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4 长生番外.恨中录（龙宿主，0-5，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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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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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4 长生番外.恨中录（龙宿主，0-5，2F）

幕一
立冬将到了。经筵结束的时候，天色便已经微微暗下来。内廷将尚宫侍奉的名册进呈上来。卷轴盛在一只无纹饰的晶莹剔透的玉匣中，我奉命取出展开，呈上御览。这几位的确不错，但太年轻了些，恐怕略欠稳重吧……龙首说。侍奉在侧的我，大略看到了卷轴上那几位的名字：虽然年轻，但般配龙首的年岁，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这时候，听见龙首垂问道：执令大人已经退宫了吗？没有的话，请上殿来说话。
我奉命来到外殿，心中略有些忐忑不安。每次见到这位执令大人的时候，心情都很紧张，深怕言行失措受到责备。这位大人的严厉，内廷外朝都领教过，连对龙首也不例外：哪怕是一点小事，不留情面地斥责起来，令人很难堪。其实龙首也厌烦他这种性格，但从不流露出来；有人前来抱怨，便安慰两句，敷衍了事——可见是涵养极好的人。
龙首对那人说，内廷推荐的人固然优秀，但太过年轻了，恐怕举止轻浮有欠稳重。那人便请问龙首的属意，有点冷嘲热讽地说，像这样年轻的不合适，那上了年岁的岂不更令人讨厌。龙首淡淡地说，那倒未必。像汝这样的人侍奉在身边，帮着照看事情，倒是很合适的。那人没想到龙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竟无以答言。龙首认真地看着他说，怎么样？稍微考虑一下吧。先前听汝说的，这件事既然不能再拖延下去。那么，请尽快决定。

我不知道龙首是不是在恶作剧，但看那情形，好像还真是认真的。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位大人竟然接受了御令。好像在跟龙首赌气似的，但赌的是不是太大了。这次谈话之后的不久，内廷再次将尚宫侍奉的名册进呈上来，而龙首尽皆允准了。不过，卷轴上并没有这位大人的名字。看来，只是与那位大人私下的约定而已。

龙首对那人说，天色不早了，就留在宫中歇宿吧。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若干日前，就已经吩咐将对屋的殿所打扫好，并按照惯例布置下来。那人拜辞后退下了，面色有点阴沉，似乎甚为不快。殿上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我对龙首说：那位大人也真奇怪。如果不愿意，尽可以拒绝；既然接受了，又何必流露出不情不愿的样子。龙首说，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必计较。又垂问道：派去了什么人去服侍？我一一回复。那位大人太严厉了，被派去的人都有点愁眉苦脸的，很不情愿。龙首略笑了下，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稍微忍耐一下吧。又对我说，年轻人思虑不周，吩咐我亲自照料那人的饮食起居。

当日晚上，龙首并没有过往对屋的殿所宿夜。只是独自看书，直到很深的夜里。对屋的灯光还亮着，那位大人也一直没有睡。派人过去看，原来只是在看公文。龙首吩咐说，送些茶点过去吧。合上面前的书卷，心不在焉地对着灯，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深冬的夜里，远远传来的更漏声格外清远。龙首问，什么时候了。又说，过去对面的屋子坐坐吧。
没有差使的侍候人，此时已经退到各自的值宿官房休息去了。龙首并没有传唤，命我照着月灯，自覆道走到对屋殿所去。谨成君在内殿中，外殿有两个人值宿，坐在屏风下，有点瞌睡的样子。龙首意外降临，吩咐不要惊动。便将格门稍微开了半扇，外殿稍有些昏暗，只在角上点了一盏转灯。漫长的衣裾擦过席子，发出的悉索声在深夜里听得很清。
进到内殿中，见到几案上铺排着笔墨，桌上放不下的书卷和文册，一直堆到寝台边上去。那人披着青橡实色的夹衣，里衣雪白，这样落拓不拘的，较日间稍微显得亲和了些。侍候人添了热茶，撤换了茶果点心。那人总不说话，这样无言地对坐着，令人感到很尴尬。
龙首对那人说，已经不早了，休息吧。因为是私下的约定，一直以来的事都没有张扬。连仪式也没有，令人遗憾。于是将帐幕放下，悄悄退了出去。后来听说，两人只是无话地静躺了一夜。可想而知：都是独寝惯了的人，忽然旁边有人躺着，心里怪不舒服的，总是睡不着。
次日起身，就在对屋的殿所吃了茶点。龙首神色自若，那位大人则面无表情的，看上去几乎有点可恨。身为龙首，能这样无微不至地顾及他的感受，哪怕那人总是毫不领情的样子。见那人总是冷冰冰的脸色，龙首自我解嘲似的说：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了无聊的事。那人也不答言，恐怕心中也是有点懊悔的。

