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3【癒和】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05，33F；《囍》05終，67F；新春賀文7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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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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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樓發表於: 2022-12-2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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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引用
引用第59樓悅兒于2022-12-18 14:43發表的 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 &Mz3CC6
雖然上週拿到書就看完了，但跟著連載再看一次彷彿回到兩人隆重的訂婚現場，他們愛著對方的方式帶來滿滿的幸福感。很喜歡小玄魁和原鳳baby相遇的設計，這是命中注定的姻緣啊！ +RexQE
'LZF^m _<<
超好奇姤兒到底送了什麼禮物給哥哥，莫非是最後原皇等待玄魁時穿的那套衣服？不知道像豆腐一樣白白嫩嫩的原皇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XD j I
\tFg10
這邊題外話，那天在會場買書，沒想到作者記得我的名字，當下覺得很驚喜，可惜排隊太久還在恍神，除了謝謝之外說不出其他話真的抱歉（哭） QF/A-[V

Dear悅兒

非常謝謝您讀完這個作品──光是讀完就好感動，實在忐忑不安QQ，也謝謝您願意再以連載的方式回顧&留下感想！
雖然後半急轉直下──但在那之前真的想好好的鋪陳兩脈之主在責任還沒有那麼沉重之前的甜蜜時光，傾盡全力徹底去愛，也還有餘裕和夢想的愛著彼此。謝謝喜歡小玄魁和原鳳baby的相遇喔喔喔，稍微思考了怎樣的年齡差比較適合，最後決定只「大一些」XD 讓小玄魁擁有各種時期的完整版原鳳XD

像豆腐一樣白白嫩嫩的原皇大人表示姤兒送的禮物是洞房花燭夜的婚服沒錯///畢竟也只有同樣穿過明脈大婚服的姤兒知道怎麼替哥哥的婚服再增色一些(以便迷倒戰神，雖然戰神已經夠神魂顛倒的了)XDDD，總之趁著機會讓原皇展現新婚的誘人美色！也是人妻姤兒才經驗過的情趣u///u

場次當天排隊真的辛苦了><！我才是很感謝在趕稿修羅場期間能收到您的留言，無論如何都想親自道謝，如果下次時機湊巧希望能夠再當面聊聊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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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樓發表於: 2022-12-22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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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作者好会写，感情真的好细腻但是我真的有点好奇和凤翥第一次是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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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樓發表於: 2022-12-24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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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引用
引用第61樓asaa于2022-12-22 13:24發表的 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 dDN#>|
作者好会写，感情真的好细腻但是我真的有点好奇和凤翥第一次是跟谁… mfOr+

謝謝稱讚！猂族原創的細節很多，我自己寫得挺開心...如果讀者覺得有趣就太好了~~
在後續回到現代線《點點星光》的故事會正式提到原皇的第一次，也會描寫玄魁對這件事的看法。在整個劇情推動上，是為了想做出「原皇」與「來生和鳳翥」的差異，希望接下來能好好的詮釋出來~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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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樓發表於: 2022-12-2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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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54-56F

04 壞

原皇從禘宮離開時，身上都是藥草味道。走在宮裡，他幾乎跟往常一樣，態度嚴肅而無懈可擊，姿態優雅而話鋒犀利。卻比起往常，多了那麼一絲故作如常。他走著，走出姤后和禘兒的臥室，經過禘君的書房，經過開著春花的深苑，穿出宮闈旁門。接著經過議事堂、走過四脈偏廳，直直走出了宮門。偏斜的日陽落在梅花上，似乎透析了脆弱的花骨，把一樹白梅染上了霞色，他走出去了，才發現身上落了半縷幾乎嗅不見的梅梢蕊香。

祇脈的轎子已在宮門外守候，轎夫一看到原皇走下石階，立刻掀起軟簾。原皇撐著他的手上了轎，一坐定，軟轎立刻沿著他越來越熟悉的一條平緩小路奔馳起來。他倦了，靠著木椅上的布墊，搖搖晃晃的韻律彷彿在催人入眠，不一會兒他就沉沉睡去。

他不相信卜卦。

他的轎，這陣子常常在禘宮與祇脈之間奔波。對四位脈主來說，自個兒移動可比別人載著快多了，尤其是腳程非常人也的戰神。不過，自祇脈與明脈脈主的聯姻被猂界守准了的第一天起，玄魁便鄭重交代，原皇工作特別繁重，切勿累著了他。只要原皇有需求，祇脈的轎隨時隨地為他而備。

祇脈遵守著脈主玄魁的交代，一天不曾懈怠。

過了城門，從祇脈領地回到主殿的這段路程，大多數時候，時辰通常已晚。黑洞洞的夜裡，除了轎前轎後各四盞照路的提燈順著節奏輕搖，沿途家戶深閉，鮮少人會察覺原皇的轎子正從門外經過。但若時辰早些，祇脈的人們多會停下腳步，不管正在做什麼，或者坐在門前喝茶閒聊，或者正在準備飄散麥香的晚膳，幼童或者正在你追我跑，他們都會停下來，對奔馳的轎子行注目禮。

這樣的跋涉，他仍然覺得自己沒有不幸福。禘君說過，希望他幸福。他的幸福已經寫在他的命運裡，這是他的人生。

也是他的婚姻。

原皇到祇脈時，夕陽還未完全褪色，比起昨天，姤兒的狀況好多了，也因為好多了，她難得跟親哥哥說了比往常還要多的話，她講得忘了時間，而原皇也難得的不去遵守內幃規矩，就坐了過了時間。他想抓緊她存在的每一分鐘，但那些話也令他心頭甸著一個重量，越來越重，讓他想得忘神。他走向寢殿，守衛看到原皇，立刻恭敬行禮，大聲向內通報道：「原皇大人返家了──」

明狴原鳳恍然回神，每次聽到這聲明快嘹亮，心頭的感受渾然無法以任何文字形容。這不是適應，也跟習慣無關。

這裡原本不是，他的家。現在卻已經是他的家。

訂婚之後，他和玄魁共度了兩個寒暑。他們比以前分享了更多，更多的自己，更多他們身後的那些人事物。有些十分稀鬆平常，只是明脈出門前習慣先跟家門旁的小樹小草說句悄悄話，只是祇脈在睡前會在床腳放一碗水，那是祈求、還是饗神，傳承太久了，也記不太清。而有些事情逐漸變成慣例，例如明脈原皇越來越習慣幫祇脈玄魁代批公文，而玄魁蒼勁的筆跡偶爾會出現在明脈的公告欄。

在祇脈慶祝伴侶結褵的節日，兩人依照習俗喝了釀酒，任誰都知道那就是助興用的藥酒，卻也誰都不甘示弱的把整壺酒都乾得一滴不留。大約是這樣，玄魁把他當成了戰場，久違的將他操到什麼東西都射不出來，只剩清清如水的液體從他的精口流出。他大腿打著顫，不是顫抖而是在隱隱抽搐，但高潮還是一波兇過一波，半點都沒有停止的跡象。寢殿混亂至極，沒有理智，沒有極限，中途他尖叫到忘我的時候，泥漿般的腦袋曾閃過僅剩的邏輯，煩惱起祇脈寢殿的門窗到底夠不夠紮實。禘宮在禘君繼位之後的部分整修，一磚一瓦都是他親自監工，保證隔音效果絕佳。

假設祇脈聽見他們的脈主這樣欺負他，會不會比較同情自己。原皇才想到這裡，玄魁就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腰胯一挺，凶狠的把肉棒插到了極深的地方。原皇哀叫出聲，差點雙眼發白直接暈過去。他嗚咽起來，叫聲一聲大過一聲，好像開始故意非得叫到被人聽見不可。他的男人一面激烈操他一面吻他，還把他的腿扳得更開。原皇受不了了，他想踢人卻被抓住腳踝，被操的同時還得被看。玄魁什麼都沒說，只是狂野的在動作，他那副又藍又深的瞳孔鎖定著他，一張正直的臉蛋，卻好像在說你這副雙腿大張汁水橫流模樣，只有我才能看。

難分難捨。為了最後能有地方睡覺，原皇慶幸兩人頗有先見之明，沒從床開始糾纏，露台衣服掉了滿地，接下來是那張可憐的几案。兩人滾到床上的時候，玄魁已沒那麼激烈了，他緩緩抽動，就像溫暖的漲潮，將他攏進無邊無際的汪洋。

事實證明，祇脈的建築工法大概也不差。隔天，在玄魁要人送茶上來之前，都沒人來打擾。侍女進來收拾的時候，房裡一團混亂，既然無從遮掩，也就不必遮掩了。兩人衣著整齊，卻擋不了臉上情愛的饜足。侍女端上蜂蜜溫茶，兩人並肩在床上淺酌。眼波流轉，明明各自持盞，卻把茶喝成了交杯酒的形狀。玄魁穿著三層衣衫，配色形似他平時出戰的裝扮，但沒了戰甲，更顯出了分明的身材。而原皇垂著眸，眼角飛紅，平時略帶淡色的唇瓣嫣紅的彷彿被人採擷──也確實被狠狠採擷過了。頸邊的立領豎得筆直，黑髮流麗拉了兩束到胸前，這樣謹慎，反倒引人遐思。

原皇邊飲茶潤喉，喉嚨嘶啞的不想出聲，他眼神飄移，發現玄魁露在袖口之外的手掌上有好幾個咬痕，他可一點也不記得有咬到那裡去。這個男人大方坦露，也有炫耀的意思吧。總之，祇脈之主飲完了茶，也不出聲，默默等原皇喝完把茶杯一擱。玄魁先站了起來，雙手輕鬆一撈，就這樣直接抱著原皇離開房間，一路走到飯廳。當天無論到哪裡，都是玄魁代勞，連地板都不給沾一下。

