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8【蒼俏】《A Touch of Dead》長篇現代，西方超自然生物設定（43F更新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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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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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0樓發表於: 2015-11-0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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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悸動

　　蒼越孤鳴站在窗前，兩眼飄向屋外——溫煦的秋陽脈脈依偎著窗扉，天際藍得泛白，絕對稱得上是個愜意的午后。然而，時針再轉過幾個刻度，當正盈之月高懸正空時，他就必須要面臨觸發詛咒后的首次的變身。

　　他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推了推，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俏如來寫滿關切的臉。憶無心正在他們身后忙碌的整理著背包，不時瞥向腕表留意時間。緊張感排山倒海般壓迫而來，他仿佛可以感受到他體內神經的躁動。

　　一杯冰水遞到了他的面前，蒼越孤鳴焦躁不安的接過。杯壁微涼，他捏著杯子，卻遲遲沒有送到嘴邊。夙的突然出現、未言明的指示、似有苦衷的匆匆離去，這一切都讓他更加困惑。心內的鉛塊越來越重，他攥緊了手中的杯子。

　　“碰”的一聲，手中的玻璃杯四分五裂，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再次回過神來時，受傷的那只手已被俏如來托在了掌心里。棉球擦拭過傷口，伴隨著陣陣涼意而來的是細微的刺痛感。赤色睫毛低垂，金色眼瞳里的光有一絲黯淡。

　　“變身前后，感官與情緒都被放大了許多倍。”

　　蒼越孤鳴一陣懊惱，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失控了。”

　　隨著手上的最后一縷鮮血被拭去，傷口就像被施放了魔咒一般，開始緩緩自行愈合。是的，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狼人的特征近乎完全顯現——暴躁，易怒，力量，速度，自愈……他再度被情緒掌控。

　　俏如來背起了憶無心幫忙收拾好的背包，極力讓語調聽上去波瀾不驚：“是時間出發了。”

　　蒼越孤鳴點點頭，腳步沉重的與俏如來并肩而行，一路無話。太陽下滑了大半，腳下的路由小鎮的平整石路變成了林間小徑，草木斷莖的清冽氣息刺鼻的鉆入鼻腔，他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終于，當太陽已經快要西垂到地平線下一半時，一處隱蔽非常的地下入口在植被茂盛的林間現出了蹤跡。

　　石階上遍生青苔，幽幽延伸至黑暗的地底。俏如來舉著手電往入口處晃了晃，隱約可以看見一道生了銹的鐵門，上面掛著一只笨重的鎖。森森寒意從更深的黑暗中襲來，里面似乎還有一段曲折的通道。

　　 “我們進入吧。”

　　俏如來說著，打頭走在了前面。蒼越孤鳴只是沉悶的“嗯”了一聲，繼續一言不發的跟上。地面到地底入口鋪設的石階并不長，但由于長年未有人踏足，石階泥濘濕滑，他們的行動非常緩慢。漸漸的，頭上可見的景象越來越狹窄，光線也越來越昏暗，他們最終被黑暗吞沒。

　　下臺階時，鞋底一陣打滑，俏如來瞬間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向后摔去。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托住了他的手肘，他的后背撞上了一片堅實的胸膛。耳邊有溫熱的氣息撲來，他嗅到了那股他所熟悉的、干凈清爽如同雨后森林的淡淡木質香。

　　“小心，路很滑。”

　　“多謝。”

　　站穩后，手腕便被蒼越孤鳴緊緊扣著前進。他的體溫已經躥升到了狼人特有的四十攝氏度，肌膚相貼之處是無盡的滾燙。心跳雖然加快，卻是無端的心安。片刻后，腕上的溫度突然撤去，一陣鑰匙旋入鎖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鐵門無力的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腳下的路也不再是濕滑泥濘的青苔與石階，而是變成了堅硬的土地。蒼越孤鳴和俏如來又恢復到了并肩而行，剛才短暫的肢體接觸好像被他們同時拋到了腦后。顧視四周，這是一小段簡易開鑿的通道，兩壁上每隔幾步路便設有一個火把，但那些火把太過年歲久遠，已經不能再使用了。繼續行走了一段路，第二道鐵門橫在了他們面前。

　　手電的光線被調到了最強，耀目的刺眼之后，隔著鐵欄門，古老地窖的真實面貌展現在了他們眼前——微弱的斜陽自天井滑落下來，落在洞穴一樣的室內。地面上釘著一副鐐銬，室頂上、墻壁上垂下幾根粗笨沉重的鐵鏈，仿佛沉睡的巨蟒。就像蟄伏在地底已久的怪獸張開了黑暗的巨口，要將闖入者吞噬殆盡。

　　當從狹小天井落下的最后一絲日光消散無跡，蒼越孤鳴走到了那一堆鐵鏈之中，動手開始褪去衣衫。俏如來即刻尷尬地轉過身去，隨后蒼越孤鳴干咳了一聲，聽起來也非常困窘：“放心，我穿內褲了啊……”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俏如來更加尷尬地回身，一堆衣服已經堆在了蒼越孤鳴的腳邊，他正在脫去鞋襪。撞上俏如來的目光，他挑了挑眉毛，又補充了一句：“我不脫衣服的話，變身的時候它們會裂成碎片的。”

　　然后，他將自己的雙腳鎖進了地上的那副鐐銬里。還剩五根鐵鏈——一根由最里的那一面墻伸出，用來捆縛腰部。兩根來自左右兩面的墻壁，用來鎖住雙手。還有兩條從墻頂懸掛下來，用來禁錮雙臂。

　　“俏如來，”蒼越孤鳴突然喚了他的名字，“幫我。把我捆起來。”

　　俏如來嘆了一口氣，走到少年身畔，彎腰拾起盤旋在地上的鐵鏈。冰涼的寒鐵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份量使他懸著的心也似被系上了鉛塊，一直拖著他往下墜，最終墜入了黑暗的深淵。動作機械地鎖住蒼越孤鳴的雙手與雙臂，怔了怔神后，俏如來拾起最后一根鐵鏈，雙手顫抖著環過蒼越孤鳴的腰際，“啪”的一聲合上鎖扣。

　　熹微的星光傾灑，彌漫開夜的氣息。就像擁著一團火，錯愕間，耳畔炙熱的呼吸再一次毫無防備的襲來，少年忽然偏過臉，鼻梁擦碰著他的耳廓，低沉的耳語似是在叮嚀，又似是在懇求：“我讓無心準備了附子草汁液。如果我要傷害你，你就用它潑我。”

　　“不。”

　　俏如來突然向后退去。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與其說是拒絕，不如說是否定。傷害他？他從一開始就否決了這樣的可能，他不忍心，也不允許，更不能原諒。

　　暗淡的夜色中，蒼越孤鳴被縛的四肢上緊緊纏繞著巨蟒一般粗壯的鐵鏈，小麥色肌膚被勒出深陷的赤痕，頭低低垂著，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待死。蓬勃挺拔的身軀勾勒出流暢優美的線條，堅實飽滿的肌肉包裹著勻稱的骨骼，他年輕的身軀宛如神廟中的一具大理石雕像。驀地，他從幽暗中抬起頭來。

　　“我是認真的。”

　　蒼越孤鳴神色凝重，眼里折射出的是深邃的夜幕。

　　“我也是認真的。”

　　俏如來亦然。

　　“好了，時間越來越近了，你快離開，這太危險了。”蒼越孤鳴話鋒一轉，試圖勸俏如來離開。

　　但俏如來只是瞇了瞇眼睛：“這話你說過第二次了。”

　　——那雙金色的眼睛里閃爍著近乎偏執的光芒。

　　“俏如來——”

　　“我來這個小鎮，其實是為了尋找失蹤多年的叔父。”對方索性在他面前坐了下來，毫不留有機會的打斷了他的勸阻，“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所以……”

　　淡淡的月色漸漸透過天井一點一點滑落進來，天井下的幽暗世界被鍍上了一層稀薄的銀白。

　　“所以，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他仰視著他，金色的瞳孔中是不曾更改的篤定。

　　月亮開始上升，天井下的狹小世界逐漸明亮。朦朧的月光好似魅魔的雙手，愛撫遍蒼越孤鳴年輕的軀體，撩撥著他的心弦，點燃了他的炙熱。

　　詛咒被即將到來的滿月感召，痛苦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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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1樓發表於: 2015-11-06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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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心急火燎的蝦皮皮。。。麥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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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2樓發表於: 2015-11-08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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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滿月

　　最初的疼痛，來自于骨骼的劇烈變化——刖刑、臏刑……諸如此類的殘酷刑罰涌現在蒼越孤鳴的腦海里。膝蓋像被斧頭橫劈，雙腿頓時喪失知覺，他跪在了地上。幾秒鐘之后，小腿部位的骨骼又像被一只手野蠻的拉拽著，強行拼湊在一起。

　　俏如來站了起來，試探地走向他：“你怎樣了？”

　　“別過來！”

　　話剛脫口而出，肋骨就遭到了鐵錘般的重重擊打，隨即被蠻橫地一根一根抽離。蒼越孤鳴身子一挺，滾在了地上。呻吟在喉間打轉，但不等他發出，前一秒才被抽去的肋骨又被狠狠塞回，他的胸腔一陣穿刺般的疼痛。之后，五臟六腑被一股巨大的壓力向內不斷擠壓著，胸悶的像壓了一塊巨石，他幾乎窒息。

　　一只微涼的手慌亂地撫著他的胸口，試圖幫他調整呼吸。在被靈敏聽覺無限放大的各種嘈雜聲響中，他聽到了俏如來的聲音：“深呼吸！快深呼吸！”

　　蒼越孤鳴照著做了，塵土與鐵銹的氣味撲鼻而來，嗆得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尖銳的痛覺震蕩著胸腔四壁，他的身子瑟縮成了一團，在地上顫抖，漸漸不可抑制的開始抽搐。一雙臂膀箍住了他，他反抗著禁錮，扭動著蓄滿了力量的身體，企圖掙脫，然而臂膀的主人死也不肯松開。

　　戰栗順著脊背一路向上攀爬。蒼越孤鳴感受到，脊椎上的骨刺飛速生長，迫不及待地向外擴張，皮膚下的肌肉隨之膨脹收縮。他的意識還在，他還存有思考判斷的能力，但他還能維持多久？不，他決不能傷害到俏如來。

　　一聲困獸般的低吼之后，俏如來被一股巨力撞了出去。啪嗒一聲，夜燈橫倒，滾向了墻角。黑暗只持續了短暫數秒，更大面積傾瀉進來的月光填補了光源。肅殺的月輝下，蒼越孤鳴伏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顱，痛苦地呻吟：“疼……好疼……”

　　心如同一張紙，被揉皺成一團。是幻覺嗎？蒼越孤鳴正承受著的折磨，他竟也感同身受。不可摧毀的信念支配了他，恐懼被拋諸腦后。俏如來再次靠近了少年，在他身邊跪坐下來。或許是天性使然，他頑抗著將他從地上拉起，擁他入懷。

　　“沒事……會好起來的……”

　　懷中的蒼越孤鳴仍想要掙脫。四肢受困，他用頭撞向了他，發出了警告：“我會把你撕成碎片、我會殺了你！你快走啊！”

　　俏如來靈巧地躲閃開，眼中毫無懼怕：“我相信你不會這么做。”

　　肌膚滾燙，一寸一寸近乎要灼燒起來。血液突然倒轉了方向，在劇烈變化的身體里逆向疾馳。骨骼劇變的痛楚過后，是來自于血液逆行的更深折磨。蒼越孤鳴警示的咆哮像被切了一刀，中斷在咽喉里。全身的血液急速沖向大腦，眼前冒起了金星，他陷入了又一個地獄。

　　“我的頭……好痛……全身……都好痛……”

