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1 【雅漠】三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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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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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5-01-01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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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雅漠】三千年前

　　注:设定是原剧结束后上天界重聚和紫芒星痕回荒漠以人的寿命死去三千年后

　　

　　月末遇落雪，天地混沌，昏色暗沉。洪荒宇宙仿佛在此时初劈，天地交接的尽头泛着青灰色，整个诗意天城照在晦暗之中。寒风瑟瑟吹，仿佛不出几时就要下雨。

　　碧眼银戎近年来似是有心事，对这双日泪星的晚宴兴趣奄奄，说了句去寻些趣味，自己先回了后殿。　　

　　紫芒星痕心中不解，碍于觑见天尊皇胤为难的神色，不好这时跟着银戎跑再弗了天尊皇胤的心情。干坐到送走了最后一批朝臣，又在雪里肃立片刻，眼看着人去楼空，天地之间只剩下天地洪荒和他孤身一人。

　　他想去银戎那看看，但瞧着时间仿佛尚早，不便太早叨扰，他打算步行去。　　

　　一旁的下臣道：“殿下，奴去为您准备與马。”　　

　　紫芒星痕挥退他：“不必了，我走去。”　　

　　漫天大雪寂静落下，他往宫里取了烛盏，放在灯罩里。灯笼泛起盈盈光辉着凉了这孤绝境地之中寸地光明。足底如踩金箔，踽踽独行暗夜，有这灯火一盏，不觉落寞。　　

　　他的记忆自净龙池复生以来，总有缺憾。仿佛恍如前世的梦境，朦朦胧胧的，如单单是梦境就好了，却时常提醒他，不要忘却。

　　他想起，有一人白衣，握着他不得已露在寒夜里的手，两人挨着走夜路回家。他的手是火热的，那人的白衣还有纤长的羽毛，扫过他的手腕，仿佛是流失的记忆无端生出来撩拨他的媒介。往往，自己的手不知觉就会钻进他的袖子里去，那里温暖。

　　不过这些年，他不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朦朦胧胧的画面，也许是看淡了，也许是就此放下了。　　

　　白衣人看不清面容，他却知道，他低低与他讲：“再见。”

　　那片落雪的世界好安静，衬得踩雪的声音嘲哳不休。留星痕一个人静静地想，怎么会有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再见呢?

　　银戎新年不闭大门，星痕进入亦不需要告知。大概适才与家里亲眷渡过了晚宴，下人正来往匆匆清理着碗碟。

　　银戎的府邸广大，本宅住处在深处，从这里去还要经过几处长廊。星痕将手中灯笼交给一旁侍者，解下的披风也由人拿去了。在这大雪之中，他从不觉得冷，却在这被灯火抛弃的黑暗长廊里，他被穿堂风一激，凄寒入骨。他顺着廊下去，银戎正捧着手炉坐在门口矮阶上。　　

　　银戎静静望着他，唇边漫生了笑意，只是说了声“又见面啦”

　　星痕听他的言语，无端端地想起梦中的白衣人。“再见”与“又见面”似乎没有区别，但一个是永久的道别，一个是希冀着现状。

　　星痕走过来坐到他身边，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来，反正就是想来看看。还没等银戎发问，他率先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看看。”　　

　　“星痕。”今夜银戎似乎像偷得了喜事，非要戳穿星痕几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星痕果然被他说得沉默了，很快，他眼中抓住了这片黑夜里唯一的亮色——灯笼下落雪纷飞，有个着蓝衣的小女眷在玩雪。

　　星痕本来坐得够近，能擦上衣角了，银戎又悄悄往他那一侧一挪，手肘相碰，肩胛相贴。银戎等着星痕问他怎么了，他定会回答他说“我冷”，他相信星痕不会再避开，或许会帮他拿个火盆来。但这回巧算的自己没有等到，被星痕今夜无端生出的不干乎己而静默以待的淡漠推了回去。　　

　　好吧。银戎心想，有点扫兴。　　

　　银戎没开口，星痕为了找话题，开始谈起今年诗意天城大大小小的事宜。这回是银戎故意扫兴，不愿意在节日里里和他聊这些事情，回答得敷衍。大概星痕也有自知之明，并没有继续询问。　　

