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25 一場大夢。(下)(洛緣中秋文) 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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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別號雲州大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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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樓主發表於: 2009-10-03 22:1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5 一場大夢。(下)(洛緣中秋文) 3F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09-11-16)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

　　清夜無塵，明月如洗。
　　夜裡風涼如水，滿滿都是令人舒脾的沁涼味道。
　　微冷，但卻寒不透在這月半時節中相聚的人群裡。因那人所經之處見到的，無不是月圓之下人團圓。可他不去在意，只是一直毫不停歇的拔足飛奔著。
　　是誰不在那眾多的圓之中？
　　是誰形單影隻而無法成圓？
　　他不停的跑呀跑，經過鄉鎮、奔過村莊，擠過街上熱鬧人潮、穿過密林雜枝叢草。
　　跑呀跑，清冷的夜風卻總吹不乾他額上所沁出的細密薄汗；跑呀跑，無塵的風中卻總息不靜他足下那跟著腳步挑起的片片落楓秋紅。
　　本該是夜深靜謐的樹林裡，卻細細飄蕩著陣陣沙沙風聲葉響和輕喘著的溫熱氣息，與在林葉枝椏間篩洩而下的流光中，那清冷如銀的泠泠月吟。
　　
　　直奔至步雲崖下，他才稍緩了腳步，抬首遠望崖頂。
　　這時候，那人該是去了那裡獨自一人悵懷著過往吧，他想。思及此，便又加緊了腳步，踩著一地廝廝碎碎的脆葉，朝著如今已然不見昔日那褐衣臨風颯爽之姿的步雲崖頂奔去。

　　然而到了目的地，卻找不著那急欲尋覓的墨綠身影。怔愣了下，還微喘著氣。而後抬步走向那立於崖邊的孤墳前，神色微憂的慌忙四下到處看了看，發現周圍的雜草都清得乾乾淨淨，像是方才灑掃過後不久。
　　又回到墓前，半跪下身，垂首看見了置於碑座上的小小香爐內還插著一柱短香。那香，尙熄不久，落下的灰燼還未被陣陣吹來的清風給襲散得不著痕跡。
　　只有上香，難道他沒做了月餅來給憶前輩祭拜嗎？疑問著，於是漸漸歛下了眸，微蹙眉心。
　　
　　是不是因為，失去了總是笑著品嚐他所做的料理的憶前輩，所以就連下廚也不需要了？

　　想著，憂著，卻是嚥下了酸楚立即振作了起來，抬眼深望向那冷硬的碑上之名，喃喃說著：「憶前輩，您想洛兄他…會是去哪兒了呢？」
　　才說完，忽地一陣勁風襲來，頓時四周滿植的楓樹林葉隨之搖晃沙沙作響，同時還伴隨著在皓月照耀下微閃著光芒的暗紅色楓葉，蕭蕭落下。
　　風不停，樹不靜，人心亦如漣漪般隨之浮波不定。
　　像是有所企圖般，吹捲起了無數翩落的紅楓，刻意似的掠過了他的身旁，心中頓時怦然一動；猛地回頭，烏黑的柔絲細髮拂過面頰跟著翻飛飄盪。
　　就見那清風捲帶著群葉，齊颼颼的飛向了他來時的方向。最後，風靜了，那片片秋楓便也隨著撲簌簌的紛紛舖落在了步雲崖的來時路上。
　　也是往崖下而去的方向。

　　難道說…是在玉籬園嗎？
　　這、他沒有上崖來陪著憶前輩，卻獨自一人待在崖下的玉籬園內，可能嗎？但，方才上崖之時，根本不見玉籬園內有任何燭光點著呀！？
　　思忖著，有些遲疑的心緒，使得那雙足跡就是不敢再度踏出尋找著那人的步伐。
　　忽爾，又是一陣秋風從身後直往背上撲來，吹撩起幾縷烏絲，也不自覺的使人往前踏出了一小步。彷彿是那有靈性的風解了人意，推了他一把、要他趕緊向前邁進似的。

　　他…沒有離開玉籬園……是嗎？

　　於是，他回轉過身再度半跪了下，對著那碑上之名牽起了淡淡的笑容說道：「我明白了，多謝你，憶前輩。續緣…這就下崖去尋他。」
　　語畢起身，打定主意般抿了下唇，隨後便不再猶豫的邁開步伐奔往崖下，繼續尋找那失了所有能與他一同團聚成圓之人的孤單身影。

