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14 【离宁】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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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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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07-18

鮮花(9)

樓主發表於: 2021-04-14 15:5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4 【离宁】短篇合集

《猫妖》
论古穿今宁如何与现代莫离骚相处

　　莫离骚左手拎着一袋子猫罐头和一袋子西红柿和土豆，右手握着门把手。他与沙发上的人对视两秒后，淡然退出去重新开了一次门。
　　好吧，人没消失，正正经经地坐在他的布艺沙发上。
　　“你…还能吃猫罐头吗？”莫离骚反手关上门，把手里的猫罐头提起来示意了一下。
　　一个月前莫离骚捡到一只患皮肤病被丢弃的长毛白猫，白毛不仅打绺还灰扑扑脏兮兮的。送去宠物店治了好一阵，已然焕然一新成为大美猫，昨天才接回来，谁知道今天就猫变人了，还是变得如此古色古香。
　　莫离骚天马行空地想着，说不定是一只千年猫妖，不然也对不起他这一身衣服和一头银紫色的长发。
　　“离骚。”猫妖发话了，语调悠长，带着几不可闻的庆幸。
　　“嗯。”莫离骚对于猫妖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意外，他换了拖鞋，“你叫什么，猫妖应该有名字？”
　　猫妖蹙起眉头，“吾不是猫妖。”
　　“哦，不好意思。”莫离骚环顾四周，确信他的猫消失了，于是以一种根本无所谓的口气说：“你突然出现在我家，与此同时我的猫不见了，比起入室抢劫放跑家猫，你是猫妖的可能性更大。”
　　猫妖不言语，一双眼出神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等莫离骚把水杯摆在他面前才轻轻笑起来，“那你不怕我么？”
　　“嗯，还好吧。”莫离骚在另一边沙发坐下，他观察到猫妖坐得很正经，长发流云似铺在身后，手中的铁扇子看起来很锋利。
　　“吾名慕容宁，记得住？”
　　莫离骚握着陶瓷水杯，“也许可能应该，我的猫叫小宁。”
　　末了他悠哉悠哉补了一句：“是只母猫。”
　　慕容宁对他这句话有极大反应，他无可奈何又欢快地笑了一声，“若是从前，我的剑已削上你耳边。”
　　“我手无缚鸡之力，还请高抬贵手。”莫离骚眨眨眼。
　　慕容宁这次是真的大笑不止了，但他大笑依然是很贵气很漂亮的。
　　莫离骚见过的美人很多，但如他这般漂亮到矜贵的却极少。这种漂亮得从小养起来，透进骨子里，非是常人一朝一夕能模仿。
　　“所以我的猫去哪里了？”莫离骚问。
　　“吾不知。”
　　莫离骚叹了口气，治了这么久，摸都没摸两下就不见了，好一场赔本买卖。他抬头看了看慕容宁，那一头烟紫色的长发看起来也很好摸的样子。
　　“吃晚饭么？”于是他问。
　　慕容宁把扇子唰地展开，遮住下半张脸，仅仅露出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
　　“你会做饭？”
　　“大活人总不能把自己饿死。”莫离骚起身。
　　“这话在理。”慕容宁眼睛弯了弯，莫离骚猜他扇子下半张脸在笑。
　　莫离骚很懒。
　　家里扫地机器人拖地机器人和洗碗机一样不少，就连拉窗帘都可以语音控制。
　　但他的确还是每天亲自做饭，而且手艺还凑合。
　　不过他也确实懒，家里翻烂的三四本菜谱还是买厨具时候送的，通常他直接翻到懒人菜谱的部分，做个大锅炖或者一个菜盖一碗米饭就这么解决吃饭问题。
　　本欲给猫加餐，结果猫没了，来了个人。莫离骚想了想，好脾气的多炒了一个菜。
　　莫离骚把饭菜端上饭桌时候，慕容宁正在屋内四处走动，他什么也不碰，背着手，仅用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每一件物品。
　　莫离骚不看电视所以家里摆放电视机的地方是一个造景大水缸，里头的鱼定期有人来管理。屋子不算特别大，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另一间锁着的是他的画室，倒不是不让进，只是松节油味儿不好闻，他通常阖着门。
　　莫离骚从记事起就在画画，八岁那年个人画展一炮而红，然而同年父母却意外身亡。后来的年岁里，他什么都经历过，却因为天生清奇的脑回路，倒也没憋出什么心理疾病，依旧才思泉涌的办着画展卖着画集，过着小资生活，气煞一干人等。
　　“吃饭了。”莫离骚喊了一声。
　　慕容宁转过身来，他繁复的衣摆荡起涟漪，很意外新奇地走近，连连道：“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莫离骚品出这揶揄味儿，也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他本还想这位猫妖穿这么贵气，或许会嫌他做饭难吃，谁知慕容宁对菜色一声也没吭，甚至露出几分欣慰的神情。
　　这颇有几分前世今生的味道，莫离骚思索着，慕容宁似乎是认识他的。
　　
　　
　　
　　
　　吃完饭莫离骚把碗筷送进洗碗机里，天边蓝紫色的云堆叠着推挤过来，像一大块法兰绒布。
　　莫离骚洗过手，把阳台的窗子全打开，晚风呼啦啦一下吹进来，慕容宁站在他身后，发丝飞舞。
　　“这里的房子很高。”慕容宁忽然道。
　　还是一只不怎么了解现代科技的猫妖。
　　“出去逛一逛？”莫离骚说着，却打了个哈切。
　　慕容宁挑眉，笑意吟吟道：“劳您大驾。”
　　“不劳。”给我摸摸你的头发就好。
　　莫离骚给慕容宁找了一套衣服，毕竟穿这身古装出去不太现实。好在两人身形相差不大，慕容宁也依从他的话散开发冠，只把头发绑了个松散的马尾。
　　绑头发的绳子还是莫离骚从月饼礼盒上拆下来的白棉线绳。
　　不过慕容宁还是把扇子带上了，莫离骚接过来看过，很沉，是扎扎实实用铁做的。
　　那时慕容宁正在扎头发，看他打量扇子，便说：“你应当有话想问我。”
　　莫离骚摸着扇子锋利的边缘，“有么？”
　　“无么？”
　　莫离骚望着他，还是问了：“你认识我？”
　　慕容宁睨他：“我认识莫离骚。”
　　我认识莫离骚，但不认识你。
　　莫离骚点点头：“所以是前世？”
　　“或许吧。”
　　“我前世不会做饭？”
　　慕容宁：“只会吃，还挑得很，人家三年得一壶酒，你一天喝掉两坛子。”
　　莫离骚诚实道：“相信前世的我会付钱。”
　　慕容宁伸手，莫离骚没有躲，于是被拍了拍脸颊，“是啊，每次出门给你装一大袋金锞子，回来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口袋比脸皮还干净。”
　　莫离骚对这指控并不说什么，他捏住慕容宁的手指，“钱带着不就是用来花的，若有一天俊美成了同行货币，我就改成洗干净一张脸就出门。”
　　慕容宁指尖很凉，被捏在莫离骚掌心像是点了水的冰棍。
　　“不要脸这一点倒是完全没变，看来孟婆汤也洗不去你欠打的气质。”
　　“应当是豁达大度的气质。”
　　“上次你还说是慕容府宠坏你，现在看来你这没脸没皮的本事是浑然天成。”
