客厅坐一会，等赭杉军的药起效，有时候赭杉军坐得太久，容易在沙发上昏迷，什么也不盖，会着凉，苍得提醒他差不多该去卧室了。温柔的月光下，苍半睡半醒间能感觉到赭杉军在看自己，有时候也会看见他盯着角落里某个虚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得来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尽管魔界作乱，苍和赭杉军随时都可能为此牺牲，但他们还是应该有携手向前的未来啊。赭杉军什么时候决定去死的？苍郁猝不已，苦苦思索进来的一切：苍跟赭杉军说好了要养兔子，或者猫，或者狗，赭杉军也说好，反正他也打算引退不干了，也能有很多时间来照顾宠物。上次去看病，医生还给赭杉军减了药量。天草二十六来了信，邀请他俩去东瀛玩，赭杉军还挑了几个盛产海鲜的地方，说想去试试当地的刺身大宴。甚至，甚至在苍准备同弃天帝玉石俱焚前，两人还去逛了街，苍选了保养琴弦的养弦蜡，赭杉军指着其中一盒说，墨尘音比较多用这个牌子。苍捡了两盒，说，我也试试。等到他结了账，发觉赭杉军背着手，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两声，他才回头了。

是因为墨尘音。
苍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此次作战失败，损兵折将，苍也受了重伤。本来在医院挂着药水呢，荫尸人拿来了折断的紫霞之涛，苍伏在病床上，盯着看了会，安静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程度，剑子还待说什么，苍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猩红地溅在剑柄上，斑斑点点，他几乎半昏迷了，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在报警。苍在一片混沌中想，赭杉军。赭杉军。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去死的？巨大的悲哀和些微的恼怒涌上苍的心头，平日里他刻意忽略的一些记忆也浮上来。
苍实在是心绪太过波动了，医生不得不用麻醉剂放倒了他。他昏睡过去，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披散着红发的赭杉军伫立着，背对苍，安静到了死寂的模样。接着，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化，烂漫地变成青梗冷峰之上的望天古舍的模样，赭杉军吹奏着天鸣笛，闭着双眼，微风细雪浮动他的长发。
苍心想，就是这笛声找到了我。他轻轻撩动面前的怒沧琴，拨动琴弦，让琴声流淌进笛声里。两人合奏了一会，赭杉军突然惊醒一般，迅速地回过头，看见苍的时候，他明显愣住了，过了会，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再次开始吹奏。紧接着，接下来的合奏就变得有些磕磕绊绊了，两人磨合了好几次，还是不得其法，后面赭杉军也就不怎么吹笛子了。
此时，苍冷静地想，那次他以为是墨尘音。他背着手，想起墨尘音来，墨尘音是四奇之一，同样是可靠的同修和战友。他气定神闲，喜欢抿着嘴唇笑，跟在赭杉军身侧，最擅长就是打辅助和排兵布阵，两人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的。矗立原之战，墨尘音为赭杉军战死，苍听闻那次赭杉军的情绪失控到可怖的程度，然而此间种种，苍也只是听闻，因为二人再次见面的时候，赭杉军已经是走出那件事的阴影了，他一如既往地温和可靠，仍然和苍等人开玩笑，只是特别照顾伯藏主一点，并不如何提到墨尘音，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时候，苍又走进另一片白茫茫的记忆里，他下班，回了家，发觉书房的门紧闭着，反锁了。隔着厚实的门板，他听见了赭杉军的自言自语，很轻，很轻，像是唯恐惊动了什么，他在说：墨尘音，你会走吗？
苍往前倾，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木板上，他自问：赭杉军真的走出来了吗？