　　＊　　＊　　＊

　　「洛兄，今天是中秋佳節，你…有什麼打算嗎？」猶記得白天時，我還刻意的揀了詞，旁敲側擊的問他。
　　「嗯～沒有耶！」如常般的搖頭晃腦想了下後，他笑著回答我。
　　「那…如果不介意，願不願意來雲塵盦和我們一起過中秋呢？」我只是不希望，在這樣一家團圓的日子裡，他又要一個人孤單的過罷了。
　　奇怪的是，以前我說什麼、想請他幫忙什麼，他都是二話不說就應了聲：「好。」
　　可這次，他竟猶豫了。
　　「不願意嗎？」我問。
　　他笑了笑，回答：「…唉，我說素大夫啊～中秋是要和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呢！我嘛……」頓了下，仍是那張帶了點輕狂不羈的笑臉、距離略近了些接著說道：「我既不姓素、也不姓葉，更不姓屈，無端跑去插一腳，你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會介意我又怎麼會問他呢？可我沒回話。
　　只是我竟一點也沒察覺到，這是他再平常不過的一貫笑容，卻也是他每次用來瞞騙他人、好意拒絕他人時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當時的眼神，有著一點笑意，卻透著更多的…落寞。

　　「更何況……」接著他望向一碧如洗天空，笑著又說道：「老頭他…以前每年總是滿心期待著這時候，時節到了，他就會嘟嘟嚷嚷吵著要我做月餅給他吃的……」
　　他的表情，霎時滿滿都是溫柔的懷念與包容。突然間我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也說不出口。
　　「所以囉！」回過頭來，他還是那張看似雲淡風輕的笑容。「抱歉了，我想回步雲崖和那老頭一起過。」
　　「這樣啊……」
　　「呵、難不成…你很失望？」習慣性的歪著頭、撫著下巴笑道。這情況，和他相處一段時日就明白，他又在逗著人說笑了。
　　「呃！？我、我是……」偏我總學不會這經驗，老上他的當。
　　「喲～素大夫，你臉好紅呢！不行喔～人家都說做醫生的反而最不會照顧自己了，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我看看。」
　　說著，作勢就要將手覆上自己的額頭。
　　「噯、我沒事，別鬧啦！」

…………　

……

…

　　唉，又被他耍了。

　　還兀自呆立沉思著，驀地，一個近在身邊的熟悉老者聲音將他飄遠了的思緒給拉了回來：「續緣啊～你是怎麼了？怎麼在發呆啊？」
　　頓時微驚，眨了下眼，定了定神：「呃、對不起。」然後看了看還正盯著自己瞧的老者，素續緣不禁尷尬的笑了下又道：
　　「那個…請問屈伯伯…您剛剛說了什麼嗎？」

　　唉呀、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屈世途看著眼前的素續緣難得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似笑非笑的心想道。

　　「我說啊～那份鮮蛋蓮子羹和蓮蓉口味的月餅已經做好啦！趕快端去給你那個臉長得跟他們一模一樣的你家爹親吃吧！」於是，屈世途手上還一邊包著月餅餡、一邊用下巴指了指旁邊桌上的一盤剛蒸好的月餅以及熱騰騰飄著香氣的蓮子羹。
　　素續緣聞言不禁失笑，走上前去端起了盛著月餅和甜羹的盤子，在步出廚房的同時回道：
　　「呵、屈伯伯，您這句話要是讓爹親聽見了，他會抗議的。」

　　接著，還依稀可聽見由廚房傳來的、屈世途的叨唸聲，素續緣手裡端著食盤，穿過假山石群、走過低矮小橋，轉過迴廊，一路帶著杳杳隨風飄散的甜香與荷塘月色的沁涼清香行至花苑中。
　　雖是信步走著，可腦海裡卻還一直不斷的盤旋著白天裡與洛子商的對話。

　　“我既不姓素、也不姓葉，更不姓屈，無端跑去插一腳，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是藉口嗎？
　　他該不是這般拘泥小節的人啊？何況大家也非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接著，走到了蓮花池邊的涼亭中，就見自家爹親正眼巴巴的盯著他端來的東西，問道：
　　「續緣，這月餅是什麼口味的呀？蓮蓉嗎？」還稍稍湊近了些嗅了嗅。
　　「呃…是蓮蓉沒錯，爹親。」

