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5【鷇音子X素還真】衣申露（02，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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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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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3-06-15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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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5【鷇音子X素還真】衣申露（02，3F)

衣申露
序章  蓮花與太陽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一頁書將小神像握在手心，仰起頭，親吻那之上黑曜石雕刻的聖子受難像，而後緩慢又虔誠地跪下。他看見太陽自迦南的東方升起，照耀聖殿四圍馬賽克裝飾的窗戶。星辰與月亮的光輝泠泠湛湛，��幽幽，於寸旬之中黯淡，斂去。玻璃畫作中蛇與生命樹的形象漸漸明亮，漸漸閃耀，放出璀璨的光華，像火焰在燃燒，在升騰；像水波在流動，在蕩漾。火光與水光共同描繪著神的模樣。神的模樣在一頁書面前佇立，注視著他，注視著他身後的世界，面容安靜而美麗，目光冷漠卻悲憫，如太陽耀目，如太陽普照，如太陽亙久。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安息河的河水流淌，灌溉五月清晨的花園。鴿群銜著沙倫玫瑰與無花果的花葉圍繞聖殿盤旋，低翔，翅膀撲打的陰影在常春藤蔓生的明亮牆壁上閃動，像花朵在光裏開了複謝，也帶來遠方峽谷中風的訊息。助祭普生將燭臺點亮。一頁書伏低身體，雙手托舉著神像淨池中漂浮的白色蓮花，用嘴唇輕觸它馨香潔白的花朵。蓮花的花瓣如流雲，裁做神的法衣；蓮花的香味似和風，是神甘美的呼吸。神的靈魂居於蓮花，誕於蓮花，也終將寂滅於蓮花。

「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最後一次超空間躍遷結束，在一陣漫長的等待之後，覆蓋於星船週邊玻璃之上的鈦合金護罩緩慢掀開，仙靈星系太陽的光芒瞬間湧入黑暗，照亮太空旅行者們的眼睛，以及他們歷經跋涉後疲憊的心靈。從此刻起，直到星船最終駛入神女星軌道空間站，這一段短暫的辰光是搭乘民航旅行的聯邦公民們鮮有的近距離觀察仙靈星系太空的機會。然而即便如此，也鮮少有人願意在此時離開自己的一席之地，這不僅是風塵憊勞使然，更是因為對於長久拘囹於行星薄明天日之下的聯邦普通公民而言，直視恒星的光華除了使眼睛灼傷或是使精神緊張外，幾乎不能讓人產生任何詩意的聯想。

綺羅生也不例外。作為一名奉公守法的普通聯邦公民，此時此刻他無疑希望能夠躺在舒適的座椅之上，用一杯牡丹花茶慶祝漫長旅途的結束，同時等待著星船緩緩入港；然而，作為一名藝術家，還是久負盛名的神女星祈天大學的一名藝術系教授，天性與職責都驅使著他緩步走向觀景臺，去捕捉恒星的光輝閃耀如同女王權杖之上鑽石雕鏤的蓮花一般，點亮黑天鵝羽翼覆蓋的天幕。

出乎他的意料，窗前已經有人久立。於是綺羅生停下腳步。

那是一位年輕女孩，穿著街頭巷底尋常見到的高中生制服，白色長髮的末梢垂下，只用一條淺藍色發帶松松系住。唯一不同尋常之處在於，這套衣裙的袖口處用暗色金線繡制出穿支蓮與蔓草纏繞著太陽的繁複紋飾。在聯邦治下的所有兩千萬顆行星的廣袤疆域裏，只有王室與高級貴族能夠使用這樣的徽幟，而不被問以逾制之罪。綺羅生開始躊躇，單獨與一名貴族少女閉處一室或許會為他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他由是止步不前，卻不知為何並不打算離開。

女孩依舊站在那裏，安靜凝視著窗外的星空，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闖入。星辰的光芒在她四圍彌散，化作明亮而朦朧的霧氣飄蕩。他注意到她純白色長髮的發間，點綴著白玉與翠鳥的羽毛精心裝飾的簪花，而這一切他只在國立藝術史博物館見過。她站在那裏，無涉於時光，如同曙光時代裏那些古典作品曾經描繪的，永遠只在晚秋森林寒潭深處的嵐煙裏若隱若現的女仙。她們無一不美麗，無一不身姿柔軟歌喉動人，並懂得怎樣運用自己姣好的面容與甜美的歌聲，去誘惑迷途的旅人，使他們耽於虛幻的愛情，遺忘了歸途，最終為其奉獻靈魂。

