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4 听弦 [慕羽] (PRESENT TO 天狂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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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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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4 听弦 [慕羽] (PRESENT TO 天狂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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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在事情发生的最初就能清楚知道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很多时候,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命运以它那奇妙而已经注定好了的方式编结出命运的绳索,将许多最初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偶尔突然间发生的事情编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如此。

不落孤灯几乎每天都在下雪，漫天漫地的雪花飘过来将地面一切事物都牢牢覆盖掉，千年百年，风雪以无一刻停止的势头在这片地域上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羽人非獍放下手中弓弦，雪顺着风滑进他的发间，融成水再滑进眼角，于是这些冰冷的水滴让他不得不停下手上动作。
就势靠在柱子上看着大雪，他开始慢慢回想，或许，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间，在某人还在的时候，这些永不停止的风雪也曾经停留了那么一小段时光。

不落孤灯所在的高峰遥遥凌驾在群峰之上，终年大雪挟风，又陡峭难登，于是少有人迹，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羽人非獍就非常满意，没有人，就意味着那些让人烦恼的江湖事情可以离他远远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要想不入江湖，干脆就远远离开人群，每个夜晚，在无边冷月的映照下拉拉琴弦，那么就算没有人可以说话，也算得上是逍遥非常的日子。

弓在胡弦上已经来回将五音拉了个遍，相同一首曲子即将步入第三十回的尾声，羽人用眼角余光扫扫亭外那个背着筝的黄衣人，仍旧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风雪中痴听。
像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羽人认真回想起旧日师傅的教诲，灰发人一把将剑插在地上，仰头半壶酒灌下去，喝完了再粗鲁的呸一声，然后摇头不屑状：怎样？是想跟我定一定孤枝？
但是亭外的黄衣人明显只是想安静听听曲子，羽人摇摇头继续拉弦，天生就有些沉默的他，在这座雪峰独自呆了数个寒暑后，连正常跟人说话的方式都有些遗忘掉了。
于是羽人只有沉默拉弦，亭外的人继续不言不语安静站听，风雪中一时间只有弦音回荡，连风声也遮了过去。
第三十二完了，黄衣人低低吐出一口气，叹道：真是天地间悲凉的弦音啊，说完抬起头，温柔的眉眼舒展开，看向羽人，微笑着打招呼。
远离人群的雪峰上，能够有人这样在一边静静听着拉曲子，羽人突然觉得有时有人呆在身旁也不是那么坏，于是他匆忙胡乱点点头，算是打回招呼，然后将一半心思放在弦上，一半心思放在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身上，看着那人正正背后的铁筝，走向崖边，下一秒，非常突兀的，就像融化进空气里一样，陌生人就这样在羽人眼前完全凭空消失掉了。

“哎呀呀~~”那时候的事情药师后来磕着烟管回忆说：“我只想着去拔草药，哪想到脚下踩的岩石竟然只是一块浮冰，岩壁又被冰雪冻得滑不留手，差点就以为真的要命丧当场。”药师看着对桌的人笑眯眯“羽仔，从那时候起，就觉得你真是好有保护欲好有安全感。”
“不要喊我羽仔”绿衣人脸色臭臭的灌茶下去“还有那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快点忘掉”

事实上，被自己死死抓住手的药师接下来的表现，羽人一辈子也没忘掉，在强烈的山风吹得两人飘来荡去岌岌可危的当口，黄衣人就像在庭院里散步一样，整整衣冠，摸摸背后的筝还在，然后好整似暇的摇过去点将壁上浓青色草药拔在手里，所有一切做完之后，那人以麻烦你帮我拿点酱油的态度抬头微笑着对羽人说：麻烦你把我拉上去。

