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31 【主意绮，轰定群像】当意琦行穿越成绮罗生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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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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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樓發表於: 2017-03-13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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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擒鹿原】

一

佛言：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

二

男人的腿伤已经大概痊愈，除了走了长路还有些许隐隐作痛。但他仍然坚持跟随法师左右，他知道行脚的僧人居无定所，每一天都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没有遇到愿意借宿的人家，他为法师找了一处草棚，虽然四面透风，好在聊胜于无。

夜半醒来，不见法师身影，他起身去寻，转了许久的弯，才终于在林边的梧桐树下见到那黑暗中仍然醒目的洁白身影。

他刚想开口，就听见法师说：“你要跟我到何时？”

他心里一沉，法师一开始说过无需他跟随，但他执意，法师拗不过他，才只得默认，为何此时又无端提起。

“我……”

“我跟不跟你都不算什么，他们跟着你才是别有居心，你知道的。”

看不见的阴影中传出一个声音，低沉浑厚，是男人不曾听过的声音。

法师并没有接话。朦胧月光下，男人看到他的侧脸，他似乎阖上了双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大哥，只要你一句话，我为你扫荡一切。一群蝼蚁，不算什么。”

法师说道：“你若还想叫我大哥，就别插手。”

“我听你的。大哥，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法师骤然睁开双眼。纵使不是正视着他，纵使相隔甚远，那一刹那男人依然感到被什么穿透了。

“真的永远站在我这边？”

不知为何，男人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笑意，一种冰冷的笑意。

三

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非修非证。

四

好不容易挣扎出半张脸的太阳，在广袤的原野投下一层金红的光辉，枯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让阴影仍然不可避免地留在了这片清晨的山岭。

翻过这片山岭，路过一座城市，还有无数的山岭，无数的城市。世界广袤无垠，行不尽的路，说不完的法。

五

不历诸位，而自崇最。

六

人说，乾坤笑尽。

人说，百世经纶。

人说，梵中为天。

他说，都是什么？

一脚落下，方圆百丈的阵法启动，铺天席地，上下相对，反向而转。顿时梵音四起，金色的佛光大耀，来自空中与脚下的巨大阵印，与半空隐隐浮动的古老文字。

锁链的扯动，在刺耳梵音中流泻，而四周无形。

七

名之为道。

八

空旷的擒鹿原，眨眼的功夫，遍地僧侣。他们穿着各色的袈裟和海青，手执各数念珠与拂尘，或坐或立，或悬浮半空，一致的是，每个人脸上皆挂着森严神情。

只有伤腿的男人满脸惊怒担忧，被控制着隔绝在外，但无人在乎他。

这情形竟然无比熟悉。

一页书抬头，天空中金色的巨大阵法，沉重而缓慢地旋转着，繁复古老的纹案，使人眼花缭乱。隐约可见的梵文从那里溢出，飘散在阵形之中，与由下而上的文字交错，碰撞之间，锵然有声。

宽逾百丈的巨大阵法，唯有一页书一人渺小的身影立在中央，无形的锁链在阵法启动的一瞬间就禁锢了他的全身，上下相斥的宏大佛力足以将凡人压成薄纸。

足以灭佛的杀阵。

可望着天空的他想，为什么意在静修的佛门，要研制杀佛的凶阵？

九

遥远山巅外，峻岭崇林间，隐没在重重防护下，忘尘缘捏着根竹筒，扣在右眼上，聚精会神地眺望。

“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了——去给我买桶爆米花来，等等，再加一份卤肉饭。”

一旁小卫长为难地拧着眉毛，“可是辅座，我们是和尚啊，和尚不能吃卤肉。”

忘尘缘摇头叹息：“俗物，酒肉穿肠过，魔佛心中留。真正的崇敬在心不在行，我这是以身作则教导你们什么叫做出淤泥而不染。啧，没悟性——还不快去！”

小卫长直翻白眼，“是！”

十

这里聚集的，不仅仅是天佛原乡的僧众，相当一部分来自各大小派门。看来这并不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意外，而是一次酝酿已久的围捕，或者，诛杀。

大概的确是僵持太久了。

忍耐与精力，都逼近极限。

可怕的沉默在天地间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清风淡月的一页书，怒目圆瞪的僧佛众。沉默并未使气氛沉淀分毫，反而愈发燥热紧绷，犹如一团随时可能崩溃的粉尘炸弹。

居高临下，悬浮半空的一佛者释放佛力，巨大的金色佛身耸立在他身后，使他犹如神祇般俯瞰下尘。

“一页书，纵使你神武通天，今日也难逃罗网！”

一页书并不看他，也不答话。

佛者恼怒，提高了声调，“一页书，你可知罪？”

一页书轻声道：“何罪？”

佛者怒道：“情爱于色，岂惮驱驰！你可参悟？”

一页书道：“不曾。”

“生度脱心，息灭恶念！你可参悟？”

一页书道：“不曾。”

“执迷不悟！”

“空口废言。”

他把右手放在胸前，虚空一抓，十分轻巧的模样，却只见双层法阵猛然震动，骤然提高的梵音犹如活物的嘶吼，那些浮动的文字，加快速度旋转，不安在天地间蔓延。在一页书手间，一条手臂粗细的金色锁链赫然而现，那锁链一直往下往上没入法阵之中，其间隐约可见交攀错绕的无数锁链。

手臂的青筋暴起，力量积蓄，那条缠绕在躯体上的禁锢，被他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扯动。他猛然发力，锁链应声而断。

空中的肃穆又沉了几分，更多出狂躁气息，僧众们沉默着，他们在等待。

但一页书开口，口吻却是轻描淡写。

“我问他，我问他如果她知道善恶有别、报应无常，她还会不会救他？他说，小孩子都是很蠢的，他们是非不分，又不懂权衡。”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战圈外的男人却蓦然明白了。一页书在说那个小女孩，那个让店家与母亲不悦的、让宫无后不屑的、让他自己不解的小女孩，那个为他捡起沾满泥水的馒头的小女孩。

“那我们又懂得什么呢？便懂得是非，懂得权衡，便懂得拒绝与妥协。”他轻声说，“而不久以后，她也会懂得，他们都会懂得。懂得了，就放弃了。”

“佛祖行疆万里，发普世大愿，渡一切众生。然而佛也说，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

那佛者眼露轻慢，凛声道：“不识佛意，执著诸法相，不达无为之理，我人不除。凡夫不见自本心，不有自智，何曾渡得？佛有三能三不能，此乃佛祖智慧，一页书，你自蒙昧不悟，休得回头谤佛。”

一页书闭上双目，说道：“为何你们总是让我不忍卒视？”

佛者不解，沉声道：“什么意思？”

“末法时代，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经历了那么艰难的跋涉，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

“太漫长了，我们承受的苦难，已经太漫长了。”他轻声道，“天意难违，自苦难消。外求不得，内证不解。自佛陀发愿以来，亘古光阴，众生依旧耽于苦海。这漫长的跋涉，终于使我们遗忘了发愿的初衷，于是找到了智慧。所谓的，智慧。这智慧，就是妥协。”

他抬头，初阳已经升起，缩小，圆满，披上愈发锐利的铠甲。

“多么辉煌的旭日，璀璨的朝霞，崇峻的山河，以及这些枯黄之下，埋藏着的来年的蓬勃新生。可这又如何？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永恒从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永恒的虚无。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建构，时间指向的尽头只有毁灭，这难道不令人绝望吗？”

“我们向虚无跪下了，并向它供奉一切，三苦、四障、五蕴、六欲。”

佛者道：“你执着了，执着于有，必困苦于无。”

一页书道：“佛言空，我执爱，是我蒙昧？还是佛偏执？”

“如果这就是修行的意义，如果这就是普世的智慧，如果妥协就是最终的回答，那你等供佛者，要之何用？这佛……要之何用？”