你是這樣一個精靈嗎？他想，一瞬間被自己不著邊際的天馬行空嚇了一跳。他終於意識到應該離開，尚未成行，窗前的少女偏了偏頭，發簪末梢碎邪金鑲嵌的墜飾晃動，閃爍，為她白皙精緻的面容染上太陽般溫暖的清光。她慢慢轉身，手中捧著一束帶露的杏花，澄淨得幾乎是天真的目光仰視著他，綺羅生與這目光接觸，只一眼便低下頭，假裝去看她的手指，去看她手中與指尖一樣嬌豔美好的花朵，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我打擾到您了嗎，先生？」素還真勾了勾唇角，柔聲地問。

「我雖然行過死陰的山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祀典開始。一頁書跪在神像之前，將蓮花輕輕放入淨池四周瑪瑙與彩色硨磲雕砌的水道，心中默念聖子之名，目送著花朵追逐流水，流出聖殿，匯入安息河，漸行漸遠，最終融入陽光。在他身後，不斷有信徒走上前，對著神像行跪拜禮，許下心願，然後從普生手中接過聖燭，點燃手中蓮燈，也放入流水，跪侍於一頁書身旁，心中默念聖子之名，注視著流水浮燈，杳杳遠去。

「在我的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仙靈星系皇家圖書館的深處永遠彌散著一股遊魂般死寂的氣息。這氣息仿佛出自墳墓，是傳承自曙光時代的竹與紙製品歷經萬年後伴隨時光逐漸步向死亡所致。據言，每一任皇家科學院院長在名不經傳時都曾在此地擔任過圖書管理員一職。如同其他許多街談巷議一樣，這說法一如既往地誇大其詞，卻並非全然捕風捉影，至少對於超軼主而已，事實的確如此。然而他同樣堅信，無論曾經多少次穿行於那些陽光溢滿的書架間，曾經多少次翻閱那些古舊而詩意的紙張，他都永遠無法習慣於這樣的氣息——老舊的，腐朽的，屬於那個早已被人類歷史封存於傳說與神話中的幽靈般時代的氣息。

但如今，他不得不再次回歸。皇家圖書館的優越性在於它極佳的安保措施。鮮少有非法入侵者能夠遁形於一式三份的入館申請，層層疊疊的DNA識別關卡，迷宮般盤旋曲折的冗長回廊以及那些無處不在、散播於空氣裏的量子探測器的包圍之中，更遑論到達此處。一項經由女王直接授命的研究專案正在這裏秘密進行，它的名字即使在協會中也是諱莫如深，真正接觸到它核心地域的唯有女王本人與超軼主。今天，他將再一次測試專案進行的程度，並修正幾個變化的參數。

推開大門的一�h那，他嗅到一股別於以往的氣味，像是名貴植物的花朵精油與礦物溶劑混合在一起沸騰，芬芳中帶著雨後泥土潮濕的腥氣。這一瞬間他腦中閃過千萬個念頭，恐懼與驚愕同時襲來，幾乎將他擊倒，而在此之前，本能已經驅使著他抽出核銃，瞄準本該空無一人的圖書館大廳。

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站在那裏，背靠著舊時代水晶雕刻出鳳鳥紋案的巨大書架，若無其事地翻看一本紙質書籍。他聽見腳步聲傳來，絲毫不曾動容，甚至不曾抬起頭或是將目光從書頁上移開片刻，僅僅是若無其事地豎起手指，在唇邊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依舊用他柔軟而清亮的聲音，歌唱般念出詩篇的詞句：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

鷇音子念完最後一句詩，合上《聖經》，緩緩抬頭望向來人，偏著頭，眨了眨眼睛，安靜地說：

「十分抱歉耽誤你幾分鐘時間，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能坐下來談談，如果你介意，你可以自己站著。哦，有什麼問題我會知無不答，反正，」他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今天之後，你會忘記這一切。」

ps  念聖經的人是鷇音子，自始至終都是

[ 此帖被魚魚魚在2013-07-15 06: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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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3-06-16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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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的風格好奇特，耶和華。。。本來，扣子是道門的，一頁書是佛門的，現在從武俠世界到聯邦公民，扣子讀了聖經。各種教派的衝擊感很微妙。這只是序章吧！看上去很有趣味，期待下文！不要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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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3-06-16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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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為何要女裝打扮呀???...不會是有女裝癖吧??應該不會吧??
那個..綺羅生是對素素一見鍾情嗎???
鷇音子搞神袐中..一頁書居然親吻聖子受難像..難道他棄佛改信基督來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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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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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3-07-14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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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會，謝謝所有的魚