好容易攀爬回崖顶平地，两人都不禁有些气喘，羽人坐在石上偏头看着整理草药袋的陌生人，白发长眉，眼角却满是少年人才有的活力，深黯色眼瞳沉着阅尽沧桑后的厚实，但转眼间又能看出些孩童式的狡诘。看不出个所以然的羽人摇摇头，放弃猜测对方年龄的努力，专心检查起情急下被他抛到雪地上的胡弦。
“哎呀呀~~”终于安放好草药的人回头笑着说“多亏了兄台搭救，刚才真是危险啊，我叫慕少艾，药师慕少艾。”
听到说话的羽人照旧埋头理弦，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药师再加了几分笑容，重复一次“我叫慕少艾，简单些称呼药师亦可。”
“羽人非獍”羽人低着头冷冷回答，恶意的等着那人听到这个名字表示奇异和不解，然后是猜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无论开始再怎么热情的靠过来，在知道这个名字所包含的意义后，都会躲得远远的。
“哦~~”药师点点头，仿佛是听到啊猫啊狗这样的普通名字一样，毫不在意的继续笑着邀请“做为救命的回礼，羽人兄无事就让药师我款待一番吧。”
羽人惊异的抬起眼，看着那人将背负着的铁筝平放膝头，静气纳息，十指一扬，终年只有风声雪声还有独弦声的雪峰上，现在多了峥峥琴音，平静无波又汹涌着的乐律，悲伤的时候几近撕心裂肺，却总是在下一秒接上阳春灿烂春暖花开。
黄衣人双眼微阖，以喝醉之人那种看似毫无节律的手法一根根拨弦弄音，这么奇怪的乐律，连风雪都停了肆虐天地间的劲头，想要听个清楚。
“怎么样”弹完了的药师，回眸之间笑眼弯弯。
“难听”
但是很温柔，默默将后半句吞落回肚子里的羽人看着那人脸色有些泄气的黯淡下去，咕哝几句，又将筝负在肩后。
“既然喜欢弹筝为什么不练好再弹？”羽人实在有些疑问，那种生涩的手法，估计从来都没向别人请教过。
黄衣人眨眨眼，眸间多了些笑意“你拉弦拉得这么好，是拉给谁听？”
“自己”
“那又何必去管好不好听”
似是而非的理由，羽人不置可否的转过头去，今日说得话简直比前数年间的加起来还要多，真是奇怪，就连对师傅他也没这么健谈过，但是只要被那么微笑着的脸对上，自己就像完全失去控制，话语就那么源源不断的吐露出来。低下头认真检讨自己的羽人突然觉得衣袖被人一阵扯动，回过头，还是那样温暖到让人不知不觉就放下戒心的笑容。
“来我家做客吧？”
“啊？？”
“就当是救我一命的报答”
“刚才的筝曲不是已经报答过了吗？”
笑容僵硬下，这个固执的死小孩，眼一转，揪着羽人衣袖的手放到了背后的铁筝上，药师慕少艾笑得纯良无比，“当是教我音律的报酬好了”

砚匿迷谷
跟空无人声只有孤寂风雪相陪的落下孤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暖洋洋的夏日从枝叶间将光影投射出来，带满各种花香草味的熏风在林间穿梭，鸟鸣蝉叫相对甚欢。
羽人深深吸入一口气，清新的青草味道缓缓留在肺里，有些舍不得放掉。
“好地方吧？”药师看着羽人，眼睛笑眯成了细缝，大力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舍不得，晨曦将出时的草叶之风，那才是清香怡人。”烟管点点左边的方位，“这里是湖上背风处，再往前点就到住处了。”
羽人仰起头，果然在叶枝摇晃间的不远处有一缕轻烟扶摇而起，直上青天。
“走吧，走吧，不然猫眯要急了”遮不掉的温柔在药师嘴角浮出来。
“猫？”
“走吧”药师笑着拉起羽人衣袖，前头带路。