松开手，锁链的碎片脱落，在下坠的过程中，化成金光飘散殆尽。白衣佛者举步，踏出。法阵仍在脚下与头顶制衡，而他步步从容，犹如闲庭而游。

一名佛乡武僧一马当先，冲出战团，一口大刀横在佛者面前，戾气之强如同一面墙堵在面前。

一页书淡淡看他，沉默在两人之间酝酿，僧者先沉不住气，抡起大刀，劈头朝他砍去。

接下来的一幕发生得太快，让许多人错愕不及。

一页书一指，一划，两道光甚至不曾交接，锵然巨响，数十斤重量的大刀破空，狠狠插落十丈之外，头颅，升空、落地，滚了两圈。无头的尸体，仍然挺立，只是血如泉涌。

梵音始终吟唱，而天地间仿佛一片死寂。死寂中，佛者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可闻。

“我愿……”

十一

那你要不要也许个愿祈个福？

不必，我无愿可许。

人怎么可能没有愿望！

我之所愿，便是天也难全，唯我独身，是可得解。

十二

伞虽共承，路虽离差，总比好过，雨打倾盆，形单影只，阻遏万千。

即阻遏，纵只单，伞不可共，路不可差。

前有引，路有规，然百念千象，如云如雨，终归黯晦消沉，无所归罢。

纵有如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十三

“我愿——一切众生，永渡苦海；一切智慧，付诸灰烬；一切佛，皆幻灭。”

尸体轰然倒下，溅出的血，染红佛者袈裟。

红色触目惊心。一众佛僧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佛乡一人暴怒道：“一页书！你竟敢杀人！”

迄今为止，天佛原乡与一页书对峙了无数回，纵然皆不欢而散，甚至大打出手，却从未伤至生死。一页书是佛门弟子，佛乡亦是，一页书甚至曾入佛乡修行，理念不一，不外乎如兄弟倪墙。即使佛乡今日布此凶阵，也绝非想取梵天性命。吾佛慈悲，他们以为，这该是心照不宣的秉性。

“佛祖行疆万里，发普世大愿，渡一切众生……太漫长了，我们业已走得太远，等待太久、太久了。”

“既然它已经做不到，为何还要束缚我们？陈旧的泥像，被供奉在富丽堂皇的高堂庙宇，看着众生沉沦苦海，不得解脱……如果陈规只有打碎，才能得到解脱，那我便作那刽子手，以这些碎片，建造新的……佛。”

他轻声道：

“若这苍天不仁，我便取而代之。”

即使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没有人敢质疑它的重量。

“孽障！”

须发衣袂无风自舞，真气在周身酝酿，不必再隐忍。

“我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愤怒的不止是天佛原乡，还有大小门派，在一页书与佛乡交谈的时候，他们已经摩拳擦掌。他们才不顾什么吾佛慈悲，念什么兄弟倪墙，这些人之中相当一部分，今日确确实实是抱着斩杀梵天、肃清吾佛的决心而来。

擒鹿原。

当初擒的是一只美丽绝伦的白鹿，今日擒的是一尊毁佛灭道的悖佛。

再也压制不住的杀意，在法阵铺天盖地的梵音中，澎湃汹涌，拘束了太久的猛兽，终于突破禁锢，狂怒暴吼，带起腥血如雨。

十四

看着脚边微微颤动的草尖，那是远处相杀波及此地的余劲，忘尘缘心想果然事先评估的安全距离恰到好处。擒鹿原那边的动静，已经不必借助术法也能看得出动静。晴天隐去，此刻天空黑云笼罩，雷声阵阵，电光在云间闪烁。

他瞅了瞅地，瞅了瞅天，然后低头扒了一口卤肉。

小卫长紧攥竹筒，兴奋地转向他，“辅座！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看这情势，不死十成也死七八啊！”

忘尘缘嚼着卤肉，唔了一声。

小卫长在兴奋之余冷静下来，凭着多年察言观色，他稍稍稳了稳才说：“辅座，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忘尘缘反问：“为什么我要高兴？”

他这问题倒把小卫长问懵逼了，小卫长拧着脸想了半天，好歹抓住了一点头绪，说道：“这是您一手策划与实施，您辛劳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难道不该高兴么？”

忘尘缘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小卫长急道：“若此事功成，魔佛不仅大患拔除，更得添助力，我界大业指日可待，这难道不该高兴么？”

“那该是魔佛高兴，与我何干？”

小卫长放弃地扭回头，继续举起竹筒扣上眼睛。明明刚刚还很激动地要吃卤肉饭的不是吗？转眼就变脸了，他实在捉摸不透。

忘尘缘继续埋头扒拉卤肉饭，小卫长则继续观战。

忽然他一声惊叫。

“辅座！有人闯入擒鹿原！”

頂端

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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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17-03-14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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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文。大大加油

话说最近正好补到轰定干戈呢嘿嘿

頂端

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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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52樓發表於: 2017-03-18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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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横刀夺爱】

一

苍穹压得很低，无边无际的黑云遮住了阳光。

遍野的尸骨残骸，滚烫的血，在惨淡天色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都结束了，没有怒吼，没有雷鸣，没有梵音。

男人跌在地上，支撑身体的两条手臂不住发抖，痉挛似的往后缩。他神色癫狂，极端的恐惧扭曲他的脸。

“魔……恶魔啊！”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哆嗦着扑腾三次才站起来，立即转身没命地奔逃。

长身而立，衣摆和头发，被血染红斑驳。远去的背影在瞳孔中愈来愈小，直到消失。收回目光，还是望向天空，此刻灰败的天空。

再无生气的苍穹。

藏在灌木丛里的小松鼠这时才敢探出脑袋来看看外面。那些人打得好厉害，地面都裂开了，它刚刚在附近找食物，差一点就摔进突然开裂的缝隙里，不知道那下面是怎样的万丈深渊啊。吓得它忙不迭躲起来，抱着尾巴哆哆嗦嗦。

很吵，很闹，许许多多陌生的声音，不是森林里常听到的，哦，除了打雷。

等到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它才敢怯生生抬抬脑袋。

怎么那些人都倒下了？啊，好多红色的水呀，它闻到熟悉的气味……那是血吗？它打了个哆嗦，这气味就像每次老虎豹子猎杀它和小伙伴们时候，被抓住的小伙伴身上散发出的味道……那遍地的、浸泡在血水里的人类，都……死了吗？

小松鼠抖了抖耳朵，还有一个没死的！

那个人站在满地尸骸间，仰面朝天，小松鼠猜想他在看天，可他闭着眼睛，小松鼠又猜想他在哭——每次小伙伴们死的时候，它也会哭的——可他没有流泪。

他在干什么呢？在想什么？它的小脑瓜子猜不透。

为什么别人都倒下了，他却一个人站着？为什么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小松鼠挠了挠头。

有脚步声！

小松鼠敏锐地扭头，果然不远处一个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来人穿着灰白的道袍，手执拂尘，墨玉绾发，步履从容。一具尸体横在脚下，他抬起的脚顿了顿，收回去，从尸体脚边绕过。

无雨无雾，距离也不远，可任凭小松鼠瞪大了眼睛，也还是看不清来人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一页书一动不动，似乎对显然的动静充耳未闻。

但他周身戾气还未散去，看不见的利刃如破空之矢，割破来人脸颊，血丝流淌，他也不擦，仿佛无感。断裂的雪白发丝缓缓飘落。

来人说道：“他丢下你了。”

来人说道：“宫无后，也丢下你了。”

来人说道：“这里所有人，这里之外的很多人，都丢下你了。”

一页书道：“但我仍在这儿。”

来人说道：“孤身一人。”

一页书道：“不要紧。”

来人说道：“你不在乎？”

一页书道：“我在乎，但无可奈何。这是必然的过程，所以，不在乎。”

来人说道：“这不是必然，只是你的设想。”

一页书沉默了，许久，才道：“总要有人尝试。”

来人说道：“代价却是惨重的。”

一页书道：“所以我，很难过。”