　　哀嚎不絕于耳。脆弱又狂亂的少年急需一個支點，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俏如來。俏如來只覺得撞向了如火的滾燙，自己就要被融化。幾滴淚水滾落到他的脖間，錯愕地側首，蒼越孤鳴迷亂的眸子已是一片潮濕的沼澤。

　　讓我分擔你的痛苦吧，哪怕萬分之一也好。

　　他顫抖著伸手，安撫著他的后頸：“痛的話，咬我吧。”

　　短暫的空白之后，俏如來只覺得腰被向前一擁，整個人便墜入了熔巖般的熾烈里。肩膀上的肌膚傳來撕裂的疼痛，他感受到了發泄般的嚙咬。疼痛，他體驗著前所未有的疼痛。但是，他在這一刻也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正被需要著，如此的迫切。痛覺過于真實，以至于他開始懷疑這一切。

　　仰起頭輕輕喘息間，肩膀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蒼越孤鳴的下巴枕在了他的頸窩，接著是滾落而下的淚水，咸濕的血腥味彌散開來。片刻前還狂亂的少年此時竟像被定格了一般。

　　俏如來屏住呼吸，試探地搖了搖懷中緊抱的身體：“蒼狼？”

　　如大夢初醒，蒼越孤鳴抬起頭迎上俏如來的臉。他的臉龐被月色柔和，他在他金色的眼瞳里看見了自己——即將喪失理智的自己。第三階段的痛苦潮水般襲來——仿佛能感受到神經末梢針扎般的疼痛，虛景與現實交疊，他的意識被逐漸剝離，他的欲望被無限放大。

　　他瘋狂的想要得到他，想要撕咬著他脆弱的身體，品嘗著他甘美的鮮血，欣賞著他哀求般的呻吟。

　　俏如來的氣息，俏如來的血液，俏如來的骨與肉——俏如來的一切，現在在他眼里，俏如來成了這世間他最最渴求的獵物。

　　——多么美妙。

　　“俏如來，跑！快跑！”

　　這是他僅存的最后一絲理智。

　　俏如來一把被懷中的人推了出去。咣啷一聲，他的后背撞在了鐵欄門上。蒼越孤鳴低沉的呻吟開始加重，早已錯亂了頻率的呼吸越發急促，喉間開始發出狼一般的嗥叫。

　　——銀輝遍灑，滿月升至了正空。

　　鐵鏈激烈的碰撞間，蒼越孤鳴如同狼獸一般四肢著地，瘋狂地扯咬著雙腳上的鐐銬。他身體里可怕的力量正在覺醒——鐵鏈碎裂的聲音震蕩在地窖里，近乎癲狂的他已掙脫了雙腳上的禁錮。

　　“蒼狼——”

　　俏如來的呼喊淹沒在了人類本能的恐懼里。蒼越孤鳴太陽穴上跳突的青筋暴起，咆哮著向他撲來。腰上纏著的鎖鏈還沒有被巨力掙脫，他的身形一滯——短暫的喘息使俏如來得以退到了鐵欄門之外，慌亂地插上門栓。

　　在經歷過全身骨骼最后的斷折、接合之后，蒼越孤鳴的身形開始變得巨大，黑紫色的毛發從手臂、胸膛、背部向外迅速生長。須臾后，彌漫著殺戮氣息的月輪下，一頭巨狼微瞇著透露著攻擊性的亮藍色眼瞳，引頸長嘯。當啷一聲，巨狼腰部的鐵鏈盡數碎裂，朝著鐵欄門的方向撲殺而來。

　　俏如來慌忙把背包甩到背上，拔腿便跑。背后沉重的撞擊聲只響了幾下后，他便聽見了巨狼粗重急促的喘息聲——狼形態的蒼越孤鳴已經撞破了鐵欄門，正追捕他而來。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人的意識，只剩下血腥與殺戮。

　　跑，除了跑，他現在別無選擇。在狼人面前，他只是脆弱渺小的人類，不堪一擊。

　　頭頂終于現出了一絲天光，林間的景象映了進來。更深露重，地窖口布滿污泥青苔的臺階更加濕滑。俏如來連滾帶爬地艱難奔跑著，幾次險些被狂亂的巨狼噬咬。離開最后一級臺階，他開始了亡命般的逃亡。

　　荒草叢里掬滿了夜露，隨著他的奔逃，濺起一地的晶瑩。身后巨狼癲狂的喘息近在咫尺，他甚至要被那噴發巖漿般的炙熱氣息吞沒。跑過林地，跑過溪澗，跑過墓園……他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是求生的本能在支配著他，繼續向前，不要停止腳步。

　　滿月靜止在天空正中，林間落滿水銀般的月跡。忽然，俏如來的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露水充盈的草叢里。

　　俏如來恢復知覺的時候，腳踝傳來一陣濕熱柔軟的觸感。睫毛輕輕顫了顫，他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一頭皮毛閃動著光澤的墨紫色巨狼正俯身細細舔舐著他的傷口。俏如來心中一驚，本能地朝巨狼的鼻子踢了一腳，向后瑟縮。

　　面前的龐然大物措手不及，吃痛地嗚的一聲低吟，挫敗地耷拉下了腦袋。它如同一只馴服的小獸，安靜地趴在俏如來腳邊，驀地抬起了雙眼。在澄澈的月光映照下，巨狼的雙眼幽藍深邃，浩瀚的像廣袤的宇宙。那是一對他所熟悉的眼睛。

　　“你是……蒼狼嗎？”

　　巨狼馴服地點了點頭。它，哦不，現在應該說他了。他的前肢趴在了地面上，垂下頭繼續舔舐著俏如來的傷口。受傷的腳踝又被包裹在了那片觸感粗糙的濕熱里，血液已經凝固，傷口邊緣微微瘙癢。

　　環顧四周，他們正處于一處高地，視野很開闊。圓月高懸在天幕上，背后是茂密的松林。

　　深秋的風已經有了幾分凜冽，俏如來搓了搓雙臂，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巨狼翕動著鼻息，撐起前爪小心翼翼地走近，親昵地蹭了蹭俏如來的臉頰，然后就像一座山嶺，在他身邊臥下，把寒意阻隔的嚴嚴實實。俏如來愛憐地撫摸著巨狼柔軟光滑的皮毛，輕柔地像春日里緩緩淌過的小溪。巨狼愜意地享受著他的愛撫，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懶洋洋地合上了雙眼，喉間發出滿足的低吟。

　　濃重的倦意涌來，俏如來透支的體力也再支撐不住，蜷縮在蒼狼溫暖的身體里安然睡去。

　　當破曉的第一縷陽光落在蒼越孤鳴的眉心，他的身形開始縮小，墨紫色的皮毛逐漸消退，恢復到了人類的常態。他仍沉浸在黑甜的夢鄉里，長長舒了一口氣，攬緊了懷中的物什——他睡覺的時候總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必須要抱著點什么。

　　俏如來腰間一緊，昏昏沉沉的被拉進了一團火熱中。耀目的陽光帶來強烈的光感，他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視野中，是一副五官極其立體的年輕面孔。那副面孔安然熟睡著，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似是受到了感召，對方輕啟眼眸，那是一片迷離的藍色。

　　四目相對，他們的視線同時向下滑落——身軀赤裸，他和他依偎在一起，手還停在他腰間。

　　松林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啊！”

　　“啊！”

　　尖叫過后，蒼越孤鳴騰地從地上爬起，在登山包里翻找著衣物。三下五除二的穿好后，俏如來還坐在地上用手擋著眼睛，支支吾吾的發問：“你穿好了沒？”

　　蒼越孤鳴的舌頭開始打結：“好、好了！”

　　“我們回去吧。”

　　說著，俏如來站起身來。但動作才進行到一半，腳踝處的疼痛便讓他一個踉蹌跌坐回了地上。低頭看去，傷口雖已愈合大半，卻是隱隱作痛。

　　蒼越孤鳴背對著他蹲了下去：“上來。我背你。”

　　還不等他作出反應，他的手已經被蒼越孤鳴拉過環住了脖子。腳下一輕，他被他輕而易舉的背了起來。

　　昨夜的一幕幕閃回似的在腦海里穿插而過。

　　他安心的伏在了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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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3樓發表於: 2015-11-13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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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謎團

　　滿月之夜的經歷就好像是做了一場虛幻的夢，危險卻充滿著致命的吸引力。俏如來坐在寬大的飄窗里，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秋季陽光明媚而充沛，這已是幾天后的一個上午，閑適又愜意。

　　這時有人在樓下喊他的名字，循聲低頭看去，一對少男少女正站在樓下對他招手，是蒼越孤鳴與憶無心。見他探出頭來，少年的視線迅速落向地面，伸手把額前的碎發揉得凌亂——他對那天的尷尬仍不能釋懷。一旁的憶無心卻完全沒有在意他的不自然，推著他走向大門。

　　幾分鐘后，他們三人都坐在了飄窗里。憶無心在挎包里一陣摸索，再向他們攤開手時，掌心里多了一塊扁橢圓形的寶石。寶石晶瑩剔透，中心隱隱閃動著幽藍的暈彩，恍若流動著的澄澈月華。這便是月光石。

　　蒼越孤鳴不禁感嘆月光石獨有的美麗，但他的手心忽然一涼，憶無心已經將月光石放到了他的掌心里。面對這樣強大的法力媒介，他本能地想要松手丟掉，卻被憶無心制止了。

　　“蒼越大哥，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好似一條明快的小溪流淌過心房，安寧與平和被泵至全身血脈，眼前的景物更加明晰與鮮亮。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勾勒出淺淺的弧度：“感覺……很好。”

　　看到蒼越孤鳴的變化，憶無心長長舒了一口氣：“太好了，灌注了強大魔法的月光石果然可以安撫情緒，那么……”她又從挎包里摸索出一本書，攤在膝頭翻動著，“借助它的力量，狼人的詛咒也許能解開。”

　　蒼越孤鳴和俏如來的眼睛都一亮，異口同聲地問道：“真的嗎？”

　　少女把書倒轉，推到了他們面前。羊皮紙質的書頁早已泛黃，字體是濃郁的墨綠色，傾斜潦草，像是手抄本。俏如來努力辨認著憶無心指尖點著的字跡，認出了月光石這個詞，但接下去的內容他完全看不懂。勾勾畫畫，似是字母又像是圖形，他猜測那是一段咒語。

　　憶無心點了點頭：“我去廢棄修道院找月光石時，還找到了這本咒語書。以我現在的能力我還讀不懂這段咒語，但我想，月光石一定是解開詛咒的關鍵。”

　　她說話時還是有些底氣不足，畢竟她只是一個法力剛覺醒不久的女巫。兩只手一左一右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是俏如來與蒼越孤鳴，他們像兄長一樣給與她鼓勵：“無心，你一定會成長為強大的女巫。”

　　“謝謝……”憶無心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收起咒語書和月光石后，她轉換了話題，“蒼越大哥，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精忠大哥嗎？”

　　重要的事情？俏如來蹙了蹙眉，帶著幾分疑惑望向蒼越孤鳴。

　　“你說你要找你的叔父，你也需要我的幫助……”少年頓了頓，視線滑落，好似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去求了祖叔叔，他已經幫我開好了證明——我們可以直接到小鎮的檔案館里去查。”

　　時序逆回，俏如來回憶起，他在蒼越孤鳴即將變身前曾對他說，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所以，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現在，他安然坐在他身畔。

　　他果然還記得。

　　第二天的傍晚，三個人如約在小鎮檔案館前碰面。有了競日孤鳴簽字蓋章的通行證明，他們順利獲得了今晚長留檔案館的權限。

　　踏著腳下軟綿綿的地毯，穿過長長的走廊，俏如來的心跳開始加快，好像有什么東西就藏在那扇門后召喚著他。推開門的那一剎那，他的呼吸一窒——成排的落地書架，一個緊接一個整齊排列著，收錄著有關于永無鄉小鎮成千上萬條的信息。面對這樣龐大的基數，他有些茫然。