幕二
三日的时候，按照惯例做饼送去。之后整天都心情怏怏不快的，拜那人的冷脸色所赐。龙首泰然自若，虽然至今还没有同寝，早起时仍送去慰问的书信，并吩咐侍候人好好服侍，不可怠慢。这日的晚间，对面殿所的人过来，送来回信和答礼。龙首看了答言，大概说：略感不适，早歇下了。请多保重。看起来很冷淡。龙首将书信反复看着，心里想着一些事，便到对屋殿所去看望那人。那人并不照面，只隔着帷屏稍微说了两句话。对龙首的问话，只是不耐烦地说，没有生病。但又改口了，低声说，请留在这里吧。便留下过了夜。

龙首起身的时候，那人仍向寝台里面，好像是睡着。这日是休沐日，不必上朝。龙首让我准备稍微热一点的茶水，等那人起身的时候喝下去，稍微舒服些。不知那人昨夜是怎样服侍，龙首的神色和缓了些，好像对那人稍微抱歉似的。外间送来的药茶煮好了，我进呈上去，见龙首扶着那人小心坐起身来，端了茶汤给他喝。又轻声安慰说，躺下来休息吧。那神色非常温柔。那人见有人在一旁侍候着，很有点不自在。从那件事后，他见到龙首这边殿上的侍候人，尤其是见到我，总有点不自在的样子。我对这位大人本没有什么好感，但日子长了，渐渐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怕和讨厌的人。

三日过后，那人便退宫出去了。听说因为公务繁忙，很少回私邸，就在内廷的值宿官房住着。龙首有时候去看望他，两人还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被册封的各位上殿大人陆续迁入宫中，龙首酬他们的时间多了起来，与那人的关系便渐渐断绝了。当时迁入宫中的诸位上殿大人，有出身世家名门的公子，有降为臣籍的宗室殿下，各自都有很深的背景。处上位者须得顾虑周全，倘若厚此薄彼，难免引起世人的猜测和议论。这样的应酬，时间长了，总会让人觉得很累。因此，公事之外，龙首与那几位少有交集。几乎仍是独处着，但对这既热闹又冷清的日子从没怨言。
好像从与那位大人交陪开始，龙首便常说这样的话：稍微忍耐些吧。又或者，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虽然不喜欢，但也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难免的，有心情忽然难过起来的时候，大概是触景生情地想起旧年的那些事。于是便请人过来坐，聊天谈事，好像公事也是种消遣似的。

