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6 【昭仔聯署GO！GO！GO！】(第六彈）雙橋·阿登森林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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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水

此身不死，双桥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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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7)

樓主發表於: 2009-11-26 19:4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6 【昭仔聯署GO！GO！GO！】(第六彈）雙橋·阿登森林的平安夜

阿登森林的平安夜

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
Let the dead have the immortality of fame,
but the living the immortality of love.

1944年，Z和Y相遇在比利时与德国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次时间场合都不恰当的邂逅。位于伯涅兹十字路口附近的一块田里，100多名手无寸铁的盟军被推搡在一起准备处以枪决。Z在其中发现了Y。Y高举双手跪在雪里，磨破的膝盖在结霜的泥面拉出一道暗红印迹。Y看到他，并没有张口呼喊Z的名字，只是用眼睛无声的向他确认，你要杀我吗。
Z挤在派佩尔的装甲部队里，端枪托的左手有些不稳。雪如绒羽般穿过雾气静静落在靴头，苏格兰雷鸟刺耳的咯咯声间或从远林传来。Z在整个狭窄寂静的灌丛里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

这是12月的阿登森林，严寒封锁了大片区域，在薄雾的隐蔽下德军坦克企图一举攻破西线战场上美军防御薄弱的巴斯通尼据点，Z随第7装甲师在16日凌晨两点抵达布兰肯海姆，在能见度不足90米的林中小径上急速前行。事实上，德军派遣的3只装甲部队直至20日也仍未攻取巴斯通尼，Z在寒冷和倦怠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更令人痛苦的是在俘虏中见到分别多年的故友。

德军在途径玛勒梅蒂附近遭遇了美军行军纵队，交火后被俘美军被押解至一片空地处决。因有人反抗导致神经敏感的看守率先开火，他们用机关枪射击，当时情形一片混乱，有的战俘翻入水沟，有的跃身逃入附近树林，有的爬进被弃置在路边的坦克，仰倒在地的伤员被敌方近距离用手机击毙。战俘心慌意乱的逃窜，四处扫射的子弹让这场暴乱宛如屠戮。
Z看着Y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反方向跑去，他眉尖挑动一下，最终也没有扣下扳机。他端着枪向Y追去，身后有呼啸而过的风声，Y在前面拖着受伤的右腿奔跑，鞋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沟壑，他的血正渗过毛料不断的打湿棉袜。
Z追在后面跑了大约一百多米，看到Y越来越慢，越来越迟缓。

他不敢叫他，怕招来同伴注意。
在他跨出第93步时Y在前方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Z追过去扛起他的肩，把Y的右手绕过自己的脖颈，他的脸贴到Y冰凉的胸膛，斜肩带上的环扣硌的他耳朵生疼。Y什么也没说任由Z拖着自己往前跑。一段路后Z又把手上的枪挂在Y胳膊上，用两只手托起Y臀部，把他顶到自己背上。Z的皮靴因两个人的重量深陷在和了雪的泥中，每踩一步都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他们就这样谁也没说话，一路走着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为止。

当Z停下把Y从肩头翻下来时，Y给了他恶狠狠的一拳。

有块亮晶晶的东西霎时从Z口袋里滑出，噗的一声扎进雪中。Z低头看到那是自己曾经送他的口琴。侧面还镌刻着“赠Z，1930.”
那是他们从奥地利音乐学院毕业前的临别赠礼，之后Y就回了自己的祖国，再不久，战争爆发。

你原来还留着这玩意儿啊。Y小声说。
嗯。Z拾起在呢子大衣上蹭了蹭，Y注意到除了边缘有些锈迹外它还是那么锃亮如新。
你还会吹么。Y盯着对方被自己一拳揍到开裂的嘴角问。
会一点，但其实我一直就只会那么几首。Z很自然的擦了擦嘴角，然后伸出手说，你还能走吗。
我们要再走远一点，最好今晚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不知为何这次Y接受了他伸来的那只手，他感到自己心底的敌意正在随这件久违的旧物而瓦解。
像大学时期的课后一样，他把在草地上打盹的他叫醒，然后用这只手拉他起身。