祇脈之主對原皇寵愛至此，祇脈子民簡直想抬頭挺胸大肆宣傳。

與此相反，訂婚周年的前一天，玄魁住進明脈，還把平常晚下班的原皇提早帶回了家。兩人相敬如賓，在人前感情甜蜜而不失莊重。隔天原皇好端端的行走如常，一大早就相偕玄魁前往締印樹去了，一直待到過午才回來。明脈子民點點頭，看來祇脈之主也有先見之明，身在明脈竟讓原皇不能下床走路，就算再怎麼細心呵護，威猛如戰神恐怕插翅也難飛出明脈。

一個又一個日子，過了，印象卻似乎比往常還要深刻一些。原皇自問，他記得每一個認識玄魁敇天之後的時時刻刻，不管那或好或壞，或吵或和，或躲或藏。不用躲，也不用藏了，那原來是那麼踏實的感覺。他加快腳步，分了心思。禘兒出生已滿月餘，雖未足十月而誕，但悉心照顧下，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強壯。但姤兒產後身體不見起色，今日只是比平日好些，生產本就伴隨嚴重失血，猂族因為體質影響，母體更易在產後變生不測。未知的憂慮感啃蝕著他的心，原皇推開他和玄魁的房門，一進去，房裡有股乾淨的而令他安心的凜然氣味，他瞬間靜了下來。

那是玄魁身上的味道。

他脫下外袍交給侍女，捲起衣袖。在他們的床上，玄魁閉眼睡著，已三天未醒。

原皇放輕動作，坐在床沿的矮凳，他掀開棉被一角，閉著眼，開始替玄魁把脈。兩名侍女退到後方，而狩天獠亦無聲無息進了房間。等原皇張開了眼，侍女才上前遞上紙筆，讓原皇寫下今天的藥方，隨即拿下去給藥房預備。

「原皇大人，吾主情況如何？」獠師在旁低聲問道。

「本皇一向只說實話，你要聽嗎？」

狩天獠默默無語，自兩位脈主結親，他與原皇除了公事場合以外，多了許多相處的機會。玄魁本來話少，他隨侍多年，有時亦未能了解脈主的心思，例如原皇之事，他便遲至猂界守宣布親事當下，前後回想才恍然大悟。而原皇性子與玄魁截然不同，講起話來令人招架不住，可是處理事情來膽大心細，他照顧祇脈子民的方式，媲美為善不欲人知，獠師十分尊敬這點，便繼續說。

「吾主是猂族支柱，亦是原皇大人夫婿，屬下相信沒有人比您更擔憂，也確實只有您了解情況。」

原皇聽著，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他維持戰神功體越久，耗損就越大。我們若不能給他充足血源，他的情況只會繼續惡化。」

狩天療沒有回話，他沉默太久，久到原皇轉過身看著床上的玄魁。許久，他才又壓低聲音開口。

「原皇大人，屬下請膳房燉了雞湯，稍後一起送上來給您吃吧。」

沒有回應，狩天獠耐心等候，原皇這才恍然發現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好。」他趕緊應道，眼神裡有著謝意，「勞煩了。」

狩天獠離去後，房裡只剩他與玄魁。原皇滅了大部分的燭火，趴在床榻上，從胸中吐了一口長長的氣。

在妻子的面前，禘君當然比面對他還要坦誠。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若非如此，禘君便不會傾心姤兒了。這麼多年來，禘君對他的意義超過一切，他們都非常明白這點。在他無意間察覺自己喜歡上了玄魁敇天之後，儘管他相信這件事情不會成為他與禘君之間的阻礙，卻知道那會形成一種心上的罣礙。

人心，太難了。

即便禘君從未對他明講，他也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猂界守心底對玄魁那從不說出口的猜忌。玄魁敇天對猂界守無庸置疑的忠誠，並沒有削弱明脈人天生的戒慎恐懼。或許，他們兩人都太忠於自己對猂族的責任，才導致了今天的結果。姤兒婚後從不多言丈夫之事，即便是對哥哥，她也曉得分際在哪裡。而讓姤兒都忍不住憂心的給他叮嚀，顯然禘君對玄魁的不動聲色已是表象。玄魁出戰的次數越多，人望就越高。猂族並非骨子裡真正好戰的部族，卻有不得不戰的壓力。猂界守和戰神默契絕佳守著四脈的那些日子，也終究是靠「戰」去鞏固。

罷了......這是他的政治聯姻，也是他的自由戀愛。他沒有忘記過他應該要做的事：守住祇脈，才能守住明脈，即便這一切已經成了他順理成章的生活。他還是想，如果喜歡這個男人可以再簡單一點、單純一點──

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他累了，感覺一根手指捲著他的長髮，原皇疲憊一笑，讓那微涼的指尖繞過髮絲，碰了碰他的臉頰。

「......累著你了。」方甦醒過來的玄魁沙啞地說。

「沒什麼。」他說，眨眨眼，把情緒眨回那雙在夜裡看不出顏色的眸子，他準備起身倒茶，玄魁卻叫住了他。

「原鳳。」玄魁喚，原皇回頭看了他一眼，仍堅持把水倒好，餵他喝了幾口，才坐在床沿脫下鞋襪，寬了外面衣裳，躺進玄魁身側。他還沒躺好，玄魁已伸手摟住了他。原皇熟門熟路的靠在他的胸前，那雙臂膀仍然有力，但聽覺極佳的他能分辨出心脈虛弱許多。玄魁把他摟太緊了。姤后正值產後，禘兒剛剛誕生，自己又因戰事不斷而血氣恢復不及，時常陷入昏迷。這一切種種，玄魁的手勁無聲無言的傳達他的歉意，原皇不想他這樣，低聲開口。

「......你不要自責，我們定能找到方法──」原皇說，剩下兩個字「救你」卻沒說出口。他沒有說，玄魁當然明白，他撫著原皇的髮絲，輕聲說道。

「......如果我把功體降低，或許能延緩損血速度。」

「你知道這種做法有風險。」原皇說，聲音更沉了，「遑論你又喜歡斷後。」

玄魁沒接話，兩人都明白「喜歡」這個詞並不正確。猂族軍隊再怎麼勇猛過人，真正遇上勁敵，多數時候還是必須仰賴戰神或禘君出擊，才能保住大半人員不失。一旦玄魁本人戰力不足，將有極大風險曝族人與自己於生死之中。

「他們都好嗎？」玄魁暫時讓步，換了話題。

「禘兒很健康。」原皇只這樣回答，玄魁便聽出姤后情形仍然堪憂，他說道，「我跟荒禘說過，待他們的子嗣出生，就要他同意你跟我正式成婚。」

他講得非常認真，逗得原本憂心忡忡的原皇終於在他面前露出一絲笑意，「你什麼時候跟禘君說的？訂婚之前？」

「有什麼不對？喜上加喜，姤后定會慢慢好轉。」玄魁說，接著又柔聲勸慰，「......這是她畢生心願，你別太過憂心。」

「我曉得。」原皇輕聲回答，就說不下去了。玄魁摟著他，兩人雖然天天同床，但出戰的日子加上一方沒有醒來，兩人彷彿已經好幾天沒有同寢了。玄魁的手順著他的臀部下滑，原皇心領神會，於是也伸手輕輕揉著玄魁下面那對飽滿的陰囊，力道點到為止。兩人細細吻著對方，輕柔的解著彼此的渴念。玄魁才剛醒，他也倦了，雖沒心思和體力交歡，但嘴上還是可以。他黏到玄魁胸前，說，「他們都有孩子了，我也應當來研究怎麼改變體質，才不會浪費了你寶貴的種──」

「你別亂來。」玄魁出口打斷他的葷話，把人攬得死緊，彷彿深怕原皇劍及履及，馬上就會對自己的身體胡搞瞎搞，「......我不能承受失去你。」

「你覺得我就可以了？」原皇詰問，玄魁皺起眉，反說道，「真要改變，應當是免去吾族人民飲血體質。」

「你總想得很簡單。」原皇抬起身子，正色道，「即便吾族有朝一日確實不再為血所限。地宇環境日漸惡劣，吾族豈能長久繭居於此？我不犯人，而焉知人不會犯我？」

玄魁神情僵硬，尚未答話，侍女敲門，晚膳已備。原皇不再多語，「起來吧，我餵你吃飯。」

兩人用了餐，玄魁飲了血。飯後，原皇也不假他人之手，洗澡的熱水一好，他就揮手要閒雜人等通通下去，玄魁不解的望著他。

「我已恢復許多。」
「當然，否則他們怎麼會以為今天依舊是我替你洗澡。」

牛頭不對馬嘴，這話是在說他這幾天有多辛苦的意思了。玄魁看看他，又聞聞自己，他睡了三天，全身上下確實沒有什麼異味。身旁原皇寬衣解帶，除去沾惹了滿身塵埃的衣裳。玄魁並沒再讓他代勞，而坐在池邊，舀起熱水，一邊替原皇沖髮，一邊替他揉肩。五指施力，原皇的頸子硬的幾乎捏不下去。一按，整個人就縮起來，好像很疼，卻不再跟以前一樣喜歡賴著他撒嬌。這究竟是他的手勁還差了點，還是原皇肩上扛的東西太多太重，他已無法替他承擔。玄魁只好在他頸上肩上啄吻，一吻再吻，吻到原皇身上令他心醉的木質香氣流得整個浴池都是。

