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8 [向日斜羽人相關]五弦上的羽毛5[完]，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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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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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樓主發表於: 2007-12-17 07:0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28 [向日斜羽人相關]五弦上的羽毛5[完]，8F

寫在前面的:這篇的主角也許是向日斜也許是羽人,我自己也不知道.
配對(應該也許)是慕羽燕羽,如果有提到的話.
小太陽也許沒有愛情,在下也不一定不寫他的愛情.[嗯,現在居然完全把先前的話吞了......我也不災啦~曖昧吧就曖昧就行了吧......汗......]
寫這個大概是積怨的結果,我對小太陽的死有怨氣,對羽人的命運有怨氣.
其實這篇寫了很久了之所以一直沒發是因爲不確定是否會寫下去.既然發出來,大概是因爲有心寫下去了.
因爲是類似于閑筆的東西,多有自娛的成分,所以會比較散,但請有興致觀文的大人見諒.
以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之一路過
那年冬天,雪落得很重,擲地有聲.一片一片地蓋在罪惡坑黑色的泥土上,遮去了一地的醜惡.
這樣的日子,罪惡坑的壞人惡人大都不願出行.太過嚴寒,凍了血肉,便看不見腥血流動,便看不見骨肉腐朽,蛆蟲滋生.

坑底斷崖的旁邊,水綠的嬰孩哭啞了嗓子,一臉烏青,身子僵掉了,是要死了.

這個時候,一串腳印啪啪啪地印了過來,停在嬰孩旁邊.

那是個幾乎跟雪融成一片的小孩,棉花一樣的手在墨綠的繈褓旁一張一合,握住一些寒冷的空氣而後放開,然後又握住.如此反復,過肩的黑髮朦朦朧朧地甩動.終於放下了手,從原來的腳印踏了回去.

稀薄的陽光透過雪層散發著柔和的光.半日之後,那個雪白的小孩又跑到崖下,水綠的嬰孩已經不在了.

****************************************

向日斜最近總夢見一個穿著白衣的兩三歲的小朋友,搖晃著柔軟的黑髮向他伸手,陽光很柔和很溫暖,他的身子卻很冷.

他知道那個小孩是誰.
在罪惡坑這個地方,能穿成這樣的也只有他了.

向日斜披上墨綠的斗篷推開門去.他是很怕冷的.
* * *
"我夢見你."傍晚的陽光色澤很濃,像是堆疊在一起的血塊,但這個時候陽光的氣息卻是很淺薄的,像是一揮手便要散去,不經意間就會染了一手.

梟獍側首用清明的眼眸看著向日斜帽沿垂下的末端水綠的縧子慢慢染上了血色,讓他的心裏泛起很不詳的血腥.

"還是個兩三歲的小孩,晃著腦袋在雪地裏向我伸手."向日斜的清透聲線顯示他儼然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可語氣中的冷淡卻全然脫了一份稚氣.

梟獍心底略略顫動了一下.十多年前的記憶本不該如此清晰,卻日日夜夜縈繞在他心裏.就像一個未完成的夢,或者亟待完成的渴盼.只是,他沒料到,嬰孩也能夠以另一種形式記下一段回憶.

他沒有回答,又把目光移向燒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紅的夕陽.

餘暉已盡失光澤,並坐的少年把凝在一起的血光和紅雲融進了心裏.
* * *
那個時候,羽人梟獍因為母親的關係在小孩子的群體裏面很受欺負.而向日斜因為性格太過孤僻太過冷漠,加上他又是罪首收養的小孩,在同齡的群體裏面就像把帶了刺的冷箭,伸手過去就要會被扎得很疼.所以兩個人都是不受歡迎的.

那個時候向日斜才剛滿六歲,羽人梟獍已經快九歲了.

那天的陽光極其燦爛.

羽人梟獍低著頭跟著母親去了狂龍一聲笑在不見天日外面的草坪上舉辦的餐會.本來是要就這樣一直低著頭持續到最後的,卻在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之後抬起頭來.