　　于是他忽然觉知是自己打扰了他的休息，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　　

　　“大哥哥，这个给你。”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跑过来，到了星痕旁边，递给他一颗果子，她手里也拿着一个。

　　碧眼银戎是司青木的龙神，掌管上天界万物生发，很会侍弄花草树木。龙宫里有一大片花园，甚至有些花草通了灵性，银戎过来的时候会伸出枝丫去攀住他。有些花草显化出了神识，便受他点化为人。这递给星痕果子的小姑娘，曾是一丛可人的淡蓝色的满天星。

　　她跑走后，星痕不知是去是留，银戎说：“她从来不会擅自行动，大概是也想你多留一会。”　　

　　星痕说，这样啊。

　　于是他定心就坐在银戎身边。他也是想多留一会的，这里比自己家温暖，还能看见雪景，必须，是要有银戎。　　

　　银戎坐得靠后些，这样能看见星痕。他手中抱着手炉看着他搓碾着新落在他指间的雪。　　

　　银戎忽然想起，星痕小时候，也是这样一次双日泪星。也许是星痕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景，捧着果茶呆呆地看着。在喧闹的四周抓住银戎的袖子，与银戎讲话。

　　可是他讲得那样轻，其实银戎一点也没有听清。不过，他喜欢这样，有一个抓着他的人，依赖他，悄悄地把心里所想，倾诉给他。

　　后来，他成为天刀笑剑钝。莫名喜欢静静地看天象，日落黄昏、月升华散。那时整个世界好安静，但他觉得总缺一个吱喳但轻弱的声音，来衬托这个世间的安静。

　　不知从哪次起，或许是道了“再见”之后，他渐渐地没了这个爱好，或者说，习惯。

　　银戎忍不住笑了。

　　星痕疑惑地回过头看他。他掩饰着轻咳两声，伸手拍开星痕发旁缀着的雪花。　　

　　“这么冷的天，你单单穿了这些，不冷吗？”银戎问，这是这么久默剧以来，他说的唯一一句台词。　　

　　“我不冷。”星痕掩饰自己只是想快点儿来见银戎，从暖阁里出来，忘记添衣，手便往袖子里缩了缩。

　　银戎却探身过去，拉住他将缩回的手拢进了自己的广袖中，另一只也一样。星痕怕他着凉想缩回来，却碰到了个暖热的手炉。银戎将他的手捧在手中，他一面是手炉，一面是银戎温热的手掌心。　　

　　“还冷吗？”银戎又问了他。　　

　　星痕摇了摇头，知道刚才自己的动作瞒不过他，担心他因为自己的手受凉，说：“我还想去找个火盆。”　　

　　银戎道：“星痕先前说了自己不冷，我想定是不冷的。”　　

　　星痕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内疚于自己没说实话。　　

　　他的手受冻，像冰一样凉，银戎捧着他的手轻轻揉搓着。这个时候，他只想把这身余热也都散给他。　　

　　“前几天身边的小女眷问我一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银戎想把这事讲给他听。　　

　　星痕说：“你说，我听着。”他已经被捂得够热，轻轻挣脱了银戎的手，手炉又掉在银戎掌心。而他不忍心离开，翻了手背轻搭在手炉上。　　

　　“雪是什么？”银戎问。　　

　　这的确是个如初生的花仙子甫观察世间，会问的问题，星痕却也一板一眼地回答说：“水受冻成冰。”　　

　　“那也会化水吧？”　　

　　“会。”星痕不知道银戎到底要问他什么。　　

　　“那么，如果雪最终化成水，梅花最终枯萎，星痕，你会不会继续温热、继续灌溉？”银戎问他。　　

　　“我会。”星痕笃定，“你仿佛在问我，如果人死是一个人的结局，那么我们是不是还需要继续活着？”　　

　　银戎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低头微微笑。他已经昭见未来，就如同这海岸一次次把浪推开，而他仍旧千里跋涉需要归来，尽管可能只剩下残骸。　　