一门之隔的书房内，赭杉军看见墨尘音站在书桌对侧，柔和地注视自己，他笑意盈盈，目光流转，鲜活无比，墨尘音说，要看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赭衫。
赭杉军坐在摇椅上，他今日休假，特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拉了厚实的窗帘，屋内的黑暗让墨尘音身形更加凝实了。当然，赭杉军是道士，知道这个墨尘音并不是记忆，也不是残魂，他只是自己情感的投射，只是一道幻影。赭杉军有自知力，而这样的自知力只是平添苦楚。他说，我今天想跟你说说话。
墨尘音指尖抚过桌面，他静静踱步，跟猫一样，像是一阵无声细雨，也像是安静的风，他垂下眼睫，说，你和苍相处得不好吗？他走到赭杉军身侧，特别温驯地跪下来，伏在赭杉军的膝盖上，赭杉军轻轻地抚摸他蓝色的长发、柔软圆润的耳垂、浓密的睫毛，墨尘音握着他的手指，摇了摇。赭杉军说，没有啊，苍和我处得特别好，他列举了最近是如何同苍相处约会的。墨尘音含着笑听了会，一针见血又不留情面地说，那我为什么还在这儿？
赭杉军沉默了。墨尘音温和地看着他，说，好友，你到底是不能走出来，还是不愿意走出来？是时候放下了，属于墨尘音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但你还有许多种的可能性，许多种的未来。
赭杉军的手指轻轻抚过墨尘音清隽的脸颊，说，要如何？……我已经够努力往前走了。
赭杉军心想，他从未离开过我。事实上，墨尘音的幻影在他死去的那个夜晚出现了，他在赭杉军的梦里，在赭杉军的呼吸间，在赭杉军忽而一瞥的余光里，在滴答滴流转的时针间隙里，他始终在嘈杂的人群中与赭杉军并行。墨尘音会陪赭杉军一起加班到深夜，与他在星光烂漫的走廊下说话。墨尘音会手握着热奶茶，撑着脸看池子里翻滚的鲤鱼，笑吟吟地让赭杉军往那儿扔几颗。在苍和赭杉军靠在一起的时候，墨尘音眼神包容，贴在他耳边，轻柔又冷静地说，原谅叶小钗，非他所愿。精神心理科的医生还挺惊讶，说，很少有幻视和幻听会在病人耳边劝他做好事的。赭杉军笑了笑，说，毕竟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嘛。接着，就拿了药单，跟苍拿药去了。
吃过药物以后，墨尘音便不常出现了。有时候赭杉军思念他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就会偷偷停药，同他见上一会。墨尘音闭着眼，慵懒地用脸颊蹭赭杉军的手心，显得很眷恋的样子。赭杉军一直觉得自己是完满的，哪怕是一朝入魔，也未曾动摇。直到抱住了墨尘音冰冷僵硬的尸体，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完满是因为一直有墨尘音填补空缺的一部分，失去了墨尘音后，赭杉军的身躯空荡荡地漏风，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赭杉军几乎是静止了，不敢动，享受这静谧的一刻。
伏在他膝盖上的墨尘音呓语道：引退了也好，我不准你放弃你自己，赭衫……
赭杉军嗯了一下，他其实不太想继续下去了。他想自己会如墨尘音、如苍所愿，继续为这世间奔波而行，发光发热，直到可以顺理成章休息的一刻。他想，也许就是最近了，苍已经恢复了，自己要么引退要么死，才能守得住秘密，而世间人也亏欠孽角太多。这样倒也不算赭杉军主动放弃自己，这只是一种选择。他避重就轻地想。
这时候，苍敲响了门，墨尘音蓦然睁开眼，睫毛跟蝴蝶一样翻飞，眼瞳圆溜溜的，这个幻觉对着赭杉军笑了笑，化作千万点细碎的细碎的光芒，消失在赭杉军的指缝里。赭杉军起身，打开门，苍问，你在跟谁说话呢，赭杉军挺自然地回答，我在开视频会议，刚结束。他想了想，很抱歉地跟苍说，没回应你，不好意思。今晚你想吃点什么？他盘算着最近是做了哪些菜，苍听见这话，显得挺高兴的，眼睫微微睁开了一点，说，挺喜欢赭杉军最近新尝试的啫啫煲的。赭杉军笑了笑，说，成。他由衷地觉得苍也是挺可爱的一人。

苍望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苦闷地想，我和他身旁所有人，都以为赭杉军已经释然，已经走出，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靠在门边，问赭杉军订婚的事情，赭杉军说，过一阵，你安全回来，我们再去呗。苍心想，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和我做爱的时候，我抚摸他汗水淋漓的脊柱，真的触碰到他的灵魂、他的心跳？我抚摸的是属于苍的浓烈的赭色晚霞？还是墨尘音死后的一滩已燃尽的死灰？苍茫茫然地想，自己复出后，赭杉军将全部事务都托付给他、朱武以及伏龙等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了可以接替的可信赖的人，所以可以考虑一下其他了？他事事都依我的，到底是出于喜爱，还是一种疲惫又愧疚的接纳？
他走过去，帮赭杉军洗净了白菜，切碎了，这次苍记得不乱扔菜心了。水淋淋的白菜扔进砂锅里，水一碰到烧得滚烫的锅缘，就发出滋滋的声音，黏稠的酱汁裹着鲜嫩的鸡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赭杉军用湿布裹了石锅的边缘，端到饭桌上，苍用酱汁拌了半碗米饭，赭杉军给他夹了好几块肉，苍食同嚼蜡，他垂下眼睫，挺平静地说：赭杉军，我说，等我去把你身体抢回来了，你想埋哪儿？
赭杉军笑了笑，说，青梗冷峰吧。

[ 此帖被xiongshy5在2023-04-23 17: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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