　　沉下那顆躁動的心，俏如來開始整理思緒。叔父與父親是孿生兄弟，四十幾年前尚是幼童的他們被父母帶出旅游，途經永無鄉小鎮附近時，因為意外變故，叔父走失。除了這些，再沒有其他。該從哪里著手？如果當時叔父是走失到了小鎮上，他會不會……

　　靈光一閃，俏如來徑直走到了收納著人口遷入記錄的書架前。如果走失的叔父是被鎮上居民收養，那么在人口遷入記錄里一定能查到一些信息。目光掃過一份份檔案上的年份標簽，1974，1973，最終聚焦在了標記著1972的那份檔案冊上。

　　1972年，父親和叔父三歲，那一年的六月，叔父失蹤。

　　蒼越孤鳴和憶無心站在他身后沒有發聲，靜靜望著他的背影。自進入檔案館開始，俏如來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他們都知道，他心里早有了自己的想法。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擾他的思緒。

　　六月，七月，八月，九月……一直查到1972年的年末，遷入記錄上并沒有符合條件的可用信息。不對，不應該這樣緊貼著事發時間查，這太過理想化了，他必須換個思路。叔父走失后，祖父母在第一時間報案，警方也張貼了尋人啟事，公布了走失兒童的詳細信息，但這么多年過去，叔父仍杳無音訊，原因是什么呢？假設叔父的確是被鎮上的人收養了，那么撿到他的人卻沒有即刻報警將他送還親生父母身邊……是出于私心嗎？好，那么接著進行假設——如果當時撿到叔父的人是他，他懷有私心，想要收養這個孩子，他會怎么做？他肯定不會立即去辦理收養手續，因為兒童走失案的風頭還沒有過去。要讓旁人毫不起疑，他一定會等到這件事的風波徹底平息后再去辦理手續。

　　“蒼狼，你來找1973年的檔案，無心找1974年份的，我來找1975年之后的。”

　　靜默許久的少男少女突然聽到俏如來的發號施令，略微愣了一下，隨即開始完成他所分配的任務。

　　終于，俏如來在1975年的人口遷入記錄上找到了線索——有一戶羅姓人家收養了一名六歲的男童，取名羅碧。年齡吻合上了，收養的時間也可以說通——1975年，距叔父走失已過去了三年，時間足夠沖淡人們對于走失兒童的記憶。

　　俏如來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層薄汗，他有強烈的預感，近了，他離叔父又近了一步。繞過一排書架，他停在了標著人口出生記錄的檔案前。1967，1968，1969。他迫不及待地抽出了出生年份是1969年的檔案冊，飛速向后翻閱著。J，K，L。他的手指顫抖著停在了首字母為L的條目上，開始向下瀏覽。

　　羅碧，一九六九年三月二日出生，羅天縱養子，于一九七五年五月四日被收養。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二日與姚明月結婚。育有一女，已故羅依。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日——他與父親同年同月同日生！

　　呼吸陡然變得不順暢，俏如來覺得身體在發熱。但瞥向照片那一欄的時候，他胸腔中充溢著的興奮被澆了一瓢涼水——證件照那里空空如也，紙面有些破損，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撕去了。

　　除此以外，再無更多羅碧的記載。

　　俏如來的目光落回到了最后的一句話上——育有一女，已故羅依。他的女兒已經去世了，但也或許是個切入口？

　　“蒼狼，幫我查查一九九八年的出生記錄，找一個名叫羅依的女孩。”

　　蒼越孤鳴立刻動身。有了確切的年份與姓名后，信息的查找進度大幅加快。快速翻閱過一頁頁檔案，羅依的名字出現了。

　　羅依，一九九八年七月十四日出生，二〇〇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夭折。

　　蒼越孤鳴念完后，心中泛起了一絲蒼涼——這個早夭的小女孩，極有可能是俏如來堂妹的小女孩，短短的生平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話來描述，然后便被塵封進檔案里。太殘酷了，這太殘酷了。

　　俏如來的眉頭蹙成了一道，他的語調卻是平平的，聽不出任何情感：“無心，我們一起找一下羅碧妻子姚明月的資料。”

　　他過于冷靜，憶無心竟有些害怕。遲疑片刻，她和蒼越孤鳴對視一眼，開始按照俏如來的要求翻找檔案。很快，她找到了姚明月的檔案。姚明月的檔案是完整的，只是檔案上附著的照片看起來像是很多年前的——皮膚光潔細白，紅唇豐潤，眉眼含情，那是一個美艷的女人。憶無心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張照片時，心里竟莫名泛起一絲說不清的熟悉感覺。

　　姚明月，一九七二年十一月七日出生。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二日與羅碧結婚。育有一女，已故羅依。二〇〇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與羅碧離婚。二零零二年二月三日戶口遷出永無鄉。

　　她在女兒夭折后與羅碧離了婚，然后離開了小鎮。那么羅碧呢？是否也遷出了戶口，去了別的地方？不，最好不是這樣，否則，線索又全部斷了。

　　俏如來的心怦怦跳著，忐忑不安的來到了放置人口遷出記錄的書架前。2002，有姚明月的戶口遷出記錄，卻沒有羅碧的。2003,2004,2005……他們三人一直查找，一直查到今年，人口遷出記錄上都沒有羅碧的蹤影。

　　重重謎團接踵而至，俏如來緊抿嘴唇，陷入沉思——他的戶口并沒有遷出小鎮，那么他去哪里了？他檔案上的照片被刻意撕去，是誰做的？是他本人嗎？他不想被別人找到嗎？如果是這樣，那他為什么不遷出戶口，徹徹底底的離開永無鄉？

　　他現在是站在俏如來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而不是羅碧。

　　角色代入的瞬間，俏如來頓時明白了——痛失愛女、與妻子離異，這接連而至的沉重打擊讓他生活過的永無鄉小鎮充滿了無盡悲傷。他想要離開，卻無法做到徹底離開——畢竟在這里，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體會過悲歡離合，這片土地傾注了他太多的感情。

　　俏如來極力舒緩著呼吸，對面上寫滿擔憂的蒼越孤鳴與憶無心擺了擺手：“我沒事。雖然信息吻合，但我仍不能確定，因為照片是缺失的。”

　　蒼越孤鳴思考片刻，突然說道：“既然羅碧從小在永無鄉長大，那他也該像小鎮上其他人一樣，是在這里讀的書。我高中的檔案室里說不定能找到他學生時代的照片。”

　　俏如來略略激動，抓住了蒼越孤鳴的手腕：“是嗎？”

　　蒼越孤鳴看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嗯，下周就是萬圣節派對了，我們可以在那個時候偷偷溜進檔案室去。”

　　因為你，現在，我平安無事。所以，我會傾盡所能，給與你最大的幫助。

　　蒼越孤鳴在心里默默做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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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15-11-17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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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危險

　　蒼狼來到約定的地點等待俏如來和憶無心，低頭看了一下腕表，七點十五分，時間還早。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整個學校卻早已進入了狀態——灌木叢里藏匿著獰笑的南瓜燈，林蔭道兩側倒吊著纏裹在破爛紗布里的幽靈，走廊上懸著一根根白蠟……蒼越孤鳴對著手機屏幕照了照自己的樣子，嗯，也許有點老套乏味，不過應該還不算太差？他微微張開嘴，繼續打量著屏幕里鋒利的牙齒與尖尖的假耳。

　　一團白影突然幽靈一樣飄進了他的屏幕里，從巨大的白色兜帽里緩緩抬起慘白的臉，露出一個陰鷙的笑容。

　　蒼越孤鳴嚇得差點扔掉手機：“我的天——俏如來你這扮的是什么鬼？”

　　那團白影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意，揚了揚手中的巨型鐮刀：“靈魂收割者啊，有那么恐怖嗎把你嚇成這樣……倒是你，居然扮成吸血鬼。不過……”兜帽下半浮半現的唇角戲謔笑意更濃，“你涂的不夠白啊，你是南美洲來的吸血鬼嗎？”

　　調侃間，一串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回頭看去，一名少女正站在他們面前，精致的小臉毫無血色，嘴唇卻是鮮紅欲滴，一抹暗紅凝固在唇邊。血色的裙擺撕的破破爛爛，露出里面布滿血污的白色襯裙。修長的雙腿包裹在黑色絲襪里，腳穿一雙十六世紀樣式的破舊古董鞋。看著他們驚訝的樣子，少女刻意染得猩紅的長指甲在唇邊凝固的血跡處掠了掠，挑挑眉毛發問：“快說快說，我看起來怎么樣？”

　　蒼越孤鳴和俏如來瞪大了眼看了她許久，才確信站在他們面前的血腥瑪麗是憶無心。她的萬圣節裝扮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驚艷。果不其然，在他們三人對著手機各種搞怪自拍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來找她搭訕了。俏如來和蒼越孤鳴立刻像保鏢一樣擋在了她的身前，擺出一副“我的妹妹你不許碰”的兇惡神情。

　　甜美誘人的果凍酒入喉，高漲的興奮隨著酒精飛入云端。彩色射燈輪番映照下，人群簇擁著正唱到激情澎湃的搖滾樂隊狂舞吶喊，萬圣節派對已經進入了高潮。三人眼神交匯間便已明了，他們該離開了。

　　屬于他們三人的萬圣節之夜，才剛剛開始。

　　遠離了充斥著酒精與瘋狂的派對后，突然置身于過分安靜的環境中，卻感覺有一絲詭異——鮮艷得刺目的三原色燈照射下的走廊顯得陰森森的，他們的腳步聲也被放大、延長了數倍，聽起來空靈虛無。在經過五段走廊、上了四層樓又轉入一個回廊后，蒼越孤鳴終于帶領著俏如來和憶無心來到了學校檔案室門口。不知道是不是疑心作祟，他總覺得這一路走來背后有什么人在暗中跟著。

　　隔著門上的玻璃，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室內檔案柜黑魆魆的影子。那里面藏著有關叔父的線索！想到這里，俏如來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的手握住了門把手，有些顫抖的向下一壓——吱呀一聲，門開了，幾個高高的鐵皮長柜出現在陰影里，鐵甲一樣矗立著。

　　清越的響聲在室內激蕩開，一團柔和如月光般的光源縈繞在憶無心纖細的手腕上，驅走了黑暗。幾乎是在同時，厚重的窗簾嘩地落下拉嚴，將整個房間向外滲漏的光線盡數隔絕。面對兩張一齊投來目光的臉，憶無心吐了吐舌頭：“我怕開燈會引來什么人，保險起見還是這樣吧。”

　　對她道謝之后，俏如來摘下了寬大的兜帽，站在那幾個檔案柜前端視。這里資料的數量和小鎮檔案館相比是九牛一毛，查找起來要輕松容易的多。入學年份1984，姓名羅碧……很快，他找到了羅碧學生時代的檔案。

　　檔案透露出的信息很有趣——羅碧在少年時非常愛闖禍，成績總是掛科，卻是一個體育健將，連任校籃球隊和橄欖球隊隊長的三年間，率領校隊蟬聯三屆學區冠軍。羅碧在高中畢業后考入了軍校。但這份檔案依舊存有缺憾——上面的證件照因為年歲太過久遠已經破損，不足以辨認出清晰的容貌。

　　俏如來稍稍思考了片刻，對蒼越孤鳴問道：“校史陳列館在哪里？”

　　“在這棟樓的一樓，”蒼越孤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帶頭開始向外走，“我們現在就去。既然羅碧連任校隊隊長期間戰績輝煌，那校史陳列館一定有他的照片。”

　　三人由快步走變成了急跑。終于，當他們氣喘吁吁地站在校史陳列室中，在憶無心施法照亮下尋得羅碧那一屆的校隊合影時，一切明了。

　　如同撥云見日一般，照片上的年輕面孔，簡直就是父親年輕時的復刻。只是少年時的羅碧并不像父親一樣透著儒雅斯文，他眉宇間彰顯的，是屬于熱血少年的輕狂氣質。俏如來隔著玻璃，手指顫抖的觸了觸那張照片，眼眶里有些濕潤——終于，他終于為父親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心房就像開了一瓶香檳，撲哧撲哧向外冒著激動與喜悅的氣泡。但接來下他收獲的，并不只有這一點點——他身邊的少年突然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激動地指著照片上與羅碧勾肩搭背的那個少年。

