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30 （滅境众天）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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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3-30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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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0 （滅境众天）心魔

长发。
血红的长发。
狭道天关的风在机关的引动下呼啸得剧烈，铺染开卧佛眼中一袭血红。

回到碧玄草堂时，一枕眠下意识的避开了众人。不愿他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愿自己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人前，到底是哪个呢？
从狭道天关返回灭境的计划失败了，不知是谁多事在内里设置下机关，以致一枕眠无功而返，只带回了这一头血红的纪念。
佛者拖着一瀑长发坐在台几前，古磨铜镜中一张娃娃脸微微皱着眉，去掉了处事不惊的老成后愈发生动起来。
大抵是后者吧，血红的双眸黯了黯，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个邪灵。

所幸的是没有被大红袍看见，否则定免不了一番大呼小叫，又或是凤凰鸣好友……听闻自己出身之秘时并不很吃惊，所以就算看见这种样子大抵也不会太过惊奇，至多无意间瞥上两三眼，现在想来，凤凰鸣一双墨瞳幽幽深深，总是从容淡定的神情，倒像是好久以前就知道了。
时下这两人却都不在身边，大红袍成了武林公敌，为了众天之死将无辜的人也牵连在内，邪灵的心思果然较凡人来的激烈，杀便杀了，想来他也不曾后悔。而今，大概在他胞妹恶海鲛祖处调息吧。
说也好笑，明明同是邪灵出身，这双兄妹却是一对异数。身为邪灵却想做人，做人又有什么好，受不得那转瞬欢欣的诱惑，在欲色中沉沦，一生逃不过酸辛苦涩，可叹他们始终执拗，说这多姿多彩的感情才是人生。
至于鲛祖心系的好友凤凰鸣，思及他心有余悸的数说着自己的烂桃花，一枕眠不禁再次叹气，堂堂的灭境高人高人超先天，你不会就真的这样死于小人暗算吧，虽然死亡比任何事情都要来的平等，但也一样会令人悲伤，一个众天就已足够……
有一下没一下的梳拢着头发，随手拿出袖内藏的滚银月白绢带绑定，在上缠衬了朱玉串珠丝绦，十个指头轻巧灵活，没有半点滞涩。
红色的长发还是要这样搭配才好，记得那人绑好之后笑得满意，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将一切都镀上一层朦胧金色。

一枕眠与众天相遇是在一个午后，去往小溪边的的途中，他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自己的与他人的混在一起，呈现着半干的黑红。
“唉呀呀，看我捡到了什么？”从容不迫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一丝趣味，没有敌意。
来人拨开半人高的草丛，深树碧草沙沙轻摇，变动着光斑，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阳光就透了进来，照的孩子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只看到轻柔的白色袈衣，以及纯然金眸中不逊太阳的温暖。
“一个小邪灵。”被友人招呼过来的红衣人看了一眼评论道。“刚出生不久。”
孩子渐渐有些适应了，殷红的眼眸瞥过去，说话人有着岩壁一样的方脸，眉头微皱，嘴角紧绷，不高兴的样子让他的脸皱得更像包子了，实在算不得好看。倒是艳绿色的头发配上一身红衣，令人印象深刻。
“你要带回去养啊？”包子脸臭臭的，全然的不赞同。
“有什么不可以。”佛者笑得有些无辜，有些无赖，让人没办法拒绝。
他低头抱起小邪灵，孩子仿佛茫然，身上的伤令他无力。于是他抓住了手边的银色长发，嗅到佛者身上沉淡的檀香，血红的发丝自袈裟半臂中垂下，拂过他精雕细琢的金银踝扣。
昏沉中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忘记告诉你，我叫做众天。”

很久之后一枕眠才知道众天是灭境掌轮，不过对那时的他来说无所谓，毕竟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彻底明白这个称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众天留给他很多东西，也许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但这些也不重要，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逝，渐渐不见了踪影。时下一枕眠还拥有的大概只剩这月白绢带朱红丝绦，还有一个名字。
“一枕眠。”当孩子回答不出时，众天想了一想说道：“你叫一枕眠。”
后来一枕眠也知道了那个红衣人的名字，大红袍。小邪灵当时突然觉得很庆幸，会以自己衣服做名字的人品味到底有差，万一被不负责任的一个不慎，那简直是人生悲剧。
“起的那么文艺干嘛。”大红袍的确咂然道。
“见梦中之梦，现身外之身，人生而路途坎坷，终不若一枕悠然。”众天摇头笑道，一面给刚刚开始被叫做一枕眠的孩子比量衣服。
皂黑里衬，罩上月白金朱滚边外衫，玉带珠绦束起一头长发，孩子的眼明亮而犀利，是与发同色的血红。