　　他曾纵生入世间烈焰之中，受刀斧，劈荆棘。他将手炉平放在地上，叹道，“星痕，在它凉之前，再用尽它最后一点余烬吧。”　　

　　在他眼中只见到了自己的碎影，逐渐模糊，就如同一片静潭，因为他，撩动一阵涟漪。他恍然大悟，或者余韵悠长，他说：“谢谢你。来打扰你这么久。 ”　　

　　“我还会满怀期待的。”星痕最后一次回答他，他站起身来，“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星痕，天尊难道没有告诉你，过年说些不吉利的话该打吗？”银戎笑问。　　

　　“这不是不吉利的。”星痕站起来，很认真地说，“死得其所是奢望。”　　

　　他自风雪中来，携风雪而去，送给他一卷祝福。

　　银戎第一次如此开怀。

　　

　　盖在他坟茔上的是花泥，花泥来自洁白的棠棣花。

　　一到春天，它就像春寒料峭时所下的雪，纷扬而下。树上结着初生的青涩果实，也混着泥土的味道，满盈了他鼻腔。他听见声音轻轻扣，在那花泥下，埋葬着他的青石板。

　　沉睡多年后，碧眼银戎再一次遇见了撞入他无梦长夜的阳光。他无数次期待破晓，然后沐浴在阳光中。他想他能从花泥中醒来，坐在露出地面粗壮的根枝上，无端端地忽然想去看双日泪星。

　　漫长的龙的寿年，最习惯的就是淡忘，时间久了，难免会爱上留不住的灿烂。

　　

　　寒风裹夹尚未停歇的瘦雪，棉质围巾包住下巴处一点仍露出大半面孔，从缝隙中泄出的热气化作白雾朦胧了眼，今年寒潮来的早，吹袭在脸上就如同刀割般的痛楚。站台也盛满了一捧的白，冰凌坠在金属管上，笑剑钝动了动稍微松开合拢的手，试图温暖已经僵硬的骨节。

　　本流动的时间长河都好像被过于寒冷的天气而减缓，等待的时间变的异样漫长。时刻表却一直未曾停歇，闪着赤色数字记录时间的流逝，直到卡点到达“17:00”。临近末班的车被大雪延误，白沙般的盐洒在柏油马路上让雪快速融化为水却又因低温而变成大片的冰，试图拽倒无辜的出行者。

      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打发时间一般低头去欣赏手里捧着的那一束花、他的手都快没知觉了。花瓣上结上了小冰晶。这才刚从经常去的那家花店里出来，最多不过二十分钟，却已经有几瓣花瓣被冻坏。

      那些花很小，还有些打着骨朵，尚未盛开过，但边缘就已经泛了不明显的、枯萎的黄。可这已经是店主搜遍犄角旮旯，才拼凑出的花束，这时笑剑钝他才知道——已经过了花朵盛放的季节。

　　从几个月前漠刀休学在家开始，出门时顺便买花或者买一些时令水果，再回家照顾他已经成了习惯。那时花店阳台上好像还满是盛开的金黄色矢车菊，和夕阳散落在栅栏上的光辉一起同为其染上金色。花还在璀璨地盛放，宣扬着蓬勃的生命，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哪一天会迎来枯萎。于是、耀阳点上了暗色落在西边、花儿迎着夕阳入眠，时间依然走着从不停歇。店家收起没有卖出的雏菊换成了粉的水仙，最后迎着顷刻花走过，就只剩孤零零的阳台了，还有店主小姐的一句“对不起，过几天再来看看吧”。
　　
      姗姗来迟的车摇着铃款款停下脚步立于站台前，车里打着暖气，将花束和他一同包裹，把身上仍在散发、还未消失的冷气一点点啃食殆尽。僵硬的手脚涌上了热流，好像还肿胀、灵活了起来。逐渐融化的雪花变成晶莹的水珠娇憨的躺在花瓣上——它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沾染上暖意水珠上透出花瓣的红嫩，没几个路人挤着公交，暖气嗡嗡地催人入睡，闭着眼思维便散发了出去，笑剑钝忽然出神的想: 多希望回去后看到他的床头能多出一袋不是由自己买的水果。

