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9 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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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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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4)

樓主發表於: 2009-04-29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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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9 夜寂

       又是一個繁星點綴，深不見月的夜晚。

        他漫步在羊腸小徑，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段路，小路兩旁古木參天，空氣中瀰漫一股春草混合夜露的潮濕味道。那味道使他心情愉悅，尤其在春末夏初交替的季節，白晝的炎熱連在搧風之時彷彿隨時都能搧出一絲火苗，輕易地將他的好脾性燃燒殆盡，也因此他更加享受在黑夜中散步。

       算了算也到了這樣的日子啊…

       掩蓋在皓髮底下的眼神微黯，旋即，又似乍見曙光般燃起小小的希望，他腳步加快，再加快，飛也似地掠過無數個可能絆住他速度的小石子，或許，依照那人的性格…或許，根據那人異常喜好整他的程度…

       也許…

       奔馳中的他，迎風振袖，宛若展翼的飛鳥，恨不得就這樣振翅飛到兩人相約的地方，也許…

       只是也許…

       高聳的古木盡頭，銀帶似的飛瀑懸掛於峭壁之中，激盪出綠波與陣陣漣漪，四周悄然，只有水聲、蟲唧、還有他尚未平穩的怦然心跳聲。

       沒有？
       沒有人在。

       他頹然坐倒，捂著眼，噗嗤笑出來。

       直到眼角笑出淚花，他默默揩去，姿態猶如老松盤根破土，靜悄悄而慢慢，耗盡千年於瞬間。

       偶來的徐風拂動林葉帶起上下起伏的綠潮，吹撩他的白髮，根根分明，絲絲糾纏，恰如心中小小的糾結，越理越亂。

        突然，萬籟俱靜，僅剩瀑布拍打水面的聲音，驀然傳出布帛撕裂之聲。

        他抬頭望向翠湖彼端，遠處有人踏水越湖而來，足點水而不沾衣，一步一蓮華，出淤泥而不染塵埃，步伐起落間，那人築起一座跨湖的蓮橋。

        即使目睹蔚為奇觀的神跡，也無法動搖他分毫。眼底閃過百般複雜的情緒，終結於落寞，他意興闌珊，不再注意逐漸走近他的人。

       「奇妙的日子，情緒戰勝理智，引導吾來此，一個吾未曾到過的地方，還攜上吾尚未品嚐過的液體。」那人舉起手中兀自發光的白玉壺，弧線優美，晶瑩剔透，隱約可從半透明的瓶身中看見琥珀色的液體隨之晃動。

       「你是？」那人俯視他，頭一次發現有人自己面前可以漫不經心，像似察覺到什麼有趣的事，不拘禮節地蹲下身，與他的目光平齊，道：「吾『該』認識你？」

        他注視那人，雖是黑髮晶瞳與陌生的衣飾，但眉眼之間的熟悉已經讓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不過，對方的提問還是令他悵然有所失，欲開口，又想到對方可能無法立即明瞭，以指劃地。

        該與不該，唯自問。

       「嗯？」那人見字，也不覺被冒犯，漾起玩味的笑意。

        望見那人的表情，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楚，撇過臉，目光落在翠湖中嫋嫋生姿的茱萸。

        耳畔傳來衣袍摩擦的窸窣聲，對方撩袍在他身邊坐下，周身散發渾然天成的馨香，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既然你要吾自問，吾就當你默認。」那人拔開壺蓋，酒香隨之瀰漫，變戲法似地從袖子掏出白玉雕成的小酒杯，不容他推拒，把斟好的酒杯塞到他手裡，再掏出一個，為自己倒了一杯。
　　
　　聞香望色，小口輕啜，初嚐有凜冽清香盈鼻，圓潤順口，易入喉，那人道：「這液體不似茗茶，一杯盡現苦澀甘甜，但意外有種讓人沉迷的感覺。」