  在神女星，每一位初來乍到者所必須接受並立刻學會的一件事，就是排隊。即使是首相親自蒞臨，在公共服務系統的強大傳統前也必須以恰如其分的矜持與禮貌為權力樹立起溫馴的幻象。在聯邦早期歷史中，曾有不止一位高級官員因其家族成員在公共場合的肆行無忌而遭受彈劾，最終不得不迫於媒體的煽風點火與政敵咄咄逼人的借題發揮而為政治生涯畫上黯然的句號。一萬七千年過去，聯邦由嬰兒成長為壯年，這種曾為歷史學家記敘並作為民主的典範大書特書的精神也同其他優良品質一樣，漸於式微。與之相對應的是，形式上的秉公自矜——例如排隊——卻流傳至今，並隨著星際人口的增加與首都旅遊圈的擴大而逐年變得難以容忍。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可預見的未來，這一源長的傳統將作為聯邦政體鈍化的標誌，被善變的史學家們刊入下一個王朝的教科書。

  “你覺得這段話如何，”飲歲合上書頁，端起紅茶問他。

  “一如既往地聳人聽聞。哦，抱歉，”綺羅生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你打算發表它嗎？我的朋友，這可是個研究聯邦史的新切入點。”

  “如果我想被請去喝茶，”飲歲咬牙，“到時候你會好心為我送來果腹的點心嗎？你這個見色忘友的混蛋，你的開場白暴露了你真正的心思，那就是你壓根就心不在焉。”他放下杯子，忿忿地說。

  “得了吧活計，”綺羅生聳聳肩，嘩啦一聲打開鑲金砌玉的雪璞扇，俯身在飲歲眼前晃了晃扇子，動作輕挑而稔熟，那一瞬間在他身上仿佛浮現出多年前學生時代還作為九千勝時鮮衣怒馬少年郎的模樣，而非如今這個時時落落不與人親疏的綺羅生，飲歲愣了愣，聽見他繼續說，“看見這把扇子了嗎？這才是我的專業。不過為了我們的友誼，我還是得說上一句，如果你有這樣一篇搜集了大量聯邦早期史材料的論文，而僅僅將其束之高閣，這對學術界將是個遺憾。政治壓迫從來只存在於你的腦子裏，你的家族教給了你太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就讓你的學術界在這萬馬齊喑的季世抱著這種無關痛癢的遺憾繼續顧影自憐吧。”飲歲嗤之以鼻，“你太不了解我的家族，我們記錄時間，而非歷史。記錄，而非展示或干涉。”

  “有什麼區別？”綺羅生挑眉。

  “歷史服務於特定人群，時間對萬物皆公平。就這樣。”飲歲回答地漫不經心，他抬頭望瞭望掛鐘，起身對綺羅生挪揄地笑了笑，“時間差不多了，我想，你的小朋友已經到了花園，我們動身吧，讓女士等待可不是紳士所為。”

  晨風吹拂城堡深處的楓樹林，草木芬芳隨之浮動。每年五月時節，森林總是青翠欲滴。葉上朝露清光閃爍，連霧氣也仿佛被淘成碧色，於林間飄蕩，如夢似水。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為向陽一面的新綠染上夢幻般的淡金色。飲歲在林蔭與陽光之間行走，繼續與綺羅生說一些關於藝術史的話題。他們走到楓林深處的湖畔，侍女們在此處草地上鋪設了淺藍色緞花桌布，上面擺放了紅茶、剛採摘的草莓以及迷迭香烘焙的奶味小點心。素還真坐在一旁的楓樹下，微仰起頭，安靜注視著樹枝上垂落的一株半開淩霄。他依舊身穿著繡有太陽與蓮花的白色深衣，胸前佩帶一條黃金與貝殼裝飾的凱米奧寶石項鏈，藍寶石的光澤像月色在水波裏飄忽。湖光山色在他身後徐徐鋪開，四圍景色閃動著明滅不定的幽藍。森林的安靜感染著來人，在此地，仿佛時光也不再流淌。綺羅生停下腳步。