三分抚水地，十里稻花香。
精心搭起来的凉棚下是标准农家小院的模式，屋外用篱笆圈出几块田地出来，种的不是稻米等植物，而是各色缭乱缤纷的花苒间杂着朴实无奇的落地植物。
像是在回答羽人心里的疑问，药师开口说“既名药师，所种自然也是药材，不过此处毒物倒多于药物，越是好看，越有剧毒。”接着悠悠然走到凉棚下的石桌上，将筝放在桌上，才拨了两个音，就听得院前屋里立刻哐啷一阵乱响，然后是什么容器打翻在地的声音。
“哎呀呀~”药师谓叹着摇摇头，貌似可惜“希望不要是今日的午饭”
急促的脚步声跑到门前，磅啷一声，屋门被人大力踹开，形状奇异的少年挥舞着饭勺出现在门边，朝药师愤怒大喊“慕少艾！说好去一天，我等了足足两天，我要拿你这只大猫去炖龙虎斗！”
“哎呀呀~~果然生气了，真是麻烦啊。”药师以跟内容完全不相衬的语气笑着烦恼。
“你还笑你还笑，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采什么药！”继续愤怒的少年挥舞着饭勺跳着过来，扑在药师身上，睁圆了眼恶狠狠的说。
“那么我现在不是安全回来了么？那种高度的地方怎么难得住我慕少艾。”
除了踩空脚，从悬崖上掉下去，差点摔死。羽人在心里默默帮着补充完整。
“我不是说高度！那里听说是有鬼魂出没的地方，每到夜晚就有细碎鬼哭的声音！你不回来，我整晚都担心你被鬼魂抓走了！”少年提高了声音，越发愤怒。
这个应该是我在拉弦，但是听如鬼哭……羽人开始检讨自己是否拉得真有那么差，水平其实是跟药师同一个程度。
“鬼魂？”慕少艾努力憋住笑，将少年别扭的脑袋牢牢搂在怀里，就像安慰猫眯那样轻轻揉摸少年的发顶和柔软小巧的耳朵，“不用鬼魂抓走，我自动将他带回来了。”
少年舒服得将脸贴在药师怀里蹭蹭，哼了几声，又突然醒觉过来，一把推开药师跳到一边，上下打量羽人“回来晚果然是丢下我去慕美人了。”少年瘪瘪嘴眼看要哭，一大团绵软香甜的东西及时凑过来，将还没发出的声音塞回嘴里。又香又甜的味道在少年口腔中弥漫开，把他这几天的担心和不安全部一扫而空。
慕少艾拍拍手，看着少年表情转为惊喜，然后右手拿糖左手拿勺的跑回屋里，不禁重重叹口气“一支糖就能被拐掉，真是，哎呀呀~~”
搂在怀里的安抚，和幼时宠爱的糖果，羽人低下头，再次仔细检查拿在手里的二胡，这样的东西，小时他没有，现在他也不再需要。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靠过来，紧紧贴慰着他，羽人回过头，一杯热茶被塞进手中，药师挨着他坐下“走太多路，累了让我靠下，羽仔，等那位阿九开饭吧，哎呀，不要表情这么别扭么”药师笑得无比灿烂，手在空中做了个抚摩的姿势“要不，你也摸摸？”
青筋，羽人努力忽略掉心底暖流经过般的感觉，从牙缝里往外吐字“不要喊我羽仔！”

日子如流水一般经过，快得不似真实，却又实实在在让人印象深刻，或者在夜间小酌，月华如水，鸟语相伴，或者三人挤着试吃阿九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膳食，然后和阿九两人你推我让逃避药师的“药膳”，或者是药师负酒上去落下孤灯，就着亭外风雪，两人相对痛饮，每件事情都如一块又一块的卵石铺就起厚实河底，河水流经其上，发出澄净而愉悦的声响。
这声响愉悦得使羽人几乎忘却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被压抑下去的事情，那些如阴鸠的刺客埋伏在暗处，等待在最不起眼最安然的时刻猛然冲出毁灭一切的事情。

