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1 【昭仔聯署GO!GO!GO!】（第十一彈）霧冬?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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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meng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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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12-0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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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 【昭仔聯署GO!GO!GO!】（第十一彈）霧冬?背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愛那個人的，昭穆尊對自己說了很多遍。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是騙了那個人還是騙了自己，昭穆尊在很多夜裡睡不著覺。
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何必多想，何況很快就要離開了。
昭穆尊是很會安慰自己的。

ONE
上海總是那個上海。
初冬的時間裡太陽是幾乎不露頭的，天就是那樣灰白白的灰著。走在大街上時不時一股寒風吹的人豎起衣領，一片一片的水泥建築裡橫七豎八的是電線杆子。
昭穆尊把辭職報告放在報社主編的辦公桌上，淡淡的說了句：“那邊的通知下來了，後天就走。”
主編戴著厚厚的眼睛，一身板板整整的藍色衣服，雙臂上的兩個紅色袖套讓昭穆尊很有趣味的在眼睛裡露出點笑意。
不等這個從北京調來的主編多說什麼，他轉身出了辦公室。金髮飄起，帶著高傲。
日本人被攆出去之後的這幾年上海的時局不太平，仔細翻翻各大報紙，論調是一天一變，亂七八糟不知道該信些什麼好。人們都知道快要變天了，可是就像是這上海的冬天一樣，總是霧煞煞的摸不出一點頭緒，只好能過一天是一天吧。
果不其然眨眼間就換了新的世界。
不過這一切對於昭穆尊沒有影響。
復旦學新聞的出身，在學校就是有名的才子校報的筆桿子。雖然是寫評論性文章的，可是無論怎麼樣混亂的時局，昭穆尊是總有辦法交出一篇篇所有人看了都挑不出什麼的論調的。
因此他很安逸的坐在這家報紙的主筆的位置上，安逸的享受著他自己的生活。
只是有一個人這麼說過他，你就是個滑頭，寫的東西細看看等於全是沒意思的廢話。
那天晚上昭穆尊正蹲在弄堂口的一個小攤子前和那個人吃生煎，恰巧路燈下飄過一張報紙，那個人順手扯過來瞧了瞧，而後墊在屁股下的凳子上懶洋洋的這麼說。
昭穆尊坐在公寓的椅子上翻看以前的舊報紙，忽然想著，他這麼說，真的不錯。
這所公寓再過個一兩天就不是自己的了，而自己也要徹底離開曾經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到千里之外的香港重新做個學生。
昭穆尊自己說，我有點累了，還是校園裡學習好。
不過到底為什麼離開，自己本來是可以繼續留在報社裡寫寫文章喝喝茶水的，他也說不清吧。反正不想再見什麼人，不想再和熟悉的人打什麼招呼有什麼聯繫，總之是，舊的生活他真的不想再過了。
昏昏噩噩，所以要開始新的。
至於那個人，再說吧。
同樣要和自己一起走的還有姐姐一家三口，輪船是明天上午要從黃浦江起航，大家準備好好的吃最後在上海的一頓晚餐。公寓裡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堆的有些滿滿的，不過不淩亂。姐姐一邊清點一邊半開玩笑的說，噢呦你一個男人的公寓也難得這樣整潔。
昭穆尊笑笑不語，牽起外甥的小手準備和姐姐出去買菜。