　　“千、千雪叔叔！他居然是羅碧的同學！”

　　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照片下方標注著每一位校隊成員的名字，起頭的就是——隊長：羅碧。副隊長：千雪孤鳴。

　　這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本以為斷掉的線索又在冥冥之中被聯系了起來。

　　三個人都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約定好幾天后去探望千雪孤鳴。但現在，他們只想回到混亂嘈雜的體育館里，喝上幾杯骷髏酒保調制的果凍酒，借著酒精的效力和瘋狂的人群一起徹夜狂歡。

　　最先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的是蒼越孤鳴。他已經成功度過了第一次的變身，聽覺、嗅覺都要比普通人類高出許多倍。剛踏上走廊，他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那股剛出體育館時就有的異樣感覺忽然近在咫尺。

　　猛然轉身，三個完全陌生的面孔站在陰森黯淡的走廊里，死氣沉沉地盯著他們。還不等他們三人作出反應，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憑空一抓，俏如來便感覺到咽喉被扼住，雙腳從地面上被向上拔起。震驚之余，黑衣人手腕向后一閃，俏如來就像被一股無形巨力抓了過去，懸在了半空中。

　　跟腱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憶無心尚未看清，只覺得眼前幻影瞬移，蒼越孤鳴已經沖了過去。然而施法者憑空一擋，他就像撞在了一堵看不見的氣墻上，被強大的反彈力震回了數米。突圍失敗的少年愈加憤怒，從地上騰地翻身而起，再一次猛沖直撞了過去。然而那堵無形的氣墻更加牢固，再一次將他震了回去。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俏如來用余光瞄了瞄少年與少女，動作艱難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可沖動。忽然，詭異的咒語如魔音灌耳，地上的少年迅速蜷縮成一團，痙攣一般扭動著身體，抱著頭開始尖叫。

　　憶無心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你們是誰？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腕上的手鐲發出了齒輪轉動的聲響，那是她即將發起攻擊的前兆。魔音乍停，蒼越孤鳴像被抽離了意識一樣癱軟在地上，瞳孔渙散。

　　為首的黑衣人騰空的手掌像鷹爪一般，五指向內一扣，俏如來的脖子仰了起來，呼吸不暢的呻吟斷斷續續卡在了喉嚨里。黑衣人手臂向后一甩，俏如來輕飄飄的像白色幽靈一樣落地，被他的兩個同伙一左一右制住。

　　黑衣人向憶無心伸出了手，只說了三個字：“月光石。”

　　意念攻擊、咒語折磨……這些人是巫師，他們為搶奪月光石而來。自己早前暗中調查的人，和這三個巫師是同一勢力嗎？來不及多想，憶無心救人心切，沉聲道：“好，我給你月光石，你快放了他們。”

　　她在串珠手包里摸了摸，再拿出時，白膩的手掌心里已然躺著一塊碩大光滑的寶石。黑衣人的眼里頓時精光大放，目光聚焦在了那隱隱閃動著流光溢彩的月光石上。

　　“不能給他！”

　　癱倒在地的蒼越孤鳴突然一聲怒吼，狼一樣猛撲過去，太陽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著，臉漲得通紅。黑衣人起手橫劈，他頓時雙膝一軟，脖子像被一只巨手死命按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分毫動彈不得。架住俏如來的那兩人見狀抬起腳猛向俏如來的膝蓋窩狠狠踹去，俏如來大叫一聲，也跪在了地上。

　　咒音四起，俏如來不可抑制地開始劇烈抖動著身體，整個人就像遭到了電擊一般。他凄厲的尖叫聲幾近劃破了蒼越孤鳴的耳膜，在他心上如刀刃一般一刀接一刀的剜著。

　　“停下！停下！我求你們！我求你們！”

　　憶無心帶著哭腔的懇求淹沒在了俏如來嘶啞的尖叫聲里。

　　他就跪在他的面前，可他肩膀上就像是壓了幾座大山，一寸也挪動不得。他的脖子忽然被一股霸道的力道抓起，以便讓他從這個完美的角度來欣賞此時的俏如來——俏如來的臉蒼白到近乎透明，五官因痛苦而變形扭曲，他離他近在咫尺，卻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怒吼。

　　無能。弱小。自責。殺戮。

　　這幾個詞飛入他的腦中。

　　憶無心因為憤怒而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月光石。月光石好似感受到了她情緒的波動，華光一閃。

　　走廊里的燈忽明忽滅，眨眼間，已經交替了幾個來回的明暗。強勁的旋風從走廊盡頭呼嘯襲來，墻壁兩側張貼的海報像暴雪一樣紛紛被卷落。悶如雷響的巨大響動從地底傳來，大地震顫。

　　一串咒語莫名浮現在憶無心的心頭。朱唇輕啟，她朗聲念了出來。

　　月光石發出的光芒更強了一些，三個巫師頓時像酷刑加身，膝蓋向地面滑去。掙脫了束縛的蒼越孤鳴立刻跳起，把虛弱的俏如來攔腰抱起，向著憶無心趕來。剛走出兩三步，他的腳踝便被一只手扯住了，隨后他聽見了幾句咒語，腳踝處即刻傳來鉆心剜骨般的疼痛。

　　但那痛苦只有短暫的一秒——暴怒中的少女緊攥著月光石，耀眼如白晝的強光仿佛爆炸，星火般落入她腕上的手鐲里。手鐲飛速旋轉，暴漲的光芒利箭般射向抓著蒼越孤鳴腳踝的那只手，伴隨著凄厲的嚎叫，皮肉焦糊的難聞氣味刺入鼻息。蒼越孤鳴厭惡地狠狠踩了黑衣人一腳。

　　為了取得更多的主導權，憶無心將口中的咒語越念越快，陷入了一種瘋狂的境地。

　　走廊里的電器似乎都感受到了她的憤怒，閃動的頻率越來越快。颶風狂掃而過，紙頁鋒利如刀，割破了巫師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不斷有殷紅的鮮血從她口中流出，順著下巴，經由天鵝頸般優美的脖子，滴落在她的胸口，映襯著潔白勝雪的肌膚，宛如美艷的吸血鬼女王。

　　俏如來勉強掙開了蒼越孤鳴的環抱，搖了搖憶無心的身子：“無心，快停下！”

　　燈管爆炸與玻璃碎裂的巨大聲響炸開在耳邊，轟鳴聲幾近震顫得人心跳驟停。那三名巫師全都昏厥過去了，走廊陷入了黑暗。向外望去，燈火通明的學校居然也一齊陷入了黑暗里。

　　少女眼前一黑，單薄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爆發而出的強大法力，噴出一口腥甜的鮮血后，直挺挺地朝著地面栽倒而去。

　　蒼越孤鳴和俏如來接住了她，合力將她架在了他們兩人之間。

　　“快離開！”

　　俏如來擔憂地看了看外面，仍是氣力不足。

　　蒼越孤鳴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劇烈喘息著點了點頭：“走這邊。”

　　他們互相攙扶著，艱難地逃出了這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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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15-11-20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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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夢境

　　“我真的吃不下啦……”憶無心鼓著腮幫連連擺手，看著床頭堆成小山的零食和糖果，有些哭笑不得，“我們什么時候去看蒼越大哥的叔叔？我快要悶死了！”

　　看著她恢復紅潤的臉龐，俏如來又詢問了一遍：“無心，你真的不要緊了嗎？”

　　——畢竟，萬圣節之夜她損耗太過，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來。

　　“真的！”憶無心從松軟的棉被里坐直了身子，打著包票，“放心啦，我真的已經好了。”

　　確定她真的身體無恙后，他們三人約好在周末一同前去探望千雪孤鳴。離開憶無心家以后，蒼越孤鳴重重舒了一口氣，和俏如來交換了一下眼神——好在萬圣節前后的幾天憶無心的養母出差去了外地，這減少了他們不必要的擔憂。萬圣節之夜過后，街道上的巡邏的片警明顯增多，整個小鎮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中。

　　俏如來望了望街角停著的警車，眉頭輕輕蹙起。蒼越孤鳴看在眼里，對他的憂慮了然于胸——雖然他們及時離開了現場，但那三個巫師在警察封鎖學校前就已經不見了。距萬圣節之夜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小鎮看似恢復了平靜，但他們明白，那都只是假象。敵暗我明，他們現在處于劣勢地位。

　　時間已跨入了十一月的門檻，初冬的陽光略顯蒼白疲沓，永無鄉小鎮的色澤完成了由濃綠到枯黃的衍變，有了幾分蕭索的意味。樹梢上驚起群鳥驚起，一片嘰嘰喳喳聲中，俏如來恍惚聽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謝謝你。”

　　轉頭撞上的是一雙星海般幽深的眸子。目光相接，那雙眸子即刻滑向了一邊。俏如來沉默了片刻，默然道：“沒什么，倒是我……太沒用，拖累你和無心。”

　　“不。不是這樣。”湛藍的雙眸再度回到了他的面上，與他金色的瞳孔相接，“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群鳥撲棱著翅膀翅膀飛遠，俏如來沒有回答，垂下眼簾淡淡一笑。

　　我是你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是這樣嗎？

　　夜色濃的像化不開的墨，幾縷烏云遮蔽了朦朧的月色。臥室里光線昏黃，溫暖的使人昏昏欲睡，俏如來輕輕揉了揉不住打架的眼皮，將書合上隨手放在床頭，準備進入夢鄉。這時，敲門聲響起。

　　不疾不徐的節奏。是誰？俏如來有些納悶的下床去開門。

　　大門推開后的世界卻是一片幽暗的森林。高大的冷云杉聳入夜空，縱橫交錯的枝椏像手臂般肆意伸展。雜草繁茂，灌木盡情蔓生，掩映著一條狹小的石子路，迤邐到叢林深處。這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俏如來回身看去，門卻已經消失了，他正彷徨無措的站在林間，腳下密布叢生的植物。呼吸間，幽森的涼意侵入肺部，他被這寂寥的肅靜所震懾。但是，他并不害怕，他也不知道原因。

　　俏如來。俏如來。俏如來。

　　他的名字飄散在風中，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似乎有一個聲音在森林深處呼喚著他。那聲音非常輕柔，輕柔的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他的雙腳著了魔一般，不受控制的開始朝森林深處行走。鋸齒狀的樹葉摩挲著他的衣擺，沙沙作響。朦朧的月光傾落，隱約勾勒出幽林深處黑魆魆的剪影。

　　鳥兒婉轉啁啾，溪水叮咚蜿蜒過潮潤厚密的苔蘚。寒冷的空氣刺激著鼻腔，他的嗅覺變得異常靈敏。空氣中幽幽縈繞著一股甜美、危險又致命的誘惑氣息，他的呼吸亂了頻率。冒險般的興奮感不可抑制的膨脹，塞滿了跳突的心臟。

　　一片陰影投在了俏如來的身上。他駐足，微微抬頭，呼喚他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緩緩轉過了身。

　　那人的臉龐籠罩在迷霧中，面容模糊不清。

　　他向他伸出了手，作出無聲的邀請。

　　像是受到蠱惑，他將手遞了過去。

　　天際郁結的烏云突然散去，月華遍灑，驅走了那人面上的幾重迷霧。

　　一雙藍色的眼睛。和蒼越孤鳴一模一樣的眼睛。

　　俏如來從夢中驚醒，脊背和手心里冒著冷汗，被子卻好好的蓋在身上。窗戶敞開著，白色窗簾在夜風中飄動著，鼓成了一張白帆。

　　“做夢了嗎？”