似乎是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源源不断，敲出不祥的音符，羽人觉得有些累，手上执着的物件沉重无比，他很想抛下来好好睡一觉，甜腻的味道顺着手蔓延过来，安眠的野兽敏感地觉察到这味道甦醒过来开始低吼。
“所以说，不要去管那个杂种”女人卧在地上媚笑着掀开底裙，露出死灰色的大腿和私处，对男人毫不廉耻的簸张着，混杂着喘息和颤抖的声音尖利到让人恶心“他只会碍事，啊。。干脆让他自己饿死。”
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淫叫一波接一波袭击过来，穿过羽人死死捂住双耳的手，钢针般直刺入脑海最深处，“让他自己死掉……让他自己死掉…………”
真是痛啊，羽人流着泪想，不要再叫了，
为什么会想到生下这个孩子呢，只会碍事，那声音附在羽人耳边低声说，每一个喘息和音节都清晰无比，这孩子为什么不早些死掉呢？
他想哭，泪水却在流出眼眶前化为滚烫的钢水在体内翻腾，让他出不了声也无法呼吸。
女人喘息，四肢如蛇般缠绕在男人强壮的肢体上，身体被一次次激烈的冲击上下带动，享受着揉和着痛楚的极乐，男人最后一次冲击中，女人开始叫喊着仰起头迎向高峰，汗水从身体上滑过，晕化出一道道阴影，似乎是察觉到旁边房内惊讶的目光，她侧过头，眼中的快乐一下完全转变成为彻底厌恶。真是的，激烈欢爱过后的女人没有说话的力气，用嘴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真是个障碍，为什么还没有饿死？
话语化做毒蛇把出不了声的羽人一下死死锢住，以要绞断他每条骨头的力气剧烈收缩，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瞬间，羽人手就摸到了天泣的刀鞘，没有半分迟疑，开鞘，出刀，锋刃在月光下洒出一片青灰色的死亡。
“哎呀呀~”坐在床前的人迅速翻手借烟管档住刀锋的同时向后瞬移开。
耳熟的声音像洪钟一样敲在羽人头顶，他猛然一振，强行停下第二刀的动作，随后冷寂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将那人照得纤毫毕现。
药师站在床前，看看烟管上被刀砍出的深厚缺口，抬手碰碰左脸黔印下方一寸有余的伤口，血溢出来，流满了半张脸，将他往日里平常可见的温暖微笑遮得干干净净。
羽人看着滴落床沿的血迹，心底一片冰凉，他想喊喊不出来，想说说不了话，他想抬起头看看药师的伤势，但有什么沉重异常的东西压在背上，把他压得死死的，只能任由房内一片沉默。
药师一翻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瓶药膏，一边往伤口上摸一边如往常般笑着说“哎呀呀~~羽仔你没睡好的脾气可真是厉害啊。”
羽人保持刚醒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低头坐着犹如一桩枯树。
看不见羽人表情的慕少艾无声叹了口气，将被褥扯过来些轻轻盖在人身上“夜寒风大，多盖点被子，我听到声音过来看看,你继续睡。”然后自觉离开。
关上房门，药师站在房门听了半晌，里面仍然是寂静如死般的沉默，那人似乎是打算维持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天亮。再叹一口气，慕少艾走到院中的石桌上，坐下，看着窗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你说，”将内里郁积着东西借着叶烟吐出体外，药师向对面看不见的人沉吟着说“为什么过去发生的事情总是没办法忘得干净？过去既然已经过去，又何苦让它继续成为梦魇，”手指慢慢触摸到脸颊的黔印“这些悲惨的伤害总是在不断重复发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任萍生？”
群星黯淡，夜不语。

当晨曦的第一缕穿透云层照映过来的时候，羽人带着二胡向慕少艾辞行，异常平静的脸上就像带着面具，说完要走之后就不言不语，只有右手是始终垂在天泣附近的位置，似乎只要一有不对就即刻出刀，斩杀神佛人鬼于刃下。
“那么，阿九，去做些干粮，路上带着吃”慕少艾向阿九招招手又递一根糖过去，看着猫眯高兴噙着糖蹦向外屋，温柔爬满了眼角眉稍，他偏过头看着羽人，修长手指点点自己颊上的黔印“羽仔，你从忠烈王那知道了这是什么吧？”
羽人继续沉默以对。
药师转过头看着在屋里忙来乱去的阿九“那一次卧底，整个黑流几乎灰飞烟灭化为乌有，以断绝杀戮为名进行的杀戮，让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丝毫意义，唯一让我觉得所做是值得的是阿九。”药师深深吸了一口叶烟，腾起的烟雾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那样小的阿九，将柔嫩的手放在我手心里，紧紧抓住我的手指头，他想要活下去，就算被每天强行灌下各种毒药，内脏器官被切割被移植，他还是想努力活下去。刚把他抱回迷谷的时候，每晚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就能把他吓醒尖叫，但是就算过去再怎么残酷，对他来说，未来还是充满了新的期待，所以，羽仔，”药师抚住他的肩，轻轻叹息“有些过去，是一定要放下来的。”

那一夜的事情就像在溪流中掷下一枚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很快就不见了，但是丢下去的东西却永远留在那里,并且随时都清晰可见。
羽人继续是慕少艾口中坚持不懈的“羽仔”，药师照旧以学习音律的理由找上落下孤灯听弦，或者以学习音律的理由干脆将人拉去砚匿迷谷住上几天，阿九还是在生气和糖果之间来回转换。羽人虽然没有因此而改变沉没寡言的个性变得健谈，但是那些在阳光树枝下的日子，他只觉得暖和得能够替代掉记忆中所有曾经的冰冷。