　　莫离骚松开手哦了一声问：“慕容府，我上一世是孤儿么？”
　　“谁知道呢。”慕容宁理了理衣服，“你不说就没人问。”
　　“这逻辑有问题，既然没人问，那我为什么要说。”莫离骚说。
　　“后来我问，你说了一半。”慕容宁望着他，“然后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
　　
　　
　　
　　
　　
　　
　　
　　黄昏的街道很热闹，两人并肩而行，也算道靓丽风景线。
　　“画师。”慕容宁感叹地念出这两个字。
　　“很惊讶吗？那我前世是做什么的？”莫离骚问。
　　慕容宁想了想：“招人妒恨的大少爷。”
　　“听起来比这辈子轻松。”莫离骚说。
　　慕容宁似笑非笑：“确实，这世上可没有比你更悠闲的剑客。”
　　原来是剑客。
　　“总也是用手的，差不多。”莫离骚又问，“前世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慕容宁不答。
　　于是莫离骚看了看路边，“吃冰沙吗？”
　　慕容宁捧着草莓冰沙，草莓冰沙淋满草莓酱，最上面还切了一大捧碎草莓又搁了点奶，吃起来绵密酸甜。
　　分明是小孩子吃的甜点，慕容宁吃起来却没完没了，他吃了自己那份又去吃莫离骚手里的芒果冰沙。
　　莫离骚看了看他，然后一勺子挖了剩下的三分之一，送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安抚看起来要炸毛的慕容宁。
　　“猫吃太多又冰又甜的东西不好。”
　　“吾不是猫。”
　　慕容宁眼神很凶，莫离骚却觉得特别好玩，他义正辞严地胡扯：“在找到我的猫之前，我都默认你就是小宁。”
　　说罢他又喊了一声：“宁，你看我记住了。这是前世的缘分。”
　　慕容宁像懒得跟他掰扯，只道：“孽缘。”
　　
　　
　　
　　
　　一头长发的慕容宁第三次被认作美女时，依旧好脾气跟五岁不到的小妹妹解释：“我不是漂亮姐姐……也不是公主，紫头发？天生的………哎，我不是公主。”
　　莫离骚没有笑，他在想，宁的脾气真怪，对旁人和颜悦色到让人脊背发凉，对他却动辄冷嘲热讽，果然还是得他这么包容的人才能和宁做朋友。
　　“发什么愣，要睡着了？”慕容宁站起身来。
　　莫离骚回过神，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
　　“宁，回去吧，我是要睡着了。”莫离骚又打了个哈欠。
　　“你真是睡神转世。”
　　莫离骚笑起来：“可惜了，我是剑客转世，你是知道的。”
　　
　　
　　莫离骚家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好在床非常大，睡两个成年男人没有丝毫问题。
　　莫离骚睡得早，几乎是回去洗了澡就躺下，他给慕容宁找了点报纸杂志打发时间，前思后想又下单了一台超清电视机。
　　
　　
　　莫离骚罕见地做了个梦，半夜三点多，他忽地睁开眼，慕容宁呼吸平稳背对他仿佛正在睡觉。莫离骚慢腾腾坐起来，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存在。
　　是梦还是真的？
　　他略带困惑地看了慕容宁几眼，然后慢腾腾往画室去。
　　他把画架上将要完成的油画取下来，换了一个新画框，细致地钉上油画布
　　如此不停画下去，直到晨光熹微透出，莫离骚动动僵硬的脖颈起身去倒水，一转脸便看到闲闲倚在门边的慕容宁，那一头长发睡了一晚上只是稍乱，松散披在肩头。
　　“宁，你这样真的会吓死人。”莫离骚说。
　　“你在画我。”
　　“以我的画工应该不难看出来。”
　　“你半夜起来就是为了画我？”
　　这次慕容宁用了疑问语气，大概是对他放弃睡觉这件事很吃惊。
　　“艺术家就是这样。”莫离骚解释，他路过慕容宁，想了又想还是坦率开口，“宁，我给你梳头发吧。”
　　慕容宁发质好得让莫离骚想起飘柔广告，睡乱的发丝轻轻一梳就整齐得像一匹珠光缎。
　　于是他由衷地夸道：“宁，你的头发剪了肯定可以卖很多钱。”
　　慕容宁淡淡道：“你小心，我现在想要你的命很容易。”
　　“宁，有人说过你很粗残么？”
　　“有。”
　　“是谁这么有眼光？”
　　慕容宁扭过头来，气极反笑，伸手敲了一下莫离骚的麻筋，莫离骚的胳膊一下失去控制。
　　莫离骚一面揉胳膊一面说：“不可以强欺弱啊，宁。”
　　“哈，谁叫吾本性粗残。”
　　
　　
　　
　　然后粗残的慕容宁就被点动牙刷吓了一跳。
　　了解过后，慕容宁好一会儿才说：“洗漱这等事都张着嘴让器具来侍弄，离骚，你已懒的出神入化。”
　　“懒是人类发展原动力。”莫离骚一本正经。
　　慕容宁洗脸时，莫离骚如同板砖的手机终于响起来，是电视机到了。
　　电视机到了，放电视机的地方却还是大鱼缸。莫离骚微微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慕容宁。
　　“别想吾帮你搬。”
　　莫离骚叹气：“宁，助人为乐是好习惯啊。”
　　“我更乐意看你一筹莫展。”
　　“好吧。”莫离骚没强求，他打了通电话请人来把鱼缸搬走，其实他也没多想养鱼，之前画廊代理人自作主张搬过来，他嫌麻烦就没拒绝，这么久他也没管过，全当动态壁纸看了。
　　处理完鱼缸的事，莫离骚又回去睡觉，他没有什么主人客人的观念，幸好慕容宁也没有，等莫离骚去睡了，慕容宁便自己出门去，昨天一遭他记得路。
　　莫离骚是被舔醒的，他伸手拨弄，五指陷进柔软蓬松的毛发中，这才睁开眼看看是什么东西。
　　白猫软软咪了一声，用额头蹭蹭他的下巴，大尾巴在身后摆动。
　　“啊…宁。”
　　“都说了吾不是猫。”
　　莫离骚坐起来，这才看见慕容宁端着芒果沙冰站在门口，一派悠然地挖了一勺子送进嘴里。
　　“你怎么找回来的？”
　　“只是到处转了转。”
　　白猫在莫离骚腿上盘成一团舔毛。
　　慕容宁把吃完的沙冰盒子扔掉，背过身去倒水喝，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吾不是猫妖，吾曾是天剑慕容府大当家，是你的至交好友，是你的债主。”
　　“我欠什么了？”
　　“你打算还？”
　　莫离骚觉得这个圈套还真是大，梦里所见，明明白白是慕容宁说待他回来便给个答案，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曾道破的答案。
　　他叹气：“宁，撒谎不是好习惯，分明是你欠我。”
　　慕容宁不说话。
　　莫离骚便又道：“还在纠结是我非我么？宁，你这人真不坦率，你该知道我答应你会回来便是一定会回来。”
　　“离骚。”慕容宁道。
　　“怕了你，好吧，算我失约。”莫离骚叹息。
　　他引颈受戮一般仰起头，一开口便是从前世而来熟悉又亲昵的语气。
　　“宁，吾回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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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4-14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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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章》