　　可是似乎每次都是他取走已经枯萎的花枝，给他换上一束新放的花。除了笑剑钝，漠刀绝尘没有其他的社交，更没有人愿意去探望他。

       到的时候他还睡着，手很自然地吹落，手里捧着一本调节心理的书籍，大抵是睡醒时没拿稳，掉下来的。

　　笑剑钝呆立在门口半晌，然后放轻了步伐慢慢走进去。

　　

　　
　　漠刀绝尘回家前已经住院多时，抑郁的病根总是操纵着他的身躯。病房充斥着大量的白，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习惯，教他打心底里恐惧、抗拒——这里会带走很多人的生命。虽然也会挽救很多生命，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凉意，无法避免。夜晚数次魇起，睁开眼觉知不到笑剑钝绝尘的存在时。会想着不必一直需要他，即便忍着哭的感受。

　　有一天醒来，已是夕阳。笑剑钝坐在他身旁削苹果，也是这一次，他终于得以在一睁眼时就看见笑剑钝。他终于忍不住周而复始的没来由的怆心，轻轻抱住笑剑钝的腰。笑剑钝从未有听见弟弟长而轻的啜泣声，他难以表达自己的情感，亦不敢回头去瞧见他的情状。

　　长而久之后，漠刀绝尘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笑剑钝下意识的伸手捏住带来的花朵，明明是温暖的室内，寒意却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钻进骨肉深处。

　　笑剑钝言语不多，对漠刀绝尘的提议保持沉默。漠刀绝尘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病房里静的出奇，耳朵里只能听到病房外面嘈杂的声音和病房里滴答响着的、壁钟数着秒数的叹息。

　　生命长得过时间吗？

　　漠刀绝尘听着钟摆响动，咀嚼着在齿缝里乱窜的字眼。它们组合而成的这个问题，妄想冲出齿关作大动静以质问笑剑钝绝尘。漠刀绝尘自己的神志却用唇瓣做牢笼将他们囚禁在口腔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漫长的时间几近无垠，生命只不过是它的表层面，而他仅仅只是一小段截面吧？

　　笑剑钝绝尘每次带来的花枯了又生，再明年、枝条重新长出绿芽，而后再走过一段越来越炎热的路，就重新到了它的花季，那时又会盛放出一片花海。

　　
　　笑剑钝将花插进家里的花瓶里，摆上窗沿，瘦雪落在一面玻璃之隔的对面。抬手用衣袖抹开窗子上的雾气，露出一小片透明玻璃，而花正好别上窗外的枯树枝。窗外仍在下着雪，顷刻花把色彩和形状全部收敛藏匿。

　　冬天的夜晚一直都是早早地来，打个哈欠关上了灯，四周的雪全部失去了光，这时大街上才醒过来一样打起了路灯和霓虹灯，光束斜斜地甩在白被上，反射出晶莹的颗粒。

       不过几分钟被抹开的那块窗又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笑剑钝呼出一口气为其又添上了一层，放下窗帘搬起椅子。尽管已经很小心翼翼但泄出的动静依旧惊醒了他——他总是很容易被细微的动静叫醒。

　　漠刀翻了个身面对着笑剑钝。笑剑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在盯着换走旧花的新花瓶出神地看。受冻寒的花瓣蜷在一起，颜色暗沉。刚要伸手捡几枝出来要替换掉，却被漠刀握住手腕来制止。

　　花儿的生命走的很快，连时间也没能赶上。漠刀绝尘默默地想。笑剑钝见他想爬起来，便伸手抱揽他入怀中，他听见漠刀问他：“银戎，生命能不能比时间长？”

　　我想竭尽生命大声喊停，时间也不会就此停下。我躺在床上熟睡，生命魂游到了别方，而时间它依然自顾自地离开。会问出生命是否比岁月长这个问题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会认真想这个问题的人更是疯子，因为他没法让一个要跟着时间走的生命脱离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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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雅漠】三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