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2【任湘】《急水浮萍风里絮》，首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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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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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10-22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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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2【任湘】《急水浮萍风里絮》，首楼完结

【任飘渺x百里潇湘】《急水浮萍风里絮》BY晏如
剑客是仙，死客是鬼。仙鬼殊途，重逢无期。——引子

（一）
又做梦了。
梦里是旧时楼台，繁杂诡艳依旧，深红纱帘低垂。
他跪坐在小几前，膝上横着一床琴。勾挑抹劈，指下琴音淙淙，倾泻出潺潺流水，于这一小方天地间叮咚作响。
琴声止，犹不绝，钟磬一般回荡在谁的心间。
帘后的那人撩开帘子，伸出了一只手。肤色白皙，骨肉匀停，墨色袖角上绣着的血兰气韵生动，似是攀着那里长出来的，又像是泼墨里夹杂的丹砂水。
他没有去回握那只手，只将琴放在一边，起身作了一个深揖，恭敬到令人寻不到一丝错处，“楼主。”
那人似乎低低叹了口气，随即轻笑了一声，“夜雨，来。”
那只手仍悬停在空中，不曾收回去。周遭的一切却逐渐扭曲，宛如破镜一般碎裂，现出乌漆漆的裂痕，最后湮灭在风中。
百里潇湘蓦地睁开了眼，入目是还珠楼凿花嵌玉的穹顶，雕栏画栋极尽风雅，与梦中光景截然不同。此时此刻，他正躺在还珠楼楼主寝阁的那张床上，许是仲夏夜炎炎，冰鉴里的冰见了底，闷得他做了一场渺茫的幻梦。
今夜十五，明月当空。
他心口怦怦直跳，仍像压了一团东西，止不住心神不宁。细汗不止，浅白发丝黏在额角上漉湿一片，令人忍不住心生躁意。
楼主。
梦中种种犹历历在目，他披衣起床，推开窗户。月光倾斜而下，一室皎白，伴随着几缕冷风，令他精神微微一振。
世人总将思绪寄与明月，似乎对着这一轮高悬的月，无论何时何地，皆能与心心念念的人天涯相共。
他突然想到了任飘渺。
此时此刻，竟已是那人离开的第十个年头。
楼主啊楼主，若问明珠还君时，潇湘夜雨寄魂舟……哈。

（二）
百里潇湘第一次见到任飘渺，枫红似血，明月如霜。
那人足踏浮萍立于江心，衣衫如雪发如絮。他的眼里似是倒映了江心的月色，月光溅进来，竟凝结成了一片冷冽，无情而萧疏。
有人说，他不是人，是九天之上的剑仙。
激荡起的剑风飘渺如云，却犹如实质，如他这个人一般锐不可当。受剑气所迫。在场之人莫不两股战战，武功低微者已人事不知晕了过去。
本是一对一的剑决，却因敌手过于强大，而失了规矩。众人略一近身，便遭他的剑气所阻拦——这人竟是连出剑的兴致都没有。
怎么能甘心呢？苦练剑法数十载，却连这年轻剑客的身都近不了。
上！
一人不行，便齐上吧！
却见任飘渺一声冷嗤，面对众人的合围包夹，并不以为意，仍是睥睨之态。无双的剑，无双的人，三尺青锋出鞘，剑锋上犹缠绕着秋水似的寒光。
江风猎猎，拂动了他的袍袖。所有的所有，都在抬手挥剑的一瞬间。刹那之间，天地变色。
以一敌百，一剑霜寒。
一招，使得在场之人纷纷落败。那人眼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无悲无喜，似乎面前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蝼蚁。
此前，百里潇湘对所谓的“剑仙”之名不屑一顾。江湖之中，欺世盗名者众，连剑都握不稳的无名小卒都有自封的名号，所谓剑仙，想必不过徒有虚名。
那一日，他见到了这个世间最惊艳的剑法，使剑之人名唤秋水浮萍任飘渺，确是谪仙一般的人。
任飘渺仰了仰头，似有意似无意，透过层层林影朝着他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卧在高树上，捏着酒壶的手不由紧了紧。一瞬之间，他听到了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热意几乎攀上了面颊。
楼主曾说他被酆都的月魅迷惑了心智，诚然如此，酆都月的相貌夺人心魄，如鬼似魅。今日之后，鬼亦无力抵御的虚妄色相，又岂是酆都月一人。
明月高照，丹枫逐水，天地之间，唯有那一抹白影。