TWO
應該說跟著母親一起從北平回上海就是個錯誤，小時候的昭穆尊花了很長的時間去適應這裡潮濕的氣候生活習慣，也努力去學習那在他看來晦澀難懂的方言。
那個時候的母親把家就安在一個小小的弄堂裡，閉上眼睛印象中就是一團灰色的半濕半幹的雨霧。窄窄的擠在一起的房子，頭上不大的天空永遠飄著曬不幹也仍舊掛著曬的衣物。
他常年沒有見過父親，窄小的房子，昏黃的燈光，他和姐姐圍坐在桌旁做作業，偶爾回頭，總是在操勞著織毛線衣的母親的影子。背影在燈光中模糊的像是風中的燭火，起著毛邊。
不過是慢慢的長成了少年，他才知道父親早就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不過是看在自己這個兒子的份上，還能每月寄來一點教育費。
想要讓兒子將來有個好的前程，也同時希望女兒可以嫁個更好的人家，母親不顧捉襟見肘的家庭財政，咬著牙把兩個孩子全部送進了學校讀書。
雖然每天操勞的生活讓她時常頭腦發昏，但是為了孩子她依然心甘情願、
而且讓她欣慰的是兩個孩子都很爭氣。
昭穆尊習慣每天都和弄堂東頭那一戶的孩子一起去上學。
那孩子叫尹秋君，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從小就是這一帶的孩子王。身後一群弟妹，家裡在小街上擺小攤賣個水煎包子。
送老大念小學，只求個能寫會算不當文盲就罷。
雖然條件不怎麼好，但是之前寬裕的生活留下了母親很愛乾淨的習慣，每天都把孩子的衣服裡外換一遍，仔細洗好了烘乾。長的不錯成績不錯又幹活麻利，老師倒是很喜歡這個話不多的孩子，總是叫他收作業管紀律。
“喂今天的作業不交了。”一起穿過狹窄的弄堂，昭穆尊想起有人說不要從掛著的衣物下面穿過否則會有不吉利等云云，分神的時候那邊傳來一句。
他下意識的轉下臉，身邊的孩子鬆鬆垮垮的把個很小很舊的布包，一頭藍發亂的像鳥窩一樣，眼睛還睡的有些迷迷糊糊。
這是一句每天都要重複的話，昭穆尊其實不用聽也知道。尹秋君每天都要幫著父母弄做生意的材料搞到很晚，他那個性子能每天早起跟著自己去上課已經很不錯了，對於他總是不寫作業，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好了。
有次給曠課的尹秋君送老師的講義他算是去了一趟那個離自己家近在咫尺但是從未踏進的房子，一片昏暗的光線中他看到很多咕嚕嚕亂轉的小眼睛，尹母東一把西一把的收拾著雜物一邊略略有些抱歉的說，我家尹秋還真是麻煩你了，多輔導輔導他學習吧。
好的阿姨。
昭穆尊抽動了幾下鼻子，有點異味讓他很不舒服。
班主任那老頭催起作業來很是煩人，一次兩次的忘記寫了也會被他批的狗血淋頭。昭穆尊自己都知道尹秋君現在天天不寫作業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在和這老頭子慪氣，他曉得這孩子的牛筋脾氣。
從書包裡掏出個本子，昭穆尊晃了晃說，沒事的，我寫兩份。
尹秋君瞪他，你幹嘛，那老頭子一看就知道是你寫的。
昭穆尊把那個破本子在手上拍的啪啪響，掀開幾頁給尹秋君瞧了瞧，上面抹的烏七八糟，字跡淩亂。
平日裡一臉嚴肅的昭穆尊也得意的笑了笑，像你作業吧。
被一把搶過本子回拍過去。

THREE
這個冬天出奇的冷，空氣中的水汽沁的人心底冰涼。給兒子買了一點綠豆糕，姐姐回頭看了看那條淺棕色的圍巾，伸手抓了幾下問了句：“你買的？很久了吧。”
昭穆尊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笑笑，繼續帶著外甥從這個攤子逛到那個攤子，再買串冰糖葫蘆讓他啃的滿嘴糖漿。
其實這圍巾還是好幾年前，應該說好幾好幾年前的東西了。
“你不往下念了麼？”
這幾年艱辛的日子過下來，那個在北平逍遙自在的父親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有個靠著一點教育費生活的兒子而又良心發現，又或者是他對於自己的情人已經玩膩了覺得還是原來的妻子好，總之他算是肯回家了，更重要的是他為家人在上海買下房子，全家終於搬離了那個陰濕的弄堂住進了向陽溫暖的公寓。
昭穆尊考進一所很好的中學，而尹秋君，也在小學結束的那一年回家裡去做父母的全職幫工，需要經過數年的打磨，完全成為家裡的頂樑柱。
他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他需要承擔起未來家中所有的重擔，養活年幼的弟妹。
昭穆尊來到尹家的小攤子上買包子，去問著尹秋君到底要不要念下去。他其實想要告訴尹秋君，如果可能還是要繼續往下念，才有可能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讓家人過的更好。
這是母親從小就向他們姐弟灌輸的思想。
“就是我想，這種事情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沒有錢。”
他過去的時候正是中午，買包子的人非常多，昭穆尊被擠在外面看著尹秋君滿臉汗水的站在那個相對於他的身高而言比較高大的爐子前，費力的用鏟子翻著平底鍋的煎包。
尹秋君的父親在這個時候已經因為中風癱在床上完全沒有了工作的能力，每天的生意幾乎是母親帶著全家集體出動，每次都累的半死。
“你以為這種道理只有你懂麼？”一直到飯點過後他們才能潦草的吃一點東西墊饑，看著幾個弟妹的狼吞虎嚥，尹秋君這樣回答，“有個爸爸會給你錢，可是我家裡沒人能等我再去花上幾年的時間，他們會餓死的。”
他那樣冷漠的看著自己，牙齒把嘴唇咬的發白，昭穆尊立在寒風中並未言語。
幾個同學都吃好飯過來，叫著他一路回家去。昭穆尊並沒有多說什麼便跟著一起離開，路上聽同學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聊，不過是他最後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在一起去學校一起背著老師逃作業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還在少年的他模模糊糊的有點感覺非常憋悶。
或許是為了照顧生意，或許就是為了心中的那點不甘，昭穆尊還是經常在回家的路上特地繞到那個小小的攤子上去買包子。每次都像個什麼也不知道的普通顧客，匆匆而來，擦肩而過。
直到真的某一天，被那個人把一包東西狠狠的砸在臉上。
“這是你買過的包子的錢。”昭穆尊打開紙包，裡面是一條十分厚實的淺棕色圍巾，手觸上去毛茸茸的很舒服，和一般街市上的便宜東西遠遠不同。
“以後這裡不需要你來可憐那麼一星半點，我自己可以養活我的家人。”
他在學校有一個外號名叫木頭，大家都知道昭穆尊不喜歡多說話，雖然這個人在學校的講演比賽上也是滔滔不絕表現優異。
於是昭穆尊很自然的就立在當地沉默了很久，看著身邊的人潮來往，看著那個人和母親一起忙著招攬生意，尖利的虎牙在陽光下閃爍。
“我只是個買東西的學生，來與不來都是我的自由。”昭穆尊帶走了那條圍巾，不過之後是真的沒有來過。
誰都有自尊，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某個舉動引起不必要的傷害——
於是就這樣不再往來了吧，畢竟已經分開很久了。