来人说道：“可你方才说，你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一页书道：“这过程是痛苦的，无论对佛门、对苍生，还是对我。但我说了，它是必然的。道有其法。在达成结果之前，过程中牺牲与痛苦皆不可避免，这是因果，也是法。所以，也无需在乎了。”

来人道：“你真是疯狂。”

谈话间，他已来到一页书面前，举起手中拂尘。

行云流水，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一页书终于看向他，不明所以。拂尘尾端落在眉心，一股力量，无匹强悍，瞬间侵蚀神智，麻痹了四肢百骸。懵懂的意识，仍然沉浸在巅峰厮杀的情绪中，还未来得及思考发生何事，就陷入黑暗。

来人上前一步，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抬头望着满目尸骸遍野，血染山原，他忽然一叹。

“佛祖行疆万里，发普世大愿……妄想吗……岁月迁徙，累世的智慧早已使我们抛弃了妄想的天真，那些不切实际、梦幻缥缈的想象，的确已经太遥远了。我们遗忘了，在蛮荒时代，蒙昧之期，那曾是我们的理想。”

“总有人耽于过去，但那些，都是业已被遗弃的废墟。而你，还在苦苦追逐什么呢？”

二

目睹这一幕，几里之外的忘尘缘一口卤肉就喷了出来，“卧槽这货哪儿特么杀出来的程咬金，横刀夺爱半路截杀无耻至极！懂不懂尊重别人劳动成果了！”

那筷子头还愤愤不平地指着那边。骂完他心疼地望着晕倒的一页书，喃喃道：“别这样啊一页书，至少等正事儿干完咱们再晕不成么，天佛原乡什么的管它去死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卫长：“……”

“等等！”忘尘缘收回筷子，精神一抖，身子前倾捏着竹筒猛瞧，“啧，这货看着有点眼熟呀……有点像，开天榜的那谁……”

“鷇音子。”小卫长回答道。

“对对，就是这个名儿——他怎么掺和进来了？自从开了天榜以来，他就闷不吭声的。一直防着裳璎珞和三余无梦生，没想到被这货背地里暗搓搓地下黑手！尼玛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不请自来。真是防不胜防，太失算了。”

小卫长道：“辅座，梵天没有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忘尘缘缩回去，扒了一口饭，说道：“上次你们回报说他曾经离开过罗浮山？”

辅座您有在听我说话么？小卫长心里吐着槽嘴里说：“是，按照您的吩咐，从他出现，我们一直有安排人手在罗浮山周围监视。十几日前他曾独自离开罗浮山，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两个人。”

“哦，哪两个？”

“他速度太快，回报的人说没看清楚。不过……”小卫长瞅了瞅忘尘缘脸色，觉得这不是一个可以放肆的好时机，于是选择将自己的猜测咽回去。

但是忘尘缘并不放过他，“说。”

“不过后来绮罗生从罗浮山上下来，但我们并未见过他上山，所以我猜测……”

忘尘缘又哦了一声，然后继续默默扒着卤肉饭。小卫长看不下去了，再一次问：“辅座，梵天没有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启动plan B。”

“咱们还有plan B？”

忘尘缘咽了一口卤肉，眼皮都没翻。

“贫僧从来不打没有退路的仗。”

我是该理解您深谋远虑还是该理解您惜命怕死？小卫长一边想一边说：“辅座，那梵天怎么办？这个鷇音子，看来似乎是正道一方，我们是不是？”他默契地只说一半，觉得同为黑道中人，辅座能懂。

“先不管他。”岂料忘尘缘说，“先等我吃完。”

小卫长：“……”

三

烟都之外。

忘尘缘向面前的人倾身行了一礼，微笑道：“劳烦施主替贫僧通报一声，就说欲界辅座请见烟都大宗师。”

一句话的功夫，守门的人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他大概是首先想拒绝“你以为烟都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进的吗还不快滚”，但在听到欲界辅座四个字时，又陡然咽了回去。

小卫长看着守门人的进入的背影轻轻一叹，“世人沉迷表象，何时才得解脱。”

忘尘缘：“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违和。”

很快，那守门人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恭谨道：“大宗师有请辅座，请随我来。”

忘尘缘笑道：“便谢过施主。”

烟都外围烟墨缭绕，进入内中却别有洞天，倒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精巧雅致，时常于花明柳暗处，悠然又见另一村。忘尘缘走过木铺的小桥，溪水从桥下流过，水下五色石子，清晰可见，石间隐约可见么指大的小鱼，摆着尾巴，眨眼却又没入石缝。

古陵逝烟总算是在冷窗功名外待了一次客，漆作暗红的方桌，同色的方椅，相侧而对，他坐在左边那席，西宫吊影正往他手边方桌上的杯中倒入茶水。见到忘尘缘来，古陵逝烟也不起身，只道：“今晨我还在想，辅座大概该来了。”

古陵逝烟并未招呼忘尘缘落座，但忘尘缘倒是十分坦然，径直走到右侧席位便坐下，举杯，杯中有茶，“哦，那大宗师想必也知道贫僧为何而来了？”

“大概有问罪之意吧。”

“此事说来，仍是怪忘尘缘才德浅薄，比不得大宗师舌灿莲花，忽悠得吾主真信了意琦行手上拥有巨魔神。可惜最后未尽全功，秘密仍然是秘密。”

古陵逝烟盯着忘尘缘，忘尘缘也盯着他，眼神何其无辜。忽然古陵逝烟笑了笑，清风弄月般地错开视线，“辅座要借梵天之刀，却将我徒宫无后也置于风口浪尖，甚至派人暗杀。要说问罪，这两条，不知辅座打算怎么算？”

忘尘缘却道：“彼此彼此，大宗师忽悠我主牵制意琦行的时候，想必也没考虑道义什么的。你我前嫌甚多，要条条清算，不过徒添嫌隙，所以贫僧今日并非来此问罪，大宗师莫要误会才好。”

“辅座的意思，打算就这么算了？”

“万事以和为贵，大宗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何况，缘起因果，欲界为什么针对宫无后，大宗师蕙质兰心，应该明了于胸才是。”忘尘缘一叹，“唉，不是我们将你的爱徒陷入险境，是大宗师你，将你的爱徒陷入险境。”

古陵逝烟面色如常，似乎听不出忘尘缘的弦外之音。

“我主宽恕大宗师冒犯不计，是魔佛恩赐。”

西宫吊影闻言脸色一暗，反观古陵逝烟倒还是老神在在。

忘尘缘继续道：“既然前愆不计，我们便来聊聊今后之计吧。”

古陵逝烟道：“不知古陵有何能为魔佛效劳？”

忘尘缘并未直接回答，却是说：“鷇音子横插一脚，的确叫贫僧猝不及防。本说一页书神志不清，正好借来用用，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适合的？才费心做了诸多布置，岂料一朝泡影，委实可惜。他是上上签。”他转向古陵逝烟，“你，是下下签。唉，都怪贫僧无能，被人翘了盘子，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西宫吊影忍无可忍，却被古陵逝烟抬手挡了下来，虽不敢再造次，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古陵逝烟竟然笑了一笑，问道：“所以，辅座想要什么？”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贫僧知道你手握关键，这是你的筹码。”

“帮助是相互的，我有关键，那欲界有什么？”

忘尘缘放下茶杯，抬头，微笑。

“意琦行。”

古陵逝烟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忘尘缘仍然在笑：“贫僧想，大宗师怕是不大希望他继续在武林上活蹦乱跳的，对吧？”

只在一瞬间，古陵逝烟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忘尘缘感受到了他的杀气，连忙遮了头脸，故作夸张道：“哎呀，贫僧手无缚鸡之力，可受不住大宗师一式留神的，绕过我吧！”

小卫长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骇得不轻，惨白了一张脸。但谨记职责在身，勇敢地挡在辅座跟前，张开双臂誓死捍卫。

古陵逝烟沉默了一会儿，逐渐沉静下去，最后淡然道：“辅座哪里的话。”

忘尘缘怯怯地拿下手，却还是皮笑肉不笑道：“大宗师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这事情就决不能由烟都来做。吾主诚心，贫僧纵使力薄，也请为您做一次快刀。”