　　他頷首，默默啜飲。

　　那人觀他，先含小口於嘴中，待溫熱後才吞嚥，跟著模仿，訝異感受到另一層截然不同的滋味，那人問：「這液體有名稱麼？」

　　他停頓了一下，猶豫地寫下「酒」字。

        「你不像第一次飲…這酒？」那人看出他的遲疑，不想點破太多，只是適時地替他填補一杯又一杯的空白。

        他點點頭，仰頭飲下，轉動手中杯，目不轉睛看著空杯再度被那人半滴不漏地準確斟滿。

        那人偶然發覺他的稚氣舉動，輕咳引起他的注意。對方站起身，一指頂起壺，手輕撥，半滿的玉壺在他指上不停旋轉，氣凝指間，玉壺剎那綻放五彩光芒，向空中輕拋，如流星劃夜，那人足蹬地，躍至半空，指勾壺頸，在夜空中舞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弧，接近地面，凌空翻身，優雅落地，高舉壺上下轉了半圈，精確無誤地將酒涓涓注入他的杯中，收勢，氣息不見紊亂，從容鞠躬，接受他無聲的喝彩。

       「你總算恢復精神。」那人微笑，略整衣冠，捧著酒壺坐回他身邊，「懷著愉快的心情喝它，才不浪費。」

      飲酒忌不歡，傷身又傷神。

        腦海突然閃過這句話，他愣愣張口想道謝，又吞下到嘴的話，指就地，才寫「言」字就被那人按住手。

        「不用道謝，你吾之間『不該』如此生疏…」那人語頓，好像覺察話中語病，接著又盯著自己搭在對方手背上的掌，須臾，狀似舉手投降，哈哈大笑。

         他被那人莫名奇妙的舉止搞迷糊，謹慎回望。

        「你認為…吾與武林名宿素還真十分相似嗎？」那人把玩手中的玉壺，語帶試探：「又或者，你也認為吾就是清香白蓮？」

        從傳聞中之人的口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縱使那個名字是自己的莫逆之交，而且還與眼前這名傳聞之人脫不了關聯，他也不免萌生錯亂之感。

        他收回目光，喝乾杯中酒，想起過去與友相處的種種，想起定禪天池子裡一縷清風都能輕易吹垮的脆弱小白蓮，以及緊接著伴隨來的麻煩事，他堅定地搖頭。

        「吾也這樣認為。」那人似乎很滿意他的答覆，為他和自己各倒一杯，看他豪爽地喝完，那人深表讚賞般地連續乾了兩杯。空杯，再度被斟滿。

        「今夜是吾第一次參考古籍密法，突破空間限制從阿虛夜殿移動至此，來此之前，吾更是翻遍日盲族所有典籍，試釀出這一壺未曾開封試飲的東西…」那人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搖搖手中的白玉壺。

        「不管吾再怎麼無視，心中總是有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驅使吾非來不可，非在『今晚』突破層層難關，帶著這一壺『酒』來到這裡。而你，卻恰如其分地出現在此地…」

        那人忽然向他出手，他雖略帶酒意，並未失警覺，抬手撥開，側身閃躲接踵而來的一招，手刃直掃，卻撲空，那人形影飄忽，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側，手臂軟若無骨，快如閃電，制住他兩邊的頸脈，略使勁，他忽覺眼前景物搖晃，跪倒在地，勉強用手臂支撐身體。

        「你的存在令吾感到威脅，非常麻煩，吾應該藉機永絕後患才是…」那人在他耳畔低喃，用著與昔日好友一模一樣的聲音，冷冷說出令人膽寒的話：「不過，令吾感興趣之人難覓，貿然毀之未免可惜，還是將你筋脈俱斷、心智全毀，用來裝飾吾之寢宮，如何？」

        氣血不通，身體不受控制頻頻打擺子，他咬緊牙，以意志頑強苦撐，堅持不肯在這個人面前倒下。

        「吾欽佩你的意志。據聞清香白蓮素還真面臨大敵亦能談笑風生，智取逃脫之計；怎麼他沒教你，硬碰硬，都沒好下場麼？」

        頸邊的壓力未除，他呼吸急促，四肢發軟，眼前逐漸矇矓。

       劣者誠心誠意懇求被譽為大俠的你，認真檢討自己應敵心態…

       多少次脫險歸來，好友總是邊替他上藥邊說教，他則默默承受大賢人疲勞轟炸，心底免不了嘟噥幾句。五十步笑百步，若要說心態問題，眼前人還不是半斤八兩。

        「生死交關竟然笑得出來，你著實使吾驚豔。」那人鬆開手，他才剛喘一口氣，對方提起他的衣領，向後一扯，輕鬆將他撂倒在地，屈膝抵住他胸口，全身重量壓在他身上，聽他悶哼一聲，對方表情像是甚感滿意。