　　慕容宁成年时得莫离骚送了一枚亲刻的印章，是实属难得，慕容宁说这是要放三大挂鞭炮来庆祝的一件事。
　　莫离骚对他冷嘲热讽只是懒洋洋地笑着说：宁，祝贺你。
　　印章选了珍稀石料，通体雪青，却有一丝极细的红棉留在顶端，像一抹没擦干净的血。阳刻慕容宁三个字，慕容挤在一块，宁独占天地，瘦长若剑。
　　后来慕容宁就带着这枚印，印在信笺或文书上，印在画上印在扇上，总之成了他专属且惯用的印。
　　但这日子竟没过多久，大概是两年或三年后，他第二次逃家，与人打斗时印从怀里掉出来，直坠山崖跌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他很认真的找过，在山崖下徘徊了整整十八天，但没有找到。
　　于是慕容宁难得提前回程，翻墙回家时月正中天，他一路去到雅风小苑，莫离骚睡得昏天黑地，叫他揺了一刻钟才悠悠然醒过来。
　　
　　宁，是着火了吗？
　　印丢了。
　　
　　莫离骚反应了一下。还不等他说什么，慕容宁便霸道且不送拒绝的提起要求来。
　　
　　重新给我做一个。
　　哎，好。
　　要一模一样的。
　　这不大可能了。
　　我不管。
　　
　　莫离骚睡眼惺忪，对这近乎无理取闹地话语予以了拒绝。
　　
　　宁，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能给你做新的，但不可能一模一样。
　　
　　慕容宁不说话了。
　　于是莫离骚得偿所愿的闭上眼，翻个身又进入梦乡，什么事都绊不住他睡觉。
　　
　　等第二天醒来，慕容宁照常出现与大家吃了饭，他没说印章的事儿，但莫离骚打着哈欠把持之不败收进书简里出了门，回来时候手上拿着一块淡粉色的石头。
　　等交到慕容宁手上是三天后了，四四方方的印章摸起来手感细腻，大小和他之前那个分毫不差，但刻字却变了。
　　
　　
　　小风时雨？
　　出门在外，用这个比较好。
　　莫离骚解释道。
　　
　　那在家呢？我还得再要一个。
　　
　　莫离骚睨他一眼。
　　
　　宁，别净想占我便宜。
　　这合情合理，否则在家我用什么呢。
　　
　　最后莫离骚还是给做了，两枚印被慕容宁拿起来，轻轻碰在一起，发出令他愉快的声音。
　　
　　只是这两枚也没能长待，慕容胜雪几个月大的时候坐在慕容宁怀里，胡乱抓到桌案上的印章，摸了摸就啪地丢出去，印在地上弹了几下，落下一堆碎片，变成缺角的了。
　　慕容宁叹息着，像是早就知道慕容胜雪是他命里的劫难一般，用手指轻轻地捏了捏胜雪的手，剑茧粗糙，而新生儿的手掌是细嫩不经风雨的。
　　
　　你还真会挑东西扔。
　　
　　慕容胜雪睁着眼看他的十三叔，忽地咯咯咯笑起来，咿咿呀呀说话。
　　
　　
　　于是慕容宁又去找莫离骚。
　　
　　胜雪摔的。
　　他语气里至少是有无辜的成分在，不然莫离骚不会如此无语。
　　
　　宁，我是跟你定了什么买卖么？必须要负责售后？
　　但我只用过你做的印。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完全没道理的话，莫离骚文雅地想着。
　　
　　哎，好。
　　还是一样，两个。
　　好。
　　
　　
　　这两枚又用了久了一点，一直用到慕容烟雨把当家位置扔给慕容宁做，他又需要一方新印，以昭示他家主的身份。
　　宁，离我远点。
　　莫离骚先见之明，在慕容宁开口之前先行截断，然后连轻功也使上，可以算夺路而逃。
　　慕容宁没有追，左右莫离骚也跑不出慕容府，这是他的胸有成竹。
　　这个人，这个剑界天才，这个珍宝一般闲散又豁达，通透却执着的人，从很久以前就与他结下不能清晰分割的缘。
　　印章不见了，破碎了，过时了，都不要紧。
　　只要莫离骚还在他身边，就有永远二字可言。他不必患得患失把印用珍贵的盒子装起来，他只需要在特定的时候去到特定的地方，便有新的印，永远都有新的。
　　
　　
　　不过这一点其实是莫离骚先意识到的，在那个夜里，他被慕容宁摇醒，月色下慕容宁看起来有点慌乱。
　　慕容宁说，印丢了。
　　他觉得无关紧要，答应给做新的。
　　但慕容宁不依不饶，非要一模一样的。
　　于是莫离骚这才意识到慕容宁在恐慌什么，那深藏在他的潜意识里，不轻易显露出来，那是慕容宁在害怕失去他。
　　于是他说：宁，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能给你做新的，但不可能一模一样。
　　而这没关系的，虽然东西不会一模一样，但我永远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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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4-1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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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师父的幺弟打哭了怎么办》