「莫再吻了，敇天。」原皇喃喃說道，眼皮沉重的似笑非笑，「不是我不想給你。」

「我明白。」玄魁把人從水裡撈了上來，「也不是我不願給你。」

「你還欠我很多，還不完的。」

擦乾身子頭髮，玄魁才拉上被子，原皇就倚著他睡著了。他再也難忍一陣心如刀割，歉疚感壓得他無法呼吸。不難想像前幾日他昏迷不醒，原皇究竟有多神經緊繃。方才吃飯或是沐浴，原皇只留下幾盞燭光，是為了不讓方醒過來的他感覺刺眼，在玄魁眼中看來，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力交瘁。只不過再怎麼模糊不清的光，他都能清晰看見他眼下的黑眼圈。玄魁畫著他纖細又銳利的眉線，他本纖瘦，沒了層層衣服虛張聲勢，越發瘦得令他心疼。

姤后產後復原不佳，是意料中事，原皇已傾盡方法救治，他不敢想像如果發生不幸，原皇和他要如何渡過這個關卡。訂婚前的那次會面，是他和姤后唯一一次單獨相處的經驗，婚後雖未有機會，但每逢禘宮召開季節宴會，她的溫婉應答總讓他比平常心平氣和。而當他與荒禘意見相左，總會見到姤后派人送來的點心。隔日再談，君臣兩人少了不快，多了可能性的討論。他和原皇在議政時都習慣心直口快，荒禘是猂界守，有他的盤算和考量，玄魁並非不清楚。他還得顧及劫脈和御脈，有些不好當面說的，不能講的，或多或少，或許藉由姤后之手轉達了。這些細微的手法，無形中維繫了他、原皇、與荒禘三人之間的關係。他沒有想過自己會倚賴她，但確實受她所惠。

而他在幾年前就察覺自己日漸衰弱，只是速度令人措手不及。晚餐之後飲了血，他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但並不像以前感覺猂元充沛。原皇的質問，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以戰止戰，顯然不是當即最好的選項。他沒把握這副身體下一次能夠撐持多久，再這樣下去，他連保護原鳳和祇脈的能力都沒有，況且還有他的第二個家鄉明脈，以及整個猂族。改變體質的方法，這兩年來，他已看完了整個禘宮的藏書，並非完全沒有頭緒。但確實還想不明白要從何處著手。原皇不僅精通岐黃，還習有咒術，他對猂族體質的了解或許更多。如果能說服他協助自己，兩人合力，難道真的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嗎？這次戰事勉強得勝，他卻是昏迷不醒被送回祇脈，這種情形，他的子民會有多驚慌，但他方才觀察族中仍有條有理，不用想也是知道是誰替他穩住了全族上下。

他摩娑著的睡臉，原鳳一旦放鬆下來，嘴巴就會微微張開，發出輕輕細細的打呼聲。
能摟著他，能抱著他，能聽他的心跳，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原鳳、原鳳。我欠你太多，我不會讓你有事。
每一天每一夜，他都想與他同眠。

他們一起睡得很沉、很沉。

很沉。

在沉眠裡，彷彿阻隔了外界所有的殺傷力。在睡夢裡，有著不會被傷害的權力。

一夜沉眠，向來奢侈。

昨晚入睡的早，又剛服血，血氣活絡，玄魁睜開眼時，神識比往時清晰，感覺他們已睡了好幾個時辰。事情不對勁，他機警聽著四周環境細微的聲響。原皇還睡得很熟，難得沒有馬上醒來。玄魁小心翻了身，避免驚動他。他仔細的聽了一會，遠處聲音模糊，但腳步聲越跑越急，而且是朝著他們的臥室而來。出事了，他直覺反應。

房外突然急急叩門，原皇猝然醒來。他們一同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無論遇見什麼危境，原皇總是冷靜自持，此刻玄魁看見的卻是滿臉悲痛。他將他抱緊，朝著門口喝道。

「何事？」

手持燈燭的傳令官在房門外跪下，又焦又急的通報，「報！啟稟吾主及原皇大人，禘宮來使急訊，姤后病危，請兩位速速移駕！」

原皇差點摔下床鋪，玄魁慶幸自己抱著他，他立刻下令。

「我即刻帶原皇過去。」他說得很快，「明脈呢？」

「來使有言，明脈另有人前往通報。吾禘亦派兵前往明脈邊境區域，以防敵人趁機奇襲！」

「我知道了，你下去要狩天獠負責坐鎮。」

「是！」

傳令官應道，急急的腳步聲再度跑遠。玄魁點起蠟燭，搖曳燭火下，照出原皇一臉神色狂亂，似乎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何去何從。玄魁捧著他的臉，抵著他的額，「噓，原鳳，她不會出事。我跟你去，走吧。」

原皇點點頭，已說不出半句話。片刻蹉跎不得，已不及穿正裝，玄魁將原皇胸前和腰上的繫帶打了結，現在怕是剛過五更，春寒夜冷，他從衣篋裡拿出兩件厚重保暖的外袍，遮住兩人內裏的便衣。兩人拉上帽沿，一同走到寢殿外的露臺，原皇環住他的頸子，玄魁腳步一蹬，足尖輕點，抱緊原皇，朝著禘宮一路急馳而去。

急急而奔，原皇全身緊繃，一路上什麼話都沒說。感覺他微微發抖，玄魁風馳電掣，一邊趕路，一邊吻他的頭頂。夜色很深，深的彷彿不會迎來明天的天明。遠遠的，他們就看見禘宮內外燈火通明，玄魁落了地，在宮門前放下原皇，兩人牽緊彼此的手，快步穿越城牆。走到一半，第一聲沉重的鐘聲劃破靜默的大地，在雄渾的夜，驚飛樹上歇息的夜鳥。

原皇倉促停下腳步，他渾身一顫，鬆開了手。

一聲、兩聲、三聲。
四聲。

玄魁深深的閉上了眼。

那個女孩，那位妻子，那位母親。

原皇失了魂似的定在原地，他再舉步時，好像每一步都累積了揮之不去的沉重，已拖垮了昔日的自信。玄魁像一道影子的跟在他身後，整座禘宮彷彿都停下來了，守衛或者宮人，都守在步道兩旁，默默目送兩人經過。

在那裡，荒禘正哄著禘兒走出房間，玄魁與他認識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荒禘露出那樣沉痛的神情。悲痛至極，但也非常堅決，堅決的令人感受到他鋪天蓋地的意志正在熊熊燃燒。見到他們，荒禘未發一語，平時總是帶頭對禘君行禮如儀的原皇什麼也沒說，釘在門口動也不動，雙眼凝視著閉上的房門。幾個時辰前他才離去，幾個時辰後，卻已丕變。荒禘走到原皇旁邊，重重的握了一下他的肩膀，原皇抖了抖，他抖得那樣厲害，好像沒辦法再往前一步。

原皇慢慢進了門，玄魁想跟上，一旁的荒禘止住他，搖了搖頭。玄魁點頭，沙啞的說。

「節哀。」

荒禘拍拍他，抱著禘兒離開了。高大魁梧的猂界守與他的兒子漸行漸遠，原皇在姤后那間依然散出藥香與花香的房裡，沒發出任何聲響。玄魁站在原地，恍惚覺得所有的規則都將不再是原本的規則，那些花了長久時間建立起的基礎和默契，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動搖。他所熟悉的世界，已經是一場昨日舊夢。

很遠、很遠、離他們而去了。

葬儀那日，全境舉哀。猂界守抱著禘兒走在靈柩前方。原皇一身黑衣，玄魁撐著黑絹傘，兩人走在旁邊，慢慢的，一起護送姤后回到明脈。

姤兒的妝，明脈原皇替她親自畫上。她的衣裳，她的夫君親自替她穿上。

明脈下著雨。雨從姤兒回家安眠的那日起就沒有停過，把鬱鬱的山林洗得乾乾淨淨。

鳥還是在飛，花還是在開，葉子迎向水珠，等著天空恢復碧藍的顏色。

憂傷原來是自己會走的嗎。這七日，明脈原皇停了所有事務，回家之後，就陪著姤兒的棺木坐在祭殿，不讓別人打擾。玄魁在門口，守著他。她過世之後，他跟他就沒有再說過半句話。而她的話仍深深迴盪在他心底。原皇已經把他視為自己的一部分，如果是這樣，此刻的悲傷，便是一體的。他會陪著他，也一直陪著他。

七日過的初早，姤兒下葬在她與荒禘的締命樹下，那是一棵出奇美麗的明珀樹。雖然過了冬天的花季，在這個料峭春寒的初春日子，卻留了幾顆雪白花苞，點綴了她的新墳。那天夜裡，玄魁踏進空蕩蕩的祭殿，原皇佇立在中央，白幡白燭已全部撤走，油燭香已被外面的風吹散了大半，這裡已經找不到那個女孩最後的身影，或許的她的身影，也從未真正在此停留過。玄魁正要言語，卻聽見原皇神情恍惚的開口。

「我們，散了吧。」

玄魁敇天盯著他，差點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什麼意思？」

「我和你，或許不該這樣的......」

「原鳳，」玄魁急急扣住他的肩膀，將他轉過來，試著喚醒那雙空洞眼神，「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

「我該怎麼繼續保護你......」原皇細聲說，「我連我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曉得。」

原皇的聲音那樣輕，玄魁還未會意原皇所說的保護是什麼，他已倚在他的肩頭，淚水無聲無息的濕了他的衣衫。玄魁將他摟的徹底，讓他有所依靠。他哄著他，細細的吻著他的髮，就像偶爾原皇噩夢驚醒時，他會對他做的那樣。