这年的冬天，好像格外漫长。听说苦境中原的节气已经完全变了，连年雨雪，好像永远都是冬天。地势低陷的地方已经成为汪洋河泽，人们忍耐不下去，开始向原先是荒漠的高地迁居。天候异象，令这些原先干旱异常的地方下起雨来，勉强适合生存。但因为太过寒冷的缘故，能吃的东西非常有限。身在儒门天下，完全无法感受到那种生存的艰难和痛苦。听人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叹息同情着，但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在外面的人看来，或许真的太过冷酷无情了吧。
日间，佛公子入宫参上。言及居上位者应怀有的慈悲之心，仿佛是在向龙首有所暗示。至于龙首呢，只是对佛法的道理唯唯应承着，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表态。佛公子离开的时候，略有些失望。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同内廷的阁臣商议过，龙首是不会轻易做出承诺的。晚些时候，果然从内廷那边送来一封信，是那人的亲笔。龙首看过，知道那人在朝会上与佛公子就援助苦境的事公开起了争执。这样轻率的失态，不像那人一贯沉稳的性格。也许果真像传言所说的，早年间，那人与佛公子本来就有很深的恩怨吧。
龙首给那人回信，想写一些劝解宽慰的话。只是以那人刚硬的性格，对这些话未必能听得进去——想着这些，不由得搁下笔。这样犹豫了一会儿，转而寻思道，不如召见，面对面地说说话，总不至于一点都听不进去吧。这样的话好像是在对旁边的人说，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着。长日以来，凡是与这位大人相关的事，龙首总要反复思量。几乎无微不至地顾全着，简直有点可笑了。
遣人将回信送去。掌灯以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想看字，便闲坐着等着那人前来。黄昏时候，侍候人在廊下调制合香，这时候呈上来，便吩咐点起试香。白梅花的香气固然清新，但在这样深冷的冬夜里飘散开来，不免让人感到情怀萧索。恐怕还是心情使然，一直侍奉在龙首身边，最近的几年间，特别经常地感到寂寞。仔细回想，往年这样的时节，总要按照吩咐亲手打点冬日的衣物，送到玄宗那边去。这些年没有任何事情做，所以会觉得无聊了。
入夜将深的时候，接到那人的答书，想必是接到回信之后，为要不要见面犹豫了好一阵子。见了面，也有点不自在。好像觉得这样深夜的访问，仿佛幽会似的，于自己的年岁和身份都不合适。学海的值宿官房，换在平常的时候，深夜里也时常有人来往。但冬至过后直到新年前的这段日子，就没有什么人在了。龙首进到内殿，有点含笑着对那人说，若不见怪，今夜就宿在这里了。那人没说话，勉强算是应承吧。
龙首睡在寝台上，那人便在寝台边的地上铺盖了睡下。宫中值夜的侍候人便是这样的，朝臣受命召对，深夜里被恩准留宿宫中，也是如此。那人是个古板的人，尤其在这些琐碎的礼节上，固执的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对那人不同寻常的固执，龙首总是有办法。他对那人说，这里比吾的住处冷，汝睡过来，让寝被里暖一点。被这样吩咐着，那人就无可奈何了。
睡在近处的时候，龙首问那人，最近气色不太好，没有不舒服吗。那人也不作答，好半天才说，没有什么。又说，睡下吧。龙首略侧身，将那人的身子稍微搂住。每到这样的时候，那人便有点紧张似的，愈发一句话也不说。遇见这样让人感到无趣的反应，龙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放开了。