　　俏如來喃喃自語，帶著困惑，再次閉上了雙眼。

　　周末，按照約定，他們三人一同開車去了幾十里外的囹圄河監獄，終于見到了千雪孤鳴。蒼越孤鳴眼圈一紅，差點哽咽著哭了出來。隔著防彈玻璃，穿著囚服的千雪孤鳴卻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大小伙子可別哭啊！”

　　近兩個月的監禁生活使得千雪孤鳴更加不修邊幅，青青的胡茬全數冒了頭，暗紅的亂發勢如荒草。但他看上去氣色還算不錯，想來在拘禁期間并沒有吃什么苦。

　　蒼越孤鳴收斂情緒，神色凝重的開始發問：“叔叔，你還記得那天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千雪孤鳴濃眉一擰，茫然地搖了搖頭：“什么也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么？”

　　蒼越孤鳴顧忌著看守的獄警，故意將話說的曖昧不清：“你喝醉了，有點不對勁，可能是誤傷了他人，然后……你咬了我。”

　　微一遲疑，千雪孤鳴立刻意會。瞳孔緊縮，他的手激動的拍了一下扶手：“我咬了你？”

　　“對。”

　　“那……”他的眼里寫滿了震驚，“該不會已經……”

　　少年神色黯淡的點了點頭，俏如來和憶無心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了他的肩頭，安撫性的輕輕拍了拍。千雪孤鳴倒抽了一口涼氣，舌頭似乎打結，語言盡喪。沉默了幾十秒后，少年安慰道：“我現在好好的，多虧這兩位朋友的幫助，我沒事。”

　　他表現的云淡風輕，但千雪孤鳴明白，他只是在故作輕松。他自己經歷過無數次滿月時的變身，最能體會那是怎樣痛苦的煎熬。他的手握成了拳頭，懊惱地在扶手上砸了一下，暗暗啐了一聲。

　　“叔叔，那你在這里的滿月……”蒼越孤鳴視線飄忽，斟酌著言語，“是怎么度過的？”

　　千雪孤鳴示意他安心，沉下肩靠在了椅背上：“放心，我自有辦法，你不用擔心這個。”

　　又是長久的寂靜。沉默過后，蒼越孤鳴的聲音有些嘶啞：“為什么這樣的事你們都沒跟我說過？我爸、我媽、祖叔叔、舅舅還有——”

　　“你不該承受這樣的殘酷。”千雪孤鳴突然打斷，抬起眼睛正視著他，“我是說……如果沒有觸發的話。你祖叔叔和你媽并不知道這件事。”

　　藍色的眼瞳里突然洶涌澎湃：“那我爸呢？夙舅舅呢？你呢？”

　　千雪孤鳴一陣頭痛，他合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蒼狼啊，我說了，這樣的殘酷你不該承受。”

　　又是一陣沉默。最后，仍是由少年打破寂靜：“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出獄？”

　　千雪孤鳴睜開眼睛，聳了聳肩膀：“我在這里暫時沒有危險，大概……只能等那個莫名其妙的受害者醒來了吧？他醒來要說不是我干的，那我就無罪釋放，要咬定是我干的，”他朝一旁的獄警努了努嘴，“那我就真的下大獄了。”

　　“叔叔……”蒼越孤鳴口中有些苦澀，“別說這種話，我一定會讓你回來的。”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千雪孤鳴怔了怔，心頭一熱，應道：“好，叔叔等著回家。”隨后他又向俏如來和憶無心表達了謝意，“多謝你們幫助蒼狼。你們三個小孩也要小心，我感覺小鎮不太平了。”

　　夕陽將半個天空染得通紅，探監的時間即將結束。俏如來抓緊最后的時間，向千雪孤鳴發問：“千雪阿叔，你還記得羅碧這個人嗎？”

　　千雪孤鳴的眉毛一揚，疑惑道：“羅碧？你怎么會問到他？”

　　接著，俏如來簡略說明了自己查證羅碧就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叔父的事，滿懷期待的等著千雪孤鳴的下文。然而他卻告訴他，羅碧十幾年前離開鎮子后就再也沒有和自己聯系過。失落像冷水一樣當頭淋下，好不容易串聯起的線索再一次斷了。這時，探監時間結束，他們三人只好跟千雪孤鳴告別，離開了囹圄河監獄。

　　上車之前，憶無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俏如來的手臂：“精忠大哥，我突然想到一個咒語，說不定可以幫到你。”

　　重獲希望雖然開心，但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權衡之下，俏如來對她報以一笑：“謝謝無心，這件事先按下吧。我想明天我們得去鎮醫院看看那個受害者——小鎮的確越來越不太平了，我不放心。”

　　的確，如果那個人被幕后者悄無聲息的殺死，那就真是死無對證了。

　　油門一轟，車子載著他們向小鎮駛去。

　　暮色四合，千雪孤鳴被押送回了他的牢房。一個身材高大的獄警正背著手站在他的床前，聽見他進來，沉聲道：“多謝。你和剛才那個白發青年的話我聽見了。”

　　千雪孤鳴好像無視了獄警，徑直躺倒在了床上，拉過一卷報紙蓋住臉，：“謝什么？只是我不懂，你就不想再有個家嗎？”

　　“不需要。”

　　獄警冷淡的回答。

　　“靠——”千雪孤鳴掀開臉上的報紙，白了獄警一眼，“別表現的像個怨婦。你該不會還在怨恨吧？”

　　然而獄警的語氣依舊是寡淡的：“怎樣？”

　　千雪孤鳴索性面朝里轉過身去，一拉被子蒙住了頭：“隨便你吧，我只希望你別后悔。”然后他又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胡亂揮了揮，“慢走，不送。我要困覺了。”

　　獄警轉身離去，胸前工作證上赫然寫著的姓名是，羅碧。

　　俏如來睜開眼時，周遭的世界再度翻轉——這不是他的臥室，也不是那片幽暗的森林。他站在一道生滿鐵銹的柵欄門前，門上藤蔓恣意蜿蜒，像一條條小蛇。推開門，是一座塵封在歷史中的巨大莊園。

　　入口處的噴泉在暗夜里有條不紊地向外噴冒，池邊野草萋萋，殘破的雕像上有一些深色的霉點，時間仿佛靜止。一只雪白的鳥兒停在了他的手指上，親昵地輕啄他的手背，啁啾一聲，飛向了莊園深處。

　　俏如來跟了上去。

　　穿過充滿腐朽塵土氣味的古宅，走過瘋長的玫瑰花圃，一條幽深的隧道現出了蹤跡。

　　冷綠的槲寄生簇生纏繞，瀑布一般倒垂下來。白鳥輕快地唱著歌，振翅飛向隧道的盡頭。枝條最繁密的盡頭處，站著等待他的人。就好像是簽訂了奇特的契約，他被某種力量驅使著，自愿的向前方走去，不肯停下腳步。

　　柔嫩的枝條摩挲過他的耳輪與臉頰，他的呼吸開始凝滯，心跳越來越快。

　　腳步錯亂了節奏，他開始小跑。一片片的槲寄生向后倒退，白鳥如泡影一般消失了，他來到了那人的面前。

　　月光驅走陰霾，那人緩緩轉身。

　　鮮明的輪廓，年輕而英俊，一雙藍色的眼睛。

　　蒼越孤鳴。

　　像是等待了幾百年，他低垂了眼眸，伸出雙手，捧起了俏如來的臉，珍寶一樣愛憐的撫摸著。

　　頭頂倒懸的槲寄生漫卷漫舒，綻放出一朵朵柔嫩纖細的小花。

　　修長的手指眷戀地流連在俏如來頸間光滑的皮膚上，那微微跳動著的血管不斷引誘著他的興奮顫栗。

　　俏如來的臉頰微微發熱，抬眼凝視向那雙藍色的眸子。

　　蔚藍，深藍，墨藍……色彩漸變交疊間，瞳孔深處折射出他按捺不住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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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15-11-22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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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初吻

　　靈動的手指一路下滑，解開了一顆又一顆扣子，遍撫他的鎖骨。彌留片刻，又向上，經由他的咽喉，輕輕挑起了他的下巴。俏如來心底潛藏的欲望似乎再難把持，急促的喘息出賣了他此刻最真實的想法。他的身體不住顫抖。

　　薄唇上揚成一個微妙的弧度，蒼越孤鳴像欣賞著一件他最珍愛的杰作——那是在他雙手魔術戲法一般的撩撥引誘下，逐步興奮的身軀。伴著月光，他看的清晰而真切——細密的赤色睫毛輕顫，金色的眼瞳迷離而慌亂，暈開蜜糖般的曖昧色彩。

　　溫熱濡濕的吻綻放在他的身體上，一串又一串，細碎而支離。頭頂上簇生的槲寄生花朵絢爛盛放著，就像暗夜里繁密的星星。

　　月光變換了角度，一道十字形的光斑落在了蒼越孤鳴的眉心，近在咫尺的面孔突然開始扭曲變形。瞳孔渙散成了倒三角狀，尖利的獠牙向下飛速生長，那張臉忽然變成了發狂的巨狼。

　　俏如來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幾近缺氧窒息的感覺令他急促的大口呼吸著，涔涔汗水淋漓而下，淚水濡濕了睫毛，下身是一片溫熱粘滯的潮濕。

　　他倉皇地挪動身體，腰腹處酸脹微痛，失去了大半的力氣。抬高視線，窗戶敞開著，白色窗簾在夜風中飄動著，鼓成了一張白帆。

　　夢魘。這是他第二次夢魘。

　　第二天一早，他們如約在小鎮醫院見面。俏如來今天有些不太對勁，他臉色發白，反應都比平常慢了半拍。憶無心沖他動作夸張的揮了揮手，特意把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精忠大哥，嘿，你今天怎么啦？好像不在狀態誒。”

　　“沒、沒事！”俏如來身形一晃，趕緊大步向前走去。憶無心投去狐疑的目光，又看了看蒼越孤鳴，然而少年只是對她聳了聳肩。

　　病房外有輪班負責的片警看守，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站在病房外與他們交涉著。察覺到有人來，男人轉過了身，臉上的神色有幾分訝異。他一邊向他們走來一邊壓低了聲音說：“小蒼狼，你們怎么過來了？”

　　蒼越孤鳴的劍眉一高一低的挑著，撓了撓頭發：“呃……我昨天去看千雪叔叔了，就想著今天來看看這邊的情況。”

　　競日孤鳴眉間有些心疼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還在昏迷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千雪……他還好嗎？”

　　“祖叔叔放心，千雪叔叔一切都好。”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墻壁白的刺眼，剛拖過的地面發出一股濃烈嗆鼻的消毒水味，醫院里的氣氛令人不適。蒼越孤鳴遲疑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口：“祖叔叔，這個人是現在最重要的人證，我怕會再出什么意外。”

　　“安心。有祖叔叔在。”

　　金棕色的眸子流轉，競日孤鳴握了握少年的胳膊。骨節勻稱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一顆棱角粗獷的黑曜石被金屬底座承托在正中。這樣古拙的風格與競日孤鳴與生俱來般的優雅有些不搭調，俏如來不由多看了幾眼，只覺得那枚戒指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隨后，他們三人分別。俏如來一路步行回家，思緒不受控制的飄飛——憶無心說得對，他今天的確不在狀態。

　　都是因為那些夢境。

　　深夜，俏如來早早熄了燈，躺在床上醞釀著睡意。輾轉反側，他盯著飛舞的白色窗簾發呆——雖然已經是初冬時節，天氣漸寒，但他仍是習慣開著窗戶入睡。漸漸的，困意侵蝕了大腦，俏如來合上了眼睛。

　　但他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總覺得那些似真亦幻的夢境在糾纏著他。一陣寒冷包圍了他，再睜開眼時，他驚恐地發現他又墜入了一個新的夢境——他正躺在一副冰冷堅硬的石棺里，頭頂是高懸的滿月，耳邊有呼嘯的風。