原皇的呼吸開始回穩時，玄魁放下了心，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腦內開始出現模糊的影子，他的手臂有些乏力，他的腳有些站不太住。怎會如此，玄魁心頭一驚，再次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在原皇頸上的香氣，但意識卻漸趨淡薄。原皇倚著他的觸感還很明確，他卻感覺自己沉重的四肢逐漸滑向原皇。這陣子，心知原皇同荒禘打擊甚深，恐無心思應付危機，玄魁一來不想離了他倆身邊，二來就怕原鳳情緒不穩出事，他找了劫鏖主與僰君商量，這段期間，請他們兩位加重邊關防備，所以他這幾日沒有出戰，亦幸好沒有發生戰事，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會這麼虛弱？他想重新振作，但身體卻已不受控制。

「敇天......？」原皇察覺不對勁，試著想把他扶起來，但玄魁瞬間如斷了線的木偶，雙眼一閉，竟整個人直直向他壓了過去。

「敇天！」

那聲驚喊，令玄魁敇天平生首次感覺畏懼和恐慌。因為他竭盡全力仍睜不開雙眼回應，因為他驚愕的發現自己或許已走到了終點。因為他聽見了他畢生所愛的那個人聲嘶力竭，接近淒厲，那份痛楚彷彿要撕裂他們的身體。兩人經歷種種，跨越無數困難，玄魁敇天不是沒有倦過、懷疑過、沮喪過。在停頓不前與勇往直前之間，他與他的愛，全是一片漆黑而只能徒手摸索的闇夜。直到這一刻，他才確實曉得，那個被人稱做明脈原皇的男人，原來那麼瘋狂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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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樓發表於: 2022-12-2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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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54-56F

他在床上。

床板硬而紮實，這不是他在祇脈的床。棉被厚重，身上輕麻製的襯衣透氣而保暖，顯示他還在明脈，而身旁有個他不能更熟悉的身體，柔軟可靠，跟往昔一樣的令他安心，但在他緩慢甦醒的感官之間，玄魁敇天感覺不安的情緒一直蔓延，原鳳平常跟他同寢，就是他的溫暖來源，可是那個體溫太低，簡直不像是他。

「醒了？」

那個聲音同樣熟悉，聽起來卻疲憊又蒼老。原先熟悉的事物全都變了調，一團他無法掌控的未知越滾越大，侵蝕著他的定力。玄魁敇天終於睜開眼，眼界遠處，荒禘從朦朧的鐵灰色影子逐漸清晰，他看上去非常疲乏。而另一邊，他不用轉頭也知道原皇睡在床的裏側，呼吸聲淺得快要聽不清楚，但心跳仍然很穩定。玄魁稍微放下心，徵詢的目光移向荒禘。

「原皇救了你。」

這句話令玄魁心頭一緊，他在厚重的錦被下找到原皇那雙體溫涼的右手，立刻緊緊握住。

「......他做了什麼？」

「你突然意識不明，他便直接割開手腕餵你，直到他自己都暈了過去。等到宮人聞到血味，察覺不對趕到停靈的祭殿時，你倆已經雙雙倒在原皇的血泊裡。」

玄魁望著床上另一側的人，荒禘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他無法想像差一點就失去了他，也無法遏制那幅渾身血腥的畫面在腦中成形。血紅是如此奪目，紅的就像是他們曾一起穿過的大紅囍服。現在兩人身上乾淨潔白，沒有任何怵目驚心的顏色。若不是被絕望淹沒，明脈原皇絕不會方寸大亂。

「禘想，失去姤兒之後，他不能失去你。」

荒禘說完這句話，兩人好一會兒都沉默無語。他找不出話安慰荒禘，何況那樣的悲痛，恐怕任何文字都無法撫慰。他和原鳳至少還擁有對方，這一個平鋪直敘的事實，讓他漸漸有了不同於以往的體會。

「玄魁。」
「嗯。」

「你的情況已不能再拖，為了維持你的能力，我們必須趕快取得其他土地。」荒禘說，「沒有你，禘和其他人可擋不住地宇其他虎視眈眈的部族。」

他有些意外的看著荒禘。這些話，這句話的語氣，以及背後代表的意義，令他回想起兩人相處的那些不復的時光。代表一項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連結：信任。正是因為相信彼此的天賦與能力，玄魁敇天才始終堅信，猂界守荒禘與明狴荒禘理所當然的會有所不同，可是兩人的目標終究能在合作之下被實現。

「我的身體，我會想辦法解決。」他簡潔的說，「猂族還需要你。」

荒禘微微勾起唇，他曾經笑起來的時候是那麼意氣風發，現在卻著實顯得老了。不只是他，在荒禘那雙深沉的瞳孔裡面，玄魁也看見同樣疲憊而不知所措的自己。

「......你，切莫過度傷心。」玄魁又說，荒禘拍拍他的肩膀，要他休息，便離開了。

失去燭光，房間很暗，還是晚上吧。拉上簾子的窗沒透進任何光線，與荒禘交談時，他尚有餘裕思考，此刻身上殘留的疲累又漸漸將他拖進泥淖般的睡意。這種倦意的來襲，他雖然能開始掌握，但徹底的虛弱無力，卻令他憤怒。他勉力睜著眼睛，原鳳睡得很沉，可能太沉了，平常睡覺，原鳳不是喜歡睡床，而是喜歡睡在他身上，現在卻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他身邊。玄魁翻過身，小心翼翼的抬起那隻纏滿繃帶的手臂，接著圈住他的身子。

「這樣子，就不用怕了。」他撫著他的臉，在額上親了一下。

隔天，雖然比過往易累，玄魁已能正常起臥。原皇猶在睡中，兩人近來的狀態一瞬顛倒。玄魁替他擦身，替他更衣，餵他喝水，喝湯藥。換藥時，玄魁拆開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再怎麼熱的天氣，原皇都不會和尋常男子一樣隨意赤膊，因為他的手腕上新舊傷痕交錯。打從兩人第一次共同出戰，只要玄魁重傷一時難癒，原皇就會慨然獻血。他阻止過，一再阻止。但當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根本阻止不了這個男人。

他將沾了藥膏和膿血的紗布放到盆裡，看著一條橫向的刀痕綻開在結了疤又復原的皮膚上，這次的傷口深得令他怵目驚心。原皇下了多重的力，這難道不疼嗎，他可能全然都不在意。

玄魁凝視著傷口，撫著旁邊仍完好細緻的肌膚。一隻黃鶯跳上窗台，婉婉轉轉的啾啾啼叫。氣氛悠然，山外的水瀑捎來了清涼的水氛，美好的就像他們相處過的每一個初春的日子。

他下了決心。

原皇醒來的時候，玄魁已經不在了。

房裡點了安神的薰香，快日落了，原皇眨眨眼看清室內，確實不見另外一個人。為什麼？昏迷的不是敇天嗎？怎麼會只有他獨留？難道他也──？想到這裡，原皇慌亂的坐了起來，動作太快，還沒坐好就頭暈目眩。他趕緊伸手扶住床框穩住自己，目光一落到手腕，上面包紮得近乎完美，這種打結方式，毫無疑問出自玄魁之手。

他好了嗎......好了也就無妨。原皇稍稍放下心，立刻召喚宮人替他更衣。

「我要進禘宮。」他說，無視宮人們臉上的震驚。
「吾皇！您才──」
「沒時間了。」原皇令道，蒼白臉上只剩堅決，「不能再拖。」

他從議事廳出來時，就隱隱覺得不安，說不上是什麼原因。玄魁不在禘宮，而談完事情，禘君就要他先回偏廳去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他雖遵命，但毫無胃口。他一路轉回明脈偏廳，走到一半，終於發現了異狀，祇脈偏廳竟大門深鎖，這令他起了疑心。劫脈和御脈因為領地距離禘宮較遠，偏廳實際上就是驛站的作用，完全是為了供脈主休息之用。可是祇脈......玄魁平時都會固定指派幾名文官在此處理事務，偶爾也會讓護送原皇回家的轎夫暫作休息，不管怎樣，都不應該沒人。

原皇心怦怦跳，他連明脈偏廳都沒踏進去，轉身就往祇脈跑。

沒有人。
沒有人。安靜的可怕。

距離邊界最近的幾戶人家大門緊閉時，他還能想，那是出門農忙。夕陽餘暉流進了土地裡，他跑進了村莊，店鋪沒開，食堂沒開，什麼都沒有。街上靜悄悄的，好似一瞬間所有人都憑空消失。

明脈原皇開始跑了起來，越跑越慌。春暖花開，街上應該還相當熱鬧，去年他就是在鎮上跟玄魁一起出門巡視，禁不住邀請，索性就坐下來，兩人一起享用熱騰騰的麵食。另外一個轉角是孩子們喜歡玩騎馬打仗的空地，那裡的藥材行，老闆每次見到他，總是忍不住想跟他討教明脈的藥方。再過去就是教場，常常能見狩天獠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他一逕的跑，跑進了祇脈主殿，殿門口那名會神采奕奕大喊原皇大人回家了的侍衛不知道去哪了，而那些總是用愛慕眼神偷偷看他和玄魁的侍女們，一個都找不到影子。