龙首常说，已经是这样年岁的人了，改不掉脾气，没法跟他计较了。于是凡事总是容让他。但像他这样的性情，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 此帖被晏雪在2010-03-24 13:56重新編輯 ]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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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0-03-19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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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
不是故意想说那人的坏话，只是他说话做事，那种自以为是太令人反感了。那人在外面如何刚愎自用，早有耳闻。被指责任人唯亲也不在乎，安排自己人身居要职高位，对看不顺眼的那些，就统统打发到一边去。不知龙首作何感想，仿佛视而不见一般，任由他这样强行独断。对内廷呈上官员升降任免的文册，也不翻开看一眼，就在封套上盖印画押。即令容让如此，两人竟然还能为公事争执起来，真够稀奇的了。
这日晚些时候，龙首召见那人，随便问了些日常起居的话，没有提到朝务。那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龙首关切地问他，却被抢白了一顿。龙首不再说话，那人反倒更生气了。好像是说，龙首却一味不动声色，是存心看他笑话。又说，指责他任人唯亲什么的，难道是要他任人唯疏？难道要他手下的人都不听他的话，都跟他作对？有数落起龙首的诸般不是，有的没有的，那口气真是耸人听闻。龙首任他发脾气，心里虽然烦他，却又有点可怜他。于是淡淡地说了些话，那意思是，在外面惹了不痛快，该找外面得罪你的那些人发脾气。我也没得罪你，犯不着跟我说，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又说，何必把别人看得都不如你，连有心帮忙的人，都不愿过来招惹你。况且，人无完人。比如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脾气却坏的不得了，我还不得忍耐着。见那人被说得无话，龙首便吩咐说，摆饭吧，随便吃点东西，要清淡一些的，我也消消火。又对那人说，不要以为我脾气真的很好，和你相处到现在，一直都在忍耐着。恐怕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到时候，别怪我冷酷无情。
经过这件事，那人的坏脾气稍微收敛了些。龙首便对我们说，看吧，有人管管他，还是能改好的。譬如对小孩子，要让他懂分寸、守规矩，总得耐心教导才好。像他这样的年岁，虽然改得了太多，总不至于继续变坏吧。这一本正经地说着，让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要笑。龙首却正色地吩咐说，难得能干的人，而且还在尽心尽力地为吾做事，值得依靠信赖。倘若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看在吾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隔日，学海无涯例行入宫参上。见面对谈，佛公子又提起扶助苦境的事。并十分恳切地请求，无论派出援助与否，都应该接见中原正道派来的使者。龙首十分理解他一片殷切的善意，只说自黑暗之间的事情以来，身体欠安。连儒门的朝务都全权交给内廷照管，没有精神亲自过问了。苦境中原因为神州崩陷而蒙受灾害，令人同情。应该尽早接见使者，安排救助事宜。或是拨款，或是派人过去帮忙，该尽早有个定论。于是吩咐我说，接见中原使者的事，催促内廷尽快安排，别再耽误了。我听了这话，便故意说，已经就这件事催促过几次了，那边只是应承着，就没下文了。听说，那边最近正忙于考核官员的升降任免事宜，乱得没头绪。……龙首听了这话，略有些不快似的：总是有事，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些什么，真是一团糟。
晚些时候听说，被派往天章古圣阁的桐文剑儒回来了。龙首召见他，见他气色虽然还不错，但连月辛苦，毕竟清瘦了些。苦境中原那边的情形，被整理成数本文册以备御览。龙首因为白天的事心情大好，微微摇着珠扇，微笑向桐文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消息，说来听听。桐文便说了中原正道如何筹措着修补断裂的天柱，寻找材料之外，人手上的困难也是大问题。又说，中原道门几乎尽数出动了，玄宗总坛方面也表态支持，但真正遇到求请援助之类的，只是敷衍了事——看起来没什么诚意。总而言之，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儒门天下这边了。龙首安慰他说，已经着内廷尽快安排与中原使者的会面，相信援助苦境的事，很快就会有定论。
送走桐文剑儒，秘密召上了流川飘渺将军。龙首说，看来事情难办了，难怪佛公子也开始着急。便吩咐道，在中原也随行就市些吧，不妨唱唱高调什么的。对了，没什么用处的人要不要派去几个？算是帮忙了。说这话的口气，真有点坏心眼似的。又像流川飘渺问，桐文这个人，觉得怎么样？会奏说，看似性格温和，内心却很有主见。天章古圣阁的局面原来是一团糟的，到后不久便被安顿下来。年轻如此，却有主持大局的能力，不愧是佛公子所亲信看重的人。龙首略惋惜道，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真可惜。接到这暗示的谕令，流川飘渺便悄然退下了。

接连几日，龙首的心绪颇为轻快。此时已是春时，夜间那似水般的凉意，令人心旷神怡。朦胧月夜，隔水遥望见那茂盛的梨花开得堆雪一般。遥闻静夜深处传来幽然的箫管之音，不禁勾起人伤春悲秋的愁绪。龙首向我道，从没听过这样清澈的箫声，真是名手呢。但不知是何许人……我略犹豫着，毕竟回复道：听起来，好像是学海无涯的方向呢。龙首颇意外，转去在听那箫声时，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许久，忽然问我：乘着如此月夜访问，虽然事先没有写信过去，总不至于遭到拒绝吧。于是只着便装，让人提着月灯在前面照着，沿着渡廊循那箫声而去。