　　“更何況…老頭他…以前每年總是滿心期待著這時候，時節到了，他就會嘟嘟嚷嚷吵著要我做月餅給他吃的……”

　　呵呵…光就這點看來，憶前輩跟爹親還真有點像。只不過，被爹親纏住的人是屈伯伯而不是我罷了。

　　「蓮蓉！唉呀～屈世途真是了解劣者呀！續緣，麻煩幫爹在蓮子羹裡加點桂花釀好麼？」
　　「喔，好的爹親。」於是隨手拿了一小罐放在石桌上小竹籃內的調味醬，開始往盛著蓮子羹的碗裡添起了味……

　　然而腦海裡的思緒卻仍是不停的回想著。

　　“所以囉！抱歉了，我想回步雲崖和那老頭一起過。”

　　可是，憶前輩已經……這麼一來，他豈不是又要獨自一人孤單的過節了嗎？
　　洛子商，你真的…不願意來嗎？

　　「啊。」發現了素續緣的失常，葉小釵低頭向身邊正開心啃著蓮蓉月餅的素還真輕聲一喚。
　　於是素還真看向葉小釵，在意會了葉小釵的眼神後順著轉頭向寶貝兒子看去。
　　就見了素續緣還正一邊從小罐子裡舀起醬料添在碗裡、卻一邊失神而若有所思的模樣。
　　素還真不禁擔心的問：「續緣？你怎麼……唉呀！」驀然驚呼了聲，同時伸手趕緊阻止了自家兒子手下還正無意識的摧殘著蓮子羹的動作。

　　「續、續緣……你添的是只有屈世途敢吃的辣豆瓣醬呀……」

　　嗚呼～劣者的鮮蛋蓮子羹啊……

待續

---------------------------------------

嗯，依照慣例，俺永遠趕不及在日子結束前寫完節慶文|||oTZ
就先丟個一半吧......(毆)

[ 此帖被楓紅在2009-10-25 19:15重新編輯 ]

原創文【他們與貓】

金光杏默本《映心琉璃》+霹靂劍痞師徒本《秋水雲煙2》再版印調

樹下一夜聽春雨，蒼離明朝賣杏花~＊

回憶迷惘火鍋多，搶鍋情仇待如何；
湯勺舀空無限恨，點心消夜枉徒勞。

噗浪【飛瀑怒潮游河道，純陽貫地挖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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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ya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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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1樓發表於: 2009-10-04 10: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洛兄，你不姓素、不姓葉、不姓屈....又何妨，就讓雲塵盦
最來有個姓洛的不就好了，何況，你忍心讓"未婚妻"為你
擔心嗎? 小心他背後的大靠山整死你喔! 而且憶老頭看了
也會不忍心的.......即使他每年在此時盼望你親手做的月餅
，別忘了身邊關心你的人喔！
好久不見洛緣文了，想不到現在還有人在寫，可喜可賀。
加油喔! 我期待著呢!

頂端

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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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2樓發表於: 2009-10-07 14: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dryadj

哈、所以說厚臉皮的洛兄也是有矜持的時候的。XD(喂)

未婚妻˙_˙
人都還沒給續緣帶去見岳父呢~~
道友這麼快就讓洛兄升等變成未婚夫讓小倆口互訂終身了?XDD
不過是說，原來洛兄追續緣之路還真是公認的凶險重重啊~~
每次都會有最後的大魔王來故意阻撓一下這樣。(素:你說誰是大魔王= =+)

不會不會，中秋嘛~(早過了啦.....)
素素也會(難得)好心睜隻眼閉隻眼的。.....大概吧。=ˇ= (洛: 喂。)

所以說，貌似憶杯杯有顯靈了一下。XD

那啥，其實......我也想不到自己還在寫。))))))毆O =)# 3 =)//

感謝道友的賞文。=///ˇ///=

頂端

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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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3樓發表於: 2009-10-25 14: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管理提醒︰ (妃茗) 請更新主樓標題的日期及樓層數 (2009-10-25 19:11)

內牛滿面的來貼中秋都快變成冬至的下篇........(掩)

是說，其實還有拖更久的(雖然沒有貼來這邊的)今年的中元節賀文還沒有寫完................................(黑犬)|||||||||||囧rz