Y紧紧抓住他的手心，被Z搀扶起来。

他不记得那天他们走了多远的路，直到Z感觉自己腿也麻木了，而Y的脚也不再淌血，他冻伤的厉害，小腿泛起一片红紫色斑。裤腿粘连在膝盖伤口处，总觉得揭起来就会撕下一片皮。

Z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目所能及处已望不到任何行军痕迹和据点所在。他把Y放在一片相对干燥的空地，坐下倚着一块大石摸出根烟，被不知是雾气还是汗水所浸湿的烟叶软趴趴夹在中指间，Z捏了捏又塞回口袋里。他看看身边半死不活的Y，用说给自己听似的音调搭腔道，我从没怀疑过会在战场遇见你，只是没想到是在如此境地下，现在看看我们的凄惨简直半斤八两。
Y默默听着，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想搭话，他少见的没有话唠，这种异样的感觉让Z坐立难安。他突然意识到在考虑Y的安危之前，自己毫无理由脱队并私自通敌的罪名已构成了一百个令他无法回头的理由。这大概是他们在西线战场的最后一搏，政府发布建立人民近卫军的命令，应征16岁到60岁的任何新兵，短期训练后就立刻调往攻击部队。Z也因此来到阿登，他们本妄图在圣诞节前占领巴斯通尼镇，无奈盟军负隅顽抗死死抵挡部队前进，看来这是场难以预计的苦战。
但此时Z却对自己临阵脱逃毫无悔意，他在一个不合时宜的空间地点遇到一个难得的故人，就这点来说惊喜大于形势的恶劣。

今晚大概就是平安夜，不，也许是明晚也说不定。

Z被困在这座森林里的日子早已让他忘记时间，他们在泥泞和大雪中作战，围困任何因地势无法前行的敌人，装扮成敌军潜入其中制造混乱。作为新兵Z被派去更改路标，埋伏地雷，切断电话线，涂抹森林指示牌，尽可能扰乱对方。这对入伍前就喜欢投机倒把的Z来说轻而易举。不知不觉中这一年又要结束，12月的气温让人难以忍耐得严酷，比利时冬季的霜冻长达60天。Z常常感到自己的小趾正在逐个丧失知觉。

在林中过夜最怕突降暴雨，即使天气状况良好寒气也会冷入骨髓。Y瑟缩在大衣中揪紧领口，但这样似乎并未能让他暖合起来。Z注意到他颤巍巍发抖的肩膀，于是挪动两公分离他更近一些。他们紧紧依靠着，身下的土地冰冷潮湿，Z升起一小簇火，缓慢的把身边仅有的干枝投向那团随时会熄灭的微光。那些跳动的阴影投射在他们脸上变幻出各种莫测的姿态。
Y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这么多年没和Z如此相邻的坐在一起过了。这种迟来的陌生感让他产生刹那的尴尬，但转瞬即逝。
Y本以为自己随时会死，在他被俘的那刻他确实真真切切以为过自己再也回不到祖国。
然后他忽然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般仰起脸，用非常清晰的声音对Z说，圣诞快乐。

嗯？Z扭过头用迷茫的眼神回应了他，那是刚从沉思中惊醒的表情。
圣诞快乐。Y又非常清晰的重复了一遍。说这句话让他意外的舒坦起来。

然后他凑过去吻了Z的嘴，是十分冰凉的一个吻，但Z感到在唇瓣接触的瞬间他全身都燃烧起来。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似乎要弥补这中间失去的所有时光。他们没有抚摸彼此也没有任何倾诉，那是一点情色意味也没有的拥抱。
单纯到令Y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尽管Y反复在心中演练久别重逢的台词，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你想我吗。我很想你。这样难为情的告白只会让他们更加宛如一对情侣。
其实什么也不需要，他已经感到失去的时间正回来了。那些课后分别的絮语，音乐会上暧昧相交的目光，在钢琴键上做爱的下午，每一次律动都会发出清脆混乱的键音。在《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和帕蒂塔》中度过的夜晚，为一次神秘的远足而翻出校墙。直至他应征入伍，跟随那些和他一般年纪的青年越过大洋踏上欧洲。
此时他心里宁静平和的几乎要哭出来。