崖上的世界和崖下的世界，被迷朦的雾气严实隔绝开，崖上再怎么人事变迁生死相搏，崖下还是那么山青水绿、风和日丽，就如同一个独立于外完全平和的世界，突然打破这个平和世界的，却是自异度魔界汹涌烧来的无边魔火和崖上之人的请托。
“异度魔界？”羽人在记忆中仔细翻检寻找，魔界确实是有听说过，不过在其中主要首领天魔、魔魁还有天狱等组织相继谢世、崩溃后，中原就很少出现魔界的传闻了。
“不是苦境的魔族，据说是源自道境，后来被道佛连手封在异度空间中，这次趁着四境隙缝逃到苦境，进而大举进攻中原。”慕少艾头也不回，忙着收拾多年来积累的药材和药膏，这些东西平时没多大用处，到了战场上，一瓶药就是好几条性命啊。
帮忙药师一起扎捆、切碎、研磨，羽人忽然觉得迷谷一贯轻快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重，平日四处飞蹿鸣叫着的鸟兽们似乎也感到了崖上正在进行的杀戮，现在全部缩在窝里。
“这次兵燹很严重，三教先天之一的佛剑为了阻挡魔火肆虐已先受伤了，中原正道颇有些孤木难支的样子。”
羽人停下了手中动作，眉头纠结起来“这么危险…………”
“不到岌岌可危的地步，恐怕也不会劳动到他亲自来请啊。”药师自嘲地笑笑“药师我此生只想慕美人而少艾，没兴趣去匡扶天道执行正义什么的，像我这么自私的人，唯一牵挂的是阿九，所以，只顾自己，把阿九丢给这样混乱危险的世界，我还是做不到。”手指抚上羽人紧蹙的眉，“哎呀呀~，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再艰难，药师我也走得下去。总有一天，等事情完结了，我和阿九再听你拉弦”。

总有一天，等事情完结了，我和阿九再听你拉弦。
羽人非獍记的清清楚楚，那时候，药师慕少艾确实是这样说的，橘黄色的阳光披洒在那人身上，他用那样肯定的语调笑着定下了约定，毫无疑问的，一定能够做到的约定。

于是从那天起，羽人就一直在等事情完结弦音再起的一天，先是魔界先锋进攻中原，然后是魔界针对中原栋梁展开不容喘息的刺杀，三教先天的剑子仙迹断臂重伤，再是瀚海阴谋孤军重围，魔君苏醒君临天下，所有人流着血流着汗苦苦支撑，每次听到短兵交接的消息，羽人就觉得心上被压上了卸也卸不去的重石，只有在看到那人回来的时刻才重新觉得轻松，所以就算是再怎样激烈的战斗，战场中羽人的目光总有一部分搜寻着那抹熟悉的黄色。
总有一天，这句话仿佛成为了某种幸运的符咒，就算是在被血腥和狼烟塞得满满的天空下，就算身边不断有人哀号着倒下的时候，羽人也从未放弃过这句话，那些温暖柔和的日子，被他当作珍宝一样小心爱护的牢牢保存着，然后怀抱着这个梦想，羽人选择全力帮助药师，他想要实现这个约定，一直到噩梦降临的前一刻，他也在坚守着。

滚烫的血顺着刀锋蔓延过来，腥甜的味道和粘稠的触感让羽人觉得极度晕眩，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阵又一阵惊恐的尖叫从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
为什么要叫？羽人大力捶打着自己的头，想要看清楚，扭曲的视线慢慢稳定重合，一直在丑恶狂笑着女人的脸隐退掉，变成了已经被死亡羽翼覆盖住的俊挺青年，那些趴在女人身上喘息着的男人们成了拥着死者用惊怒目光瞪视他，控诉他的老父、亡妻和兄长。
命运轻言细语，将原本平展的未来揉捏成团，那些附在他血液里挥之不去的诅咒，羽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听到了，那是从死亡处诞生的、命定永恒的诅咒。
眼前的世界一瞬间就黑了下去，
有谁冲向他，刀剑挥舞间利刃明亮如光，愤怒悲伤的老狮狂吼着发出以血洗仇的咆哮，然后有谁在摇晃他的肩膀，急促的语气毫不停歇的向他说着什么。
这是一场噩梦，看不清东西听不清声音的羽人颤抖着双手，狂乱的想，只是场噩梦，只要醒过来，只要能醒过来…………
所有一切，从你出生起就是一场噩梦，很久以前，喝得鼎鼎大醉的女人摊在地上边吐边看着他骂。
在噩梦中所谓的温暖虚幻不如一次泡影，只有鲜血带来的悲伤和痛苦才是真实的，羽人捂住脸，这些东西，他早就该知道了。