　　俏如來抓著棺材邊沿支撐著坐起，石灰撲簌落下。環顧四周，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墓園，幾副空棺材橫七豎八地放置著，簡陋的十字架孤零零的斜插在斷裂的墓碑上。水銀般的月跡傾瀉流淌，整座墓園就像結了一層稀薄的霜。

　　他從棺材里爬了出來，雙腳接觸地面的那一剎那，裸露在外的皮膚卻被荊棘般的植物刺痛了一下。隨后，他踩到了一片柔軟的物什。借著月光他才看清，墓園里遍生著鮮紅欲滴的野玫瑰，凄艷又詭異。

　　迷霧四起，巨大的黑色烏鴉撲棱著翅膀落下，風中傳來狼嘯。

　　俏如來卻并不感到意外，就好像他能預感到接下來他會遇到什么。

　　迷霧散去，一頭墨紫色皮毛的巨狼出現在墓園正中，明亮的藍色雙眼正凝視著他。與之前兩次不同，他主動向巨狼伸出了手，邀請他來到他的身邊。

　　微微粗糙的舌頭笨拙又溫柔的舔舐過他的手背，在他的掌心打轉，潮熱酥麻的微妙感覺令他打了個顫。巨狼蹭著他的胸膛，一路向上，最終，停在了他的頸窩。濕熱的氣息撫慰著凍得發冷的皮膚，他的神經忽然一陣跳突，緊繃起來。

　　舔舐如火一樣蔓延開來。藍色雙眼里的溫柔逐漸被欲望替代，最后，被吞噬理智的瘋狂所填埋。他嚙咬著他的脖子，腥甜的血奔涌而出。俏如來卻沒有逃跑，他抱住了巨狼，任他恣意索取。

　　腳邊的玫瑰如火一般燃燒，盡情釋放著哀艷的美麗。忽地，他被巨狼撲倒在地，砂礫硌的他的脊背生疼。俏如來感到身體逐漸變輕，如此接近死亡竟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快感。他不禁低淺的呻吟起來。

　　他從那雙藍色的眼睛里讀懂，他要他。

　　他也要他，即便是要獻出自己的生命。

　　“蒼狼……蒼狼……”

　　俏如來失聲呼喚。

　　遍地的玫瑰燃盡生命最后的極致，迅速蔫萎凋零。俏如來的靈魂像輕飄飄的羽毛一樣開始上升，他看見了自己瀕死時的神情——毫無痛苦，像是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了卻了畢生的心愿。

　　哦，他就要死了。

　　他的身體忽然激烈地扭動起來，這不應該——一個將死之人不應該有這樣的感受。但那感覺越發的強烈真實，好像有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拼命搖晃著。

　　“俏如來、俏如來！”

　　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胸口一窒，他從夢魘中回到現實。

　　蒼越孤鳴的臉龐真切的出現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兩道劍眉郁結在一起，見俏如來醒來，他松了一口氣：“終于醒了。”

　　蒼越孤鳴？！

　　俏如來的大腦只空白了短短幾秒，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抓起一個枕頭朝蒼越孤鳴砸去，說話仍氣喘吁吁的：“你怎么在這啊？你想嚇死我？”

　　“呃……你又做噩夢了嗎？”

　　俏如來愣了一下——又？！

　　這是他第一次沖蒼越孤鳴發火，他有一種秘密被撞破的恥辱感。俏如來又隨手抄起幾個靠墊，狠狠向蒼越孤鳴砸去。少年接了個正著，緊緊抱在懷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垂頭看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起啊，我擔心你所以才……才在這。”

　　俏如來揚了揚眉毛，像要處罰學生的嚴厲老師一樣：“你不會最近每天晚上都在這里吧？”

　　蒼越孤鳴抿了抿嘴唇，悶悶地如實回答：“……是、是啊。”

　　“蒼越孤鳴！你是變態嗎？爬窗入室！一連幾晚！”

　　他從沒見過暴走狀態下的俏如來——鯉魚打挺一樣從被窩里跳起，扯著枕頭滿屋子亂跑著追打他，一直把他逼到了飄窗前。蒼越孤鳴忽然從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將他緊緊箍在了懷里。

　　懷中的人氣還沒消，仍激烈頑抗著。

　　“對不起，我只是想保護你。”

　　他如是說。懷中的人頓時一滯。

　　蒼越孤鳴慢慢扳過他的肩膀，他們四目相對。朱色長睫微微顫動，半掩金色眼瞳中的茫然無措。他們靠得如此之近，他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氣。

　　視線下滑，來到了他的唇上。似是受到感應，他的雙唇微微分開，發出了無聲的嘆息。

　　夢境與現實交錯重疊。蒼越孤鳴的手攀上了他的面頰，輕柔地撫摸著，掠過他的脖子，鎖骨，肩膀，手臂，手……最后，他們十指交纏。

　　沒有驚愕，沒有退縮，俏如來似乎早已知道會發生什么。是的，他知道。

　　一個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溫柔而綿長。

　　緊繃的心弦剎那震蕩。仿佛聽見轟鳴的雷聲，看見迅猛的浪潮，一切都變得明晰鮮亮。

　　“俏俏。”

　　蒼越孤鳴低聲喃喃。

　　俏如來訝異地瞪大眼睛，聆聽著那個陌生的稱呼，卻又覺得莫名熟悉。

　　“俏俏，俏俏，俏俏……”

　　蒼越孤鳴忘情地呼喚，仿佛吟唱著世間最美妙的詩篇。

　　然后，他的雙唇再度覆上他的，生澀地探進舌頭，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微微喘息后，久違的溫存與他交纏在一起，同樣生澀地回應著。沒有神迷目眩的技巧，他們互相探尋著，索求著，給予著，就像兩個躍躍欲試的孩子。

　　他的面孔與夢中的面容重合。是他，是他曾在夢中失聲呼喚的那個人。

　　“蒼狼，蒼狼……”

　　雙唇分開，俏如來的呼喚淹沒在了凌汛般的情欲中。

　　窗戶依舊敞開著，白色窗簾在夜風中飄拂，張揚成了一張白帆。仿佛，這又是一個真實到虛幻的夢境。

　　————————————————————————————

　　《夢境》和《初吻》這兩章的碎碎念：

　　呼～這兩章寫下來簡直……簡直過癮XD！想說說那三個夢——夢是最能真實反映人內心真實想法的，所以我設置了三個帶有性暗示色彩的夢境，三個夢既單獨構成個體，又相互關聯，程度不斷加深。

　　第一個夢，夢里的人呼喚俏俏的名字，對他伸手，作出了邀請。但他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除了那雙眼睛。俏俏在夢里的表現呢，似乎是不害怕，但他還是從夢中驚醒了，我想反映的是他對內心悸動的情感還是存在遲疑的。

　　第二個夢，夢里的人面容清晰了起來，是蒼狼。與上一個夢相比，親密度升了好幾個level——蒼狼愛撫、親吻了俏俏的身體。純情的（？？？）俏俏對這樣的挑逗完全難以自持，雖然面前的溫柔面孔忽然變成了巨狼發狂的臉，俏俏嚇醒了，但是生理反應出賣了他（嘴上不說，身體卻表現的很誠實嘛～），那是身與心的雙重失♂守啊→_→他對這樣危險的情感充滿了期待，但他還是有一絲本能的恐懼。

　　第三個夢，蒼狼直接是以狼形態出現的，這是他最危險的一面，獸♂性嘛23333快夠！這次俏俏主動對蒼狼作出了邀請，又上升了一個level喔～夢到被野獸咬是非常強烈的性萌動，俏俏在這個夢里和死神來了個親密接觸，但是他完全沒有恐懼，任憑蒼狼索取、吞噬他，甚至甘愿奉獻出自己的生命。這個夢的話，也算是為后面的重（ren）頭(shou)戲(rou)小小預熱一下吧=￣ω￣= 然后俏俏是被蒼狼給搖醒的，他自己其實是不愿意從夢中醒來的（但之后他們吻了個爽。。。←_←）。

　　夢醒后現實的場景——都是俏俏的臥室，窗戶開著，窗簾飄拂。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夢的場景方面的話，因為整篇文設定是現代西方超自然生物，所以我想要營造哥特式的黑暗與凄美浪漫。第一個夢因為程度最淺，場景也最簡單。人對大自然都有一種天性一樣的崇拜與敬畏吧，所以設置在幽暗神秘的森林里。第二個夢是古老的莊園，必須要提一下槲寄生！這個在西方文學作品里很常見，傳說站在槲寄生下親吻的情侶可以廝守終生。蒼狼吻著俏俏身體的時候，他們頭頂的槲寄生開花了……這邊其實是受到了HP5電影里哈利和秋接吻的時候槲寄生開花情節的啟發（呃，雖然我很討厭秋。。。），俏俏的情感開始井噴（→_→）了。第三個夢是在廢棄墓園里，黑暗的哥特意味最濃郁，想表達的是死亡，甘愿獻出生命。隨著蒼狼的攻勢（？？）加深，玫瑰花越開越絢爛。俏俏垂死，玫瑰花凋謝——啊，轟轟烈烈，死去活來的愛情吶～忍不住想嚎兩嗓子了，我厚想你啊～厚想你啊～失去你我要怎樣辦～╮(╯▽╰)╭

　　最后再叨叨幾句。花了很多筆墨來著重寫這兩章，除了一些小的伏筆（噫……）外，這兩章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大的鋪墊哈，不光是為感（pa）情（pa）戲（pa）做前戲，更為后續要展開的情節服務。

　　能耐心看到這里的都是天使！_(:з)∠)_弱弱說個小小的心愿吧，希望有人會跟我討論劇情呀=￣ω￣= 最后、最后、最后（重要的話說三遍）！H的情節請再耐心等待，面包會有的肉肉也會有的～～謝謝各位能看我的文，還請以后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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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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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17樓發表於: 2015-11-27 23: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谢谢楼楼的文！好看！不过我也忍不住催下肉嘿嘿

頂端

云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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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8樓發表於: 2015-11-30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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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血緣

　　俏如來從未想過，他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如此的危險、致命，隨時都有可能帶著他一同墜向死亡的深淵。而現在，這個人，就睡在他的身邊。

　　破曉的陽光膽怯地伸進窗來，床墊吱呀輕響，身畔熟睡的人忽地翻身，含混不清地囈語幾聲后，臉半埋在了柔軟的枕頭里。眉峰微蹙，濃密的睫毛輕顫，之后便是均勻的呼吸。

　　某種奇詭的欲念主宰了靈魂，像是受到了無形的教唆，俏如來伸出手，鬼使神差地落在了蒼越孤鳴的眉棱骨上。輕撫，勾畫，鐫刻著他們最深、也是最真切的記憶。那張臉在他的愛撫下神情安然。帶著一種得逞般的快慰，俏如來不禁微微一笑。

　　蒼越孤鳴半啟雙眸，敏銳地捉住了俏如來來不及撤回的手，將他的神情盡數捕捉——琥珀般的眼瞳里暈開無限的溫柔，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渴求。

　　“早安。”

　　溫柔的金色眼瞳驚慌的低垂，掩藏在了一片顫抖的赤色之中。他的聲音柔軟的好像絲綢。

　　臥室里的溫度似乎不斷在上升。蒼越孤鳴牽過那只手，印下輕柔的一個吻。之后，他的手挑起了俏如來的下巴，與他躲閃的視線相撞。

　　“看著我。”

　　似是無法抗拒的命令，俏如來的目光滑向了浩瀚的汪洋。他的掩飾是如此憋足，輕而易舉便被識破。他的順從無疑勾起了蒼越孤鳴的渴望——那片無際的蔚藍漸漸不再平靜，涌起了浪潮。

