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27 【默欲】死路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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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qing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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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2)

樓主發表於: 2020-06-27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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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 【默欲】死路逢生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天，欲星移感应到了一个人。
他已经行走了很久，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只循着灵识里一丝光芒指引不断向前、向前。在漫长而孤独的旅程中，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
“海境正陷于内战。”
欲星移仿佛脚被绊了一下。
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但是他一下便知道那是谁。这是他曾经费尽心力追赶也难企及，又花了半辈子躲避和找寻的人，欲星移熟悉他每一个化名，复盘过每一场对局，也亲手接收过他的死讯。
那个人最后一个名字，叫孤鸿寄语默苍离。
“若你并非死在海境，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他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听得见，这该是用怎样的语气讲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转念一想，却察觉出了话里玄机。他试图回应，又想起自己无法发声，只能以意识发问，钜子在劝我回头吗？
他耳畔仿佛有岁月倒流，然而孤鸿未有回声，鳞族师相竟然有些轻松，只能心中默念，可我困于青山，又要如何回头？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零一天，欲星移恢复了嗅觉。
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周身的血腥味早已散去，他试图捕捉环境里气味讯息，一点人间烟火也无，没有芳草清芬，没有水气湿润，甚至没有尘土污浊，让人无从判断身在何处。
他仍口不能言，四下走动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可他又不敢走太远，怕真的偏离了这一方天地。默苍离没有再和他“说话”，欲星移觉得很无聊，只能用意识问，我可以到你那里去吗？
默苍离没有回答他。
算了，你也听不见。
欲星移这么想着。
不说话也挺好的，反正你也不会说我爱听的话。
智者容易想得太多，欲星移在不能启口的时日里进行了内容极其丰富的自我对话，与默苍离有关的记忆汹涌而来，他在心里把这位曾经和他你死我活的师兄数落了个爽。
默苍离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那大概是真的听不到……
欲星移叹了口气，无奈地想，可惜你骂人的话还挺有创意的，只要不是骂我，我还挺乐意多听几句……
他咬了咬牙，自暴自弃地纠正道，行吧，骂我也可以。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零二天，欲星移恢复了味觉，也终于能开口说话。
他活动了一下声带，还好失语的日子不太久，旁若无人地练起了绕口令：“吕小绿家养了红鲤鱼绿鲤鱼和驴，李小莉家养了红驴绿驴和鲤鱼……”
他终于再次感应到了默苍离，默苍离用意识和他说：“很吵。”
“还有，我听得见。”
欲星移看不见，但也知道默苍离肯定用观赏稀缺智障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一直毫无所获的嗅觉突然感受到了冰刀霜剑的气息。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零三天，欲星移恢复了听觉。
这里并不如他想象的安静，不远处声音嘈杂，有撕心裂肺的嚎哭，有不堪入耳的咒骂，有千丈红尘，有佛寺钟声。他在其中努力辨别，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我……我很担心金雷村的大家……阿清伯，小七，风婶，还有……”
欲星移喊了出来：“常欣，是你吗？你在哪里？”
另一个声音说：“那只是亡魂的回忆。”
欲星移站起来又坐下，沉默不语。
默苍离难得主动开口问：“是你害死的人？”
欲星移不语，算是默认，良久开口：“她后来怎么样了？”
“被一位得到高僧引渡走了。入黄泉者，鲜少如她这样心思澄净，毫无怨怼。轮回之前，她心心念念仍是众人平安。”
欲星移疲惫地揉揉眼角，那便好……
默苍离带有讽刺意味地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比以前更像个人。