龙首忽然来访，令那人颇意外。稍微抱怨了些话，大意说，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挺多的，就着么若无其事地出入，被人看见又不知会议论什么。龙首不以为然道，怎么样呢，随他们议论去吧。又微微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还怕别人议论？别逗了。进到值宿官方中的内殿，奉上茶来。龙首微微叹了口气说：对你固执的性格，已经无可奈何了。倘若不亲自过来，就只有等到海枯石烂了。那人陪坐在一旁，对这样的话不便作答，便顾左右而言他，问桐文早些时候入宫参上的情形。龙首说，正要告诉你这事。说着，吩咐我将那几卷文册拿过来。那人接过便翻看起来，龙首侧卧在寝台上，微微摇着扇子，仿佛无关于己那样漫不经心。不多时候，那人已经将一卷文册匆匆浏览了一遍，正要拿起另一本翻看，被龙首伸过来的扇子轻轻挡住。龙首说，我知道这些事都是非同一般的紧要。说着，向那人微微看了一眼。那人当然明白这意思，但生来就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古板性格，实在不会承奉。龙首便教他道，与人相处之道，没过察言观色。视对方的兴趣所在，说些让人心情愉快的话。见那人还是说不出话来似的，便说：也不必太过刻意，尽量随便些。哪怕只是谈谈天气什么的，尽量选取无关是非的话题。耐心教到这个地步，那人还是不的要领似的——原来是想不开。只听他不以为然地说，有时间浪费这样的闲聊上，干点正经事好不好。龙首耐心很好地告诉他，别对这样的闲聊与不以为然。要知道人与人的相处，重要的是获得对方的好感和信任。虽然只是闲聊的话，却能让对方知道：你是在关心他的感受。只一味地就事论事，没有一点人情味。对方觉得你不是通情达理的人，还有心情跟你相处吗？耐心地说完这些话，见那人还像是无动于衷，不禁有些丧气。我这是无聊到什么地步，比对着墙壁说话也差不多了。说着，有点厌烦似的摇着扇子。旁边的人一直在忍着笑，这会儿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过后，听到龙首无奈地说，就当那个人是个笨蛋吧。想必人在一方面太过聪明，在别的方面自然会笨，这是没办法的事。又或者，将大多的精力倾注在一件事情上，其他的事就难以顾及周全。不过，经过那次的事后，那人待人处事的态度稍微随和了些——也算是可雕的朽木。新年伊始，是可喜可贺的改观。

幕四
龙首对学海无涯的讨厌，不止一朝一夕了。这种讨厌因为苦境中原而加成，简直不想看到佛公子的脸。但既然身为龙首，表面上还要应酬周到，至少不能给那边留下把柄什么的。因为佛公子特别恳切的求请，接见中原正道使者的事，也被特别拖延了下来。佛公子等得按耐不住了，就去找向那位找麻烦。因为旧年间的纠葛，那人对佛公子也没什么好脸色。反正他也习惯做坏人，习惯被人议论不是，被弹劾也无所谓。那债多不愁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对那人与佛公子的关系，龙首表面不说什么，内里还是颇有些私心的。那人除了在内廷的任职，还兼任着礼部执令，好比儒门插进学海的一根钉子。佛公子拔他不掉，只是暗暗憋气而已。听说早些年的时候，那人跟佛公子本来是交情莫逆的好友。不知因为什么事恩断义绝了，从次以后，那人便义无反顾地倒向了儒门。世人议论，将那段模糊不清的往事解说得乱纷纷的。不知就里的人，偏爱对这些无稽之言信以为真。龙首曾经吩咐说，不要议论那人过去的事。听到些什么话，都当没听见，不要传。听这口气，倒像是知道内情的。
内廷对官员考评任免刚刚结束，学海那边改选教统的票拟又开始了。那人终朝忙碌如此，真令人同情。因为是学海内部的事，龙首不便涉入其中。为避免世人议论，这期间便不同那人会面了。不过，心里毕竟还是关切着，便吩咐我过去看看。我从旁看着，感觉龙首对那人好像有点动心了似的。倘若真与那人情好日深起来，就会将玄宗的那一位渐渐淡忘了吧。想到这些，不由得对那人生出讨厌来。龙首却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真无聊。又说，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跟玄宗的那位都只是朋友的交情。现实如此，人就该放聪明一点。有可以依靠信赖的人在身边，日子不也过得轻松些吗。这样的话，也可以算做无奈之下的自暴自弃了。