偌大主殿，他的腳步聲激起陣陣回音，那裡只有玄魁敇天一個人。原皇平復呼吸，不曉得該放心，還是該驚慌，玄魁側著身沒有馬上看他，而這令他害怕。

「......怎麼了？為什麼──？」原皇顫抖的問。

玄魁什麼話都沒說，原皇看見那雙湛藍的眼眸一眨，一滴透明的淚水掉在地上。

「......他們決定獻血給我，而我接受了。」

「你說什麼......？」原皇問，那是個陌生的詞彙，但意義卻令他涼徹心扉。

「我的功體已到極限，再過半月，藥石罔效。狩天獠之前就在勸我，說子民們都相信我能完成目標。」

「所以現在，整個祇脈都消失了......？」原皇腦中一片空白，極端的震驚過後，他想到了與祇脈地脈相連的明脈，臉上血色全失，「你......」

「原鳳，」玄魁低聲說，「我沒有其他退路，也不能讓你再──」

「你才使我沒有退路！」原皇喊道，「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他的憤怒在預期之中，但玄魁顯然不解他的恐慌，他頑固的說，「你不會讓我這麼做。」

「我是不會讓你這麼做！」原皇又喊道，他倒退數步，忍不住的就說出口，「他們也是我的家人──」

玄魁動了一下，那句話殺傷力之大。令他只能背過身。祇脈之主正在發抖，但原皇沒辦法上前作任何安慰。這是一場多麼巨大的豪賭，他的子民，還有他的子民。他們的子民，他們的家人。晚霞染紅了祇脈殿前的石階，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又長又絕望，這個地方原來這麼大，只剩下兩個人，看起來就像什麼都不剩。

「那些人，這麼多人──如果這個方法不能成功呢？」他低語。

玄魁靜默不語，他不會讓自己失敗。可是沒有人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比我傷心。可是，任何事都有後果。」

原皇說完，身軀一搖，就是這個地方見證他和他的聯姻，見證了他與他的光輝一刻與幸福的日子。祇脈所有的繁盛一夕歸零。玄魁轉過頭，看著原皇走遠，動不了身體，沒辦法追回。這一路上，就是這一路上，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超越原先想像的地方，原來在彼此的陪伴下，他們已經共同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人生。

在他們之間，確實有些什麼，就這樣碎裂了。

與外人聯合並入侵苦境的計畫，太過龐大又充滿風險。最初猂界守提出這個想法時，雖然明脈通常無條件作為贊成方，但因為其餘三脈仍未明確表態支持與否，一直停在討論階段。後來玄魁體力漸衰，因為昏迷不能議事，原皇疲於照顧親妹與玄魁，這件事就被擱下了。

現在，祇脈全脈已為了玄魁犧牲，縱使戰神還在，少了一脈戰力，御脈立刻同意與天地主宰合作，否則猂族不可能抵擋外來敵人；劫鏖主似乎還不願與玄魁鬧翻，因而暫時持保留意見。玄魁則堅持己見，認為為了盡快尋求祇脈復生及長治久安之計，必須尋覓改變體質之方。

討論過程，原皇一反往常，始終冷峻著臉，荒禘問他意見時，他彎了腰，沉聲說道。

「為了讓祇脈與玄魁盡快取得血源，屬下願意親自去和天地主宰接洽。」他說，玄魁猛地轉身，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荒禘凝神瞧他幾眼，便同意了。

散會之後，玄魁敇天四處找不到原皇，穿越空間的風險極高，他不知道原皇會從哪裡離開地宇，猂界守也不在宮中，恐怕是協助原皇離開。他憑著印象還有過去的記載，連連跑了猂族幾個可能的空間轉移之處，卻都不見他們。究竟會在哪裡。玄魁飛快的想，心亂如麻，就算找到原皇，他有辦法阻止他不要去嗎，他又能說服他什麼呢，原皇下了決心之後就跟他一樣固執。

或許他只是想見他一面。在無聲的吻之中，留下「記得回來」的信念。彷彿兩人各自出征時，那不會也不願意道別的道別。玄魁知道自己平生沒有那麼心急過，他沒來得及跑到明脈，心臟就突然一陣抽痛，他跪倒在地，好像有什麼東西瞬間被強迫拔出他的身體，一陣刺痛過後，眨眼間又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山鳥振翅。

他已經走了。玄魁敇天渾身冰冷，心想，像是永遠離開他一樣。

祇脈無民，明脈無主。

原皇不在的日子，玄魁便在明脈住下了。

荒禘出乎意料的並無異議，接連諸事，昔日的兩位戰友已久未長談，尤其在路線分歧之後，現在怎麼談，似乎都談不出一個共識。玄魁有自知之明，他不擅以言詞說服別人，少了原皇──以及姤后，他能感覺那份往日的友誼關係正處於前所未有的緊繃狀態。可是他對猂族及荒禘一片赤心，從以前到現在，這就是他們共事的基礎以及未來的發展性。玄魁想，如今別無他法，只能盡快行動，找出復原祇脈的關鍵。

明脈子民已經習慣了戰神與他們的脈主並肩而行，也習慣了玄魁把明脈當作家。他們都親眼目睹原皇前陣子捨命相救玄魁，也知道昔日的戰神確實命若懸絲。現在原皇正是為了找尋新的土地、新的機會和新的血源，讓祇脈和玄魁盡早恢復而在外奔走。他們了解，所以接納了他。

「而且，再怎麼說，玄魁大人還是原君的夫婿，這個大家都明白。」皖然說，他端茶遞給玄魁。這段時日，玄魁回到明脈，如無公事或是戰事，幾乎都待在原皇的書房，飛快的閱讀他留下的所有書籍，找尋枝微末節的線索。原皇不在，皖然的小臉顯得非常落寞，「玄魁大人知道原君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玄魁直言，他拙於撒謊，可是這並不適合對小孩講，「......你要相信他。」

「皖然當然相信原君！也相信玄魁大人。」

他的大眼睛和原皇俊秀的鳳眼一點都不像，裏頭盡是一汪單純，就跟祇脈的孩子一樣。玄魁點點頭，回了一個能讓人安心的「嗯」。

皖然靜悄悄的退下後，玄魁繼續埋首翻閱。茶還是很香，是令人安心的馨香，跟他第一次來明脈喝的一模一樣，半點沒有走味，如今他卻不敢去動那鍾杯盞。他不忍卒睹茶水倒映的，是他面目可憎的臉孔。他沒辦法和明脈子民談祇脈。他可以從他們的眼中看見對犧牲的畏懼。

犧牲的重量，一個都太重了。原鳳正在努力，在這個節骨眼，他無法判斷誰的方法比較理想，但他並不想讓他、以及相信他的人失望，他更沒有失望的本錢。

他們盡力封鎖祇脈不存的消息，就怕遭到群起圍攻。原皇一去之後音信不通，不曉得對方是否願意合作，為了保留戰力，除非外侮來襲，剩下的三脈脈主和猂界守同意暫時按兵不動。資源若極匱乏，玄魁仍在必要時領銜出戰，他們盡量讓軍團組成保持單純，以免被看出問題所在。此時此刻，比起往日齊整軍容，已是名副其實的不是為了戰，而是為了守。

即便是這樣，還是戰得辛苦。他們四個人之間──荒禘、劫鏖主、僰君、還有他。曲曲折折的心思越來越多，越積越深。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原皇遲遲未歸，更添了變數。這一天大戰方畢，他們失了一塊御脈邊界的土地。雖然僰君提前讓居住在那裡的御脈子民撤離，實際人員傷亡並不嚴重，但愁雲慘霧瀰漫整個猂族，那不是一場光采的戰。屢戰屢敗，厭戰的氛圍就更強烈。他在戰後公開表示他們不能再繼續戰下去，那是他的肺腑之言，而劫鏖主首次附和表態，更讓猂界守似乎有了別的想法。

那是什麼想法，玄魁並不清楚。

他清點完兵力之後，回到明脈，坐在山泉邊，把汗水擦掉，把馭天鋒上的血水洗掉。原皇走的時候是春天，現在已是夏日炎炎。他一事無成，看不見終點，一股無從宣洩的焦躁感與壓力越來越大，他躁動的站了起來。泉水如受感應，波面震盪，水花四濺，他憤怒的將馭天鋒插進土裡，舀起水粗魯的沖洗自己的臉──

附近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響，玄魁警覺的抬起頭。那行走匆匆的步伐，他絕不會聽錯。

原皇低著頭，快步穿越上方的密徑，顯然想事情想得無暇分心，直到走至泉邊才赫然發現玄魁站在那裡，他吃驚的停下腳步，兩人帶著相同的震驚和意外望著對方。

「你──」
「你──」

他和他同時脫口而出，誰也沒把話說完。原鳳瘦了更多，那是他心中第一個想法。而在想通原來他是從哪裡穿越空間的時候，玄魁發現自己已經兩個箭步衝上前，將人緊緊摟進懷中。

他們什麼也沒說，對方的身體依舊是那樣溫暖，是心上最踏實的存在。玄魁敇天不能自抑的發出一聲歎聲，撥動原皇風塵僕僕的髮，嗅著他一身的僕僕風塵。良久，他感覺原皇的雙手攀上他的肩，如以往一樣的偎在他的懷裡，輕聲嘆道。

「......敇天。」

他回來了，如此真切。幾近於失去，才曉得失而復得的意義。玄魁想吻他，但原皇從他的臂彎中稍稍鑽了出來。眼神飄移，不知道是怕了傷了他的感情，還是傷了自己已經脆弱的禁不起再傷的心，「......我得立刻去禘宮了。」

玄魁蹙眉，耐著性，「你不先回明脈？他們都在等你。」

原皇掙扎的閉上眼，天人交戰，又痛苦的睜開，他看起來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闔過眼，「......他們明白，我是為了他們在奔波。」