“你们上一次似乎也没能拿他怎么样。”

“咦，这其中有目标的差异。要抓和要杀，落手自然有所不同。”

言罢他起身，“大事既定，贫僧也该告辞。今日叨扰，相谈甚欢。”

走出几步，古陵逝烟却在身后说了一句话。

“是意琦行。”

小卫长与西宫吊影皆是一愣，不解其意。

忘尘缘回头笑道：“我知道啊，是意琦行。”

又行一礼，转身迈步，可走了几步又回头，“哦，对了。大宗师最好快些将您的爱徒找回来才好，没有一页书身先士卒，可能他真的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古陵逝烟面不改色，“劳辅座挂心。”

烟都正门，守门人见到忘尘缘从内中出来，冲他笑了一笑。他挺喜欢这个温文尔雅又谦和有礼的漂亮和尚。忘尘缘也对他笑了笑，道声告辞。

“这个欲界辅座，神神叨叨的。”

而烟都中，西宫吊影却是这样嘟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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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设定迷之带感啊233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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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7-03-21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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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为当梦是浮生事，复为浮生是梦中】

一

浮云如烟，清风徐徐，朗日高悬，云层之后隐见鹤飞凤翔。日光下万顷碧水波光如鳞，五色鱼群，来往嬉戏，岸上有俊林无垠，华盖如山。风中似有馨香，细感之下却又皆如梦幻。

“一页书。”

谁在叫他？

他回头，四顾，却不见人影。

“一页书。”

不同的声音，还是不见任何人。

他重新拾起停顿的脚步，向着前方走去。他不知道前方通往哪里，但心里却没有感到焦躁，却是十分祥和平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平静了，多久了？

“一页书。”

又是不同之前的声音，他第三次停下，回头，这一次，却看到了人。

那个人一身殷红的衣裳，长发如墨，神采飞扬。他右眼下有一颗红色印记，状若泪珠，却随着他的笑容显得鲜艳而活泼。

很多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他想起灭境、想起如是我斩、想起天佛原乡、想起素还真……他想起，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叫宫无后，自己似乎不久之前，还说过爱他。

他静静看着那个人，那人也静静看着他，笑容始终没有褪去。他不想走上去，也不想转身离开，心中浮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便只是看着。

忽然那人肤色灰败下去，光滑的皮肤褶皱横生，那头乌黑的头发随之褪色，原本光鲜灵动的人变得死气沉沉，逐渐那人形也不再完整，它萎靡成一团毫无生机的物质，最终连那堆废物也被消耗殆尽，在野兽、虫蚁、植物的吞噬下，不留一点痕迹。

一页书看着这个过程，心里终于涌起一点波澜，那是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恐惧、伤感还是解脱，或者皆有。

“一页书。”

身后再次传来声音，这次竟是相同的声音，但不同的口吻。

身后的人，仍是宫无后。但没有了笑容，他神色凄惶，那眼里的色彩，竟叫他顿感慌张，他想要靠近他，跟前却犹如竖着一堵墙，双脚动弹不得。那个人却走近他，甚至拉起他的手。

他问他：“你不要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心里却无端沉重。他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庞，脑中掠过无数的画面和声音，从遥远的过去到槐树下相拥的人影。

他的沉默刺伤了他，他看着他的目光很快黯淡下去，最后他摇了摇头，放开他的手，飞快地跑开。

蓝天碧水忽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山间石阶，末端没入云海，顶端也没入云海。那点红色向下奔跑，逐渐淹没在重重烟云之中。他没有追。

“一页书。”

他转过身，仰面望着向上依然没有尽头的山路，那云海后隐约有万佛金身，梵音洪钟。

“我今付汝，汝当护持。”

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

一切波澜终究平息下去。

双手合十，他向着那云后诸佛，拾级而上。万丈红尘，已在身后。

须弥红尘一芥子，浮生了却浮生事。
昔灌菩提为僧子，了却浮生不问事。

二

他听说了擒鹿原的千佛溅血，也听说了鷇音子带走一页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多人都在议论。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有点害怕。

但他还是决定去见一页书。

哪怕一次也好，就这一次。

他去云渡山找他，那是梵天修行之地，世人皆知。一页书坐在莲花座上，跟尊佛似的，看他的眼神，和从前很不一样。他竭力忍住想退的欲望，走上去握住他的手，尽管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问他，你不要了吗？

那人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很想问他，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你不是说甘愿为我负罪于佛吗？为什么现在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现在又不要我了？但是他没有问，他怎么能问，情何以堪。

所有的愤怒与困惑在刹那之间都变成了不知所措，当他好不容易明白了什么是爱，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人却将他丢下了。难道爱都是这么反复无常、不可捉摸？

原来他还是不懂得爱。

这才是爱。

他突然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张脸。他逃走了，慌不择路。

今日阳光很好，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但他却感到浑身冰冷。走在树林间，仿佛失了魂魄，终于树林走到尽头，玉阳江水天一线。江边一人，蓝衣，灰发。哪怕坐着，背影也挺直端正。他身边放着竹篓，篓边小盒，盒中盛着一些扭动的蚯蚓。

他顿住了脚步，怔怔望着。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他真的离开过那个地方？那缠绕着他满目疮痍的红色，他真的逃离过吗？那温柔的、纯白的拥抱，他真的经历过吗？

他不说话，那人却感受到他的到来，但他没有动作，握着鱼竿，闲闲坐着。

“外面的世界可爱吗？人们友善吗？风景新奇吗？是你想象的模样吗？惊喜还是失望？”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他们不喜欢你，因为你与他们太不一样，注定无法融入其中。”鱼竿抖动，他顿了顿，收起鱼线，将捕获的鱼从钓钩上取下放入竹篓，“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家。无论你有多么不喜欢那里，至少它是属于你的。你的师兄还在等你，朱寒也想你了，做了好多柿饼。”

他起身回头，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宫无后在哭。他仍然睁着双眼，死死盯着他，眼泪却夺眶而出。

记不清有多久，他没有看到过他的这个徒弟流泪了。惯于喜怒无形，仿佛百毒不侵，就像烟都的每一个人。宫无后幼年并不是一个坚韧的孩子，但他已身在烟都，所有的怯懦和软弱，还以为早已经被打磨得一干二净。

静默良久，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走近轻轻抱住他的爱徒。

“烟都的人，流尽了血，也不会流一滴泪。无后，这一次我容忍你，你尽情地哭吧，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以后，就不会再难过了。”

耳边沉默了很久，蓦然一声啜泣，便是止不住的湿意。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啊……”

三

松林翠柏，冬日里可贵的生气。忘尘缘一身落拓僧衣，木簪绾发，深吸口气，长长呼出，适意悠闲。小卫长面目严峻，紧紧跟在他身后，三尺之外，不近不远。

“鷇音子怎么样了？”忘尘缘懒懒问。

小卫长答：“自那日他将一页书带回云渡山，便再未出现，目前仍在。我们守在云渡山外围，不敢再进，会被发觉。”

忘尘缘嗯了一声，“宫无后怎么样了？”

“两日前已被古陵逝烟带回烟都。”

“他倒挺快。”

“辅座……”小卫长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前阵子魔佛还亲自带兵围杀宫无后，现在我们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回了烟都，魔佛知道，会不会怪罪？”

“你怎么说话？别讲的我好像玩忽职守似的。与烟都合作，魔佛是知道的，否则我岂敢善作主张？”说到这里，他翻了个白眼，好在背着小卫长，没给看到，“宫无后的价值在于他有用，而不是要他死。魔佛亲自带兵也并非为了杀他，防着一页书罢了。那晚围杀，名是围杀，其实意在试探。”

小卫长吃惊，“不是说他胆敢冒犯亵渎，才降罪神罚吗？”

“名头而已。”忘尘缘道，“如今确定了宫无后是‘长生’不可或缺的部分，自然不能让他轻易死了……只是引来了古陵逝烟，与虎谋皮啊。”