  “你知道Prince Ann嗎？”他問飲歲。

  “什麼，夥計？”對方莫名地答。

  “沒什麼。”綺羅生扯著嘴角，聳了聳肩，走上前去。

  他們停步湖畔，彼此見禮，“早安，教授；早安，先生，您有一所美麗的花園。”素還真見到他們，抬頭微笑著說。

  “早安，好姑娘，”飲歲彎腰，牽起對方的右手親吻他的指背，“你喜歡這裏嗎？這些楓樹、淩霄和海棠花？”他抬頭，望見對方平靜的眼睛，牽著他的手慢慢坐下。

  綺羅生靠在他身旁，低頭輕輕咳嗽了兩聲，“是紅薔薇，朋友，你的楓林裏沒有海棠。”他沒等飲歲回聲，轉頭望向素還真，做出饒有興味的表情，“早安，好姑娘，我真高興你對這些事物感興趣。你知道，外省行星的大多數旅行者跑到首都來的唯一原因竟然是參觀地下城與博物館！對於他們來說，把皮膚暴露於自然的陽光與流動的清風裏仿佛是一件多麼罪大惡極的事！這真令人遺憾。”他不以為然地聳肩。

  “而神女星最大的價值恰恰在於它古樸自然的陽光與空氣。”飲歲學著朋友的語氣，給了他一肘子，“得了吧夥計，我打賭你這番話曾經對每一個你遇到的外省人說過，不管你能不能叫得上人家的名字。結果，你認為結果如何？”他傾身問素還真。

  “如何？”素還真捧著紫羅蘭花紋的小茶杯微笑，順著他的意思提問。

  “毫無疑問，大多數人會感到被冒犯，或者，被輕視。把生活區修建於露天是神女星的風俗，但必須承認，在更多的外省行星，人們習慣於在鋼穴之下生息，而對於那裏的人而言，我們才是異類。我猜大多數外星旅行者會將綺羅生的話當做首都人民愚蠢優越感不合時宜的展示，儘管這個傻瓜原意十分友善。現在，”他扭頭拍了拍綺羅生的肩，沉聲道：“你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個外星朋友都交不到了嗎？”

  “這段話你和我說過一百二十次了。”綺羅生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地道。

  “可是你有哪怕一次記住的嗎！”飲歲高聲喊道。

  素還真在一旁微笑，“這次是為我而說的嗎，先生？”他仰起頭，明亮的眸子望著飲歲。

  “你真是個善解人意地好孩子，”飲歲沖他眨眼，“那麼告訴我，你在意嗎？”

  “你有一位真正的好朋友，教授，這真令人羡慕。”他轉頭，對著綺羅生一笑。

  綺羅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很抱歉，你感到被冒犯了嗎？”

  “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你會怎麼彌補自己的過失呢？會帶我去參觀神女星其他美麗的花園、森林或者湖泊嗎？我猜對了嗎？這是不是一位自然環境論者表達歉意最順理成章的方式？”

  “然後順便把他那套理論使勁灌輸給你。”飲歲聳肩，起身對著素還真微笑，繼續說，“如果你能忍受這一切，我們下午會去祈天大學一趟，那裏有神女星著名的燕南花園，我能榮幸地邀請你同行嗎，朋友？”

  “當然。”素還真望著他的眼睛，微笑著答。

  “那真好。”綺羅生咧嘴笑了，“但是飲歲朋友，你必須承認，誰都比不上你話嘮。女士們更應該防備你而非我。”他沖著飲歲說，而對方此刻正拽著他的手臂試圖將他拉起。他對上素還真好奇地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我們去開飛行器，一會兒來接你。”

  “兩人？”素還真挑眉。

  “那是因為，”飲歲接過話，毫不臉紅地答，“我不會玩這些新玩意兒，而他，不會認路。”

  飲歲與綺羅生離開後，素還真在原地默默坐了一會兒，他將項鏈取下，放在手心，輕輕撫摸藍寶石之上白色蓮花的浮雕，然後緩緩舉起手，將項鏈拋入湖中。水光隨風浮沉，碧波粼粼，須臾歸於平靜。

  “現在，開始了。”