「......出了什麼事？天地主宰不願意跟我們合作？」玄魁問道。

這次原皇用評估的神色謹慎的打量他，好像他們又回到了最初剛認識的時候，對彼此是怎樣的人毫不熟悉。玄魁不喜歡那樣的視線，更不喜歡這種隔閡感。但原皇迅速回答，似乎還是決定跟他說實話，「他倒是願意，只不過要求我們得打先鋒。」

玄魁臉色一沉，「風險太高了......我們現在沒有那樣的兵力。」

原皇上上下下看了玄魁一眼，似乎能從他的狀況推測出剛吃敗仗，他臉色僵硬，勉強開口，「不過，一旦我們能佔領五巔，他願意立刻出手，這樣你和祇脈就能得到血了──」

「原鳳！」玄魁抓住他的手腕，「我們暫時封鎖邊境，有你在，我們能盡快找出方法拯救祇脈，我們就不必去侵略其他人了。」

「就算你的方法真的行得通，」原皇用力反握住他，「我們跟地宇其他部族打了多少年的仗？他們難道不會想趁這個時候收拾我們嗎？」

兩個人瞪著彼此。腹背受敵，玄魁心想，這就是腹背受敵，他們怎麼能落進這樣的危機。

「抱歉。」原皇輕聲說，「我要保護的人，就跟你一樣多。」

他毅然的離了他的懷抱，提著衣袍，就這樣走了。玄魁站在原地，不曉得他還要忍受多少次只能看著他的背影遠離。

原皇去禘宮，深夜才返回。

他走進久違的房裡，皖然聽他的話，晚餐後就在香爐點了迷香，玄魁鐵定打算徹夜不睡也要等他回來，此刻卻合衣倒在床鋪上不省人事。看得出皖然在玄魁昏迷之後，大概是為了想讓他睡得舒服一點吧，應該嘗試了很多次想把他移得比較好看一點。無奈戰神實在人高馬大，一個孩子怎麼能扛得動，聊勝於無，皖然脫了他的鞋，還把鞋子整齊的擺在床腳。

原皇疲憊至極，仍忍不住笑了出聲，一笑，才發現自己不曉得有多久沒笑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沒有時間哀悼，沒有時間陪伴他的族人，和他們一同哀悼，他甚至沒有辦法陪伴他的伴侶，在他也失去了他的族人的時候──

為什麼？原皇咬著牙，不讓半滴眼淚掉落。他已倦到了極致，但還是沒有休息的餘裕。有那麼多話他想跟他說，在他的心底，未必然不能同意他的想法，可是這樣絕對來不及挽救明脈。失去祇脈的人氣與地氣，明脈地層的崩毀，在他剛回到猂族之時，已能察覺若干跡象。他要如何能跟玄魁坦承，當初與他訂婚，背後的目的之一是確保祇脈不會變心、不會離開猂族的土地，能長久繁盛的與明脈共存共榮，那是一個多麼光明的願景與理想。如果他說了，玄魁會理解吧。他一向能理解，能理解自己愛他的同時還有那麼多責任。但現在說了，也已經來不及了。

玄魁一向對自己太過寬容。一旦知情，他必然會選擇將血脈還給祇脈子民，那麼他不是陷入永生的長眠，就是沒有餘地的死亡。人命與人命的重量，怎麼能放在一個天平上？

世事怎麼能兩全。

他輕輕的將玄魁雙腿移上床，讓他睡上枕頭，慢慢解開他的外袍。這樣的動作他已經重複做了好多次，閉著眼睛也知道該怎麼做。每一次做，他在人前不落痕跡，指尖卻有些顫抖，他不曉得敇天是不是會這樣一路睡下去了，再也不會醒來。會不會明明兩個人沒有道別，他還是將他留下，獨自一人啟程。原皇伸手從床鋪裡面拉開棉被，細細替他蓋上。他要出發了，他跟禘君說好，先去苦境探路準備，這條路將無從回頭，真正生死未卜。

原皇撫著玄魁敇天的臉，他睡著的時候也是那樣俊美。

這麼好看的臉卻皺著。眉頭皺著，嘴唇緊閉著，好似把全天下的事情都一起擔心進去了，這麼多擔心裡面，自己是他心上最重要的一個人。

「讓你累著了。」原皇溫柔的說，他湊上去，輕輕吻了他。他吮著他的唇珠，記得他唇瓣的溫熱，永遠記得兩人接吻時的互相歸屬。原皇將繞在自己手腕上的祇脈平安符取了下來，將繩結打開，重新繫在玄魁的頸上，物歸原主。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將他記得。

「要有好夢。」原皇說，那是他的道別。

原皇走出房間，回到明脈主宮，皖然等在那裡，不如往常那樣活潑機敏，原皇沒有多言，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

「我不在的時候，族內還好嗎？」

皖然低著頭，悶悶回答，「禘君曉得姤后剛去世，您又不在，族內氣氛低迷，便不讓明脈頻繁出戰。而且，玄魁大人......有替您照顧好族裡。」

原皇閉上眼又張開，過了一會兒才問，「遷離的狀況呢？」

「山腳下的居民已遷到比較靠近祇脈的土地了，但山上進度較慢，大部分的居民仍沒有完全撤走。」

「玄魁他，沒有注意到什麼嗎？」

「玄魁大人聽說這是您的交代之後，只說祇脈現在無人，土地荒廢不是好事，明脈本來土地狹窄，求生不易，他也協助將部分族人遷離。」

原皇臉上流露憂容，沒說什麼，只簡單交代，「你接下來就遵吾禘之令，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聽到這番話，皖然錯愕的抬起頭，「什麼？您又要走了嗎？」

「有禘君在，你不必擔心──」

「原君！您讓皖然跟著您吧，皖然早就做好必死覺悟，去哪裡都沒關係！」

皖然滿臉焦急，原皇維持臉上冷漠的表情，在袖子裡握緊拳頭。他不能說什麼，更不能讓他跟著自己，那是未知的危險，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安全。皖然見原皇不言不語，知道事情沒有轉圜，他滿臉茫然，又是害怕，又是驚慌，他緩緩開口。

「原君，皖然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事？」
「禘君想殺玄魁大人嗎？」

原皇忡然變色，「......誰跟你這樣說的？」

「誰也沒有，可是皖然不是不懂！您要我跟著禘君，又突然要我迷昏玄魁大人──」
「住口！」原皇喝道，「不許你亂講話！」
「原君！怎麼能這樣？他是您的夫婿啊──」

原皇神情僵硬的從王座上起身，從未見原皇這個模樣，皖然駭然的連連倒退幾步，「出去。」原皇一字一句，冷冷的說，「我不要你了。」

「原君！」皖然立刻跪下，尖聲哭叫，「皖然從小就跟著你，求求你不要拋棄皖然！」

他裝作沒聽見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將他棄在身後，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走到出了宮門。明脈原皇在冰冷的夜裡站了好久，指甲陷入掌心，刨出了血。他找來總管。

「明脈撤離的速度必須加快，不能拖延。」他迅速下令，「還有......等等去安慰他，儘快送他去禘宮。」

悲泣聲在蕭瑟的夜裡迴盪，他站在當時等待祇脈迎親的石階，無語問天，這條路為什麼這麼漫長，無論他怎麼做，都看不見盡頭。

玄魁敇天化作了一道橘紅色的閃電。

他神色匆匆，衝進禘宮。沿途的侍衛不能擋他，從議事廳出來的僰君不能擋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他。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地方跑過，他一路疾馳，沒有聞見庭院水池裡荷花的芬芳，沒有聽見青青綠樹上的夏蟲，他摸著頸上的平安符，直接衝進了荒禘的書房。猂界守坐在那裡，背對著門口，好像早就料準他會來。

「......原鳳在哪裡？」面對那個冷然、高大、無聲的背影，玄魁敇天盡力保持冷靜。

荒禘回過頭，只是看他一眼。那是一個異常冷酷的眼神，眼下只有他們兩人，沒有任何人需要顧慮，荒禘開口時帶著他無法形容的語意。裡面情感很多，有喪妻的悲痛，有建立一族霸業的瘋狂執著，還有對他的一種隱忍。玄魁無法理解荒禘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多種情緒，就聽見荒禘冷漠的開口。

「你現在是在跟禘要回你的伴侶嗎？」

玄魁喉頭一扼，「......他就是我的伴侶。」他帶著怒火低語，「你讓他去苦境了？」

荒禘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又看了玄魁一眼。

「原皇比你還清楚自己的身分，他是一脈之主，不只屬於你。」

那是一種狂怒的火焰，在他的腦袋裡沸騰。玄魁怒不可抑，他轉過身，話題結束了，永遠結束了。荒禘在他背後說道。

「別忘了禘與你今晚約在祇脈舊址見面。」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毒性發作的比他想像中的快，但後勁很慢。

玄魁全力壓抑著毒氣，竭力跑回明脈。他的血沿路滴在草叢葉梢，後面御脈追兵緊追不捨。他低頭一看，被荒禘及僰君聯手刺穿的傷口血流不止，他撕下衣袍，使勁纏住腰部暫時止血。他心很寒，荒禘的決斷已斷了他的生路，為了他身上的祇脈子民，他現在必須立刻逃出地宇。

他蹣跚而行，繼續撐著腳往前跑，之前在山裡遇見原皇，他就推測他是藉由他們的締命樹進行空間移轉。那棵樹有他們的誓約及髮絲，信物相連，命火相繫，說不定能直接帶他到苦境找到原鳳，只要找到他──玄魁踉蹌幾步，一切一定就還有轉機。