Z靠着他掏出口琴，试了几个音后生涩的吹起《拿波里舞曲》，欢快的调子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Y仍默默把手放在大腿上，跟随拍子用指节轻叩膝盖。他们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Z吹的断断续续，偶尔气流从小孔中窜出摩擦空气发出难听的破音，Y也难得没有取笑他。曾经Y是会因Z按错音阶而嘲讽他一整天的家伙。那簇原本微小的火苗也在烈烈燃烧了一阵后变得温暖动人。
这对Y而言是一个糟糕极却也美妙极的平安夜。

他想起在毕业分别前夕，Z咬着他耳朵轻声说，记得有空回来看我，结果这一下就天南海北，再无相见之日了。
战争来得太过迅速，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圣诞快乐。

Z非常小声的对着口琴喃喃道。
Y在Z看不到的地方扯开干裂的嘴角微笑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他们便再次启程，走了十多公里抵达一处废弃营地，再往前就是森林的边界，他们互相搀扶着看曙光从干枯的枝桠间穿过，充满暖意的照在他们疲惫的身躯上。
快要走出森林时Y回头望了一眼Z，问道，你会来找我吗？
我会的。Z说。
记得有空来看我。Y学着Z当年的口气像老朋友告别般随意的说着，之后冲他点点头，就转身向白茫茫的国境线走去了。
他们没有跟彼此道别，没有谁说了再见。

Y身后雪地里留下的足迹仿佛一只苏醒的冬眠动物，在雪化的春天笨重又轻柔的启程去南方故里。

最终这场战役德国并未取得胜利，这是二战结束前西线最后的惨败，两天后轰炸光临了柏林，德国人再无法阻挡盟军跨过莱茵河。
Y回到自己的祖国，在战后不久退役，过着平民生活。阿登之战德军统计有32487人被俘或失踪，Z一直名列其中。
第三帝国覆灭前夕，Z翻越阿尔卑斯山逃往自由之国美国，他们战后再一次重逢，相伴直到去世。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Z作为曾经那场战役的见证人，出版了一本自传，可惜因情节平淡而销路不畅。
他在回忆中写：
其实我一生中与他分别的时间远多于与他相聚的日子，可即使如此，直至现在，我仍然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
如今回想起那场不期然的邂逅和那个特殊的平安夜，我仍会在心中默念，噢上帝，一定是你又把他带回我身边。

Z去世前要求与Y合葬，他唯一的遗物是一支锈迹斑斑的口琴。

— END —

【昭仔聯署GO！GO！GO！】昭穆尊聯署圖樓-請多支持！！

[ 此帖被羊水在2009-11-26 20: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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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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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9-11-26 20: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我喜欢这篇！
金道长连署加油~

一直很喜欢羊水大的风格的
二战背景啊，仰望，我真的只能仰望……
怎么说呢，淡淡的透着老辣的笔调
而且，喜欢这种，嗯，说不好，真正的，男人之间的感觉吧。
也许看着不是那么细腻的，但其实又比细腻更撼动人的。
最喜欢后半部分回忆和日记，场景交错的感觉。

我记得羊水大还有一篇两个人的手被拷住，然后Y割断手腕才逃走的，这个跟那个比起来，其实色调暖了很多了。
不过同样都很容易打到人心里去。
这样的文字很神奇，很厚实，很帅。
说多了，希望没有唐突^_^

金道长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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