（三）
任飘渺看似是一尊庙堂里供奉的玉人，不食人间烟火，实则并不难相处。
那日试剑坪上，双月相见。
无双，月饮。
如此盛事，那人又岂能缺席。既是死客，也是于剑道之上有所追求的剑者。上一秒还在杀人，剑锋在脖颈上抹过；下一秒已拭净宝剑上的鲜血，同样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地出现在试剑坪上。
落败之后，酆都月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他们到底相识多年，百里潇湘此行，确是为酆都月而来。故人经久未见，即便那人好似并不因技不如人而动容，他也想追上去，同他说几句话。
就在此时，任飘渺叫住了他。
“他走在自己的道上，你现在去寻，想必会耽误于他。”
道？什么道，似乎意有所指。
这人似乎洞穿了他的内心，眉宇之间掠过了一丝笑意，“所谓死客，千金一诺，任务不曾完成，又岂能停步。”
……的确，目标不曾达到，那人又岂会真正为了什么事驻足。
既为明月，自有高洁之处。杀手是魅，也是重诺之人。
若非如此，在他为自己取名“百里潇湘”之前，如何年年江岸琴箫合奏。
只是到底心头沉闷。
任飘渺接过了他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百里潇湘讶异于他的率性，神仙中人，竟主动朝他靠近。不过他如今身无长物，身上没有一丝能让人谋求的东西，讶异之余并无其他。二人互通了名姓，便算是相识了。

后来，他们三个人走在了同一条路上，开宗立派，共同建立了一番事业。
名动天下的剑客坐镇楼中，依旧醉心于剑术，几乎不染尘埃；收银买命的死客洗尽满手血腥，负责交涉，像舵手一样把握方向；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杀手也披上了一层人皮，端坐高台上发号施令。
此地，名唤：还珠楼。
再后来，任飘渺夺得了天下第一剑。

（四）
建立还珠楼以前，百里潇湘只觉得江湖阔大悠远，身边有人相伴。他们一致对外，对敌心无旁骛。
酆都月喜洁，从不与人共饮一坛酒，眼里心里没有他就是没有他。他们可以共看春江花月，也可以琴箫和鸣，却终究不成情爱。
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
任飘渺不同。
那人看似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私下的模样，却与在外人眼前的反差极大，简直称得上疏懒——除却练剑的时候，不是躺着就是靠着，好品饮好听琴。
能被称作剑仙而不是剑术大师，除却剑法超群，自然也与皮囊相关。无双的剑客，生了一副傲雪凌霜的好皮相，枝头白梅都逊于他的好颜色。那双淡漠无情的眼携着笑意瞧向他，宛如阳春三月里消融的冰雪，冰雪都成了春水。
于是百里潇湘只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给他泡茶，泡完茶还抚琴给他听，活像被美人色诱的草包膏粱纨绔。
这时，任飘渺便会温声细语的唤他，叫他：“潇湘。”
唤着唤着，便唤到了床上。
霜为琴兮雪为调，天上仙兮踏月而来下。
任飘渺会将他拥在怀中，温存地亲吻他的唇，东西在体内进出，让他舒爽到浑身颤抖。
他们的关系达到这一步，是初见时始料未及的。可是一切都太过水到渠成，百里潇湘不觉不妥，唯有欢欣。
潇湘，潇湘……
他喜欢这个名字，就像喜欢任飘渺一样。任飘渺或许不知道他的过往，又或许知道了也不说，总而言之，过往的一切好像都离他远去了。
直到建立还珠楼之后。
任飘渺束起了他那一头霜雪似的长发，将它们一丝不苟地收入发冠之中。他手持羽扇腰悬长剑，立于人群最高处，在人前，百里潇湘对他的称呼，从“任飘渺”变成了“楼主”。
楼主。
此楼主自然非是彼楼主，人后，他们仍同往常一样。百里潇湘与任飘渺共枕在还珠楼楼主寝阁里，时间久了，心却不像从前安定了。那种屈于人下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又在腔子里滋生。
睡梦之中，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那人的眼神森冷，充满玩味，便如那不堪提及的过往一样。
醒来之后，满心萧索。
任飘渺看着他，眼底情绪万千，幽幽叹气：“潇湘啊——”
急水浮萍风里絮，恰似人情，恩爱无凭据。