众天的院落简单的划分了草木藤萝，残叶在长风中消失不见，繁华又在下个瞬间盛开，错落着轰轰烈烈，那是可触及的生命的舞动。
“他是邪灵！”大红袍很生气众天粗大的神经，声音里流露出不快。
才将孩子安顿好，看着绿发友人愈加不善的眼神，深知他大嗓门的厉害，佛者只得将人拉到屋外的院落中。
“他叫一枕眠，我刚刚起好的。”无视友人一脸愤懑的表情，众天又摆出那种叫人生不起气来的无辜表情。
“装傻也没用，作为邪灵我可以告诉你，那种血发血眸，以人类形态出生的邪灵，——你捡回来的那只，他注定是邪灵的王者。你是灭轮执掌者，是所有邪灵除之后快的对象，将那个留在身边，你根本是自找麻烦。”
想要帮助一个人，是以肯定为前提的，也许正是众天肯定了大红袍这种想要贴近人类的心，大红袍才肯定了众天是他想要帮助的朋友。
“灭轮与邪灵征战的太久了，”众天笑看着肯为他生气的友人，解释道：“我需要一个契机。”
“我才不管你那个什么邪灵养成计划，”大红袍皱着眉，“总之别太相信邪灵，他们太善变。”
众天挑眉，大红袍看到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这人怎么这么固执，为他好的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对，我也一样。”大红袍青脸警告道：“所以你小心，说不定有天我会杀你，或者，也说不定你会因我而死。”
说完他拂袖离去。
小邪灵赤脚站在门口，看佛者苦着脸对着远去的大红身影小声说那也是天命，然后回身冲一枕眠笑笑叫他回屋去睡。

邪灵较人早慧，当一枕眠脸孔定格在少年模样，再也不改变时，好像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只有一头血红的发越来越长，融荡的拖在身后，直没过了他精巧装饰的脚踝，他对自己脸上的酒窝没有抱怨什么，倒是身高更令他耿耿于怀。看着众天时非得抬头这一点，令他脖子酸痛，当然邪灵的脖子并不会真的不适，只不过是借故抱怨罢了。
众天则越来越喜欢午睡，好像这是悠闲生活的具体体现。其实不止午后，只要有空，他就一定会睡的，大红袍的确咆哮过他不知懒字怎么写。结果那人一脸其实我还有许多字不会写的无辜表情把人请出门去继续睡，顺便好心告诉他午睡美容养颜你也一起来吧之类的鬼话。
于是这天一枕眠来转轮阁找众天时，就毫不意外的看见他睡得一脸幸福美满，被子稍稍被踢开来，两只脚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喂，众天。”一枕眠坐过床边，众天浅色的嘴唇翕动，吐出幽幽气息，看上去那么诱人。
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照在众天身上，邪灵觉得好像差了些什么，于是俯身轻添饱满的唇，满意的看它镀上水润的光泽。
也许是当初留下的习惯，一枕眠至今仍是喜爱把玩他的头发，众天银白的长发素日总是编起一些，拢向脑后攒成髻，塞到发冠里面去，到底不如披散开可以随手指缠绕。
“嗯……”众天假寐着，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顺便把有些压在身下的头发悉数拢散出来。“什么事？”
“你要离开灭轮？”
“谁告诉你的？”
一枕眠摇了摇头，“该知道时就会知道，这是极自然的事。”
众天睁开眼，支起半个身子，柔软的发顺着肩膀滑落垂下，延绵了枕席。
“我想把灭轮交于你。”
对上邪灵血红的眼轮，众天纯然金眸中有什么闪了闪，又温柔的阖上。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样靠在一枕眠身上，——将所有的重量压了上去。
“……你不必如此。”一枕眠皱了眉，“或者，你还有大红袍。”
“哈，他不行的。”
“为何？”
“他想做人，离不了七情六欲。……如要灭境和平，不能舍弃任何一方，也不能成为任何一方。”
“你的要求太苛刻。”人生而有各自的归属，硬要违背的结果只有放逐，说不尽的一世孤独，又有几人可以承受。
“所以这世上才有入度不转轮啊。”