　　
　　“我没有被打哭，那是被你气的。”
　　慕容宁说这话时手里拎着调羹给豆腐虾仁蒸蛋浇上酱汁，家居穿的随意，浅灰色的衬衣卷起袖子，自幼习惯留出的雪青色长发束在脑后，如果忽略他杀人般的眼神，那么整个人看起来便温和无比。
　　莫离骚手里拿着相册，是慕容胜雪上次命人清理大书房时整理出来的，里面谁都有，有一张被特意写注了日期，拍的是他跟慕容宁狼狈不堪的在书房罚跪。
　　接收到慕容宁死亡警告眼神后，他又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初的场景。
　　
　　
　　那时候他初到慕容家，八岁多点儿，按照惯例应当还是算在嫌死狗的年纪里。彼年慕容宁才五岁，雪青色的一团，被簇拥着在十七八双鞋里挑他今天要穿的。
　　莫离骚冲慕容烟雨说，老头你没骗我，你家是真有钱。
　　小慕容宁眼睛特别大，两粒黑葡萄似圆圆的，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又看自家大哥，不知为何小小年纪就有一副操心性子，语重心长说：大哥，拐卖小孩是犯法的，快还回去。
　　后来听慕容烟雨说，他在飞机场捡到莫离骚的，小孩儿自己坐飞机远渡重洋，家长还给买了儿童待遇的保险，在飞机上有漂亮空姐哄睡陪读画册。
　　
　　
　　不对回忆的早了点，往后挪挪。
　　
　　
　　慕容宁有个毛病，他占有欲强，什么东西都格外分你我。比如我的房间不准随便进，我的东西不能随意碰。
　　一旦有人未经允许碰了他的物件，那便立马扔进垃圾桶，精神洁癖十分严重。
　　莫离骚茫然不解：那架钢琴不是摆在客厅里么？
　　彤衣怀里抱着气鼓鼓的慕容宁解释道：“琴架上的曲子是小少爷谱的，你刚刚弹的时候改了他的曲谱。”
　　莫离骚哦了一声，看着慕容宁，诚恳地说：因为你原来那曲子不大好。
　　慕容宁气的从彤衣怀里窜出来去挠莫离骚的脸，修剪得当的小手指一下戳到莫离骚眼头，把他戳的眼前一黑，以为自己就此瞎了。
　　于是莫离骚也还击，他一把扯住慕容宁视若珍宝的、漂亮的、价格不菲的玉观音项链，直把慕容宁勒地翻白眼，慕容家小少爷差点当场毙命。
　　两人就在彤衣惊叫中打作一团，谁也拉不开。
　　后来是慕容烟雨赶来，一手一个小朋友，把两人打消停了。
　　莫离骚脸上胳膊上全是慕容宁挠的红痕，背上还有慕容宁用指甲狠狠掐出来的月牙。
　　慕容宁脖子上一圈勒痕，头发也被揪下来一大把，手腕有一道深深的牙印，离见血就差一丝啦。
　　大夫人跟莫离骚讲了好大一通，说幺弟就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而且擅自改动他人作品是不礼貌的，如此之类的话一话箩筐灌进莫离骚耳朵里。
　　后来两人被罚跪，在书房里，他看了看慕容宁，打心底疑惑，于是又凑过去问：难道你不觉得改了更好听么？
　　慕容宁就是在这个时候哭的。
　　他一边哭一边骂，就是词汇量不大够，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我也向你赔罪了。”莫离骚说。
　　慕容宁端着盘子走向餐桌，莫离骚便跟在他身后。
　　“你管那叫赔罪？”慕容宁冷笑一声，显然是记忆深刻。
　　“我给你吹了整一个月的排箫，还不够诚意么？”
　　慕容宁坐下动筷用餐，垂着眼睛回道：“如果你吹完曲子没有对我说那句话，我还真就信了你的诚意。”
　　那句话，哪句话呢。
　　
　　
　　
　　莫离骚在慕容宁床边，五岁的小少爷本要睡了，被强行拉着听曲子，脸色黑比锅底，听着莫离骚吹完便如蒙大赦，赶紧让他滚蛋。
　　莫离骚没走，他说：“宁，不知你的欣赏水平有没有在我努力之下有所提升？”
　　慕容宁说：“你能不能安静地离开我的房间。”
　　五岁的慕容宁还不会熟练运用“滚”这个简便的字。
　　
　　
　　
　　
　　“宁，所以你看，原本我是缠过你的。”莫离骚不要脸的说，“这确实是一见钟情。”
　　“不要说的这么禽兽，我那时才五岁。”慕容宁睨他一眼。
　　“宁真难讨好。”莫离骚叹息。
　　“你还讨好过谁才有这番比较？”
　　啊，又掉进慕容宁编好的语言陷阱里了。
　　莫离骚发觉自己长这么大，被慕容宁坑骗的次数竟是逐年上涨的，大概是慕容宁唬人功力见长，也不再是五岁那个骂人都找不着词的小团子。
　　“宁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爱上我的。
　　
　　慕容宁伸手冲他讨要相册，拿过来后细细翻了一遍，终于找到那张，他反过去递给莫离骚看。
　　照片是慕容胜雪六岁生日哪天的家庭照，慕容宁和莫离骚站在中左侧，虽然看不出异样，但莫离骚记得那时候他和慕容宁都挂彩了，脸上涂着厚厚的遮瑕和粉底。
　　“哦。”莫离骚恍然大悟，“宁那一次被我打哭之后。”
　　“……我没有被打哭，都说了是气哭的。”
　　
　　
　　
　　那一次又是怎么回事，这得先从慕容宁开始青春期说起。
　　
　　十五六岁时，慕容宁的叛逆萌芽正猛，忽地脾气越发难测。他不像慕容烟雨发火那么直截了当，他要阴恻恻地像只毒蛇，先把对方心理防线击溃，然后再大刀阔斧揍人。
　　因为这手段实属变态，所以那阵子慕容宁给许多人造成了至少三室一厅的心理阴影。
　　正巧莫离骚上大学要离家，两人将送未送，慕容宁说，不如一道喝酒。
　　于是莫离骚拿着已成年的身份证买了一桌子酒回来，两个人胡乱混着喝，喝到后半夜时都晕的不轻。
　　莫离骚挨着他，手里拿的酒杯是慕容宁刚喝剩下的，他把慕容宁剩的最后一口闷进去，慢腾腾地说：“宁，我知道你开始抽烟了，小心一点。”
　　慕容宁睁开眼，如果他没喝醉，此时当低笑一声跟莫离骚打机锋，但他也不太清醒，所以只是有点懵地回：“小心什么，小心被大哥打死么？”
　　“当然是，”莫离骚用手去给脸降温，“小心肺癌啊。”
　　“……你这么说话，真的不会被打死么。”慕容宁说，“去外面了，还是少说话。”
　　莫离骚低呜了一声，好像是开始反胃，他坐起来一摇一晃去厕所，声音远远近近。
　　“宁，要保持清醒。”
　　“什么？”慕容宁确实快睡着了。
　　
　　
　　
　　这句话下一次出现时，慕容宁二十二，刚在某知名城市的非公开环山赛车道上跟人飙完车。
　　对方在某个山道上误判了，一下撞在山壁上，脑袋像被锤爆的西瓜一样烂在驾驶座上。
　　慕容宁则是刹车出了点问题，差点闯破护栏直接连人带车飞下山，好在有颗树正好架住他半个车身，摇摇晃晃的竟保持了平衡。
　　被人从车上抬下来后，慕容宁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能走，只是刚踉跄走了两步就被一拳揍翻在地。
　　莫离骚骑在他腰上，居高临下问：“宁，清醒了吗？”
　　慕容宁头晕眼花，闻言两手钳住莫离骚的胳膊，翻身就把人压在地上，极狠地往莫离骚肚子上捣。
　　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一时之间愣是没人拉的开，最后还是慕容宁低喊了一声才停下这场看似没道理的争斗。
　　“我他妈清醒得很！”他是这么在莫离骚耳边喊的，旁人听不清，但莫离骚听得明白，慕容宁声音在颤。
　　于是罢手了，他按压着慕容宁的后脖颈，在他耳边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宁。”
　　
　　
　　
　　“我辛辛苦苦策划一切，还差点赌上命，胸肋都被撞骨裂了，刚成功把对方干掉，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你一拳揍到地上，是个人都要气疯过去。”慕容宁事后评论道，他那时真想把莫离骚这厮掐死再从山崖上扔下去。
　　好在莫离骚认错及时，又十分富有先见之明的将慕容宁注意力完全转移开了。
　　他说，胜雪最近没见到你，闹得厉害。
　　胜雪？是因为他生日快到了吧。
　　慕容宁胸肋骨折，还是住院了，他脸上青青紫紫色彩纷呈，全是莫离骚的杰作，所以这几天莫离骚都尽量不让他照到镜子。
　　慕容宁记仇起来非常可怕。
　　
　　
　　
　　“这听起来并不像浪漫的回忆。”莫离骚打断了慕容宁的回忆话语。
　　“怎么不是。”慕容宁指责他，“你说的才是没有一点儿浪漫意义的东西，什么五岁八岁，毛都没长齐的年纪。”
　　“我早慧。”莫离骚反驳。
　　“你到底要不要听。”
　　
　　
　　其实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但仔细想想却并非如此。
　　比如成年后一向稳重淡漠的莫离骚怎么会冲去赛车场，一句不问就跟他打起来。比如只听他说了几个字，怎么就又诚恳万分的道歉。
　　慕容宁想了又想，觉得很是稀奇。他坐在病床上，莫离骚在他旁边学怎么削苹果，均匀好看的手指拈着刀，一点点划着苹果皮，那神情又认真又懒散，是很让人舒服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熟悉跟这个人待在一起，好像已经是溶进骨血里不可分割的天然舒适。
　　他还记得第一次莫离骚来他房里里吹排箫，他紧绷着小腿和胳膊，非常不习惯有陌生人进入他的领地。
　　是什么时候，莫离骚已经不再是别人。
　　莫离骚喝他杯子里的水，不经允许睡他的床，把他放在床头的书翻了个乱七八糟，随意改动他写下的摘抄笔录，然后懒洋洋地像只猫一样挨在他身边说，宁——
　　是什么时候，他这个占有欲如此强烈的人，把世界开放给了莫离骚，容忍他随意来去。
　　“宁，这个怎么样，要吃吗？”莫离骚把苹果递给他，其实还是有点儿丑，不过他倒是接下了。
　　就是在那一刻，慕容宁认命一般的接受了现状。
　　好吧，我就是爱上他了。
　　
　　
　　
　　“我说完了，该你实话实说。”慕容宁把吃完的盘子拢起来。
　　莫离骚却道：“宁，你真狡猾。”
　　“哦？”慕容宁倒了杯水，好整以暇的听莫离骚的指控。
　　“我很早就知道，不确定的事，你不会做。”莫离骚一答两问，直白而言。
　　我很早就知道你做事十拿九稳，但我仍然去了，仍然与你打上一场。正如你一向做事追求十拿九稳，所以在这件事之后才肯认清自己。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慕容宁微微笑起来。
　　莫离骚悠悠然起身，声音轻飘飘的。
　　“都说了，是五岁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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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sqm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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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4-15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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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粮吃！呜呜呜好香，离骚和宁叔都太可爱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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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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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4-16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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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一點地描述兩個人相處的生活點滴，堆疊起來變成滿滿的甜蜜，非常動人！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喝！！
俺什麼都沒看見~(謎樣飄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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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h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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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10-30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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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好甜糖好香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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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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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11-03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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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哭”了，不好好道歉，还得听他上音乐鉴赏课，可真是忒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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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guot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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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11-15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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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真的从小就开始鸡犬不宁哈哈哈把小小宁惹哭真的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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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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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2-04-09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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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足》