那些夹杂不甘和怨恨的声音并不悦耳，反而有越来越响的趋势，欲星移摇摇头，试图甩开脑子里的共鸣。
“海境正陷于内战。”
鲛人想起师兄提点他的话，大抵遥远的故乡又有很多人因为自己的谋划而死去，不由得一阵胸口发闷，不自主地抬起手遮住耳朵。
在他抬手的刹那，头顶忽然传来新的响动——风声簌簌之中，琉璃相撞。
琉璃……是了，俏如来曾经对他说过，默苍离有一颗通体血红的琉璃树，琉璃缀满枝头，宛如魂灵哀鸣。如此看来，这棵树就在他附近，只是那琉璃声响反而盖过了远处絮絮不绝的低语。
欲星移舒展了眉头，在细碎的琉璃声中沉默了一阵，低声问：“师兄……也曾被那样的声音折磨过吗？”
和欲星移记忆里的师兄比起来，现在的默苍离要寡言很多，所以欲星移并不意外又没有收到回答。
默苍离在做什么？低头拭镜、遥望远方，倾听他内心的话，在心里嘲笑他的薄情和愚蠢？
又或许，又或许，他以这琉璃声遮蔽欲星移的双耳，让他不为那远处的哀鸣所苦。
欲星移很想和他多说说话。
——至少这样默苍离也不会，只听见琉璃声响了。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零四天，欲星移恢复了视觉。
他看见了自己的所在，这一方天地不大，四周有劫灰飘扬，颜色清冷，洇染苍穹，足下却有星河璀璨，川流不息。他失明所闻所感，皆无实体。
他背靠一棵通红血树，那是这个意识之境的阵眼。身侧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默苍离的面容与去世前相若，一身翠发披落双肩，眉目清淡疏离，薄唇似是寡情，若不开口，倒也算得上温文尔雅。他衣着是简单的青衫广袖，手上并没有铜镜，琉璃瞳孔注视着他的灵魂。
“你在猜测，我是钜子的魂魄，还是你心里的执着。”
“有区别吗？”
“端看你想要什么。”
“怎么说得像是我图谋不轨啊。”欲星移笑笑，“不是师兄欲留将我在此吗？”
默苍离反问：“不是你想留在这里吗？”
欲星移起身，望向彼方：“再往前走，就无法回头。”
默苍离看他：“你看清前路，可识得来路？”
“前路来路，都有师兄先行，如何不识得？”
默苍离摇摇头：“将离未离。”
欲星移对上：“不舍亦舍。”
“既然你已经想通透——”
欲星移截住话头：“容欲星移再休息一日吧——还未到时间不是吗？”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尚无知觉的四肢，又坐得离默苍离近了一点。

意识散离的第一百零五天，欲星移恢复了触觉。
他触碰到自己的脸，肌肤上传来真实的触感，一切都和人世间无甚不同，他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能感到些微的痛感。
默苍离问他：“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欲星移说：“五感归位，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还没有死，默苍离一人挡关，便是要他重返阳间。他心头温热，便去握默苍离的手，它骨骼分明，寒冷冰凉，仿佛从未有过温度。可他确然是握住了，默苍离没有抽出手，欲星移恍惚想起，即使在生前，他们上一回离得这样近，已经是十分久远的年少。那时默苍离未成钜子，十杰尚是同窗，自然也没有那一口恼人话术，鲛人少年向他请教功课，师兄从来不吝惜指点。
或者是师兄其实没变，变的一直是自己罢了。
五日的时间近乎煎熬，可放在漫长的对峙岁月之中又没有多少不同，九算与钜子宣战之后，欲星移再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默苍离手中没有墨狂，欲星移也是孑然一身，人世间一切阴谋算计仿佛都已落幕，在非生非死的境界里足足耗了五天。
“当年内斗重伤……果然是你留手了。”
默苍离冷漠地开口：“是你尚有活着的价值。”
“但这一回是你保护和指引了我。”
他倾身上前，吻在默苍离唇间，这双唇舌是一把利刃，曾伤他七寸，而今他以血肉之躯亲吻，像鱼儿游过一般，留下唇上少许润泽。
“这是你的谢礼吗？”
“若到此时还不知坦承心意，那师弟岂非愚不可及。”
游魂与游魂亲吻，感觉竟也与常人无异，欲星移复又吻了上去。此番唇舌追逐如攻守，欲罢不能难舍难分，欲星移吻得口角嫣红鬓发凌乱，回过神时，默苍离已解开了他锦绣华服上的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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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偏是死路逢生，鱼水尽欢。”欲星移赤身倒在地上，看着默苍离交予他的珍珠，自嘲一笑。
罢了，看来真是命不当绝。

意识散离的一百零七日，欲星移踏上归程。
“师兄，我走了。”
鳞族师相整顿仪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他足下仍然是银河流泻，四周仍有劫灰飘扬，可他步履坚定，再无踌躇。
他身后是云海无垠和不灭天光。
除此以外，并无他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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