然後要說的是，其實這文有配曲子，而且還是同名曲。XDD
不嫌棄邊聽邊看的可以在↓↓↓↓↓↓點來聽聽。=ˇ=

一場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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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夢】完

　　他依舊急匆匆的穿梭在滿佈紅楓的林道間。
　　徐吹的清風，止不住在他額上開始沁出的薄汗；腳下踩踏的脆葉廝廝聲響，也伴隨著奔忙了許久而開始感到疲累的紊亂呼吸。
　　即便如此，他也仍步步堅定的直向前方，往崖下那人所在的地方而去。只因心中早已被那滿滿而唯一的思緒所佔據，扶著林道邊的樹幹稍做喘息時，依稀還可聽見周身那輕曳作響的沙沙葉語廝磨彷彿在低聲訴說著：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他，就在那兒。”

　　絲毫不覺，在僅有星月微光的溫柔拂照下，竟讓他身上隱隱散發著點點剔透如水的螢亮。

　　「續緣…你添的是只有屈世途敢吃的辣豆瓣醬呀……」

　　才剛接受夜幕星耀的垂憐與金澄月光洗禮的琉璃仙境其蓮池畔的涼亭中，先是傳出了一聲不太適合這良辰美景的驚呼後，接著就是這有些哭笑不得的哀怨。
　　唉唉，除了爹親，續緣竟也開始掛念起別人來了，兒大不中留呀～
　　「呃？」只見素續緣怔愣著緩緩回過神來，眨眨眼，轉頭看向爹親的素續緣臉上寫滿疑問，顯然還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續緣……」素還真見狀不禁失了笑，於是輕輕放開覆在親兒手上的制圄、同時柔聲提點道：
　　「唉，續緣啊…你應該知道，爹親是最不喜歡吃辣的呀！」
　　「啊？辣？」素續緣聞言，又瞧見自家爹親那微低著頭，一臉哀悼似的看著自己手下那碗蓮子羹的模樣，於是也跟著低下頭去一看……

　　「……咦！？」這才發覺了自己都加了些甚麼在那碗味甜溫潤的鮮蛋蓮子羹裡。
　　剎時臉上一熱，原來自己竟想著洛子商的事想到這般出神的地步了？

　　「續緣，坐吧。」稍稍將素續緣手下的那盤吃食挪開些，素還真輕嘆一聲後泛起了笑說道。
　　於是父子兩人對桌而坐。
　　「續緣，你有牽掛，對吧？」了然明白似的笑問著。秋日裡，仙境的蓮池雖也大多只餘滿塘的殘葉垂藕，可即便如此，只要他們的主人清香白蓮在此，似乎滿院的宜人蓮香就不會散去，使得枯褐之色的蓮塘也有蕭瑟詩意的美。
　　聞言，白蓮之子猶豫了會後才答道：「是…爹親。」
　　「唉，中秋是要一家團圓和樂度過的日子呢！倘若心有牽掛，又怎麼開心得起來呢？」
　　於是素續緣眼神低黯了下：「是…爹親、小釵叔叔，抱歉。」
　　可素還真卻是笑顏更甚，搖頭回應道：「爹親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而後眺望一眼那倒映在亭外蓮池中的水月盪漾，接著徐緩平和的說了：

　　「既有牽掛，那便不算圓滿，也表示這裡還缺了個人、所以才會讓人惦念不放。」

　　回過頭，便見續緣略顯訝異、還多了點期盼的神情。他笑，伸手取過總是熱暖著甘美清茶的紫砂壺，執起茶盤中的小杯，順著圓桌擺了開。
　　而後收回手，卻未再見父親有斟茶的動作。於是素續緣細看了桌上茶杯，便發現有些不對。

　　爹親、小釵叔叔、屈伯伯、還有一個是一直坐在涼亭頂上不說話也不肯下來的風隨行叔叔的，以及我的；可是，仍是多了一個，數量不對。
　　就聽見，那溫和好聽的聲音又道：「既然少了一個人，那便帶他過來吧。」
　　「爹親……」
　　「還等什麼呢？再等下去，漂亮的月娘都要走掉不給人看了喔。」就見總是受到盛名負累的白蓮露出了些許原本詼諧的性子，表情還有著似是長不大的頑皮卻又像是疼寵孩子的溫柔。
　　於是那始終不展歡顏的白蓮之子露出了笑容。