学海改选教统的票拟被推迟了几日，为的是等桐文剑儒回来。听说，佛公子对这位年轻的书执令特别倚重信赖，寄予厚望。纵观学海，此人是唯一能与那位并争教统之位的人。虽然在资历略有欠缺，但有现任教统的推荐，足可以弥补了。
佛公子亲口说过，卸任教统之位，将隐遁深山，在清净修行中了却此生。龙首姑妄听之，因为确信此人只是摆出厌弃尘世的清高姿态，内心对权位的深重眷恋，不逊色于任何俗人。处心积虑扶持桐文，将来居于幕后操纵，还是能将学海牢牢掌握在手里。龙首衷心希望，那一位能够在教统竞选中胜出，令学海局面为之一新，成为儒门天下的助力而非掣肘。事情便如预料，桐文剑儒没能回到学海无涯参选，反而意外死在了围攻天章古圣阁的暴乱中。消息传来，满朝震惊，议论纷纷。学海即将举行的票选也被搁置，因为怀疑桐文剑儒之死，是关联学海教统选举的阴谋。而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那位了。
事后听说，佛公子秘密会见那人，请他主动退出教统竞选以避嫌疑，被那人断然拒绝了。桐文剑儒的死因，那人本来就不知情。佛公子误会了他，指责他为获取权势而背弃良心。还威胁说，不退出竞选，将会有令他悔恨终生的事。龙首听了流川飘渺转述的这些话，不禁微微冷笑，说，虚张声势罢了。
然而次日发生的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人主动退出了教统竞选。在没有竞争参选的情况下，众人一再求请，佛公子便暂时放下出道修行的念头，勉为其难地留任下来。这件事对龙首来说，远比桐文剑儒的死更令人震惊愤怒。生气到极点，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静。龙首吩咐我说，准备启程，到宫灯帏住些日子去。于是匆忙地打点起行装，晚些时候那人求请入宫参上，被龙首以“身体不适” 的借口回绝了。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动身了。事出突然，那边前一日才接到迎驾的御令，来不及准备周全，到后又是一团忙乱。所幸，晏居的殿所一年四季都随时整理布置，大略妥帖。只是冬天刚过，那些被雪一直埋着的隔年的落叶，湖面的残荷，还有水岸边枯白的长草，都还没得清理。于是接连的几天，宫灯帏到处都在打扫。虽然忙乱，但难得见到挖泥种藕之类的新鲜有趣的事。龙首亲自到花房去看，见那些珍贵美丽的花都长得很好，心情稍微好了些。
这日黄昏的时候，收到那人的信。内容出人意料，竟然是请求致仕。龙首非常生气，看过便把信撕掉了。转日平静下来，动笔回信。口气自然是非常冷淡的，听闻近来接连遭逢不顺遂之事，心灰意冷而致仕，也是人之常情。但毕竟心怀怨念，不免流露笔端，因此又写道：以为阁下是可以依靠信赖的人，不料竟中道背弃了我，心中怨恨失望，难以言表。世情浮薄，无可聊赖，不如隐遁深山了此残生。那人接到此信，感觉到字里行间的谴责之意，难以做答。那边既然没有回信，这边也没再写信过去。我想，两人的关系大概就这样断绝了。

接见中原使者的日期定了下来。那人致仕的请求未获允准，继续在内廷任职。参照学海的预算，内廷拟定，派下援助苦境的钱粮若干，协助修复天柱人选有哪些，将文册呈上御览。龙首看也不看便落了印，那人原本有话要说似的，见龙首心不在焉的，就没开口。过了数日，中原正道派人过来，护送这批物资回去。不料在中途遭遇魔龙殿的劫杀，物资全部损失，护送的人马都没能幸免于难。听说这消息，苦境和儒门双方都甚为惊骇。因为运送物资的形成和路线都是秘密的。但事发地点，护送的一行已经远远离开了儒门，后来又查出是消息是从中原那边走漏出去的，只能不了了之。中原正道那边自然很沮丧，龙首这边也很心烦：佛公子以为，既然对中原正道有所承诺，应当在筹集物资送过去。龙首说，谁也不想毁约。但短期之内筹齐送过去，实在办不到。会谈不欢而散了。