　　春销不得处，唯有鬓边霜。

　　关于莫离骚去了一趟道域头发白了这件事。

　　

　　

　　风灯雨栈楼位处天剑慕容南面，莫离骚往日出门先南行，拿了信吃过饭后便随走随停。

　　他从来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了却并不记得，风灯雨栈楼掌柜姓司徒。

　　那日他照例前来，老酒鬼半瘫在凳上，酒壶被他一只手勾着摇摇摆摆。

　　“你还真准时，倒是总逼得我不得不准时。”老酒鬼说着，打了个酒嗝。

　　“但你也从没不准时过。”莫离骚倒了杯茶，三两下点上一桌好菜。

　　“啧。”老酒鬼从口袋里掏出封信，甩在桌上，“你又不回信，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你只是送信，在乎这么多又为什么？”莫离骚把信收起来，并没有急着看，他神色自若，一派悠闲的继续说，“老酒鬼，你这次话很少。”

　　“怎么？嫌我不够亲热啊？”老酒鬼白他一眼。

　　“没啊。”莫离骚并没有再说什么。

　　菜陆续上了桌，他齐了齐筷子，很文雅地吃起来。

　　两人吃过饭后，便散了场，莫离骚往西行，老酒鬼则晃晃悠悠地向南走。

　　租过马，也连夜赶路过，莫离骚在某日晌午终于来到这片戈壁滩，黄沙顺着风，把半空都卷成一片脏兮兮的土色，在这幅燥热不堪尘土飞扬的画卷中，唯有莫离骚干净得一如往常，白色锦带在风中飘着，如一片云。

　　戈壁滩中，有间土楼，窗很小，掀开帘子里面吊着许多灯笼照亮，人声鼎沸，是喝酒烫肉的一伙劫道马贼。

　　莫离骚进去环顾四周，那群人并未在意他，一群马贼汉子间，有个蓝衣服的女人正闭眼弹着冬不拉，挑弹之间，如马奔踏沙，水间鸟鸣。

　　“安静些。”女人扫了一下弦，在逐渐熄灭的人声里，抬起头，她年轻而鲜艳的脸上露出个意味不明地笑，“剑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莫离骚淡淡回应道，但很显然他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

　　马贼鱼贯而出，利索地清空了地盘，在这只留下美酒烤肉来招待莫离骚。

　　“剑雅数十年也未改样貌，倒是让我感觉，仿佛昨日才与剑雅道别一般。”沙女曲着腿，将冬不拉轻轻弹起，轻快地说着。

　　“早睡早起少饮酒少忧心，自然不显老。”莫离骚用桌上的匕首割下一块肥美流汁的羊腿肉，拌上香料孜然辣椒面，慢条斯理夹进口中。

　　“可惜不是谁人都能像剑雅这般自在。”沙女拨弄着琴弦，蓝色的眸子从莫离骚脸上落到他的手上，数十年前她败在他剑下，答应他从此不再打劫平民，至此后她其实没想过会再见到莫离骚。

　　“若想自在，谁都能自在。”莫离骚随口道。

　　“哈，兴许吧。”沙女不置可否。

　　“我记得你有一块刀剑不破，风雨不浸的纸。”莫离骚眨眨眼，“可否出售呢？”

　　沙女笑了起来，“那不是纸，是雪山灵羊的皮。给剑雅倒也不是不行……”

　　沙女翻坐起来，用剃干净的羊骨头敲了一下桌子，“但你需要用别的东西来换，毕竟我并不缺钱，不缺食物不缺水，也不缺男人爱我。”

　　“我曾经喜欢杀人，喜欢杀人前听他们哭着说自己还有牵挂不想死。那些故事，很动人。”她笑得很纯真，和这里干枯的老树还有卷不尽的黄沙不一样，她是很冷漠又很干净的，她说，“我答应过你，不再杀人后，听到的故事参差不齐了，我再没有听哭过。”

　　“你讲个故事，让我哭了，我就给你灵羊皮，好不好？”

　　莫离骚望着她，沉吟半晌说：“我没有能让你哭的故事，毕竟我活得很好。”

　　人不能太不要脸，莫离骚深知自己养尊处优，被惯的无法无天这件事。

　　沙女也并不生气，她叹着气附和道：“是啊，堂堂剑雅，自在疏狂。比剑鲜少输人不说，还是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少爷。”

　　她又说：“罢了罢了，就当先赊给你，等你有故事了，再讲给我听。”

　　莫离骚觉得这话有点像诅咒，但他并不在意，点点头应允了。

　　“好，但能写信么？来一趟很费事。”莫离骚诚恳地说。

　　“哈，好故事在口述和文字上并无差别，我相信剑雅的文笔。”沙女笑了下，转身从宝箱深处翻出一张叠起来，簇白簇白的羊皮纸递给莫离骚。

　　莫离骚收了纸，此行目的已成，他便收拾着准备离去。

　　他墨色的长发垂曳在地，沙女拎起一簇，抚了抚，道：“剑雅，若你这一生都自在顺遂，这就当我送你的贺礼。但我见过这么多人，许多年轻志得意满之人，最后却落得困顿懊悔的结局。”