　　「是，爹親，孩兒很快就會回來的。」

　　「另外還有件事…父親想，你應該會懂得的……」

　　看著快步離去、身影轉眼間便已消失在庭廊轉角處的素續緣，當人父親的素還真不禁又埋怨了起來：
　　「小釵你說，吾跟續緣能好好相處的時間都嫌不夠了，還要眼睜睜看著寶貝兒子把心分給別人，那這個人是不是很顧人怨？」
　　無言的劍客聽了不禁失笑，卻甚麼也沒表示，任由對方微鼓著腮幫子繼續碎念著……

　　等他來，茶不都冷了？哼，還惹得續緣不開心，到時這壺變得冷澀的苦茶就讓他喝光好了！

　　來到玉籬園的周圍，素續緣慢下腳步走著。深山裡的野道不比山下來得平坦，他低頭彎腰避開一個橫在眼前的茂密楓枝，又抬手撥開垂下的細枝藤蔓，那座用樸實野趣的木籬笆圍了一圈、屋前庭院又栽植數種花花草草的玉籬園其形貌才得以逐漸出現在眼前。
　　因為在這些林林總總之前，環抱著玉籬園、抬眼就能望見的，仍是這滿山遍野斑斕絢爛的楓紅秋色。
　　而後，身影在林道的出口處停下。
　　明明急著要找到他的，卻在真的看見他的身影時，止住了步伐。

　　有些距離，凝眼望去。即便籬園中燭火未燃，也能見他背對著自己、迎照著月光，隻手撐頰的靠坐在小屋前的石桌旁；看著瀅瀅月色，也看著颯颯秋楓。
　　這距離，分明並非相隔千山萬水，卻讓人有種咫尺天涯的錯覺。

　　素續緣怔怔望著。

　　月光拂照下，一襲朦朧澄黃的溫柔之色輕輕的遍灑在玉籬園的迎冬梅、待春蘭、深秋菊上，屋頂茅草邊、小屋木門旁；與夜色籠罩下，掩掩映映襯托呈現出些微深丹紅色的片片楓葉上。
　　以及那個一身瀟灑，半生孓然的墨綠形影上。

　　想必那人枯坐在那個地方，已經很久。

　　驀地，清風驟起。
　　撩撥了青絲衣袂擺盪，搖曳了滿山滿崖的楓林枝葉紛紛作響。

　　沙－－－沙－－－沙－－－－－－

　　彷彿故人昔日低語。

　　竟惹相思。

　　───商兒，成佛前必先為人，看盡世間百態光景、嘗盡人生愛恨嗔癡，方能透徹、懂得捨得。

　　搖落了滿園的丹紅楓葉緩緩飄下。

　　又害相思。

　　───不要恨你父親，因為你的名字，就是為娘最渴盼的願望。明白嗎？續緣。

　　他知道，有些傷痛即便懂得，但就是自己也幫不了對方；有些思念即便遙遠渺茫，也總會讓人耽溺懷想著過往。

　　於是相思。

　　───可為師卻很慶幸，當自己的修為行至巔峰後，還有你來到我身邊，成為我劍痞憶秋年這一生中最後的執著與牽掛。

　　明月皎潔如洗，當時與今宵，可會一樣？

　　只餘相思。

　　直到他說，這一切，像夢一場。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那人驀然的低吟，隨著秋夜清風緩緩飄進耳裡。他依舊背對著自己，沒有回頭，甚至也沒有改變那撐頰望月的姿勢。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低緩的語調聽來像是喃喃自語，未到悲歡深刻處。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酒淒然北望。」