与魔龙殿方面的交涉，一直进行得极其隐秘。魔龙殿从中原正道手中所截获了物资，折价为武器装备，秘密送还给儒门天下。尤其难得的是，得到了朝露之城的术法阵图，以及玄宗天地源流的部分结构图。与儒门暗卷中的记载对比参详，足可以规划出天地源流的结构和运行，对未来的战争无疑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与魔龙殿之间的交易，从星宫之战结束之后便开始了。虽然双方都极尽所能地谨慎，但此事牵连甚广，毕竟难免走漏风声。先前被派往苦境调停中原儒门争端的桐文剑儒，正是受命于学海教统调查此事。竟然掌握了线索和证据，以致不得不除掉他。对此事，龙首心中一直有隐约的不安。加上最近听说了一些传言，心情愈发烦乱起来。我从旁劝说道，传言的事大多是无中生有。桐文剑儒自幼被佛公子收养，爱重非常。若说两人之间其实有血亲，也不奇怪。那人与佛公子一直交恶，说他与桐文剑儒有关联什么的，太难以置信了。龙首正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随口问我，那无端退出教统竞选，又作何解释呢。想到那人与佛公子的交情什么的，颇有些心烦意乱了。
晚间，收到内廷送来的一封信。龙首看过后便警觉起来，召见了那人。心中所暗示的，龙首与魔龙祭天的秘密会见，已经被察觉了。虽然不在乎与正道方面翻脸什么的，但开战的准备还没有完全就绪，毕竟令人不安。那人见到龙首，好不避忌地提起魔龙殿方面的事。龙首不以为然道，没有证据，只能随便说说罢了。那人说，流川飘渺已经死了。龙首心中微惊，但面上仍若无其事的，说：哦？他算是你们内廷的人。死因如何，应该好好查清。那人道，恐怕正是查出了桐文剑儒的死因，流川飘渺才死了。龙首微微冷笑，说，那就一并查去，查清了一并告诉我。那人沉声道，别以为自己聪明，别人都蒙在鼓里。龙首道：我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才听说你跟佛公子的交情，意外得不得了呢。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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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03-24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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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五
龙首说，以为你只是师尊身边的侍候人，没想到还跟那一位有交情。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现在才明白，师尊为什么讨厌你。这话说的很刻薄，说的那人脸色都变了，旁边的人都不忍听下去。龙首心中深恨那人，所以才故意说这样刻薄的话，好像这样折辱那人，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些。原来这些日子，龙首的心情一直很郁闷。我每日随在近旁侍候，竟然都没有察觉。

桐文剑儒的死因，有证据落在了佛公子手里。学海方面说，会在某日将证据公开，令幕后真凶昭然于世。消息传来，龙首只是满不在乎似的，只是暗中督促加紧备战。因为桐文剑儒的死因公开，必将导致儒门与魔龙殿的关系暴露。届时势必与正道开战，与玄宗乃至佛门的冲突也在所难免。当日续任教统之位时，佛公子曾经公开承诺：查清桐文剑儒的死因后，无论任期是否到满，必将重新举行票选。这个时候，方方面面的人表面都不动声色，暗中却都很紧张。
公开证据那天，也是学海重新开票选举的当日。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面对佛公子公开的证据，那人当着学海各位执令和师首的面，将杀害桐文剑儒的罪名承担下来。佛公子非常意外，但也默然接受了局面。他想针对的是龙首，现在扳倒礼部执令，虽然并非本意，但也算不虚此番作为。此事爆出，那人不但丧失了竞选资格，还将面临问罪，境遇堪忧。不过，还是替龙首这边松了口气，毕竟备战之事可以从容不迫地进行下去了。
佛公子退隐后，学海将东方羿推选为教统。此人在御部担任执令的时候，就是出名的好好先生。继任教统也没有任何主见，凡事都听从佛公子的摆布，不断在琐屑的事情上制造麻烦。龙首虽然讨厌他，但并不将此人放在心上。倒是时常想着，无论如何，欠了那人一份人情。不过写信给那人的时候，还是冷淡谴责的口气。还说，要是你现在是学海的教统，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学海的那件事后，那人退归私邸闭门待罪，等待学海方面的判决。名誉扫地，在世人自以为是的指责中不断蒙受羞辱，该是何等郁闷的心情。在这个时候还被致信冷淡谴责，实在太痛苦了。果然，不久之后，听到那人卧病的消息。遣人去看望，倒没有被拒之门外。但听见回来的人禀告说，“脸色很差，汤药也吃不下去，非常痛苦呢”……担心中也不免忧烦起来。