“这古陵逝烟也太奇怪了。”小卫长道，“他要杀意琦行，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难道他一界之主，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这样软弱的组织，岂有与欲界合作的资格？”

“咦，话怎么这么说。”忘尘缘笑了，“绝代剑宿一剑独立，的确美名，但也毕竟独木难支。古陵逝烟坐拥烟都，纵使费点功夫，要弄死他也不成问题。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和意琦行对上？”

“对啊，他为什么要和意琦行对上？”

“四奇观世代交好，算起来意琦行是他晚辈，同在江湖，他不提携也就罢了，还非要置人于死地，这于情于理都讲不通。所以有些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为了掩人耳目，除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动手。可意琦行偏生就不是可以月黑风高偷偷做掉的货色，那么与其亲自动手，还不如假手他人明哲保身，反正欲界和意琦行仇恨早被他拉下了……”

忘尘缘突然沉默了，小卫长疑惑道：“辅座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被人摆了一道。”忘尘缘声音听起来沉沉的，“我说他怎么临走突然来上那么一句，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原来是在套我的话——这老狐狸！”

小卫长仍然不解，“他为什么要杀意琦行？”

忘尘缘坦然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

小卫长一惊：“您不知道？那您还信誓旦旦地拿这个跟他交易！万一他根本就不在乎意琦行呢？”

“他不可能不在乎。”忘尘缘道，“当初我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悠魔佛去找意琦行要巨魔神。古陵逝烟生性谨慎，不是非常情势他不会冒险与欲界结仇，意琦行明明没有巨魔神，这种谎言一戳即破，他竟然还敢义无反顾，不得不夸他勇敢无畏。”

小卫长恍然大悟：“所以他向魔佛进言，明面上是为了帮助魔佛取得巨魔神，实际上是想借欲界之手为他铲除意琦行？”言罢恨道，“老奸巨猾。”

“魔佛下手没个轻重，就算不死，也能挫他个七八。烟都再埋伏于外，伺机而作，了结奄奄一息的意琦行那是易如反掌，倒是我们给他做了马前卒。”

“那意琦行到底做了什么，和古陵逝烟结下这么大仇？”

“咦，要一个人死，有的时候也不一定非要什么深仇大恨嘛，尤其是像古陵逝烟这种人。大概意琦行哪儿碍着他了吧。”言到此处，忘尘缘幽幽一叹，摇了摇头，“可怜尘外孤标本超然独处，却摊上这么个祸精，真是流年不利，作孽啊。”

小卫长又道：“那上次我们围捕他，虽然让他给逃了，可如果有烟都守在外围，他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说到这里，忘尘缘突然停了脚步，冷冷一笑，“还能怎么逃，自然是有人救了他。”

小卫长莫名感到一股寒气从头到脚蔓延全身，抖了一抖，没敢再问。

主仆俩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会儿，小卫长突然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为什么了！意琦行拐带了他徒弟，所以他要报复！”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很有道理，还一脸悲愤地摇了摇头。“这人也忒狠了点，看不下去啊看不下去。”

“我怎么感到我界弟子风气日正，不是个好现象呀……不过你说错了，古陵逝烟要杀意琦行，不会因为这个。若说拐带丹宫离开烟都这件事，古陵逝烟不仅不会怪他，还会感激他——顺便带上一页书。”

小卫长不解。

“意琦行与一页书，让宫无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古陵逝烟多年来都企图让宫无后明白的道理：在这世上，除了烟都，他无处可去。”

“古陵逝烟要的是血泪之眼，但这东西生在一个人身上就比较难搞。宫无后毕竟是他抢过来的，彼时宫无后年方五岁。五岁的年纪，意识俱全，也能记事，而他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对他实施宫刑，由此种下了恨根。其实这也无所谓，毕竟年幼，依他手腕，换种方式，也不是不可扭转，但是他太自信。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宫无后已经被他逼到了另一个极端。他还能怎么办，只能顺其自然走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意琦行出现了，简直是福如天降，他竟然将宫无后带出了烟都。更幸运的是，一页书竟然也掺了一脚，更是双喜临门。古陵逝烟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他会不知道吗？天下为敌的压迫与孤独，足够让宫无后崩溃了。”

小卫长一愣一愣的，片刻才道：“意琦行也就罢了，那一页书……放任对自己百般偏见的徒弟跟这样一个、一个……好吧得道高僧在一起，他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你以为一页书是素还真呐。他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能有几分真正懂得宫无后的心思？他要是真懂得为宫无后着想，就不会把他置于这样的境地，就好像……”忘尘缘考虑了一下措辞，“就好像是他证佛路上的一个祭品。”

“可是……难道他就这么笃定？这心得有多大！”

忘尘缘摇摇头：“一页书一朝动欲，天下皆惊。贫僧当初乍听这个消息都差点咬了舌头，估摸着他古陵逝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当时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在一页书手里——还是今非昔比、脑子被撞的一页书手里，他难道还能抢回来不成。他得庆幸一页书还真不是素还真，终究没让他失望。”

然而一页书的感情问题看来不是魔佛忠实的奴仆所关心的问题，小卫长沉默半晌，不甘心地问：“一页书真就这么弃了吗？毕竟也没看到他是否真的恢复了意识，万一还疯着呢！”

“怎么，你还想带人夜闯云渡山吗？”忘尘缘道，“鷇音子什么来头？”

小卫长摇头，“不知道。”

“对啊，没人知道他什么来头。这家伙以天榜入世，声势浩大，后来却被曝出是圣魔元史钦点人，一时褒贬名噪。本以为又是一个搅动风云的人物，没想到之后就默默无闻了，搞得我都差点忘了他。可是这次他又出现，还偏偏挑在这么个时节出现，真是不得不让人多做联想……”

“什么联想？”

“别有居心。”忘尘缘道，“这个人深不可测，不能小觑。他既然出手，想必已做周全。一页书已经是张废卡了，别再提他，我堵心。”

“那……就算一页书不能用在‘长生’，”小卫长不死心道，“他与佛门激战至此，难道不能继续煽动，扩大冲突、耗损佛门吗？”

“你当裳璎珞是死的吗？擒鹿原尸骸遍野，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他不可能再坐视不管。”忘尘缘不耐烦地摆摆手，彻底打碎小卫长最后一点希冀，“别管一页书了，他已经没用了。”

长久的付出付之一炬，小卫长一边在心里将鷇音子打残喂狗，一边无可奈何，只好道：“那辅座，我们怎么杀意琦行？您有计划了吗？”

“杀他时机未到。”忘尘缘道，“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听辅座口吻中几分凛然，小卫长精神一震，“辅座吩咐！”

“吃饭——贫僧快要饿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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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7-03-21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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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一触即发】

一

冰雕玉砌的宫殿，肃然静默，宫人们各自在职，有条不紊。一双脚步穿过大殿和长廊，在一扇殿门踟蹰着逡巡不前。

约莫一刻钟后，来人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却是殿中之人叹声道：“进来。”

终于推开殿门，来人脚步与大门一样沉重。寒气铺面，凝作可见的丝丝白雾如云，纵使他体质耐寒，还是忍不住打了哆嗦，脸色泛青。殿中一片冰雪，完全是被冰封的场景，踩上去，冰渣咯咯直响。绕过一簇簇冰棱，在意料中的地方找到了拜见之人。

“见过楼主。”

“嗯。”

玄冥氏坐在桌前，垂头阖目。而在他面前，悍然耸立一座庞大冰块，足有两丈之高，若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冰块中，沉睡着一张悲伤的脸。若再有修为之人，仍不难发现，这冰封仍然封不住内中一股别样气劲，属于战云界的内息。

他想提醒楼主保重身体，此处酷寒，楼主却在此地已坐了许久，但到底不敢僭越，只得低下声音，生怕惊扰楼主。

“回禀楼主，找到凤座了。”

玄冥氏终于睁开了双眼，望向他。

“但是……但是，凤座现下与另一个人同行。”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主，“那人楼主也知道的，白衣沽酒绮罗生。两人同食同寝，状态亲密，就如同、如同情人一般。”