　　不過一聲長吁短嘆輕散消逝於清風皓月中便罷。
　　只是，難免咀嚼復思量。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一場大夢……哈！」突然聽見洛子商有些自嘲意味的笑了下。
　　就像自己，躺進棺材裡睡了頓大覺後一睜眼便什麼也清醒了，可不是嗎？放下撐頰的肘臂，回身舉壺倒了杯茶，他想。
　　那杯斟滿的茶卻放在了他對桌的位置上，接著竟一笑轉頭望向了素續緣的方向提聲喚道：
　　「若不嫌棄苦茶冷淡便上前入座吧，素大夫。」於是素續緣先是一愣，而後同樣回應一笑，再度邁步向前。
　　「你是甚麼時候發現我在的？」
　　「嗯～嗯嗯，該怎麼說呢？」還故意撫著下頷搖頭晃腦了下，方才偏頭笑答道：「大概就是你看了我有多久，我便知道了多久吧。」語畢，便不意外的看見對座的人又是一愣後，頰上忽地泛起了一層薄暈。
　　「唉，你老是說這種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話，當真說不過你。」無奈似的搖搖頭，卻是溫和笑著說道。
　　「怎麼會呢？素大夫一向能言善道，只怕是不想跟在下一般見識吧。」說著，便執起面前斟滿的茶杯：「那在下也只好以茶代酒自罰一杯嘍！」於是掩袖仰頭，一飲而盡。
　　將空杯置回石桌上時，洛子商又一臉饒富意味的說了：「其實…我還真有些意外呢！」
　　「嗯？」
　　「你呀…沒待在琉璃仙境陪你父親過中秋，反而跑到步雲崖這來吹冷風；雖然我有自信這裡的月色美景不比琉璃仙境差啦～不過這樣真的好嗎？」微傾身向前，索性將雙手交叉擱置在了桌上，洛子商狀似一派隨性的模樣問道。

　　他真沒想到，素續緣會來這裡找他。

　　其實，當素續緣一開始欲奔上步雲崖頂而經過了玉籬園外圍時，他便知道有人到來，只是不敢篤定會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他也並非刻意如此，而是真的只想多陪陪那個臭老頭，然後好好記著、憶著那些有過的曾經罷了。
　　說實在，就算他不去琉璃仙境又何妨？他原本就不是習慣在那個地方與家人團圓過佳節的其中一名成員呀！
　　可沒想到結果竟是讓眼前之人惦念著放不下心。這是否代表…眼前之人對自己也有相當的在乎與重視呢？洛子商想。

　　聽了洛子商的疑問，素續緣卻沒有立即回話，如秋水深潭的翦瞳定定凝視著他，而後同樣稍稍傾身，緩緩答道：
　　「如果我說…是爹親讓我來找你的呢？」
　　「嗄！？」就見愣得說不出話的人，當場成了洛子商。眨眼定神看著面前笑得像月色般清麗的人明白對方所言不假，於是搖搖頭，故作撫額煩惱狀的嘆氣道：「我說素大夫啊…你知道你這句話不管怎麼想都會讓人感到有種莫名的寒意嗎？」
　　他怎麼覺得雙肩背後好像有股怨氣沉積壓在上頭了？

　　「放心吧，爹親可是連茶水都備好了在等你呢。」

　　那就更可怕了啊。洛子商腦袋後掉了滴大冷汗的暗地裡想著。

　　然後，就見素續緣微斂下眼，輕輕轉動著尚餘半滿的茶杯，杯緣還映了一泓的月光皎潔。
　　他漾著一彎輕淺的微笑，看著杯中的水月緩緩說道：「涼澀了的苦茶對身體不好喔，身為把遊山玩水遍覽天下軼聞奇景當養生之道、悟劍之裡的劍痞傳人，應該不會就這麼一直喝下去吧？」
　　語畢，抬眼笑望著對方，似是篤定。
　　片刻，才見洛子商同樣一笑答道：「讓你見笑了，素大夫。」
　　素續緣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會，沒有這回事”。

　　因為失去的痛苦，他同樣明白。

　　「難過可以平復，傷心可以釋懷；但我犯的錯，不能忘。」至此，他話未完卻停了下、他心底明白卻一語不發。
　　只是不讓彼此重拾的笑容淡去半分，卻沉默半晌。
　　而後，洛子商再執起茶壺，為自己的空杯斟滿了茶：「你就通融一下嘛～素大夫。」捧起茶杯，彷彿曾經也和某個人這般對桌品飲似的，用溢滿的懷念去品嘗；茶再冷，也味甘如糖。

　　－－－每年就這麼一壺，好嗎？他笑著問道。

　　於是素續緣想起在離開琉璃仙境前，父親素還真告訴他的話……

　　「另外還有件事…父親想，你應該會懂得的……」
　　看著眼前溫文儒雅的青年，素還真何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個至親孩兒？可自己卻曾讓他怨忿過、傷心過。
　　如今他面對自己，卻總是展露出溫和的笑容。
　　「那就是…」伸手撫上孩兒的頰邊，疼惜似的有些苦了笑說道───