（五）
百里潇湘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最先离开的竟是任飘渺。
风华绝代的剑中谪仙，才夺得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声名正盛。却在此刻厌倦了江湖风雨，在石壁上刻下了“雨飘渺，倦红尘”这样的字句，悄然离开了。
他甚至连自己的佩剑也不曾拿走，光华流转的无双剑，被随意弃置在了落日西山的桃花树下。
对于许多剑客来说，掌中剑甚至比性命更加重要。如果一个剑客，连自己的剑都没带走……
他心底茫然，痛得厉害，几乎要落下泪来。隐蔽的忧患得到解决，除却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几分窃喜，更多的是痛楚，为了那人而心痛。
知道他想做楼主，就将楼主之位拱手相让。知道他心底隐秘升起的忌惮惶恐，就这么默默离开了。
那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绪离开的，独向苍天开冷眼的人，最终却只留下了一句“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他推开门，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楼主寝阁，想看看那人有没有单独给他留下只字片语。
书案之上，一切如旧，任飘渺看了一半的书还放在那里。他是这样疏懒的一个人，临行之前也不知收拾，给旁人添麻烦。
百里潇湘的眼眶有些发酸，他翻了翻桌子。果然，那人留了一封信给他，不显眼也不隐蔽，似乎他只是出门踏青，不日便能回转。
他将信展开，只一眼，却如坠冰窟，满腹柔情尽失。
若问明珠还君时，潇湘夜雨寄魂舟。
潇湘夜雨……寄魂舟？
自己过往的一切，那人果然知道。
留下这样的话却是什么意思，十年之后，要回来取他性命吗？
他做了小人，对着枕畔之人起了猜忌之心，不由自主地以己度人。任飘渺已经远离江湖，猜忌之心却日复一日加重。
越是接近约定重逢的时日越是惶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人的能为。情情爱爱早已淡忘，过往的恩义几乎也被完全抛却，只将深恩作新仇。
几度魂梦，凌霄楼主转过身，那张脸却是任飘渺的。任飘渺笑得很玩味，对他说：“夜雨，来。”

这夜，他又做梦了。
……十年之期将至，任飘渺，你在哪里呢？
神蛊温皇，你是任飘渺吗？

尾声
原野之上，百里潇湘疲于奔命。悉心培养的下属，看到楼主手令竟临阵倒戈，将兵刃对准了他。
任飘渺……温皇真的是任飘渺。
自那人现世开始，他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安，头上好像悬了一把刀。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可笑，可笑！
风，停了。
那人手提长剑，雪衣霜发，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模样。熟悉的是外表，不熟悉的是人。任飘渺在笑，眼神却是戏谑的，冰冷而无情，“能跑到哪里去呢，潇湘。”
“不，夜雨。”
“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实在是太愚蠢了，愚蠢到惹人发笑。我说潇湘夜雨寄魂舟，你竟觉得我要杀你，这真是……”
若问明珠何时还君，只待那潇湘夜雨能真正供你容身栖息。
生死一线逼命时刻，百里潇湘心底却出乎预料的静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竟然在想，任飘渺不会回来了。
    这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厌倦之后要取他的命，不念半点过往欢情。在此之前，还要将他的腔子剖开、剜出血淋淋的心来，用早已尘封的姓名提醒他原来从未凌霄登天，何等恶劣。
    那个一心一意追求剑道顶峰、不屑于权谋争斗的剑客，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说的不错，我是最蠢钝的人，我这一生，不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像笑话一样。
    所有种种，不过虚妄。
那年初见，悬月流白层林染红，任飘渺抬眼看他，容色清冷。只一眼，便乱了他的心神。到头来，却只是梦幻泡影。
今日之事，酆都月袖手旁观，原来他们也早已不是昔日故人。
这些都已不重要。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逝水东流，酒友早已是一抔黄土，楼主更是尸骨无存。很久以前夜雨就不在了，被连同酒友的残骸一同葬在了江边。而这方世界里，也不会再有人唤他“潇湘”了。
只是到底不能引颈就戮。
他举起了剑，却不是近年来努力研习的飘渺绝式，而是许久不用的凌霄剑法。
长剑当胸而过，任飘渺将他搂在了怀中，突然想到了楼主寝阁内的那一床琴。是这人的经年旧物，也是心头爱物。
    秋露点青萍，水云蔽潇湘。去便不来来便去，到头毕竟成轻负。
他突然想到了初见那日的满地红枫，垂怜似地在怀中人发间留下一个轻吻，低声道：“或许你可以在梦中继续弹琴，潇湘。”
    断云零雨知何处。
END

丹殊雪浓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