        撥開凌亂的髮絲，瞥見他臉上猙獰的疤痕，那人禁不住好奇伸手觸摸這道深刻，底下凹凸的膚觸為內心帶來一股細微異樣的騷動。

        瑕疵之美，猶勝無瑕。

        來回輕撫，幾番研究，那人瞇起眼，喃喃自語：「要去掉這條疤，對神農藥譜的撰寫者來說並非難事；見你這副模樣…吾倒也可以理解素還真不動手的心情…」

         大意在先，受制於人已經夠讓他惱怒，面前人無禮的發言更使他怒火中燒，尤其對方還頂著那幾近全然神似好友的臉。方才一時之間無法動彈，不代表他願意任由他人亂來，他恢復幾分力氣，趁著那人不留神的剎那，倏地扯開對方臂膀，一道渾厚掌勁順勢擊中那人胸口，他迅速翻起身來準備放手一搏。

        「好招式，內力足，但不夠決絕，對敵就失先機，要殺你，輕而易舉。」那人被掌力逼退幾步，沒有打算還擊，嘴角扯開弧度，無視唇邊的朱紅，旋即負手站穩身，嘴裡不饒人再道：「比經驗，或許吾不如你，但比起保命，吾可略勝你一籌。」

        他皺眉，不解其意，亦未鬆懈戒備。

        「能讓你這般動搖，吾開始認為，就算長相真的與素還真如出一轍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那人擺手阻止他再進攻，搖搖手中白玉壺，坐下來，拍拍身邊，笑道：「再戰下去就掃興了。酒還有剩，辜負好景、好友…好酒伴可就罪過。來，請上坐。」

        他沒料到對方變臉如此迅速，前一刻殺氣騰騰，下一刻卻好言相向。他猜不透眼前人，正如他始終摸不透那個號稱是他的刎頸之交的好友心思，為何好友總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逼他承諾愛惜性命，卻又輕易將自己的生命拋棄？他不懂，他也不想懂…反正，拐彎抹角、小鼻子小眼睛的事情交給好友煩惱就好。

        想著想氣消了，他依言坐下來，當然，與那人保持絕對安全的距離。

        那人喝了一大口，不以為意地笑道：「你以為這樣的距離可以阻擋吾嗎？」隨即擲出白玉壺，不偏不倚送到他面前，見他不動，那人眼中閃爍狡黠，道：「如果吾在酒中動手腳，你早就出事了…」

        他這才驚覺事情不對勁，卻為時已晚。方才只是微醺的他眼前開始天旋地轉，他記得早期好友釀的酒後勁並沒有這麼猛烈，他還能喝上一個晚上，怎麼會…難不成他又著了那人的道？

        「服藥後，催動內力，藥效循環會更快，吾猜得沒錯，酒也一樣。」

         聽著那人頗具實驗性質的結論，他有些哭笑不得，難道真如好友所言，他太容易失去戒心？還是今夜，身處在對他別具意義的地方，被深藏角落那點小小的寂寥所牽引？亦或，他自始至終究都無法抗拒那眼角眉梢的蜿蜒？

       「別胡思亂想。看你氣色，莫約受過重傷，卻沒有安心休養，幾度折騰，你沒體力不支也算奇蹟。」那人趕在他倒下之際適時扶住他，略帶嘲弄的臉再度印入眼簾，撫慰他額際的手卻又不可思議的…溫柔，那人輕聲道：「睡吧，吾還會在此待上片刻。」

        如此細細安撫，驀然睡意來襲，他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慢慢闔上眼，在睡海暗流將他淹沒的瞬間，彷彿聽到昔日好友溫儒嗓音在耳邊迴盪。

        「晚安，葉小釵。」

[ 此帖被今時雨在2010-07-17 18: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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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29 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