“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慕少艾在心里重重叹口气，安全无视周围一圈鬼梁兵府众在各自或怒骂或悲伤或焦急。比起重温死去二公子那些平易近人、潇洒自得的旧事，清楚探听到“杀人凶手”现在的具体行踪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兵府幕僚之一的封千机摇着扇子走过来，看着药师恶毒微笑“在落下孤灯发现有相杀过的痕迹，现场遗有一只断臂和大片血迹，”药师纠紧了的眉头仿佛满足了他某些快意，慢腾腾接下去“可惜却不是凶手的，是他师傅的，沿路拦他的决尘衣功亏一溃，让羽人非獍逃去罪恶坑方向，看样子是要与狂龙决一死战了。”封千机惬意低笑起来，“真是妙啊，这两人无论谁死谁重伤，都是在造福武林。”
完全没心情听他消遣的药师在听到罪恶坑的瞬间，已经化光而去。
等到慕少艾混身是血带着羽人赶到水晶湖中时，似乎所有一切已成定局，也是死局，无论从哪个方面走都只有面临被将死的下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痛到已经不再觉得疼痛，只有随着血流出体外侵袭而来的刺骨冰冷和虚弱，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羽人放至湖水中，慕少艾艰难喘息维持着胸腹间气息的流转，总还有办法，总会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他绝不能就这样看着羽人死。慕少艾勉力撑起身体，要再去鬼梁兵府试一次。
袍子突然被人扯住,慕少艾惊讶的回头,一直闭着眼睛不言不语跟死人没两样的羽人,第一次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角,就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木块,摸索着搂住药师双手,在他回过神之前,将脸埋在他膝上,像终于依偎到母亲的婴孩一样大哭起来，滚热的泪水润湿了衣物，直接浇进了慕少艾心底。
慕少艾不知所措的像往常那样将手放在羽人肩头，想要安慰他。
体会到温柔的羽人哭得更加严重，要一下子泄尽过去二十余年中所有的泪水与悲伤一样，用力榨出体内每一滴水分，将其化为泪水，倾泄而出。
羽人，过去就让他过去你还有更长的未来要过，就算过去残酷如斯但是我药师慕少艾一定会永远陪你走完剩下的路，最初落下孤灯的相会你还记得吗？在满天风雪听到你弦音的那刻起，那样苍凉的弦音，我对自己说我要让它温暖起来，那种苍凉永远也不要再出现任何人身上，在砚匿迷谷度过的时光，难道不足以抵过过去冰冷的记忆？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还有我和阿九……………
慕少艾抚着羽人，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他靠近羽人，将头偎的紧紧的，守护着这个就算抛弃性命不要，也要死死保护住的人，“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晚上，慕少艾在羽人耳边，将这句话重复了千百遍。
那也是羽人非獍听到，药师慕少艾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漫天风雪变成红雪的时候，远在水晶湖的羽人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清楚感觉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经离他而去了。

知道慕少艾死讯的阿九出人意料的没有哭，或许在药师逝去的那个瞬间，他已经完成了从孩童蜕变到成人的转变，残酷而真实，痛苦却有效。
“我要去朱痕那拿剑”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只在眼角上浸上了从未出现过的狠辣，阿九看着羽人一字一语“你不用劝我，我要去江湖，看看这个抢走少艾的江湖，你错过的东西，我要再找回来。”

“就这么让他去没关系么？”莲冠道人看着阿九的背影，有些忧心。
羽人摇摇头，他阻止不了他，也没理由阻止他。
羽人回首间，看到了脚下放着的胡弦，时光在木头上班驳横行，将所有好的坏的事情全部保留下来刻成轨迹用以纪念，这样就算事情不复存在，但记忆却永不改变。
“你拉弦是给谁听？”曾经有人这么问他。
“自己”
冰冷弦线在手指间穿行而过，
当弓搭上弦的时候，羽人闭上眼，熟悉的风雪声再次弥漫耳际，在那永不休止的风雪后面，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那人站在他身旁，安静听着这风雪中唯一的弦音。

[ 此貼被殤雪在2007-12-24 17: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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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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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12-25 01: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悲剧~~~~呜呜呜~~~楼主，平安夜之际，居然给我们悲剧~~~~倒~~能不能峰回路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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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c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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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12-25 05: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太狠心了，作者大人，太狠心了。還有什麽比在平安夜看這個更刺激人的？……
從一開始就讓人備感悲涼的文字，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
看到那句“有些過去，是一定要放下來的”，正是我被徹底擊中之時。