玄冥氏拧起眉头，“什么？”

回禀之人被话中压力压迫，正哆嗦间，又一个人闯了进来。

“楼主！”

他显然来得更急，喘了一下。

“烟都、烟都大宗师来了，说要……见您。”

二

玄冥氏进入大殿时，就看见大宗师端坐侧座，把玩桌上一对猴山玉雕，身旁侯立的侍从一脸战战兢兢，看见楼主进来简直如蒙大赦。

玄冥氏走到正座坐下。

“大宗师，别来无恙。”

“这对玉猴雕得精致，神态憨然，活灵活现。”古陵逝烟放下玉雕，看向他，“在下别来无恙，但楼主您，想必就没有这么悠闲了。”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让人怀疑他只是在说，我吃过饭了，你吃了吗？

玄冥氏吃了一惊，他料到大宗师这个时候来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他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爽快地直入正题。他没有立即回应，等待大宗师的后话。

“你也许很惊讶，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处境。霜旒玥珂被重伤，命悬一线，身上所留，却是战云界云属之招。你不得已将她冰封，留住一息，想用造化元生球的力量救她，然而此物所处之地潇潇暮雨，非四奇观二首同在而不能进。”

他轻笑，起得身来，竟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走到玄冥氏面前，一尺之外。

“我还知道，你们，你和你父王，一直想要掩埋的那段过去。你是知道我的，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要知道的，总会知道。”

玄冥氏蹙着眉，手中冰盏攥得死紧，盯着近在眼前俯视自己的人，眼里酝酿出愤怒的色彩。

古陵逝烟却仍是微笑，轻声道：“你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威胁你。”他再上前一步，抬起了右手，袖角落在玄冥氏膝上，与他蓝色的衣袍交织一块。他执起他的手，很轻，甚至未曾使力。

“我是来告知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玄冥氏瞪大眼睛，愤怒来不及爆发就被震惊打得荡然无存，甚至顾不得自己居于人下的姿态。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倏尔抽回手，躲闪开目光。

古陵逝烟并不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退后一步，“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也有凤座可以考量，毕竟冰楼与战云界世代交好，情谊至深。或许战云界打伤公主是另有缘由，或许凤座与绮罗生只是传闻诽谤，或许凤座至今并未知情，或许，她会帮你——也未可知。”

玄冥氏始终没有回应，古陵逝烟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说道：“我不欲逼你，你好生考虑，我在烟都等你。”

三

意琦行心情很糟。本来事情走向很好，他跟着大家姐该吃吃该喝喝，奔走内外端茶送水，借以稍补错失多年的姐弟亲情。结果没到几天，大家姐竟然说他形迹可疑、疑他别有居心，一脚踹了赶他走，他实在郁闷得不得了。不过这会儿的确不是与大家姐相认的时机，否则他该怎么说？说，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别人……还能更蠢一点吗！

还是等换回了身体再告诉大家姐好了。

他喝了一口热茶，这么想着，满腔郁闷好歹平息些许。

三余坐在对面，摇着扇子默默瞅他，看他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终于放下羽扇，拿了水壶回来，给案上花株浇水。这盆花卉在这严冬依旧青翠欲滴，叶大茎细，看着娇软柔弱。整株唯有顶上一朵花开，雪白无暇。

意琦行早几次就注意到了，“寒冬傲放，想必非凡。”

三余轻笑，“此花有幸，能得剑宿夸赞。不过也无所谓非凡之品，只是较寻常花朵强了些韧性罢了。”

两人说着，屋里屈管家喊了一声“吃饭了”，气息绵长，想来熟稔。意琦行忍不住又默了，你未免过得太居家……咦似乎已经吐槽过了。

“剑宿想必未曾用膳，若不嫌弃，何不一起？”

意琦行放下茶杯，落落起身，“不了，我且告辞。”

“剑宿。”三余也站起来，意琦行莫名觉得他面上笑着眼里却有几分哀凄，疑是自己多想，没太在意，就听三余说道，“剑宿随性而来，三余本不该滋扰，但诸事缠身，实情非得已，有一事想忝颜相求。”

意琦行道：“你说。”

“可否劳烦剑宿，明日去一趟云渡山？”

意琦行想了想，“一页书在云渡山？”

前些日子擒鹿原惊天一案，其骇人听闻更甚于当初情事被曝，一夜四海传遍，是个人都听说了。但是那日之后，一页书就销声匿迹，唯留擒鹿原血流成河。

三余没有否认，“请剑宿去，一来，探视前辈情况。二来，”他顿了顿，轻叹一声，“明日的云渡山会很热闹。”

四

意琦行从非马梦衢出来的时候，天色将黑了。深冬严寒又是饭点，没料到还是有不少人出门聚众溜达。意琦行一路走过，越听越诧异。

他来的时候，还风平浪静，而这趟出来，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一页书在云渡山，他们讨论着挖苦着愤怒着讽刺着，一边唾弃着真特么应该冲到云渡山给这个道貌岸然的秃驴剁成肉泥什么东西呸，一边屁股钉在茶馆板凳上雷打不动。

于是意琦行当晚就摸上了云渡山。

他隐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怂的，但仍有一部分是不怂的，而且总有怂蛋混在不怂蛋中滥竽充数，唯恐天下不乱。

来到云渡山，寒风凛冽，寥无人迹，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就算有人要来寻衅，总得谋定而后动，所以三余才说，明天会很热闹。

云渡山是一页书的老巢，居处却相当简朴，不过已经比叫唤渊薮好很多了，渊顶那是破败。他远远站在屋前，看到房中点着灯，窗户用一根木头支撑，半开半阖。窗后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窗板遮住了他的脸，但那身行头很是熟悉，他一动不动，恍若石像，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几丈外的意琦行。

意琦行觉得有点惊讶，有点了然，有点糊涂，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默默地转过身走开，在某个顺眼的地方找了个顺眼的石头坐下。抬头看看头顶，漆黑一片，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什么光都没有。

五

三余无梦生今日抱出了他的琴，放在阳光下，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屈世途给他泡了杯茶搁在案上，问他：“你不是说诸事缠身，怎么还有空坐在这里鬼混？”没有得到回应，他知道三余是忽悠意琦行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云渡山？”

三余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却很轻。

“他怎么会希望我出现，这是他处心积虑等待的时机，要万众瞩目，又如何会希望我在场，与他共分秋色。”

六

如果说，之前的一连串事件，自朝空云歌为始，是由欲界煽动引导的一次激进者的群体性躁乱，那么擒鹿原，就是彻底点燃了整个佛门的怒火，当初反对他的不反对他的，如今都反对他了。

意琦行坐在山口边的石桌前，看着一大波僵尸袭来、又一大波僵尸袭来，黑压压地堵在云渡山山脚和山腰，叫嚣着要一页书滚出来给个说法。

他看着鷇音子从内中走出来，还是那一袭灰白道服，那一杆拂尘，然身段之柔软、口吻之谦恭让意琦行叹为观止……好吧其实他也算不得多么柔软和谦恭，只是对意琦行而言，先前印象悚然在前，这一瞬间对比差异，由不得他不猜想，不是自己被针对了就是这货开始作了。

呵呵，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看着鷇音子对那些人欠身言道，在下理解诸位的沉痛与愤怒，但前辈乃是正道栋梁……当即有人破口大骂：去他嘛了个巴子的正道栋梁这种杀人魔头也配称正道栋梁！说着就义愤填膺地直扑而上，势要斩这阻碍冲进去找梵天算账，随后带动一波僵尸涌上。大概死者亲友团吧，意琦行默默想。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三余叫他来的目的，来帮鷇音子镇场子的。然而他并没有动作，他想等鷇音子被围殴到奄奄一息再出手相救。

可惜他并未有幸见到鷇音子的凄惨下场，道长先生拂尘一扫，气势如虹，手掌翻覆之间逼得众人后倾而难进，气沉如海而又柔韧绵长，丝毫不伤，端的是恰到好处。连一旁观战的意琦行都忍不住心生赞叹。