少了血跡為引，追兵似乎一時找不到他。他想荒禘和僰君短時間之內亦不可能知道他會躲在明脈何處，玄魁加快腳步，衝進了蓊鬱的森林，他們的樹在月色下散著銀色光輝，玄魁用沾了鮮血的手在樹幹下留下血印，接著一把握住鈴鐺，閉眼默念他前段時間獨自修習的明脈古語。樹靈受到召喚，開始散發點點藍綠色的光芒，以樹幹為中心的土地隱隱浮動，空氣震盪，心知成功，玄魁最後張開眼，看了明脈宮室和那蜿蜒的山村，一旦他找到方法改變體質，他會再回來的，明脈有荒禘在，一定也會沒事──

他的腳下突然天搖地動，他以為是術法的影響，但似乎有什麼更大的威脅正要爆發，跟他所在的位置無關。那是更古老、更雄渾，更恐怖的力量，從他腳下踩的地殼之下發出。先是細微的震動，然後越來越劇烈，山石墜落，鳥獸奔走，玄魁不明所以，回頭一望──

蒼穹裂開一聲巨響，明脈山頭瞬間裂成兩半。

玄魁震驚的瞪大雙眼，來不及說話，他被一股龐大的吸力拉到了半空，轉移術法開啟了空間裂縫，他向下一看，還在宮裡及村莊裡的子民驚慌的衝了出來，玄魁向他們伸出手。

「不──」他嘶聲大喊。

層層山脈沿著山稜一路崩毀，宏偉的宮室和聚落一瞬之間掉進了地層中的夾縫，淹沒在亂煙土塵之中，他只來得及看見那些人倉皇逃避，下一秒人影就完全消失了。土層一路崩跌，群峰毀滅，溪水暴衝而下，迸開的地層一直裂到祇脈，震碎了祇脈三分之一的土地。然後眼前一切就消失了，他被吸進漩渦，進到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無法分辨上下左右。他在時空之間飄盪，心裡和眼裡都還充斥著剛才那無法驅逐的殘酷景象。

然後他摔到地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四周無聲無息，沒有他想要見到的人。

他的平安符從頸上碎成兩半，裏頭的解毒草掉了出來。渾身是傷的玄魁爬了起來，急著將金鎖片兜進手裡，吸盡毒氣的藥草枯死在他的掌心，從他的指縫間掉落到黑色的泥土裡。他趴在地上，想把那些碎屑找出來，卻徒勞無功。

他什麼也挽救不回。

他失去了他，也失去了家。

========

待續，下章《囍》最終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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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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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樓發表於: 2022-12-27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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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 ..

先謝謝上則回覆中原皇大人的證實，滿足小粉絲對訂婚禮物的好奇心XD 總覺得姤兒貴為猂界守之妻，外在舉止雖然端莊穩重，但私底下其實很古靈精怪，如果來到現代他哥的禮物應該會變成情趣睡衣XDD （和鳳翥：………（妹妹學壞了是否是妹婿的錯）

這一回對比前面變得沈重許多，真的好喜歡姤兒喔！她實在太重要了，不只是老公和哥哥的心靈支柱，也是玄魁和荒禘有衝突時的緩衝劑，可惜早早香消玉殞……QQ

即使大家都飽受煎熬，我還是私心更心疼原皇一些，看他說如果能夠不管明脈原皇身份，只單純愛著玄魁的世界不知道會如何，這不就是《點點星光》的世界嗎XD 真心希望他在轉世故事裡牛角尖不要鑽太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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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樓發表於: 2022-12-28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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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 ..

引用
引用第65樓悅兒于2022-12-27 12:50發表的 Re: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 .. : Lv4=-mWv&0
先謝謝上則回覆中原皇大人的證實，滿足小粉絲對訂婚禮物的好奇心XD 總覺得姤兒貴為猂界守之妻，外在舉止雖然端莊穩重，但私底下其實很古靈精怪，如果來到現代他哥的禮物應該會變成情趣睡衣XDD （和鳳翥：………（妹妹學壞了是否是妹婿的錯） st2>e1vg
-Gpj^aBU
這一回對比前面變得沈重許多，真的好喜歡姤兒喔！她實在太重要了，不只是老公和哥哥的心靈支柱，也是玄魁和荒禘有衝突時的緩衝劑，可惜早早香消玉殞……QQ [GuDMl3hC
VJ"3G;;
即使大家都飽受煎熬，我還是私心更心疼原皇一些，看他說如果能夠不管明脈原皇身份，只單純愛著玄魁的世界不知道會如何，這不就是《點點星光》的世界嗎XD 真心希望他在轉世故事裡牛角尖不要鑽太久啊！ }rE|\p>

Dear 悅兒

偷偷說幾個月前其實寫好了姤兒在現代的禮物(?)哈哈哈，情趣睡衣是個很讚的建議，我代姤兒先跟您道謝XD！(喂) 畢竟哥哥在猂界守面前唯禮不亂，但在某魚面前啥垃圾話都講得出來，讓我不禁推測兄妹倆應該裡外人格都很鮮明，於是就這麼寫了！這次收到親友的感想也一致對姤兒/姤后好評QQ 也算是遂了心願，真的謝謝大家QQ 雖然她在劇中只登場了短短幾分鐘，卻幕幕都是精華。工於心計的猂界守在她面前可以盡情吐露心聲，為她立誓拼命守護猂族。我一直認為這裡就是吾禘之所以性格逐漸爆裂，和玄魁的關係也終於再難修補的關鍵。

是的！「那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正是暗喻《點點星光》！謝謝讀到！我好開心！(((這裡只能說兩人前世受創太深，而且都被身上揹的滅族責任折磨著，還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去修補QQ)))

是說您上面替鳳翥加了OS，讓我不禁有點想寫古早時期的同人誌愛用的「情侶三十問」之類的專訪番外了XDD 感覺讓兩對couple一起受訪應該會有很多神奇的(?)火花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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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樓發表於: 2022-12-3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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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63-64F

05 空

從那時候起，他就覺得自己彷彿永遠的離開了地宇。

到苦境的第一天，他幾乎不曾清醒。第二天，狀況依舊。第三天，他高燒醒來的時候，隱約覺得外面正在下雨。他動不了，也看不到，但空氣中的水氣舒緩了身體的疼痛與笨重，他第一次睡得比較熟。第四天，他時睡時醒，分不清夢境與清醒，他沒有時間觀念，也沒有空間觀念。

第五天，他覺得他忘記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失落了身體的一部分，那痛燒進了他的骨髓，他不曉得自己是昏厥還是睡著。但他覺得自己無用乾涸的身體有了激烈的情緒，眼角第一次聚攏了淚水。第六天，他漸漸明白，卻不想明白，一點也不想明白。第七天，他試著下床，但雙腿沒有力氣，他直接倒在地上。第八天，第九天，他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第十天，他終於走出了藏身的洞窟，外面還在下著雨，雨水淋了他滿身。

苦境的空氣太過濃烈，苦境的水有種澀味。

那個毒是明脈原皇給過荒禘的，那個解是明狴原鳳給他的。如今解和毒在他身上都找不到半點蹤跡。他把著自己的脈，聽著脈搏越來越平靜，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像沒有漣漪的水。他比以前虛弱很多，多得他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現在的他無法再回到猂族戰神的能力。如果他連自己都不是，又要怎麼希望過去的日子會重來。他想，如果毒能留在他身上就好了，現在他身上半點原鳳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好像那些只是一場幻夢，難道他過去所有的人生，只有現在才是真實？或者那些叱吒風雲的過往才是真實，而現在只是虛夢？

他曾擁有過。曾和深愛的人生活，曾有一段姻緣。

第二十天，他能走了，雖然走的不遠。他沒有紙筆，他以前隨手可得的東西現在都離他非常的遠。他勉強撐起腳步，在他所能走到的範圍找到了一根乾枯的樹枝。這塊土地太乾，土無法集成泥，風來沙子就四散，但他仍在地上寫道。

「明脈傾毀，原鳳下落不明。」

每天挹天癒醒來，在日落之前寫下：明脈傾毀，原鳳下落不明。

明脈傾毀，原鳳下落不明。

明脈傾毀，原鳳下落不明

他開始記錄，開始求生。為了自己求生，為了他的子民求生，為了他認為的，至少還沒有完全破滅的希望，開始求生。他想避戰，然後止戰。他將他的目標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然後開始實行。

因為他距離戰實在太遠，所以等到他趕到戰場，已經遲了。

儘管明脈和祇脈如此，猂界守還是出兵了嗎。一靠近五巔，挹天癒血管裡身為脈主的血就激烈震盪，並引起一陣逐漸消散在天地間的共鳴。他心血紊亂，神智不清，憑著直覺，他曉得曾一起並肩征戰的猂界守已然殞落。

荒禘死了......那麼他也是嗎......