為什麽美與幻滅總並肩同行
為什麽愛與絕望總並蒂同生
為什麽會有如斯殘忍的命運

為什麽一個如此善良的人，會有如此痛苦的命運
是不是有些人的一生，從一開始就註定要成為神壇上的祭品
一個人要付出多少代價，要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得到蒼天的憐憫

C'est la faute de fatalité

是命運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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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15 (by 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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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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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12-26 21: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真的不想說親你太狠心,所以我就不說親你太狠心了.
其實我對少艾和鳥仔的坎坷命運已經沒有什麼語言了.
看完之後我有三點想說.
第一:對於鳥仔的那個所謂的”母親”!我想講到底是誰該死天上是有雙眼睛看見的。被自己的兒子所殺，不知道你死的時候有沒有懺悔過你這一生到底是多麼的荒誕可笑!
第二鳥仔的一生有兩個人,一個是孤獨缺,一個是慕少艾,這兩個人一個鑄造了他的前半生,一個鑄造了他的後半生,但是這兩個人都因為”江湖”二字走上了有去無回的路。後來他自己也踏了上去，算不算是另一種方式的緬懷?
第三就像文裏說的,少艾和羽人有相似的過往,兩個人都有一個夢魘,在少艾安慰羽人的時候我想他也不完全走出了這個夢魘的吧?或者說,兩個人一起走總要比一個人來得好.少艾之於羽人，羽人之于少艾,一個走了,留下一個,不知道羽人走出罪惡坑的夢魘後,是不是會常常夢到少艾呢…..
尤其是文裏寫的,少艾問任萍生的時候……感慨萬千的感覺啊……

相公啊~~~~~~~~~~~你怎麼………….怎麼能讓他們就這樣分開了啊~~~~~~~~~~~
阿九也是,羽人也是,彈給自己聽…….其實…我想少艾在天上也能聽到羽人的弦音吧?恩….在天上嗑著煙管悠閒的聽……現在只能這麼想了.
。。。飄走。。。。。。。。。相公，我要掐你！！！

頂端

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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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8-03-06 17: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七月:

为了不让你再在平安夜看到这篇文,所以你看我一直等到笠年的3月才回复.你看..是不是很体贴?(自PIA......)
好吧,这篇东西是交换文,要在平安夜写这个我也比较泪的说..
如果太泪了就看前半部分吧~~

回SICILY:

哦哦~"为什么美与幻灭总并肩而行,...."这几句好棒,献朵小花.
一个人到底要受到多少挫折，这个怎么说呢?对羽人来说,生活既是挫折也是快乐,既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希望，如果他不是走出一直生活着的罪恶坑,那他就遇不到慕药师,如果没有后来令人伤感的药师剧情,那他也遇不到燕归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是希望他能再出场的.

回苍雪:
羽人的母亲真是强死了,膜拜她,不过这样的"母亲"在现实里还不能说就没有.
药师和羽人过往,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因为在药师看来:他的过去虽然是黑暗的,但是他自己认为是没有做错,但是羽人除了过去黑暗以外,他还有很深得愧疚感.所以两个人对待"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这点上态度还是不同.

顺,现在才回你真是不好意思,一直都没有个"别人回复你的文,你还要再回复回去啊"的理解.= =今天过来看文突然发现大家都有回嘛..T T 被我冷落了一年的回复们真是不好意思,小三会一个一个慢慢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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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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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5樓發表於: 2008-03-13 07: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涯孤峰颠风雪连年
落下孤灯远一轮雪月寒
衣衫单酒残孤影青丝乱
胡琴弦涩思绪断
羽獍弦歌
曲：羽獍弦歌
词：蓝色耽美狼
演唱：蓝色耽美狼
题材：霹雳刀戟勘魔录慕少艾＆羽人非獍
记忆中（犹记得）的那一年（相逢那年）
洁白的雪花飞满天
天泣闪（刀落）
命不还（血溅）
一场红雪艳（抬首一片血色满天）
断崖边孤灯暗犹暖铁筝玄（声声朋友撞心间）
冰封半身心结得融解
从此心有牵念，天涯相伴
怎料血染鬼梁宴，
血翼纷飞
梦醒时却是，天上人间
独留弦歌，声声触断。

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歌词就是感受……继续心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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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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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24 听弦 [慕羽] (PRESENT TO 天狂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