入度不转轮，传说中的秘法，不间断的转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永生，多么诱人。
众天创立灭轮与邪灵抗衡，千百年来一直未能分出胜负，邪灵之首代代交替，而灭轮的执掌者却始终只有众天。
两次战争中总会存在薄薄的和平，为了让各自休养生息，大家有时也会坐下谈天。所以众天与这代的邪灵之首·未来之宰，勉强还称的上熟识。
“一闪而逝的东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此说来就等同不曾发生，”未来之宰这样说道。
“只有你是不同的，众天。”
他眼中的狂热让站在旁边的一枕眠不舒服，直接拉起昏昏欲睡的佛者走人。
一路上邪灵回想未来之载那么恶心的笑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好心，并发誓以后看到此人见一次扁一次。
“你若肯执掌灭轮，我会给你入度不转轮。”众天仔细看着一枕眠阴晴不定的脸色，突然笑着说。
“白送我也不要。”一枕眠摇摇头，一脸漠视的表情得让众天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嫌弃了。
“为什么？”众天十分委屈，就好像自家的孩子自己骂得，断不许他人说半句不好。
……还问为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每次一提及就长吁短叹好像别人欠你钱，那种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天被邪灵瞥过来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哂然笑道：“世上本没有宝贝，只是争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宝贝。”
看到邪灵的眼神已从不屑变做辛辣的嘲讽，佛者耍赖一般直挺挺的倒在草地上，捂眼叹息道：“……我的天命将至了。”
青草地长了数种不知名的小花，粉白淡黄，无甚香气，全不如自家庭院中的美好，只是微风吹来轻轻泠泠的摆动，又是别样的风情。
天命天命，你给自己套上了枷锁，还逼迫别人和你一同跳下去，什么道理。
“你快死了。”邪灵点点头坐在他身旁，觉得刻意的毒舌好像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是啊。”众天也跟着点点头，双手撑着坐起来，就这么靠在一枕眠肩膀上。“我快死了。”
“喂……那个入度不转轮……”邪灵想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怀疑本身就是件很失礼的事了，若是事实与他想的相同，那简直是一种可笑的悲哀。
“未来之宰是一个白痴。”众天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象着那只蓝色纹路的大白蛾子动不动就从天而降的样子，心情很好的说道：“你已经发现了吧？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公平，你得到，必然失去。单纯一味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的心情，除了小孩子，只能说他心智有差。”
“……”
“你觉得你所看到的众天，真的就是众天本人么？”佛者用一种傻孩子你真单纯的眼神饶有兴味的看过去，其态度之无耻未免令一枕眠有些牙痒。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确是众天，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是。或者说，我之所以会是众天，完全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
“你这种模棱两可的神棍态度会令我为难的……”
众天无所谓的耸肩，“确切地说，我拥有众天的记忆，但也仅止于记忆，就像在看别人的事一样，那不是我。……我曾转生过多次，到过许多地方，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成为众天。”
男人、女人、苦境、道境，拥有着过长的记忆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佛者模糊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次转生，他甚至是异度魔界的魔。那一世他一袭血红长发，身披金红的战甲立在魔君的身侧，踏过燎原的魔火。
不曾后悔，生而为魔死而为魔，魔族的荣耀刻入了他的骨，他注定是一生一世的魔。
“……这一世我又生在灭境，我的家人死于邪灵，于是我借助了众天的力量创立了灭轮，可是又怎样呢？人类与邪灵的战争依然持续，而我的仇恨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漠，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合理的存在，其前提是它终将回归于无，人们终会原谅一切，于是一切都将会被原谅……”
“现在的灭轮不够强大，也不可能一方消灭另一方独自生存，我需要一段时间，一段长到有可能让人类与邪灵对立化归于无的时间，我知道任何纷争都不可能永远消失，但至少能有一段漫长时光之中短暂的和平。”
一枕眠静静地听，他看到众天的脸上褪去了以往的轻快，代之一种他从没有见到过的急切炽热的眼神，“可是你就要死了。”
“是啊，”众天顿了顿，令自己冷静，再睁开眼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温和，“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我的愿望。”