───續緣……總是笑著的人，不見得…一直都是過得很幸福的。

　　也許，他們都只是比別人多用了一分執念，去記著彼此曾共有過的幸福、和已然離去的人，要他們在未來依然過得都好的願望。
　　「每年僅此一壺啊……」素續緣思忖著，接著舉杯將餘下的半分涼茶飲盡，空杯置回桌上後，似是要對方再為自己添滿茶水般，還將之推近了洛子商面前的茶盤旁，同時答道：
　　「也可。」
　　「哦？但你的表情告訴我“事情沒這麼容易”，對吧？」
　　便見素續緣一笑，抬手對著那茶盤與空杯狀似邀請、又像要求般的回道：「只是每年的這壺茶，還盼望洛兄願與續緣分享。」
　　語畢，卻是沉默了半晌都不見洛子商有任何的回應，然而素續緣也未有一句催促或其他，只是耐心等著對方的回答。任憑夜裡微冷的秋風吹襲而過，只聞風捲秋葉沙沙作響，只見清夜秋月映照在倆人彼此身上的微光。

　　雲開月移，正好看清了對方此刻的模樣。
　　
　　驀地，洛子商站起，雙手撐在石桌兩側，彎身靠近了素續緣。素續緣卻也不閃不避，看著那近在眼前的臉龐漸漸斂去了半分笑意，由著他雙眼直視著自己並壓低了聲反問道：
　　「有什麼理由能讓你為一個人付出這麼多，值得麼？」
　　但見凝視著的那雙如秋水深潭的眼笑意更添了幾分：「你是作惡多端、十惡不赦之徒嗎？」頓了下，也無意等洛子商回答，便再道：「如果不是，那我對一個人好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聞言，洛子商不禁笑道：「哈、不覺得這已經超出僅僅是醫者父母心的範圍了嗎？」
　　「唉呀，誰讓你與我有緣嘛！」

　　挑眉，洛子商又是一陣無語，許是為眼前之人難得的直率、也許是為自己心底那油然而生的念頭。
　　真的是確定了吧？在失去了身邊那麼多的親人之後、世事變化遽然的敲醒打碎自己原本相信不會改變的永遠之後。
　　竟是還有這麼樣的一個人，值得自己、也無法不讓自己，為他付出真心。

　　凝眼深望，情不自禁的抬起一隻手，指尖輕拂過眼前清雅之人被夜風吹得有些冰涼了的面頰，也順了他因風輕揚的一綹細髮。在看見他面露的疑問後，便縮了回，搖搖頭，有些挫敗、卻又完全不覺得有任何不悅的坐回了位置上。

　　「有沒有人說過你啊～有的時候還真像你父親嗎？」真是難為他們了，竟都讓這世事滄桑磨圓了他們原本直率明朗的性情。
　　欸…只不過，他的直率是可愛，他父親的直率卻是可怕。末了，洛子商還不由得在心底暗自附上一句加註。
　　「多謝稱讚。」
　　呃、原來這句話是稱讚？
　　「……想不到，你還真是固執。」真的是，只能徹底的折心於他。想著，終是順了對方的意，抬手執壺，再度為素續緣斟滿一杯的冷茶。

　　唉呀，誰讓某人跟他有緣嘛！

　　「哈、彼此彼此。」
　　「唉～唉！待這壺冷茶飲畢，我就去一趟琉璃仙境吧。」
　　「當真？不再多待一會兒？」他笑問。
　　「哈、哈哈…不了，坐了幾個時辰，已經很夠了。而且，我怕待會說不定還有另一壺冷澀了的苦茶要喝。」他笑答。
　　
　　於是，原本不見一燭燈火，萬籟俱寂，只聞滿山風葉廝鳴的步雲崖玉籬園裡多了笑語不斷，直至擱在圓形石桌上的那壺冷茶再也倒不出一滴遺憾的過往。
　　直到他們一起用笑容喝下那杯曾經都在等待著某個人，卻再也等不到那個人前來共飲的，失落的暖煙飄散、甘甜清香。