　　她说：“我曾见过许多僧人，自言度一切苦厄，远离忧怖爱恨，却也无人真正能做到一生无悔。剑雅，我等你的故事。”

　　莫离骚看着沙女空空如也的眼，最初遇见她时，人们都说她是沙石磨砺成的精怪，没有人性，不通人情，杀人为乐，可怕可怖。

　　后来他觉得她其实只是无聊，太无聊的人总是想从别人身上添点乐子的。莫离骚不觉得自己能给沙女添乐子，他本身虽幽默有余，但着实不爱惹是生非，所以莫离骚对沙女这番话，只留下了几个字。

　　“你见过道士么？”

　　说罢他便离开了。

　　

　　

　　

　　莫离骚少经苦厄，但他并非没有见过。

　　回到慕容府后，他得知慕容烟雨逝世的消息，以及胜雪终于回家继承家业。

　　坐在房上吹排箫时，莫离骚其实脑袋里是在放空的，直到慕容宁坐到他身边。

　　道域是肯定要回的，此行在莫离骚眼里其实和往日出门并无二致，但慕容宁很紧张。

　　“一定要走？”慕容宁问。

　　“宁担心的话，可以一起，我完全不介意哦。”莫离骚说。

　　“你呀，”慕容宁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非得这个时候不可么？你明知有诈。”

　　“有诈无诈，总得看了才知晓。”莫离骚说。

　　“我是劝不住的，我总算知道了，操心也是白操心。”慕容宁叹气，“几时走？走前同大家说声吧，好歹是做了多少年二当家，又是多少年大师兄。”

　　“好好好，照你说的办就是。是宁非要弄得像一去不回，却说的我没良心一样。”莫离骚一副不堪其扰地模样摇了摇头。

　　“你有良心这种东西么？”慕容宁拍了拍莫离骚的心口。

　　“有啊。”莫离骚坦然，“还会痛呢，在宁坑我的时候。”

　　“又说胡话。”慕容宁很和善地笑了笑。

　　

　　

　　其实就算慕容宁不说，莫离骚也会和大家告别的。就比如给慕容胜雪留下本行令剑围的剑谱，从一开始就在他计划中了。

　　所以他才会去沙漠。

　　

　　

　　然而他没有想到，道域一行花费了他整整三年。更没有想到，从道域回来时，他见到的熟面孔所剩无几。

　　慕容宁一如往常地坐在亭子里——重建过的亭子——喝茶审账本，莫离骚回来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也就是得了个点头。

　　房间自然是打理好了的，莫离骚自己去睡就好，也不需跟他寒暄。以往都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然而莫离骚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睡觉，他落座时候，慕容宁的视线还在书上，慢慢挪到杯子上，而后放到莫离骚胸前。

　　两簇白白的鬓发就这么映入慕容宁眼中。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一时之间心口疼得好像是狠狠给冰锥子扎穿了，一股怒气冲上眉间，他微微拧着眉，继续抬眼，目光就这么落在了莫离骚淡然不变的脸上。

　　“我当已经开春了，谁知还这般冷。”慕容宁没头没尾地说着。

　　莫离骚却对他的言外之意了如指掌，他自己其实都吃惊，哪怕三年不见，书信不通，他依旧能如此准确的明了慕容宁在想什么。

　　

　　其实说来不过一句诗。

　　春销不得处，唯有鬓边霜。

　　

　　他于道域多忧烦浅睡眠，白些鬓发实属正常，再说哪有四十多的人还满头黑发呢，这多少有点悖逆自然了。

　　于是他说：“府里霜啊雪啊的，冷些是正常的，早说了不如改名。”

　　“道域兴改名易姓，慕容府并无此习俗。”慕容宁淡淡道，“以免将来又是，天之道莫离骚混不清谁是谁的事，谁又是谁家人。”

　　“说到谁家的人这事，我收了个徒弟，应该算胜雪师侄，改日带回来给你看看。”莫离骚说。

　　“免免免，若是又叫我慕容府养上几十年，再回道域去折腾一遭，都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可惜。”慕容宁说。

　　好家伙，两三句又绕回来了。

　　莫离骚想叹气，他不习惯皱眉，但这几年皱眉的事情多了，也就时而忍不住蹙眉，正这时，他看见慕容宁伸手，有些冷的指尖近乎强硬地捋平他眉间起伏。

　　莫离骚从善如流地舒展眉头，听见慕容宁轻轻说，“看来你我都经历了不少事。”

　　“有很明显？”莫离骚明知故问道。

　　“你那套养生法子，从来都是我与大哥惯出来的。”慕容宁说着，目光停留在莫离骚的白发上，久久没有转开视线。

　　“所以说是慕容府共业。”莫离骚浅浅地笑了，把头伸过去，“摸起来发质还是一样好，白又如何。”

　　慕容宁懒得听他胡扯，摸头发？这时候摸什么头发，当然是接吻为上。

　　吻后莫离骚得寸进尺地越过了桌子，立在慕容宁跟前，弯着腰摸他高高束起的冠发。

　　“我知晓宁是如何想的。”莫离骚看慕容宁，其实感觉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太大差别，他眼中的慕容宁，一直都是那个慕容宁。

　　几十岁了却会因为他白了两绺鬓发而生气的慕容宁。

　　莫离骚一直都知道，此刻却再次清晰地发觉，他的确是被难得又快活的爱着。

　　莫离骚说：“宁，我送胜雪的那本行令剑围还在么？”

　　慕容宁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只道：“当然，那本书不知什么材质做成，慕容府受袭时，残垣断壁，许多书都毁坏了，它却毫发无损。”

　　莫离骚说：“我曾于沙漠认识一女人，她让我用潸然泪下的故事换取这块百折不摧的羊皮纸，我说我此生顺遂，还没有这等故事。她将羊皮纸给了我，说我未来兴许会有，到时再还便好。”

　　慕容宁说：“你去道域三年，有了？”

　　他说着，扯住莫离骚的鬓发，俨然是一副，你敢说有我就带人把道域夷为平地的神情。

　　莫离骚顺着他的力道再低头，“并非如此。”

　　“只是那时我觉得，我此生顺遂是因我自己天赋异禀天资聪慧。”他平视着慕容宁的眼睛，看见里面一闪而过的无奈和好笑。

　　他不以为意，继续说，“现在我并不这么觉得了。”

　　“哦？”慕容宁挑了下眉头，“那现在是如何觉得呢？”

　　“现在觉得，”莫离骚慢吞吞地说，

　　“是叫宁宠坏了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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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2-04-0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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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扇秋》

*离宁原剧向

一个关于扇子和门的故事

　　正夏，慕容宁在书房写一封信回与他久不归家的九姐，家仆与他磨墨，他靠着宽阔的椅背还没提笔，只是慢慢摇着扇，手边燃了衮龙烟的烟斗丝丝缕缕的烧着。扇是他新得的，是柄招摇的吴扇，白竹做骨，扇面浑金，扇骨又以特殊技法塞入香膏，扇风浮香，风雅至极。

　　他眼微抬，看着莫离骚走进来，便两唇一抿，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难见你出现在这儿，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离骚？”