有人惊呼：你是鷇音子！开天榜的鷇音子！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前头众人被这气劲一推，趔趄之后脚下竟仍是站得平稳，有人惊叹这收放之间的修为深厚，又感这年轻人似乎并无恶意，有人愣是没这眼力劲儿，指着道长先生就恶狠狠道，臭道士你给我闪一边，这是我佛门之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还是你与那一页书根本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鷇音子向前逼进几步，又是一欠身，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梵天乃是正道栋梁，一直以来除恶务尽正心慨然，这番血案如此罪恶滔天，在下无意为他开脱，但是诸位可知这背后却是事出有因？为何一代高僧骤然之间心性丕变，贪恋红尘又残酷狠绝，难道诸位就不曾怀疑过其中蹊跷吗？

这一系列事件，走向都太过诡异，要说无人起疑，那不可能。

他环视诸公，眼含沉痛，开始讲诉一页书如何与波旬恶体阎达激战，讲诉波旬如何强悍难敌，讲诉梵天如何奋不顾身视死如归骑着烽火关键誓要葬送波旬，结果终于把自己也葬送了……

最后，他语带诚恳：消息传开最初，在下不敢相信前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辗转探寻才了解到这背后诸多血泪。在下不忍前辈丰标超凡却沦落至此，苦心研究能够唤回前辈神智之解法，千难万难，终于找到解方，却不想仍是晚了一步……他沉默良久，长声一叹，是鷇音子无用，害众多豪杰义士无辜惨死。

一旁之意琦行简直……好吧剑宿已经外焦里嫩了，我们且不要管他。

话音落，众人反应各色，有窃窃私语者，有哑然失语者，也有抓住重点的：一页书恢复了？！

鷇音子道，是，但是前辈久经摧折，耗损甚剧，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除却以上，更有愤恨难平的：他一页书有苦衷，难道擒鹿原那数不清的佛门弟子就该死吗？且不论佛门弟子，那是数不清的人命！擒鹿原的血染红了天，多少性命断送他在手下，不是他一句情非得已就能抵消！杀人偿命！他一页书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情绪蔓延，人群再次蠢蠢欲动，躁动的气息流窜，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阿弥陀佛。”

蓦然一声佛号，清远悠长，仿佛从天上而来，带着奇异术力，使在场众人心头一静。下一刹那，一道翠绿身影出现在云渡山山头，手执念珠，色泽丹青，青者如水，红者如血，玲然作响。

整个云渡山骤然静默。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突如其来的人。

他上前几步，鷇音子知趣地退下，中途与他目光交错，倾身行礼，以示敬重。来人点头颔首，遂将目光投向众人。

他终于还是出现了，他不得不出现。佛门的纠纷，就是再来十个鷇音子和意琦行，也无济于事，只有他才能做到——如果他真的是来做这件事的。

天佛原乡是中原佛门的马首，而裳璎珞，是天佛原乡的马首。自从战火引燃以来，佛铸始终未曾涉足，如今他终于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沉默着，有人却沉不住了。

“佛铸，洒家一介武僧不会讲话，您今日给个通亮话，要您是来伸张公理的，就由你佛乡提审了那伪佛，押回佛乡处以极刑，让他偿命。要是您来徇私舞弊，那我们就只好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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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17-03-27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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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天狗吞月】

一

非马梦衢。

绷紧的琴弦，在阳光下折射出锋利的光，然而十指抚弄，轻颤，溢出的音色却清和淡雅。三余一袭水墨衣衫，垂着眸子，案上花朵娇丽，缀着露珠。小鬼头赖在案边，无聊地翻书。

屈世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暖手暖胃，一边问：“你是说那个让你头痛的鷇音子？他有什么处心积虑的时机？”

末音一颤，三余停了抚琴，“自他出现至今，总共做了三件事。”

屈伯伯很配合地当好奇宝宝，“三件？”

“开天榜，救剑宿，救梵天。”三余的声音淡淡的，“天榜一开，足以让他名震天下。意琦行，绝代剑宿，武始通修，一口春秋阙举世无双，独步天下。但他一向隐居遁世，游离在武林边缘，而一页书前辈却不一样。如果说救意琦行是为了实用意义，那么救前辈，更多的，是为了象征意义。一页书是谁？他几乎就是苦境的门神。擒鹿原惊天一案，给人们带来愤怒的同时，难道就没有恐惧吗？而鷇音子在此时救了他，绝不仅仅只是救了他——只此一举，他便从一个局外人摇身一变成了苦境正道的同盟，就连圣魔元史钦点人的恶名，也不那么重要了。至于前辈，想必也会对他感怀在心，另眼相待。”

屈世途忍不住怀疑，“连你都拿一页书的状况束手无策，他真给解了？”

三余沉默了一会儿，颊边额发遮了神情，屈伯伯看不分明，只听他轻声道：“他能做到。”

屈世途连连咋舌，有点难以置信，无话半晌只好道：“擒鹿原之事闹到这种程度，他就不怕一页书就此身败名裂，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余摇了摇头，“不会，只要有佛铸在，一页书前辈就不会走到这步。”

“可此事毕竟惊骇，要众人偃旗息鼓，恐怕没有这么轻易。万一裳璎珞失败了呢？”

“失败？”三余浅浅笑了笑，“佛乡上下鱼龙混杂，刚强暴烈者不在少数。好友认为，佛铸孤身一人，如何在此间居高临下，至今悍然不动？”他顿了顿，“何况，鷇音子已经为他铺好了舞台。”

屈伯伯敏感地在三余的话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并见三余如此信誓旦旦，便也安心下来，但他仍然有一点不解，“说到底，一页书终究不是佛乡之人，裳璎珞又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佛铸会不惜余力，不计代价。”

屈世途更不解了，“这是为何？”

三余道：“因为他也看到了，自朝空云歌，到擒鹿原，到了这种境地，他们也没能把一页书怎么样。无论双方意愿，佛乡与前辈的前愆已在。如今欲界在前，这种情势之下，与其树敌，不如笼络己用。所以为了佛门，为了佛乡，裳璎珞不会让一页书与佛门中人再起冲突，他别无选择。”

“哦。”屈世途捧着茶杯，了然点头。疑惑都得到了解答，他很满足。

“可是……”

脆生生的声音，引过这厢两人注意，小鬼头似乎听懂了一些，又感到迷惑，他挠了挠头。

“帮忙不就是帮忙吗？为什么帮助别人还要考虑这么多？为什么鷇音子不是因为恻隐之心才救意琦行和一页书？为什么裳璎珞不是因为情深义重才保一页书？”

二

云渡山上，众僧汇聚，打头前几人，杀气凛冽，目光如炬，咄咄逼人。

“擒鹿原血流成河，残骸堆叠，形容惨烈，以至于我们甚至无法核对死亡人数。也许他们是在场诸位的挚友亲朋，前一日还曾携手并肩。诸位哀悼沉痛，裳璎珞感同。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是我放任不察，未能及时阻止，未曾识清梵天转变，导致悲剧演变至此。裳璎珞，万死难辞其咎。”

他孤身一人，话音柔和悲伤，却沉稳有力。

“然而错已铸成，回首昨日，所有的悲伤愤怒、恐惧不安，万阙门四百多条人命，擒鹿原数不清的残尸骸骨，佛门为了此事所作的牺牲，我们所失去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如果到了此时还不能冷静，那么修行为何？佛祖西来意，是为了今日的杀人泄愤吗？”

万籁俱寂，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人们或是低头垂首，或是面面相觑，神情各自变化。意琦行坐在桌前，看着这位佛乡佛铸的背影，他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他的口吻诚挚。但是此时此刻，他有点不敢相信，裳璎珞是否真的难过自责。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鷇音子，道长先生一派淡然，挑着拂尘，伫立一旁。