  戚太祖注視著手中的金獅幣，一絲熱風自他身後的窗櫺吹入，拂動銀灰色絲綢的帷幔。五月的神女星並不炎熱，漫野的凝碧將陽光淡化為一縷一縷金色薄霧，籠罩著同樣深綠色閃著微光的琉璃瓦。在神女星，幾乎所有地面建築都是古老的磚石與木架結構，但只有皇宮與大學城能夠使用廡殿頂上覆蓋深綠色琉璃瓦的制式。每三十年一次，用於支撐建築週邊的紫金楠與燒制琉璃瓦所必須的幾種本地稀缺金屬從越來越遠的星系被運輸過來，翻新那些被時光與自然侵蝕黯然的華屋。許多年以來，這一舉動曾作為統治者窮奢極欲的象徵，多次為議會所詬病。然而，令人詫異的是，即使是在面對著最為標榜民主與平等的聯邦早期政府時，王室與教育聯合會會長也總能以虛偽而得體的微笑，將來自四面八方的吠聲吠影春風化雨為一場辯證曙光時代建築史與人類榮光之間千絲萬縷關係的講座。所有人都深諳王室的辯駁不過是些迂闊難行之論，也是屈服於權欲與虛榮心的謬悠無稽之談，卻極少有人能做出有力的反擊。

  於是傳統得以保留。多年以後，當戚太祖以合法擁有者的身份端坐於校長辦公室的主位之上，手握著古老家族的遺物，他開始明白，無論是透刻敷彩的亭台樓榭，還是描繪著梅花與子規鳥的解綠結華額枋，都是時間在靈魂的銀版畫上打下的印記，使得過去以及現在的統治者們沉迷於詩意的譫妄。人類越是前行，就越懷戀逝去的。

  “聖子將指引你的方向，無論是前行，還是歸去。”鬼隱說，他把小棺材抱在懷裏，如同抱著一只掉了毛的貓。

  “前提是我必須把他從聯邦數千兆人口裏拎出來，對嗎？”戚太祖譏笑道，“如果我擁有與你所謂的神相匹敵的生命長度，或許會考慮這種兒童遊戲。”

  “他就在神女星，在這裏，你甚至不須要通過環網搜索。”

  “首都擁有十億常駐人口，如果不算上那些外星觀光客，而你甚至連一份全息影像都沒有給我，天知道那位聖子是男是女是圓是方。”

  鬼隱聳了聳肩，“搞到影像還須要花費我一點時間，至於聖子，”他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模樣活似一位哭泣的老太太，“自然是一位可愛的男孩子，如果你見到他，你立刻就會明白的。教會的蓮花，迦南的太陽，人類的救贖。”

  “在此之前，”直到此時，四無君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默默舉起手，帶著漫不經心地微笑，說：“我須要知道你為什麼想到把我們倆湊一堆——天嶽軍師與聯邦教育會長。把籌碼同時拋給兩人，你不擔心我們見面會打架？或者，換一個說法，不擔心你自己？”

  “我是商人，也可以稱為投機者，如果你們相親相愛，我還待在這裏做什麼。”

  “你聽見了嗎，校長？”四無君說，咖啡的熱氣在午後陽光裏升騰，為他的藍眼睛染上狡黠而高深莫測的神色，“賣家的算盤打得這麼好，我們是不是應該聯合起來捍衛憲法所付與的神聖權益？”

  “這句話，我姑且當做善意的嘲弄。你呢，介意我們聯手嗎？”戚太祖揚起下巴，問鬼隱。

  而對方露出牙齒，誇張地笑起來，

  “悉聽尊便。”

  全息投影消失了，屋子裏空蕩蕩地，再一次只剩他一個人。綺羅生敲響了門，帶著他的學術報告走了進來。戚太祖移開覆在眼睛上的手，向他打招呼。

  “喲，小夥子，外省好玩嗎？”

  “好玩，還好吃，我給您帶來了幾個邊疆星系的特產，還有一留衣與意琦行的份，”他有羞澀地揉了揉頭髮，“晚間我們有一個相關的講座，之後是燒烤會，您去嗎？”

  “當然，我也很久沒有和你們這群年輕人混了，讓我想想，標準時七點半，大禮堂，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他帶著學生式的青澀微笑回答，在老師面前永遠表現得像個大男孩，“那麼，期待您的蒞臨。”他放下手中的報告書，行了個舉手禮，轉身邁開步子離開。

  “綺羅生，”在他推開門的一刹那，校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知道‘迦南’嗎？”