FOUR
跟著姐姐去市場，繞來繞去卻又繞回了小時候曾經住過的弄堂附近。這裡多年來也確實沒有什麼大的改觀，也就是某戶人家又拼命擠出地方蓋了新的小房子來住人，使得本來就沒什麼格局的論壇變得更加亂糟糟的。
小外甥是個活潑的孩子，老纏著他給買這個買那個，媽媽在旁邊選購東西，他在一旁蹦蹦跳跳的玩耍，對一切都有興趣。
在市井做生意的小戶人家，沒有誰有時間去單獨留在家裡照顧孩子，於是孩子從小就跟著家裡的大人在攤子周圍摸爬滾打著撒歡，慢慢的也就長大了。
同樣的位置，同樣出賣水煎包子的攤點，只不過是換了新的攤主。這女人有著俏生生面孔，斜著嘴角的笑意帶著點甜帶著點潑辣，言談舉止間滿是精明幹練。她在有條不紊的操持著生意，周圍不時有人來和她打招呼，原來她名字叫沙羅曼。
她的身邊同樣跑著幾個孩子，昭穆尊立著看了一會兒，看那女人一邊大聲吆喝著生意一面還有分出心思去照看幾個孩子，她或者瞪下眼吼一聲或者乾脆跳起身拍兩巴掌，本來在鬧的亂哄哄的孩子就老實了。
他同樣看到了那個多年未見，可是仍舊熟悉的背影。
一個孩子碰到了他的腿，昭穆尊低下頭正對上這孩子小花貓一樣的臉，孩子穿的很單薄一直瑟瑟發抖，於是他把那條圍巾解下來系在孩子的脖子間。
孩子還在凍得哆哆嗦嗦的跳腳，起初有些鄂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叔叔，但是很快就高興了起來，把雙手包在對他來講顯得十分寬大甚至都要垂到地上去的圍巾裡，長長的呵了幾口氣，繼續跑著跳著去找同伴一起玩了。
昭穆尊看著孩子漸漸跑遠也下意識的笑了笑，不遠處的攤子上丹鳳眼的黃髮女子還在和其他攤子上的女人們調笑著，一面招攬生意，他可以看到她身後那個一直埋頭忙著包煎包全身都淩亂的沾著面粉末帶著濕冷的水汽的人，偶爾他會抬衣袖抹一下額頭。
雙方的目光不經意間也會有過碰觸，但是時間很短，也就是略略頓一下，甚至連點詫異都沒有的，也就隨即分開了。
他跟他，也終究就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了。該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未來，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吧。
“小穆你在那邊幹什麼？”姐姐拎著一袋小點心過來，忽然有些詫異的問，“哎你的圍巾呢？”
“沒什麼，那本來就是舊東西了，姐我們走吧。”

-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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