大红袍发现众天不对劲，是在他用了三天时间不眠不休，不知在屋里发奋着什么，然后出来时扔给一枕眠一本蓝印金纹的书册，就此昏睡了半个月之时。
“你为什么不早说！”手中拿着那本叫做《往圣留跡》的书，大红袍冲着一枕眠大声嚷嚷。
“那是他的天命，——他自己说的，我有什么办法。”一枕眠趴在檀香木桌上，看那人的脸又皱成了包子，“他不会有事的，……他是众天，不是么？”
“是啊，他是众天，他不会有事……”大红袍喃喃的重复，只觉得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一脸的失魂落魄。
邪灵冷眼看着，“嗤”了一声起身进屋。

佛者阖着眼养神，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月白的袈裟好似发散着朦胧的金光，同初见时一样温暖，淡色的嘴唇依旧美好，邪灵俯下身，不同于舔舐的轻轻吮吻，一如想象中的柔软。
“去找未来之宰，用我的魂魄交换灭境千年的和平。”
众天睁开眼晴，纯然的金眸黯了黯，带着浓浓的疲惫。
“你真以为自己有如此价值？”手指习惯的缠绕着他的发，见他吃力的坐起，怕他不耐久坐，无奈的在身后垫放上软枕，扶他半倚在自己身上。
“为了入度不转轮，他会答应，”众天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微微闭目，片刻之后继续道：“但他或许会动摇，当他发觉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时，……放出有往圣留跡的存在。”
“如果顺利的话，我的下一世……将会是因为我的任性，受苦最多的人。”佛者抚过一枕眠血红的长发，凭指间的触感向上摸索，白绢珠绦顺长发滑落，血红发丝铺散开来，与席间银白交织如许。
“如果他作出了选择，到那时，你们要帮他……”
佛者又似是睡去，语声渐低，支撑不住的从他肩膀滑落下来，一枕眠伸手接住，将人稳稳的搂在怀里。
“众天，”邪灵静静叫他，“如果你下一世的肉体是我就好了，那样你就算不上离开。”

与邪灵的和平协议到底达成，据说具体过程由双方密谈，没有第三者知晓。一枕眠终是执掌了灭轮，继任仪式在众天灵前，那天凤凰鸣来凭吊，两人寒暄一阵就切入主题，针对灭境的未来聊了一夜，这对他们终将成为好友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大红袍没有出现，他不会是躲在哪里去哭了吧，一枕眠不乏有些恶意的想。不，以他的性格早已开始寻找众天的转世，哪里有难过的时间。坚信着众天类似于复活的回归，可怜的人。
初来苦境见到佛公子，一枕眠不可说不惊讶，这个亦佛亦儒的人有着和众天七八分相似的脸孔，和一模一样的阳光气息。
但他不会是众天，至少众天还不至自恋到执着于表象，一枕眠想到，原来世上真的有可以如此相似的人。
再后来通过往圣留跡大红袍终于找到了众天的肉身，结果再次让一枕眠吃惊。众天你是耍我的么，邪灵望着那张酷似众天的脸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遍寻了几百年的人，竟然真的近在眼前了。
雅僧佛公子，披着七彩斑斓的云霓，有着和众天相似的脸，一枕眠细细观察，他的笑容和众天一样温暖，只是不再无赖，而说话确乎更加神棍了。
众天总是让你想不到，邪灵有点郁闷的想，片刻后又突然笑了，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其实众天你自己也没想到吧，对于生也毫不留恋的你居然还有执着——自己的因，来世的果，对自己来世的亏欠，竟让你恨不能以己身相代么？
你自以为走的洒脱，冥冥之中的轮回，还是将你最后一点遗憾留了下来……

让未来之宰奔忙于往圣留跡，让未来之宰成为武林公敌，让未来之宰消失，那么灭境的和平契约依然有效，你的愿望即将达成。
镜中的娃娃脸白衣琉璃，血红的长发，一枕眠微微一笑，脸上映出深深的酒窝。剑气凝集，刹那间指如利刃，飘散开一室血红。
众天已经不在了，那个叫雅僧佛公子的人也已经死去，而我，是灭轮的执掌者，卧佛·一枕眠。

[ 此帖被wings_shadow在2009-03-30 19:47重新編輯 ]

草木有情，如诸葛堂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枯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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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0 （滅境众天）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