　　“宁，你命人拆了吾的门？”莫离骚嗅着烟味儿不舒服，便远远站着。

　　“正夏，劫七讲你那一排密不透风的，怕是要睡得头昏脑涨，吾觉得有理就差人给你换了。”慕容宁把还没燃完的烟草随手磕进笔洗里，扇子扑了两下，挑眉示意莫离骚进来。

　　莫离骚走进，落座后打眼一看慕容宁这阵仗，知道他是心里不爽快，想写信却又不欲叫慕容清看出他别扭的心思，斟酌着用词懒下笔。

　　昨夜慕容宁在楼上吹风，两壶玉溪春饮下去，脸都没红，府内变数横生，自他掌家后，便再没有醉过，元劫七眼见着慕容宁伸手去摸第三壶酒，心觉不妙去找了一回莫离骚。

　　莫离骚正躺在床上，他喜欢睡到自然醒，夏日天亮的越发早，好在他门窗厚实不太透光，又有三层床幔，能睡个安稳觉。所以劫七夜半来寻他，在他门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他只听到一半，觉得没什么大事就蒙头睡过去了，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恼羞成怒，对他施加报复。

　　“门要换多久？”莫离骚问。

　　“劫七讲，约是要个几日的。”慕容宁手下一低，扇子抵着胸口，微微笑道。

　　“宁。”莫离骚顿了一下，还是没讲话。

　　“你不随他，别说门，恐怕床也要被他拆了。”慕容宁知道莫离骚素来不乐意掺和家里的事，便又道，“早给你收拾了房间，香也照样熏了，你到哪儿不是睡，给他个安心罢。”

　　“他并非对我不安心。”家仆早出去了，砚上的墨，边缘微微干涸，莫离骚撇了两滴水，挽起袖子，白玉似的手指拈住墨，悠悠磨起来。他人长得清朗，如柄竹子般的挺立。慕容宁望着他磨墨，手中扇子轻飘飘摇了几下，心想，扇骨料子竹制为上，最雅致最得喜爱，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那你呢？”慕容宁问。

　　莫离骚漆髹过似的一双眼瞧上来，剔透得没有半点别样情绪，“宁自当有数，师父闭关，就连小胜雪和师娘也交由你多多照看，便没什么可不安心的。”

　　“但劫七很担心。”慕容宁轻声道。

　　“他连吾睡觉会不会闷到脑袋都担心，还有什么是他不担心的。”莫离骚搁下墨锭，那副神情不像说笑，却叫慕容宁眉目全舒展开了，扇子也懒摇，伸手摘了笔是真预备要写了。

　　起头是见字如晤展信佳，后边是窥人隐私了，莫离骚转开目光不去看，不到一刻慕容宁便写好封起来，端端正正地搁在旁边。

　　后来门换了七八日，莫离骚倒也不催，坐在亭下喝茶，慕容宁坐他左手边，摇着那把吴扇陪大嫂下棋，半岁多的胜雪挂在莫离骚身上，一双软底虎头鞋踩着莫离骚的大腿，两手搂着莫离骚脖颈，来回晃着，嘴里一边吐口水泡泡一边啊啊直叫。莫离骚也嗯嗯的回应着胜雪没啥意义的声音。

　　冻着的瓜果给暑气蒸透了，一盆冰不过半晌就化作晃荡的水，大嫂生了胜雪后身体总不如前，下了一盘就回房歇着，连带玩累了趴在莫离骚胸口睡熟的胜雪也一并捎了回去。

　　慕容宁转脸看莫离骚身上可疑的水渍，还有灰灰的鞋印，笑得开怀，靠进椅子里，慢腾腾用扇子扑着胸口，问他奶娃可有心得体会。

　　莫离骚饮茶，“费衣服。”

　　“做一身新的给你。”慕容宁大气道，罢了又说，“大嫂怀胜雪时，请的愿，快到一年期。赶秋查前须得去还愿，大哥还在闭关，这一遭我陪大嫂去。”

　　莫离骚嗯了一声，没多答话。

　　慕容宁有时候会同莫离骚说，希望胜雪长慢些，莫离骚说他，怕不是畏惧自己变老。家里几个小辈接连夭折，如今胜雪这一树独苗才给慕容宁添了些辈分。慕容宁睨他一眼，心道，也不知是谁成天嘴上说着睡养容觉。

　　但终究舍得和不舍都没什么用。

　　慕容宁望向亭外,八月的天，树木苍翠清风蝉鸣，天晴了好些日都蓝透了，慕容宁摇了摇扇子，淡淡香风萦在鼻间。

　　又过了两月，府里已经备好出门的事宜，走前那天慕容宁去雅风小院。

　　门外便见莫离骚正在批文书，他走进去，莫离骚最后一笔正完，拈起印章碾了碾，便搁在一边晾干墨迹。

　　“明日走？”莫离骚端起茶杯，这位爷，茶要喝尖，酒要饮陈，看这茶汤估摸着应该是他架子上那罐红芽佛手，慕容宁坐下，莫离骚便抄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慕容宁闻了闻果真是，便啜饮着答，“是，正好大嫂身体也好些。准备是住上一旬，大嫂说想为胜雪和大哥抄经。”

　　莫离骚是道学出身，对此无甚想法，但他批下一封文书间睨了一眼，慕容宁心情很好，勾着嘴角摇吴扇，手指摩挲着茶杯，一双眼里浸润着笑意。

　　“宁，有话便直说。”莫离骚总觉得背后凉凉，但念在他已被慕容宁安排过多次，便也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无话可说。”慕容宁笑了笑，随之抻手盖在文书上，指尖一拧转过来些许，扫了眼，是别处生意提上来的一些改制方案，“平日不想，赶在秋查之前全都冒出来，可是好算盘。”

　　“大当家手起刀落，去年秋查砍去的营生比往日十年还多，他们怕也是应当的。”莫离骚转眼又批完一封，改制一律是先从他这儿出，落到要实行了才会递上慕容宁的桌。

　　“怕？趴在慕容府身上饱饮十年血，怎么不见他们往日怕上一怕。”慕容宁笑了一下，他又怎会不知道，几年内斗，谁又有闲心去管那些边边角角的营生，不过是如今死的死走的走，茫茫一片真干净，留得他手里一封二嫂给的名册，这才抽剑砍繁枝。

　　“大抵也是没见过宁这样的当家。”莫离骚抬眼，复又道，“此事都架在我头顶上了，一人愁也就罢，你还是去愁些别的好。”

　　“你愁么？”慕容宁问。

　　“总好过宁。”莫离骚见招拆招。

　　慕容宁没再说，悠哉地落下一句劳碌命便走了，也是心知肚明，莫离骚自会在他离家几日内护好慕容府，有些石子落下是不必等待回响的。

　　慕容宁去二十几天，回来时却有些低气压，东西都交由家仆收拾起来，他穿过风雨连廊，扇子合起慢慢敲着手心，便见莫离骚一副预备午觉的悠闲模样，他走过去，家仆连忙置椅，他便落座，叫那已经阖上眼的便宜二当家不得不又掀起眼皮子。

　　莫离骚半阖着眼，两条胳膊搭在腰带上，宽大的袖子溜到椅子两边，如云垂下去，现在这个季节，庭中的竹摇椅都贴心铺上一层软毯，便成了他午觉的首选之处，如果没有对坐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竹马，他或许已经梦会周公了。