“裳璎珞！你什么意思？里头那个伪佛，居心叵测，心狠手辣——他也配称和尚？他就是个魔头！他双手沾上的血腥，只怕比起波旬也见不得少！而你竟然要我们放过他？”

“佛铸，您可曾亲身到擒鹿原看过？那里都是尸体啊……我的师父和师弟们，我寻找了一天一夜才找齐了他们的头颅和手臂，他们死状凄惨，闭不上眼睛，他们死不瞑目。您可曾见过啊……”

意琦行看到裳璎珞的背影晃了晃，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到这个佛铸确实有些哀伤，念珠细声哗然，复而寂静。

“一页书曾为武林呕心沥血，众人看在眼里。即便岁过境迁，这也是无法磨灭的功劳。如今梵天既已恢复，相信梵天，会继续惩恶扬善，请诸位感念，让他为此戴罪偿还。若众佛友依然不能释怀……当初一页书入佛乡，一部分是我授意，他之所为，我亦有责任。今梵天伤重，一切刑法，请由裳璎珞，代为受之。”

言罢，在众人目光下，他屈膝跪下。

来者亦有佛乡之人，见此情状，有人急道：“佛铸！您不可如此！”

裳璎珞置若罔闻。

“即日起，裳璎珞卸下天佛原乡佛铸一职，一切职权，由深阙大长老接替执行。”

突来一语，四座皆惊。山口下黑压压的和尚，脸色都各自精彩了。碎碎细语此起彼伏，很快混成一片，听不清都说些什么，只看得见无数张嘴开开合合，指指点点。

鷇音子仍是长身而立，面不改色。

不短的时间之后，大概达成共识，一个老和尚带着几个武僧走了出来。

“佛铸——最后一次这样尊称您了。梵天受欲界残害，幸而业已恢复。但是如此滔天罪恶，我们实在是难以视而不见。此事本不该为难于你，但既然你愿意承担，我们也只好请你委屈，还望佛铸莫怪。”

“裳璎珞该受。”

老和尚一挥手，几个武僧提着精铁锁链就走上来。

当下有佛乡和尚按捺不住，甚至有人一把刀横在山口。

“你们敢！”

提着锁链的和尚们不退反进，佛乡众人怒火中烧，两队人马剑拔弩张。

裳璎珞喝道：“退下！”

“佛铸——”那提刀和尚回头，却迎上裳璎珞的无言目光，握刀的手愈发捏得紧，终究只得怒喝一声，不甘心地退开。

老和尚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佛铸大义，贫僧佩服——还不押起来？”

武僧们几步上前，手腕粗细的铁锁扣在裳璎珞双腕与双足，锁链另一头，被奉上老和尚跟前。

“距离敝寺南方三百里外，有一处降雷崖。此地地势奇高，山下乱石嶙峋，山上冰雪覆盖，低温酷寒。山顶终年雷打不断，电光堪比刀剑，落地无眼，这若打在石头上还好，不过是个灰飞烟灭，若是打在人身上……可不算轻的。佛铸可还受得？”

“任凭处置。”

那老和尚几乎要掩饰不住快然神色了，但他竭力撑着庄严肃穆，一张脸看起来就像面部抽筋。他一挥手，武僧们便提押着裳璎珞沿山路开道。铁链拖曳在地，发出沉闷声响。众人默默让开道路，目送这一队人离开。

而后，逐渐散去。

有一些人留了下来，他们走到鷇音子面前，倾身行礼，鷇音子亦回。

“当此多事之秋，更有欲界虎视眈眈。波旬强悍，梵天是对抗欲界不可或缺的助力，却横生变节。我等惭愧，不知所措。幸奈先生仗义出手，贫僧谨代佛门与天下苍生向先生致意，不胜感激。”

“分所当为。”

他们互相交谈，多是对方说话，鷇音子间或应答一二，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人。他没有停留，转身走向山中居处。

云渡山终于恢复它素有的宁静，山高水长，云聚云散。

意琦行突然问：“你是故意的吗？故意等到擒鹿原开战？”

鷇音子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没说什么，也未停步。

意琦行觉得三余无梦生叫他来看了一场戏。

三

第二日。

魔佛殿。

幽森晦暗。

忘尘缘打着哈欠走入殿中，忽然一道黑影窜到他身后，压抑却掩不住兴奋地说道：“辅座，您可知裳璎珞卸职了！孤身被困降雷崖，正是杀其之大好良机！裳璎珞一死，天佛原乡群龙无首，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要到来了！您看我们是不是……”他又默契地只说一半，以为同样身为黑道中人的忘尘缘能懂。

然而辅座再一次不负所托，“卸职了又如何？卸职了他也是天佛原乡的佛铸，做给人前看的罢了。裳璎珞孤身被困，佛乡必是重兵防守，难道你现在就要带人跟他们火拼吗？我们去了，那群秃驴正好有借口把裳璎珞弄回去戴罪立功，正中下怀。”

他说完回过头来，就见另一道黑影扑将上来，道：“辅座，魔佛带人攻上降雷崖了！”

忘尘缘：“……”

忘尘缘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第三道黑影紧随其后。

“辅座！降雷崖，裳璎珞……失踪了！”

忘尘缘：“……”

四

自那日云渡山观战以来，意琦行一连几日没再出过门，窝在月之画舫，过起了渔樵为生的小日子，江上归隐，听来羡煞旁人，但对意琦行来说却不见得是好事。到第四日，他已经晕船晕到不清醒了，清醒过来，船颠了颠，颠晕过去，又清醒，船又颠了颠……

这晚月色正浓，意琦行坐在窗下瞭望那轮明月，只觉得那月色无暇却如此如梦如幻遥不可及，甚惆怅。当此时，只见黑影暗袭，圆月转缺。仿佛天空罩下一层黑纱覆盖大地，满江波光粼粼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意琦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天狗吞月。他盯着高空中只剩下可怜的一牙的月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这股操蛋的心情——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也就罢了，老子赏个月你都不要我安生！能不能留条活路了！

他忍不住扶额，大叹人生太凉薄。

直到风从舱外传来，带入一丝异样气息，突来寒意，四周似有犬吠狼嚎。

他警觉，静了一静，确定不是错觉，掉头钻出船舱，竟见江水之上，一道人形斜倚船舷，手中一口怪刀，状似脊骨。月色稀薄，诡谲非常。

他是何时上船？如何上船？

“嘘……”

那人形在唇间竖起一指，周遭怪声霎时寂静。

意琦行不动。

人形把玩手中怪刀，月色将末，怪刀映着残光，阴测冷寒。

他说：“相杀吧。”

意琦行仍然不动。

压低的声音，犹如带着有形寒意，沉重，密集，压迫神经。

“要赢过我，才能离开此地，九千——”

意琦行还是不——哦不，意琦行猛地上前一抬腿将那连人带刀踹出弧线，噗通砸进寒冬腊月的玉阳江，江面迸溅起两丈高的绚丽水花。他趴到船边眺望远处圈圈涟漪，喃喃道：“我竟然听到一条狗在说话……天啊，难道我的晕船症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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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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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57樓發表於: 2017-03-27 21: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hhh这个剧情走向不按套路来啊。腊月寒冬的被踹到河里，老狗这次可真成落水狗了噗。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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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chie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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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58樓發表於: 2017-03-27 22: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樓主好文采，幽默中深有哲理，濃情?中更多失落虛幻。當綺羅生成了到處飄泊大野狼，覺得侯娘才是他的一對，愛和喜歡不同，愛是更確定進ㄧ步的喜歡和責任，如果作得到。ㄧ頁書因人會如花朵盛閈凋落，印證佛理?愛不該是轉世不滅?隔壁棚說，佛豈是毁情棄愛?…佛修到空而証道。若是沒信仰的現代人，死了就空了?難怪民俗信仰死人都變神明。吃魯肉飯的…很想幫他點可樂，看戲必搭。霹靂的佛門，比群俠更像黑幫…佛法是深奧哲學，樓主甚為精通?…加油，鮮少讀文，外地候車有幸拜讀。3Q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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