挹天癒腦袋一片空白，等他回神，他已經跑向了戰場。他在途中被木藤絆倒，驚慌更甚。

開闊的戰場只剩下戰敗者的痕跡，餘暉泡在血色裡，他是戰將，對眼前的景象應該要很熟悉。

地上盡是明脈士兵的屍體。

蒼白，沾滿血跡。挹天癒認出了那些臉，訂婚那天曾經帶著笑容迎接他和原皇那一張又一張的臉，對他投以信任的那些人的臉，挹天癒全身顫抖，無法再走一步，四周全是他知道的人。他往下一看，在他腳邊躺著一個比其他士兵還要嬌小的身軀，癱在泥漥之中，動也不動，一雙黯淡的大眼睛茫然望著天空。

還未長開的皖然穿著比他身量還大的盔甲，他死了。

挹天癒凝視那雙再也看不見什麼的眼睛，突然間腦中全是皖然的笑聲。他乖巧跟在原鳳身後的樣子，他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樣子，在訂婚宴上驕傲的當他們侍童的樣子。每每當他待在明脈的時候，皖然常常溜到他旁邊，用有點煩惱的聲音跟自己說，怎麼辦，玄魁大人，我覺得我是全明脈最崇拜你的人。他曾問他，玄魁大人，您會保護吾皇，對吧？當然。挹天癒還記得自己這樣回答他，皖然露出放心的笑容，一個轉身就溜出房間了，連讓他摸一摸頭的機會都不留下。我也會保護你，他在心底說，在心底承諾。他都記得，全都記得。

挹天癒跪下，彎腰抱起那沒有熱度也沒有反應的身體。

「抱歉。」他小聲的說。

眼淚落進了泥土，落在那張失去彈性的稚氣臉上。

他將那些他記得或不記得的人，明脈的、劫脈的、御脈的士兵，跟他流著一樣的血的猂族的士兵，葬在異鄉。他在皖然交疊的雙手下放了一束盛開的白花，還有一隻他刻的小小的鳳凰，希望他來生仍會找到回家的路。

他臉上、身上、髮上，是血、是汗。但他仍然沒有找到那個人，在絕望之間，他不知道該抱持什麼，默默葬了好久好久，他沒有計算天數，只覺得日昇日落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了。然後，他找到了嬰兒。

嬰孩一開始沒有哭，所以挹天癒差點沒注意到他。一抱起他，孩子就哇哇大哭起來。

「你這是在記恨嗎。」他忍不住說道，嬰兒竟然停了下來。挹天癒有些驚奇，這麼多天裡，他已經好久沒有悲痛和自責以外的情緒，他在嬰兒臉上看見有些熟悉的五官輪廓，那雙眼睛，他熟悉的眼睛，挹天癒無法克制的勾動了他麻痺了好長一陣子的神經，淡淡的笑一笑。

妳的家人，我會負責照顧。他在心裡想。

每當過了子夜，荒靡已睡了，挹天癒離開滿是血腥氣的房間，他又疲又累，總會恍然聞見祇脈那甜甜鹹鹹的麥香。在他的記憶，在他的鼻間，在他的血管裡，激作激盪海潮。安撫他，可以做個好夢，又提醒他，惡夢未過。

他就遇見了他。他不知道要怎麼去認他。或者他是不是他。那是一個故作世故又天真的男人，長著一頭極好看的黑髮，戴著眼鏡，氣質又冰又熱，他身上有木頭的香氣，手裡常常拿著木葉。

和鳳翥是個多話的男人，常常對他說著沒完沒了的話。

重要、不重要的話，親密、不親密的話，冷淡、不冷淡的話。他嘲笑他，嘲笑自己，他以為挹天癒沒有聽進去，他便一直說下去。講完了之後，或許根本沒有講完，和鳳翥就會背對他，可能坐在草皮上，可能坐在他的石凳上，背對著他，他不再看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看到他。一水澈的藍藍水光倒映在他金色的眸子裡，看不出平靜，因為主人和來客，都找不到平靜，有的只有和鳳翥眼中一圈赤色的火焰，醞釀著滔天的風波。

挹天癒把他的話都聽進去了。沒有讓他知道。

他就像他熟悉的那隻鳥兒，倔強而固執，喜歡耍賴，喜歡黏著他耍賴。也不再像那隻鳥兒，因為他的眼神冰冷的令他明白：無論有多遺憾，往事都無法重來。

他知道他恨他。
他有理由恨他。

挹天癒包容他的瘋狂。包容他所有行動。他用和鳳翥的名字和面目，開始一場精心編造的謊言。而他留著一頭水流似的藍髮，想把過去的傷痛用水慢慢復原。

如果玄魁敇天和明脈原皇已經失去太多，那就讓挹天癒跟和鳳翥從頭開始吧。

這樣子的一個美夢，或許也能成為好夢。所以他叫他：「好友」。

而他叫他：「和鳳翥。」

和鳳翥，明脈原皇。和鳳翥，明脈原皇。挹天癒喊不出口的那個名字，在他心裡化成了一個繭，層層覆覆，被他所有的遺憾、悔恨、迫切想要重圓的心思，纏繞其中，像是他們婚儀上那兩件婚服的繡線，將美好與悲切都好好的收在一個房間。在他的心底，是他最珍愛的一個名字。

在所有路途的可能性當中，挹天癒想，或許他們都一直在找尋一種可能，留下對方，留下自己。就像玄魁敇天曾經不顧一切要救明脈原皇，就像明脈原皇曾犧牲自己也要救玄魁敇天。因為他們剩的東西很少很少，已經快要什麼都不剩了。如果不把他們兩個人剩下，那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剩下。

直到和鳳翥沒有辦法被留下。

他就是喜歡說笑。挹天癒心想，他想要什麼，他都可以滿足。他想當癒和雙者，那他就陪他一起。他在發抖，他抖得可能沒有辦法抱住他。

「看看我好友好看的面容，眉頭都皺成什麼樣子了。」

和鳳翥舉起顫抖而沾滿鮮血的手指，朝著他的臉伸過來。意會到他要做什麼的挹天癒愕然昂起頭，雙唇不能自制的顫抖，下一秒，甜美的血腥帶著溫熱，柔柔軟軟的畫上他的嘴唇。

「唇畫定相思，血濃勝似水。」和鳳翥輕聲念道，他雀躍的好像在唱一首歌，是一首期盼已久的歌，是一個始終沒有被完成的深切渴望。那張蒼白的臉蛋上浮現與乏力截然不同的一抹紅色，讓他的臉頰和眼角都染上了紅妝般的緋彩，那雙不再有風波的金眸裡，洋溢著最純粹的欣喜。

挹天癒舉起手指，和鳳翥蒼白的唇角濺了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一滴一滴的離開他的生命，挹天癒裝作沒有看見，用盡全力，將自己的血畫給他，「......緣結三生情，從此不獨歸。」

詩頌結願，婚約誓現。這條路上，一同歸家。脈主之血相互融合，在兩人周身散發如夢幻泡影的金紅光芒，和鳳翥帶著淺淺笑意看著那抹如晨曦般的光點如細沙般落在彼此肩頭，彷彿一層虛幻的紅紗。

「笑一個好嗎。」和鳳翥笑著說，是呢，為什麼不笑。挹天癒想，他和他終生的盼望，終於有了一個答案──

「你若是挹天癒，我也只是和鳳翥。那麼，」和鳳翥緩緩站了起來，好像要再次朝著他的旅途啟程，「背道而馳的路，就到這裡吧。」

他的身軀向前倒下，挹天癒終於抱住他，聽見了他的心最後溫柔的彈動了一聲。

四下俱寂。

他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世間那麼安靜。冷風吹起滿地落葉的沙沙聲響那麼清晰，他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著血液，他的腦子嗡嗡作響，這些都是聲音，但他聽不見他想要的聲音。在每個夜裡他能安睡，是因為能聽著他的心跳與他合而為一，結成共鳴──

他的身體還那麼熱，他唇上的血還未乾，他的頭髮還是那麼柔軟。

「和鳳翥。」

無數星星止不住的墜落，挹天癒在自己的藍眸裡盛下那滿的要溢出來的星河，盛不完的流淌到了眼睛外面，便成了水。他將和鳳翥抱緊，抱得很緊，「吾愛。」他輕聲說，這是他的道別。

「再結三生緣。和鳳翥。」

睡吧，睡吧。
然後，要記得回來。

《囍》終

===========

〈空〉──明脈原皇視角將寫於《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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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樓發表於: 2022-12-31 00: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30【癒和】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05，33F；猂族前傳《囍》05終 ..

終於連載到尾聲了，等不及想跟作者分享我好愛最後這段描寫，是整本書中我非常喜歡的段落之一，即使他讓我三更半夜淚流滿面XDDD

雖然早已知道原劇的走向，作者也貼心提醒這本是裹著糖衣的刀，沒想到看到最後還是被殺個措手不及（倒地）讀著書上的文字，腦中馬上浮現劇中原皇退場的畫面，我覺得這裡是全文最虐卻也最甜蜜的地方。訂婚時原皇不讓玄魁完成的最後一步，卻在自己頻死前給了對方，想著癒者當下必定是又歡喜又難過就覺得好心疼，不過又有一種這兩人本當如此的感嘆。

其實虐完想起還有轉世的結婚本，頓時感到些許安慰（？）期待他們在轉世的故事裡拋下過往，真正得到那份遲來的幸福。

情侶三十問是類似夫妻相性一百問之類的內容嗎？夫妻那個好像也是古早同人愛用的訪談XD
兩對couple受訪的場景光想像就覺得有趣，總覺得玄魁會因為根本說不過能言善道的明脈三人組而一直喊煩，要不就是太過直球坦白讓另外三位傻眼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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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樓發表於: 2022-12-3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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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古早的情侣三十文能问出很多了不得的东西，“直男式”实话最致命（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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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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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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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54-56F

12.18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3，54-56F

Re: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 ..

Re: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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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6 【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癒和結婚紀念，猂族前傳《囍》04，63-64F

Re:12.30【癒和】挹天癒/和鳳翥‧玄魁/原皇《你和我咫尺的點點星光》05，33F；猂族前傳《囍》05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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