  “Canaan？”綺羅生轉身，神情迷惑地望著他的校長，解釋道：“在早期宗教史研究中，Canaan被用來指代神的應許之地，怎麼，您最近對神話故事感興趣嗎？”

  “它是真的嗎？我的意思是，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嗎？”

  “當然不……一定，”綺羅生笑了起來，“您知道，歷史越往前回溯，就越會被神話的迷霧所籠罩，而迷霧之後往往空無一物。”

  “是嗎？”校長蜷縮回椅子，喃喃自言，“那麼，地球呢？”

  “嗯？地球？是巧克力球的一種嗎？”綺羅生茫然地問。

  “誰知道呢？說不定事實就是如此。”校長苦笑著說，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一頁書，神女星正在下雨。”

  暮雨伴隨黃昏降臨，霞光如桃花盛開，自西而東，迎風無聲飄零，緩慢燃燒。素還真將傘舉過頭頂，繞湖慢慢行走，欣賞沿岸垂柳與金銀花倒影於氤氳水氣裏的柔軟風姿。還在迦南時，一頁書曾給幼年的他觀看過許多描繪燕南花園的彩色畫冊。畫面之上，那些於綿綿柳絮中晃動的簷頭鐵馬，雨天裏高出槐樹花朵的斑斕碾玉斗拱與雀替，以及靜靜漂浮於幽藍水面之上的白色蓮花，都讓他回憶起夢中舊地的一所北方花園——同樣是仿照江南山水而建，同樣昭示著一場摧枯拉朽的戰爭結束後，新晉統治者試圖將家族粗枝大葉的審美悄然融入一種更為精巧柔和的古代藝術中的決心。這種可以稱之為天真地浪漫，總能讓他為之一笑。

  然而，他從未見過舊地，甚至不曾聽到任何一個尚存活於世間的人提起過它，卻依舊時時在夢裏聽見月色下它回蕩著簫聲、胡琴與豎箜篌的縹緲旋律，窺見金光明滅的屏風後往昔歲月中人們平和而悠長的生活。由是他喜歡這裏，喜歡這個給予他相同想像與熟悉光影的雨中花園，帶著仿佛與生俱來的執念。

  他在濕潤的泥土上散步，在雨水滴落的青石板上散步，在兩旁長滿深紅色天竺葵的冰花小徑上散步，沿著花園裏一條有意保留斷垣徘徊，伸手撫摸斑駁石縫中被雨水打濕的金珊瑚與地黃的花朵，最後尋覓斷垣延伸的方向，往山道上行。

  雨中傳來鐘聲，傳來歌聲，傳來風吹過樹林窸窣的清響。山道兩旁生長著經年繁茂的慈竹，枝與葉在半空交織，攪亂本就薄明的天光，將遊魚一樣空靈的影子投在他素白的傘面上。歌聲。鐘聲。雨聲。穿過樹木的風聲。水珠在寬鐘杜鵑的花朵上滑動的聲音。魚遊動攪亂波光的聲音。衣裙擾過生長於亂石畔瞿麥的聲音。伴隨他的腳步，靜靜回蕩，靜靜閃動，靜靜漫延。

  "You may not share our intellect……"

  他停下腳步，慢慢抬頭，透過紫竹柄的白綢傘，望見半山之上一間梅花亭。梁枋下掛著五色琉璃珠簾。玎玲。玎玲。風吹動一地碎玉般的細響。

  "Which might explain your disrespect……"

  一個白色長髮的年輕人站在亭中珠簾前，看霞光裏的樹林，以及樹林之後煙雨霏霏的湖面。

  "For all the natural wonders that grow around you……"

  素還真聽見他唱著歌，聲音悠長得仿佛過了幾世幾年，又安靜得刹那間消散，無從尋覓。

  "So long,so long and thanks for all the fish……"

  歌聲停住，年輕人轉身，沿著山道向下走，目光掠過他。

“我們曾經，在哪里見過嗎？”

   他們擦肩而過時，素還真問。

PS  第一，這文是all素嘛，當然如果非要把綺羅生和飲歲湊CP，那一定是綺歲不可逆XD
    第二，舊地=舊地球，科幻常用梗。
    第三，我個人感覺，這篇文其實是奇幻或者棉花糖一樣軟的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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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3-09-21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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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上36雨了，於是繼續催文啦~~好神奇的風格和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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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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