　　短暫的凝視后，他們開始接吻。似是進行著一場溫柔卻執拗的角逐，誰也不肯認輸。唇上覆著的火熱輾轉著加重力道，他的舌抵著他的牙關，看似耐心的請求，實則早已迫不及待。俏如來就好像能夠讀懂蒼越孤鳴的思想一樣，乖巧順服地分開唇齒，追逐著他的舌，與他開始無盡的糾纏。歡愉的氣體在胸腔內不斷膨脹，早已分不清是誰發出了陣陣嘆息。

　　光線明滅交替的瞬間，俏如來感到身上忽然增加了重量——那是屬于蒼越孤鳴的重量，他壓在了他的身上。片刻后，他的雙手被他捉住，壓在了身體兩側。俏如來早有覺悟般的與他十指相扣，引頸翹首，任由他的吻像描摹輪廓一般落下。

　　墨紫的碎發拂著他的頸窩，酥酥癢癢的觸感讓他不由想要發笑。然而，頸間敏感的肌膚倏然被吮吸輕咬，喉間凌亂的喘息融化成了無休止的呻吟。灼熱濡濕的吮吻向下蔓延，停留在他的小腹，舌尖眷戀地纏磨著他的皮膚。他的腰際忽然一緊，被一雙有力的手抓住向上抬起，身體開始不可抑制的開始顫栗。

　　該你了，取悅我。

　　冥冥中，他仿佛聽到有個聲音這樣說。同一時間，蒼越孤鳴的臉抬了起來，迷離的藍色眸子里翻涌著渴求的波濤。他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請求，慢慢探近了身子。俏如來像是受到蠱惑，雙臂勾纏住他的脖子，翻身一滾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幽藍瞳孔閃過一絲驚訝，隨后沉浸在了這突如其來的主動里，不可自拔。

　　這樣的我，你會不會更喜歡？

　　蒼越孤鳴產生幻覺一般聽見了一個聲音。可是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赤色長睫撲簌，琥珀金色的眼瞳顫抖著合上。蒼越孤鳴感到，俏如來的吻就像一尾魚，游弋跳躍著向下。他埋首伏在自己的身上，熱切地回應著他剛才的吮吻，極力取悅著他。他的技巧和自己一樣的生澀，但就是這樣的生澀令他愈加的不能自持。他索性閉上了雙眼，任憑自己迷失在這樣的放縱里。

　　怎樣的你我都喜歡。

　　耳邊轟鳴陣陣，好似呼嘯過一陣颶風。無聲的吶喊飄散在空中。

　　綿軟溫熱的雙唇突然離開了他的皮膚，近乎膨脹到極點的滿足感瞬間空虛，蒼越孤鳴的內心一陣失落。但，這失落只維持了片刻。片刻后，他的情欲徹底燃起——一雙手溫柔的梳理過他卷曲的濃密，他下身早已難耐的欲望被一片濕熱的柔軟所包裹。

　　生澀的挑逗，卻是他與他生平最為情色大膽的體驗。

　　昨晚，你并沒有這樣做。

　　蒼越孤鳴艱難地維持著最后一絲理智，在腦海里自言自語般的發問。

　　意外嗎？

　　很快，他的意識接收到了這三個字。幾番吞吐舔舐后，俏如來抬起了頭，金色的瞳孔里透出些許狡黠的意味。蒼越孤鳴重新審視著他，就像翻開了一本嶄新的書——他是如此的鮮活，他屬于他。

　　欲望的潮水很快將他吞沒。鬧鈴這時惱人地響起，提醒著他——他要是再沉醉于這樣的溫存，上學就會遲到。

　　細碎纏綿的吻掠著他的身體急切地向上攀爬，綻開一朵又一朵吻痕。雙眼半瞇間，蒼越孤鳴看到，一只手臂越過了他的頭頂伸向床頭，抓起鬧鐘后煩亂地向后一拋。鬧鐘沉重地撞在地板上，掙扎般的嗚咽了幾下后徹底壽終正寢。

　　沒想到，他的脾氣比他還要大。這無疑更讓他興奮。

　　遲到？管、他、的——蒼越孤鳴在心里狠狠啐道。

　　身與心的雙重索求急迫到了頂點，他陡然抱起伏在他身上忘情親吻著他的俏如來，幻影閃動般的瞬間移動到了書柜前。金色的眼瞳有些驚魂未定，他安撫般的在他耳邊溫柔呵氣，輕咬他的耳垂，舌尖翻卷撩撥，那里很快暈染開一片潮紅。看來，成為一個狼人還是有一點點好處的——畢竟在床笫之歡上，他可以給他常人所體驗不到的新鮮與刺激。

　　俏如來的雙手抵在了書柜的玻璃門上，茶色玻璃映照出的，是他宿醉般忘乎所以的面孔。蒼越孤鳴垂首埋向他的頸側，一邊吮吸舔舐，一邊游移著雙手不斷向下。短暫的廝磨后，俏如來感到，他兩腿間高漲的欲望正被輕輕握住，像是嘉獎一般，無限愛憐地摩挲套弄。后身的空虛也被漸漸進入的滾燙濕滑所填滿。

　　世界仿佛被刷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天旋地轉。

　　暮色四合，黑夜慢慢張開了巨大的雙翼，黯淡的白色路燈疲沓地一個接一個亮起。蒼越孤鳴心不在焉的瞄向窗外，思緒不受控制的又飄回了破曉時分那短暫的親昵。故作鎮靜的啜飲了一口杯中的熱可可，卻被滾燙的溫度驚得全吐了出來。

　　“慢點喝，很燙啊……”

　　坐在吊椅里的女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刺繡，匆匆接了杯冰水遞到了少年手里。一身精致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面容沉郁秀麗，眉間蓄著淡淡憂愁，她就是憶無心的養母，姚金池。

　　蒼越孤鳴舉起冰水一飲而盡，咳嗽著對姚金池說謝。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她清秀的眉眼化開溫柔的笑意，卻又仿佛蘊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感。一旁的俏如來如有所感的投來目光，呼吸聲變得有些不順暢。但是當蒼越孤鳴抬眼看向他時，他的目光卻像是被燙了一樣，急速的收回，不知所措的轉向了憶無心。

　　“你們倆，”少女明亮清澈的眼睛敏銳的轉了轉，“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你們倆今天怎么看上去都不太對勁。”

　　哦，這丫頭真是個鬼靈精！

　　蒼越孤鳴與俏如來訝異地同時抬頭對視——是錯覺嗎？他們彼此好像感應到了對方的思想。但蒼越孤鳴馬上在心里把這個推論畫了一個大大的叉，這不可能，他并不能完全感知俏如來的想法，只是在小部分看法上持相同觀點——或許，該稱之為默契吧。

　　少女面上充滿了狐疑的神色，再次觀察這兩個她最熟悉的異性，可他們連連擺手，顧左右而言他，想來也是追問不出什么。對被隱瞞這件事她有些小小的不滿，撅了撅嘴唇，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好啦好啦，不肯說算了。快進來吧，不要打擾金池阿姨做手工。”

　　兩人像是受到了天大的解脫，趕緊跟在她后面進入。臥室的窗簾拉得很嚴實，室內只開著一盞昏黃的夜燈，要不是憶無心身上特有的幽冽花香刺激著鼻腔，他們真的要昏昏欲睡。少女提醒他們小心腳下，兀自夸大了步子來到窗前空地，盤膝席地坐下。

　　纖手一撫，卷成細長直筒的州地圖自動朝著右側滾動著平鋪開來。憶無心瞥了瞥地圖，從身畔的粗陶罐子里抓了一把白白的鹽巴，手指輕捻，在地圖上圈出了永無鄉小鎮——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

　　“把照片給我吧。我們先從小范圍開始找。”

　　她向蒼越孤鳴伸出了手，一雙杏眼在橘黃的柔光里顯得格外明亮。

　　蒼越孤鳴和俏如來對視一眼，將羅碧的照片放到了她的手里。為了找這張照片，他趁著競日孤鳴不在家的時候翻遍了千雪孤鳴的房間，好不容易尋得了它。照片雖然有些年頭了，但被保存的很好，上面的圖像依舊清晰，毫無污點與折痕。

　　那時的羅碧還很年輕，身著軍裝，英姿颯爽，面上帶著自豪的神情。

　　憶無心接過照片端詳了片刻，將它放在了用鹽圈出的那個小圈子里，并示意他們坐下。緊接著，她拿出了一把銀制的小刀，蹙著眉看向了俏如來：“精忠大哥，我需要你的血……這可能會有點疼。”

　　血緣追蹤咒。憶無心說，這是她從偶然得來的那本咒語書里學到的魔法，是追蹤咒的其中一種，可以用來追查親人的下落——如果確定對方是你的親人的話。

　　“沒事，我自己來吧。”

　　俏如來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接過小刀，停頓了三四秒后，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劃破了左手的手掌，伸到了小圈的正上方。蒼越孤鳴的左手手掌也仿佛被刀刃割傷一般，泛起一種火辣辣的、尖利的、還有些犯癢的異樣感覺。然而低頭去看時，他的手掌完好無損。

　　殷紅的鮮血吧嗒吧嗒滴落在地圖上，滾動著轉了轉。神奇的是，它們卻像受到了禁錮，始終逃不出憶無心用鹽巴畫的那個小圈子。俏如來顧不得用繃帶纏手止血，屏住了呼吸。

　　少女的雙手放在膝頭，眼眸緊閉，雙唇低聲呢喃出一串晦澀難懂的咒語，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幾秒種后，伴隨著呼呼的微弱聲響，她周身一個接一個的躥起了火苗，在昏暗的室內搖曳著。這時俏如來和蒼越孤鳴才看清，她身邊擺滿了流著蠟淚的白色矮腳蠟燭，青春貌美的臉龐沐浴在一片圣潔又詭譎的光里。

　　咒語不間斷地從她花瓣般嬌嫩的雙唇間飄出，俏如來散亂的血突然凝聚，被某種奇異的魔力所牽引，緩緩逃逸出了禁錮它的那個鹽巴小圈——像是一條奔騰的河流，血紅緩緩開始在地圖上流動著，突圍了永無鄉小鎮的轄區，順著州際公路，一直向西北方延伸，最終，終止在了一個地方。

　　囹圄河監獄。

　　憶無心震驚的抬起頭來，正撞上俏如來和蒼越孤鳴同樣震驚的眼神。他們三人靜默了片刻后，同時點了點頭——不需要言語上的多說，眼神與動作的交流他們便能彼此心領神會，這是摯友間應有的默契。血緣追蹤咒的成功運用，起碼說明了三件事——一，俏如來的血能與羅碧的舊照感應，羅碧確實是他失蹤多年的叔父；二，千雪孤鳴對他們有所隱瞞，可能他隱瞞的還不止這些；三，他們需要再找個時間去一趟囹圄河，徹底查清這件事。

　　送走俏如來與蒼越孤鳴后，憶無心回到了臥室中，盯著地圖上已經干涸的血跡，思緒有些飄飛。是的，她明白，她之所以一直很積極的幫助俏如來尋找親人，是源于她對他的羨慕——她是孤兒，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她的父母還在世嗎？她多么想像俏如來一樣尋找自己失落的親人。

　　擦拭小刀的動作忽然一滯，刺痛從她的指尖傳來，隨后是擴散在空氣里的腥甜味——恍惚走神間，她割破了手指，鮮血滴落在羅碧的舊照上，將他的面孔染得紅得耀眼。

　　就好像是被一股與生俱來的強大預感推動著，她冥想了片刻，摩擦雙唇，念出了那串咒語。

　　周身的蠟燭再次盡數燃起。

　　她的鮮血著了魔一般凝聚到了一起，匯成一股鮮紅奪目的河流，順著俏如來已經干涸的血跡開始流淌。宛如流過舊時的河床，她的血液經由未差分毫的路線移動著，最終停留在了相同的地方。

　　囹圄河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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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

19樓發表於: 2015-12-06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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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證詞