　　“宁，吾以为你要先去找师父。”莫离骚鬓发散在雪绒透白的毯子上，他微微侧了侧头，慕容宁正掐着一把素骨湘妃竹片扇，眉目阴云笼罩，唇边却是含着冷冷笑意的。

　　他不怎么关心府里的事，但耐不住劫七搁他面前大肆宣扬，就差把“十三爷回来，你去应付一下可别叫邪火烧到我们无辜群众身上。”这句话直接甩他脸上了。

　　“大哥还未出关。”慕容宁脸上本僵着两分笑，他非是那种发无名火的人，只是给莫离骚这句削完了面具，露出些不饶人的本性来，笑也没了，“唰”地展开素骨扇子。

　　莫离骚瞥一眼，知道这不是他出门时带着的那柄挺喜欢的吴扇，大概是真生气过，扇子也糟蹋了，可能正四分五裂躺在哪处的杂物堆里。

　　慕容宁讲慕容烟雨还未出关，大概是先去过藏剑庐轩了，所以应当是师母和胜雪出了什么事。

　　“遇见什么人了？”莫离骚问。

　　“旁系的一些乌合之众。”慕容宁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也绝不会拿大嫂和胜雪的性命做赌注，他们却根本不明白这件事。”

　　不了解这位慕容府现任大当家，大概会揣测他在秋查前携家眷还愿是一出好极了的瓮中捉鳖戏码，却根本没想过，有的人是不会用亲人做饵的。那群人盯了一路，却始终以为慕容宁是利用此次出行，其实暗中藏有埋伏正等着他们，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叫本来并无此心的慕容宁察觉出端倪，飞书急调人马。

　　莫离骚听出几分咬牙切齿，于是淡淡道，“杀手很辛苦，从此处去礼佛沿途跟踪，没有想到宁其实是如此心地善良，实属正常。”

　　慕容宁挑了下眉，气去了一半，盯着莫离骚笑道：“你在改制上又何尝不是‘心地善良’，若不是你放水似泄洪，此次围杀之人兴许要再多一倍。”

　　“吾收下这句谢了。”莫离骚大言不惭。

　　慕容宁懒得与他追究这个，说到底如果不是放心，他不会把这些事交给莫离骚做。

　　慕容宁说道，“已差人给你换门了，两三日便完，过阵子寒气起，再给你用那穿风透光的门，怕是要当吾亏待你。”

　　“那还真是多谢，吾以为你会讲，总归冻不死。”莫离骚半眯着眼道。

　　慕容宁笑了笑，“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不要空口白牙诬告我。”

　　“是是是。”莫离骚懒洋洋地说，“那吾就当你这次找我，只是为了关怀我好了。”

　　“诶~何必划这么清楚呢。”慕容宁笑了。

　　“大嫂在庙里诵经，又抄了经文，算是连本带利的还完了。”慕容宁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地靠住椅背，叹息似讲，“二嫂走时已于佛道有些了悟，我问她有归期否，她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¹*。”

　　“我对佛法并无了解。”莫离骚顿了顿，又道，“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²*。哈，一样三句，简洁如斯，还是记这个比较方便。”

　　“我一直很疑惑，若说远离凡尘，那何不入道？”莫离骚又说，“不如明年去道观求签试试。”

　　“我没想到你对道学有研究。”慕容宁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并不当真，两只手握在身前，扇子敲着膝，“那就请我们伟哉二当家明年领大家去道观咯。”

　　“免免免。”莫离骚连声拒绝，眼睛扫过慕容宁那把素骨扇，说道，“入秋，不摇扇子有益身心健康。”

　　听到这句慕容宁脸色泛出一丝真实的笑意，摇头叹气地说，“不摇扇子，两手空空做什么呢？”

　　莫离骚道，“人长两只手，总不是为了闲一只用来握扇子的。”

　　“左膀右臂都忙起来，岂不是太劳累？”慕容宁眯了眯眼睛。

　　莫离骚算是败下阵了，“为何非得要我去，宁去不是更好？”

　　“这次围杀只是冰山一角，此次秋查必定还有更多猫腻，我一人行动岂不是山林明火，自当箭靶。”慕容宁说。

　　“好罢。”莫离骚没再挣扎，应了下来，不过正如慕容宁所讲，某些时刻他是不会用家人做饵的，所以这次来找他，必不单纯因为这件事。莫离骚望向慕容宁，想起幼时他高高仰着头被哥哥抱在怀中，居高临下看他，眼神是异于常人的锐利，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少。

　　一如道学所言，对于沧海桑田的变迁来说，人世十余年不过蜉蝣之于天地，瞬息沧海桑田，实在不值一提，但即使如此，也一样是无可转圜。

　　莫离骚意识到了什么。

　　“此事到时再议，吾先去看看大嫂。”说罢慕容宁起身欲走。

　　“宁。”莫离骚喊住了他。

　　慕容宁握着扇子转过身，见莫离骚半坐起身来，如云若缎的发披散在肩头，眼睛是一如往常的沉静，只是此时还蕴含着一种极为特殊的温柔，如风轻轻吹过秋末的湖泊。

　　慕容宁乐了，两步走过去，倾身而下，吻在莫离骚温温润润的唇上，末了微微分开，方寸之间，莫离骚煞有介事地轻声说，“宁这般占我便宜，却只嘴上道谢。”

　　慕容宁伸手挽他鬓发在指尖摩挲着，“雅风小苑还栽着竹吧？”

　　“不是要给我换门？”莫离骚问。

　　“欠一日不换也冻不坏。”慕容宁说罢，意识到与先前语句自相矛盾，但他并不在意，又吻下去，莫离骚承着吻，许久慕容宁才起身要走。

　　“今日门不换了。”慕容宁留下一句，随即走远了。

　　莫离骚却想，在他们都还少年的时候，慕容宁逃家总要他打掩护，有时夜半归来，不去别的地方，也是先翻进雅风小院。两人挨着在一个床铺间，慕容宁也是这样笑，莫离骚问他是挖着千年人参还是遇到绝代佳人，慕容宁却说他只是遇到一个渔夫。

　　“渔夫也渡人过江，我要过江，他说载我一程不必钱，但船舱坐着都要被鱼腥味淹入味了，于是我坐船尾。渔夫就同我讲他小女儿往日陪他打渔也是坐哪儿，后来他小女儿大了嫁人，不能陪他打渔，便在江边盖了一座红顶屋子住在里边，同他讲，即使不在船上，往后他行船看见红顶屋也知道她就在那里。江上起什么风浪，他望见那红顶屋也就不觉得孤单。”慕容宁说罢，眼睛亮晶晶的，又说起后续，这渔夫确实是他此次出门想寻的那名剑客，比试一番颇有所得。

　　后来半梦半醒间，慕容宁道，“离骚，雅风小院永远都栽竹子吧。免得我哪天翻错墙......”

　　莫离骚抚了抚他的发尾，应答道，“好。”

　　从此之前雅风小院的竹子一年一年，苍苍翠翠，，从此之后亦再没变过。

　　欠一日不换门当然不会冻坏，两人怀抱着，总该是暖的。

【完】

　　1：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金刚经》

　　——众生一切的心都在变化中，永远不会停留，永远把握不住。

　　2：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道德经》

　　——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离去，离去就会远去，远去后终将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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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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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14 【离宁】短篇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