　　───洛子商，倘若世事皆是大夢一場，那是否就連方才的約定以及你我當下對話著的這一刻，待到天明清醒或哪年鬢上添霜時，你也會喟嘆人生幾度秋涼？

　　───咳！我說素大夫啊～這意思是說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夢遊嗎？

　　───哈、你說呢？

　　───我可是再清醒不過了！尤其是那個某人說每年中秋都要跟我喝上一壺茶、然後在琉璃仙境和大夥兒一起團圓過中秋的約定，我洛子商可是會牢牢記住、永生難忘！

　　───是～是是。

　　就算等到哪年老得跟那個憶老頭一樣，老年癡呆了連自己的劍招都喊不出幾個了的時候他洛子商也還是會記得。
　　因為這一次，該好好珍惜的，他不會再輕易放手。

　　是夜，月正圓。
　　那不知何時在兩人談笑間乘著清風悄悄飄落茶盤淺湯上的小巧紅楓，輕輕地隨著倒映在其中的一泓水月搖晃蕩漾，停佇了很久很久，總不讓風吹離而去。

　　隔年，月又圓。
　　據說後來素續緣每年這天到玉籬園喝的一壺茶，都是不冷不熱的溫茶；要不，也會是原本就適合冷飲的冷泡茶；從那次之後，便未再嚐過那樣清冷苦澀的味道。

　　大概，是泡茶的人會捨不得吧。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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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讓俺看一下片子補充精氣神，
然後就繼續乖乖內牛滿面的填坑去..................(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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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ya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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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4樓發表於: 2009-10-25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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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後來的續緣當真每年某團圓日都跑去找
洛兄喝茶啊 ! 這樣某狐狸的怨念豈不更重了?
洛兄，你保重，我為你祈禱，別被整得太慘
。不過相信當父親的應該不會讓兒子難過，
否則，最後慘的會是某狐狸啊!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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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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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5樓發表於: 2009-11-02 17: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dryadj:

哎呀~
反正在玉籬園喝完茶，就會回琉璃仙境去找素還真的呀~~(.....負荊請罪!?)(喂)
是說洛兄也是個家事萬事通，說不定到了琉璃仙境幫著屈杯杯送上頓好吃的就多少能消消某人的怨念了。
屈杯杯多了個幫手可以分擔他的勞碌命，說不定還會因此幫著洛兄說話咧。XDD(退路都想好了是嘛?)
然後就像道友說的，某人再怎麼愛玩也還是怕兒子，
小緣生氣了就不好了。XDD

團圓的日子還是要和和氣氣的過好。XD

感謝道友賞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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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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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70)

6樓發表於: 2009-11-16 20: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年頭還能看到洛緣,大概也僅剩不多的人在寫了!
感謝楓紅這篇來得及時的洛緣文呀>/////<

哎呀~痞痞的洛子商還是不改那個性,就拿溫和的續緣逗著玩
也明知道續緣會來就是為了邀請他,雖然也可以體諒子商想陪著憶前輩
但總也要懂得體貼續緣的心思咩!
其實,同樣是在這江湖打滾中失去了重要的人,續緣最是瞭解子商的心思
就算無法幫上忙,陪伴在子商身邊就已經足以慰藉他的心了!

不過嘛...誰叫某人害小緣把阿素的蓮子羹加錯醬料
這回這個某人就等著上琉璃仙境喝那一壺某閒人泡的冷澀苦茶囉XDD

唷~還當著小緣的面前許下自己永生永世會記得的話,感情直接把某人訂下來就對了

(吃虧不忘佔便宜呀~洛兄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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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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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7樓發表於: 2009-12-04 17: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小蓮

哪裡及時啊~差點就要變成聖誕臘八冬至文啦~~|||XDD
雖然續緣老是被逗著玩，不過續緣管教有方(?)，阿素和小洛都要聽他的拿他沒辦法啊~XDD

續緣也是曾經失去很多的人，所以他懂小洛的心思。
小洛也明白了自己錯過失去了有多重要的人和事物，
所以兩人有些事情我就都沒有讓他們說明白，暗喻一下、點到為止就好，
像是那個小緣明知故問的問小洛應該不會一直喝著那樣的苦茶那段，
不知道有沒有做到把這個暗喻寫出來讓大家明白啊?XDD

噗，阿素的寶貝兒子被搶走了，是一定要整一下那個討人厭的傢伙的啊~~
要是我也會心有不甘的想整一下小洛。XDDD(喂)
不過既然都知道自己未來有無數場的硬仗要打(?)，那還是要把握任何可以吃一下豆腐的機會嘛~~(咳!)

感謝小蓮的回覆與大家的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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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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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5 一場大夢。(下)(洛緣中秋文)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