　　入冬之后，時間流逝的速度陡然加快，一眨眼間，新月便近乎滿盈--越來越接近第二次滿月了。隨著時限的縮短，蒼越孤鳴整個人又籠罩在了一片陰霾中。深深根植于心的恐懼再度發芽，穿透心壁破土而出，日漸茁壯的枝葉伸向他的大腦，滲透他每一根神經的末梢。雖然他極力隱藏情緒，但仍瞞不過一個人--那雙波瀾不驚的金色眼睛就好像洞悉了一切，眉頭顰鎖間，仿佛與他感同身受。

　　周三的時候，第一場寒潮來勢強勁的襲擊了永無鄉小鎮。學校提前放學，但這并沒有增添蒼越孤鳴的興致。刺骨的冷風倒灌進領口，他茫然無措的站在校門口，眼前景象被酸澀的水汽模糊。要回家嗎？競日孤鳴還在工作，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他害怕獨處。要去找俏如來和憶無心嗎？他很想被他們陪伴，可又怕自己的壞情緒會影響到他們。

　　恍神間，一張熟悉的臉龐闖入了他的視野。視線依舊模糊，他只能依稀分辨出那雙剔透的金眸，但這已經足夠，他知道那是俏如來。蒼越孤鳴伸手揉了揉眼睛，強行驅散瞳孔前郁結的水汽，眼前的面孔逐漸清晰--眉頭緊鎖，嘴唇輕咬，俏如來就站在他的面前，看起來同樣的憂心忡忡。

　　“你還好嗎？”俏如來伸出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觸碰到他溫度高于常人的炙熱皮膚后，手像反射一樣往回一縮，關切的語氣變得窘迫，“呃……我忘了，你……”

　　他及時捉住了那只手，冰涼的手，緊緊攥著，試圖把自己的熱量都傳遞過去。這時，凍雨噼里啪啦的從天幕上墜下，相視發怔的數十秒間，他們身上的衣服已被打濕了大半。一頂紅傘迅速向他們移動過來，傘柄輕旋，嬌小的少女踮著腳尖，把傘朝著他們頭頂舉高：“都杵在這里干什么？不如去我家吧。”

　　于是，舉著一把本就不大的傘，他們開始在風雨中狂奔。趕到憶無心家的時候，三個人的頭發都被風吹得亂如雜草，衣服黏在身上，濕噠噠的直滴水。姚金池循聲而望，看見三個狼狽不堪的少男少女站在玄關處，暗呼一聲轉身進了臥室。再出來時，臂彎里多了三條厚厚的毛毯。

　　十幾分鐘后，他們三人裹著毯子坐在了憶無心臥室的壁爐前，一人手里捧著一大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可可。視線交匯，他們不約而同的爆發出了一陣大笑。難得的歡聚讓蒼越孤鳴頓感輕松，這是他近來唯一一次由衷的開懷。凍雨乒乒乓乓的敲擊著玻璃，室內卻是溫暖愜意，他們玩起了飛行棋，時而不時的進行交談。

　　“無心，你最近經常往檔案館跑嗎？”輪到蒼越孤鳴擲骰子，他不經意的發問，“我聽祖叔叔說，你請他幫你開了一張證明。”

　　少女手中的棋子險些滾落，視線迅速投向地圖：“是啊……只是要做一點研究。”

　　憶無心并不擅長說謊。躲閃的目光與微微發紅的臉頰已經宣明，她有事瞞著他們。俏如來與蒼越孤鳴交換了一下眼神，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畢竟她不想說，每個人都有權力保存秘密，作為朋友的他們應當給與她這份尊重。

　　閑談間，飛行棋已經玩了好幾局。正當他們收拾好心情準備詳盡部署度過第二次滿月的方案時，房門叩響，旋即被輕輕推開，姚金池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青綠色的綢緞長裙在橘黃的暖光里格外出挑，腰肢纖細，宛若一枝清凌凌的出水荷箭。

　　蒼越孤鳴的視線卻是越過了她，朝她身后落去。他不由得長大了嘴巴--一個氣度優雅的男人正站在姚金池身后，金棕色的眼眸里透著難以捉摸的光。那是他的祖叔叔，競日孤鳴。

　　 “受害者已經醒了，”競日孤鳴似在斟酌著措辭，“大后天就要開庭。”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轟鳴著滑翔過蒼越孤鳴的大腦。

　　開庭當日，天色陰沉，鉛灰色的云幾乎壓到了路面。枯黃的草坪上結了一層白白的霜，路旁的灌木叢被昨夜肆虐的寒風吹得凌亂潦倒。蒼越孤鳴邁著沉重的步伐，在俏如來和憶無心的陪伴下，由競日孤鳴帶領著，步入了法庭。

　　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與千雪孤鳴存在著關聯，不能作為陪審團出庭，只好坐在旁聽席里。蒼越孤鳴惴惴不安，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禁抓了抓毛呢風衣的衣角。

　　門打開，千雪孤鳴被押至被告席。看到負責押他上庭的人后，俏如來立刻坐直了身體抻頸張望。那名男子身形高大，生著一張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面孔，只是深鎖的眉宇間多了幾分不易親近的威嚴。他可以肯定，那人就是羅碧。

　　只是誰也沒注意到，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撲簌，一雙清澈明亮的藍眼聚焦向羅碧的背影。

　　法槌落下，法官宣布開庭，全場起立，庭內立刻陷入了寂靜。法官示意在場眾人坐下后，原告律師起身發言，告知著陪審團應當陳述的主要事實。蒼越孤鳴盯著他不斷變換的口型，就好像在看一條脫了水，嘴巴一翕一合的魚。開庭發言結束后，庭審進入到了極為重要的出示證據環節。

　　“請證人陳述。”

　　瘦小的女人應聲站起，目光怯怯地瞥了瞥千雪孤鳴，聲音異常尖利：“因為會場太吵，所以我當時一直在案發現場附近打電話。然后我看到……我看到……”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聲音顫抖：“我看到他變成了一頭兩人高的狼，兩眼血一樣紅，攻、攻擊了受害者！血！都是血！”

　　法庭上炸開一陣爆笑，席間的人們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著她。法槌連擊，法官大叫著安靜。蒼越孤鳴的胃部很不舒服，當那女人的手顫顫巍巍的指向他和俏如來的時候，他差點嘔吐了出來。

　　“他攻擊了那兩個男孩！”

　　人群又爆發出喝倒彩般的起哄聲。法官再次維持現場秩序。很明顯，他對這套荒唐的說辭全然不信，但他依然按著常規流程照本宣科。俏如來應聲站起，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作出否定：“案發時我們確實去案發地附近尋找被告，但他并沒有攻擊我們。”

　　“那你看到被告攻擊受害者了嗎？”

　　“沒有。我們并沒有在案發地找到被告，但當時受害者已經倒在那里了……倒在血泊中。我想大概是遭到了野獸的攻擊。”

　　俏如來鎮定的回答完后，平靜的坐下。琥珀金色的雙眼依舊向前直視著，目光中毫無畏懼。蒼越孤鳴因緊張壓抑而產生的惡心感稍稍緩解，對俏如來又有了新的認識--他說了謊，他的證詞與目擊者的證詞完全不符，這也許是一種拖延戰術。

　　原告律師--那個名叫蘇厲的年輕男人請求發言，一旁位置里的原告瑟縮了身形。蒼越孤鳴這才看清受害者，那是一個同樣瘦小的年輕女人，神情渙散，臉色蒼白，脖子上還纏裹著繃帶。

　　“我僅代表原告發言。據原告所說，案發當晚的確是被告襲擊了她。”

　　法官把目光轉向了被告席上的千雪孤鳴：“被告千雪孤鳴，對此你有什么辯解？”

　　“都是假話，我拒絕認罪。”

　　千雪孤鳴沒好氣的回答，與身旁的辯護律師開始交談。數十秒過去后，他身旁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狹長的眼眶里目光如炬，不緊不慢地起身說道：“那么我想請問原告律師，被告與原告是否相識？是否存在私人恩怨？”

　　蘇厲遲疑了片刻，沉聲應答：“不。并沒有。”

　　“那么再請問，被告在案發當晚攝入了大量酒精，他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逃離案發現場，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會場？”

　　“這……”

　　“既不相識，更沒有過節，那就不存在加害的動機。證人的證詞與她指認的青年所說完全不符，而且原告并不是在案發現場被發現，對此我想請原告律師給出合理解釋。”男人挑釁般的玩味一笑，已是勝券在握，“還是說，原告律師相信目擊證人的說辭，認為被告可以變成一頭狼，攻擊完一個陌生人后瞬移到會場？”

　　不等蘇厲開口說話，瑟縮在原告席里的女子突然情緒失控，激動的拍案而起，朝著被告席咆哮：“就是你！就是你攻擊了我！你要殺我……啊！你要殺我！”

　　法庭陷入了一片混亂。千雪孤鳴卻是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膀，擺出一副“我有權保持沉默”的輕松姿態。法官大叫著休庭，席間的人們被迫離開。蒼越孤鳴步履維艱的來到走廊上，一旁的競日孤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小蒼狼，你千雪叔叔請的是州里最負盛名的律師。”

　　那個姓溫的律師，辯護費高得嚇人，就連他這樣不關心司法的少年也略有耳聞。但這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安慰，情勢依然不容樂觀--畢竟，現在是受害者一口咬定了千雪孤鳴故意傷害她，他們這邊拿不出什么證據來證明他的清白。俏如來沉默著，此時口頭上的安慰只是徒勞。一旁的憶無心踮著腳尖不住向法庭里張望，好似在追尋著什么。

　　十幾分鐘后，再度開庭。法官再次發問：“原告，你是否仍堅持被告千雪孤鳴對你實行了故意傷害？”

　　“我……”

　　矚目之下，女人的話語卻像卡殼了一般，喉頭微動，吞咽下因莫名壓迫感而分泌出的唾液。數十秒鐘后，她臉上的浮現出了一絲困惑，雙唇不由自出的摩擦出聲：“我撤回。”

　　現場一片嘩然。

　　女人不為所動，語調平靜而緩慢，就像在講述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我是被野獸攻擊的。我并沒有見過被告。”

　　更奇怪的是，就連目擊證人也在這時突然轉變了態度：“我作證，是一頭野獸攻擊了受害人。我不認識這個男人。”

　　法官的眉毛擰到了一起：“你們的證詞與休庭前完全不同。”

　　兩個女人卻是茫然的看著他：“先生，我不明白。”

　　蒼越孤鳴和俏如來都瞠目結舌的向前張望。少年激動的撞了撞憶無心的手臂，但少女毫無反應，貝齒咬住朱唇，臉色蒼白，雙眼直勾勾地凝視著那兩個女人，像是聚精會神的集中著意念。俏如來也察覺到異樣，伸手摸向她的額頭，掌心卻是冰涼濡濕的一把汗。喧嘩持續了好一會，他們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憶無心身上，以至于沒有聽到法官的最終判決--本案還存在諸多疑點，需要二審，現在閉庭。

　　人們紛紛起身離開，憶無心這時才像靈魂再度回到驅殼一樣回應了他們的呼喚：“我、我沒事……”

　　然后她兀自起身離開坐席，勉強沖著他們笑了笑。蒼越孤鳴和俏如來疑惑的表情忽然變作了驚恐，憶無心只覺得鼻腔里充斥著一股鐵銹斑的腥味，殷紅的液體吧嗒吧嗒地洇在了她淺駝色的羊毛外套上。

　　血？她的內心發出了疑問。眼前世界突然被蒙上一層奇詭的白光，身旁的面孔抽象模糊，逐漸消失不見。她好像站在了一個通道里，通道盡頭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向她走來，與她完全相同的亮藍色眼睛里有著捉摸不定的神情，像是關切，又像是微笑。

　　鮮血決堤一般順著她的鼻腔涌出，她的雙膝發軟，朝著男人蒼白無力地伸手。

　　冰涼冒汗的指尖被攥住，她整個人的重心被向前一拉，跌進了一個堅實有力的懷抱。

[ 此帖被云初_在2015-12-09 13: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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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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