年初时候，那人遭逢了意料不到之事。从前入宫参上时有欲言又止的话，想必就是这件事了。虽然可喜可贺，但不免令人担忧。因为不能服下汤药，只得忍耐着病情，更加虚弱了。待罪之身，顾及世人非议，不便亲自访问。虽然接连不断地派人去看望，心里毕竟不踏实。于是某日的黄昏，微行出宫前往那人的私邸。偌大的府上只有那人独自居住，中庭乱生的长草令人感到很荒凉。获罪以来，门庭冷落。各处的门紧闭着，侍候人入夜之后便各自退下休息，也不掌灯。车子在门外等了许久，才有值夜的人过来开门。提灯照见是来自宫中的，手忙脚乱，诚惶诚恐地参拜。当夜的月色甚明，只是隔着重重茂密的枝叶，落在路面上的，只剩下极其稀疏的光影。龙首吩咐，不必惊动，被侍候人引领者，来到那人的住处。殿中没有光亮，只有一扇窗格稍稍开着，这样孤光清冷的夜里，看着让人很不忍心。轻轻开了格门，绕过屏风，借着从那稍微开着的窗格中照进的月光，隐约望见有人端茶倒水，送到帷屏之后几帐那边去。原来因为身体不适，胸口窒闷得难以入睡，适才廊下悉索的脚步声，都被听到了。听说是宫中的来人，以为是一般的使者，不以为意。侍候人出来的开门的时候，龙首故意没有表露行迹，示意我过去答言，自己则坐在我的侧后边，从旁听我们的交谈。
出面应对的侍候人说，承蒙关照，病情已经在好转了。不过，因为身体不适，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春夏之间过得很苦呢。说话之间，听见那边微微咳嗽起来。龙首便站起身来走了进去，与我对谈的侍候人吓了一跳，才知道是龙首，非常惶恐不安。
隔着帷屏，听见龙首对那人说，稍微好些了吗？又说，实在担心，忍不住来看你了。那人轻轻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楚。只听龙首安慰道，别说这样的话，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日近溽暑，天气一夜之间就变得炎热起来，常人都难以忍受，身体不适的那人，更觉得艰难疲惫。大概是病得难受吧，对人总是心不在焉的，脾气比从前更坏了些。出于亏欠的心情，龙首起初还能宽容地对待他。但渐渐失去耐心了，两人言语交恶，更甚于先时。某日，不知从什么话上提起来，其中一位不无讥讽地说，瞒骗着将别人的孩子悄悄抱去，养大了又作为筹码利用，用心险恶，真不知羞耻。另一位对这话很不受用，忍不住说，同样是利用感情达到目的，你也未必比弦知音好到哪里去。龙首恼火起来，几乎有点恶毒地说，可不好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我们之间，可从来就没什么感情。同样是利用，至少不那么虚伪吧。那人听了这话，默不作声。从此心灰意冷，不再跟龙首说话了。
七月初，学海议定罪名。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真正听到被逐出学海的消息，还是挺难过的。龙首那边倒不以为意，写信过来说，终于与那边断绝了关系，是好事。内廷这边的职位还空缺着，等身体好起来，就迁到宫里来住吧。那人接到书信，随便看了一眼，放在一边。对送信的人说，不用烦心，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心情甚为低落。月末的一天，将就寝的时候忽然难受起来。辗转难熬，身体太过虚弱，痛苦中几次昏迷过去。次日晚些时候，诞育了一位小殿下。因为月份不足，生下来的时候就没哭出声。勉强呼吸着，看起来活不过多久的样子。龙首担心那人的安危，疑心他已经死掉了，担心难过着说，不至于见不到最后一面吧。于是不顾避忌，连夜动身去看望。那人从昏迷中稍微醒过来，虚弱憔悴，只是用疲惫的眼神望着，说不出话来。龙首将初生的孩子抱近他身边，孩子还这么小，怪可怜的。将来向我问起你，叫我如何作答呢。说着，潸潸不住地落下泪来。那人心里也很难过，到了这时候，两人将从前的怨恨都抛却了。

龙首抱着小殿下，直到看她睡着了，才轻轻放在寝台上。即使如此，还在旁边恋恋不舍地看着。娇小的孩子面目清秀，恬静的睡容惹人怜爱。龙首不禁感慨道，难怪常人说，子女太少，恋情总是不稳固。看见这孩子，心里就觉得安稳踏实，真没道理。又问我说，这孩子长得像那人，会不会也是严肃古板的性情？倘若那样，婚事就让人担心了。我忍着笑说，严肃古板，倒也不失稳重。倘若风流多情，就令人担心了。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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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3樓發表於: 2010-07-24 17: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孩子长得像那人，会不会也好似严肃古板的性情？倘若那样，婚事就让人担心了。哈哈哈哈，龙首你想的好远，那孩子才多大呀，婚事什么的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其实那人别扭的性子也是蛮可爱的，逗弄起来才更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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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4 长生番外.恨中录（龙宿主，0-5，2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