一個裹著厚厚的墨綠袍子的小孩坐在餐桌的最後一個位置也就是他對面,近乎透明的臉,水一樣的髮,像是把若不臉藏在斗篷裏面就要被陽光融開了消失一般.但陽光還是很開心地從他頭頂瀉下來,有那麼一瞬,羽人梟獍覺得罪惡坑所有的東西都染了一層迷朦的淡金色陽光.
小孩子正拿著一支勺子很優雅地往自己嘴裏面塞東西,一邊發出奇怪的哼哼唧唧,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那種克制的意味完全不似一個六歲的小孩有的.
忽然,那只軟綿綿的手一抖,勺子滾落到草地上.小孩子睜大了眼身子一傾便爬到了地上.羽人梟獍本以為他是要去摸勺子,卻在聽到稚氣的嘔吐聲後否定了這個念頭.他低下頭往桌子底下看去,那個小孩正把一肚子的物事往外面嘔,其間混雜著抽泣,晶亮的眼淚掛滿了臉頰.那個時候,羽人梟獍很想走過去,至少站在他身邊.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下一刻,罪首叫囂著過來了.一把抓起正在嘔吐的小孩子大哭大叫地罵餐桌上的其他人不懂得照顧小孩,然後又問旁邊的僕人怎麼回事,問問答答之間,又是兩條人命.

再後來,所謂的餐會便這樣結束了.

那個時候,羽人梟獍知道了這個小孩的名字,叫做向日斜.至於是誰取的,已不可考了.
* * *
"你那個時候是生了病?"星子暗淡地滴落著熒光,月色迷蒙.羽人梟獍看著十四日的夜裏差一點點就要圓滿的月亮,把方才沉落在餘暉中的少年埋進了心裏.

向日斜大概是有些不滿羽人梟獍先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撇過頭去,裝作沒聽到.漸涼的的夜風穿透進斗篷,他微乎其微地顫抖了一下.

餘光掃過他細微的舉動,羽人梟獍站起來,轉身朝回路走去.
"不想冷死就不要繼續坐在那裏."用清澈的聲音丟出想要變得非常狠毒的語氣,羽人梟獍希望自己作罪惡坑的人已經做到位了.

聞言的向日斜冷笑了一聲,便隨著他站起來,跟在後面,幾步之後,又停了下來,與前面的人一樣低著頭,借著夜色和帽子還有水綠的頭髮把面容全部遮去了.

"嗯?"羽人梟獍疑惑地轉過身來.

這個舉動似乎惹動了向日斜神經的某一部分,在羽人梟獍准備開口問的前一刻,向日斜忽然身形一閃,便完全淹沒在黑暗中了,只餘得一陣微風撩起羽人幾縷黑髮,而後悠悠落下.

小道兩旁的竹林悉悉瑣瑣,暗影裏又是另一番鬼魅.
* * *
扣上門,向日斜飛快地打整了一下便鑽進被窩蒙了腦袋.

密閉的空間,完全隔絕了外界本就微弱的光亮,也隔絕了新鮮空氣的進入.向日斜瞪著眼睛在這樣的空間裏面呆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一把掀開了被子,喘著粗氣仰望窗外不圓滿的月亮,下唇不自覺地推動著上唇嘟了起來.

他討厭有人提起他小時候的事情,尤其是親眼目睹的羽人梟獍.

那個時候,他只是耐不住葷腥而已.
* * *
正當他還陷在小時候的煩悶中時,床下忽而傳來乒乒乓乓的磕碰聲.他立即沉了口氣,掩去呼吸之聲,握上手邊的劍,搖動身影,頃刻化影移至門前,死死盯著黑漆漆的床下.

忽一絲亮綠的光線刺進眼內,向日斜不由屏住呼吸,手按上了劍柄,展露拔劍之勢.那亮綠的光芒忽而大綻,破風之聲隨即而起,未及向日斜思慮成熟,手中的劍已拔出,鏗鏘聲下,本能地檔去了逆鱗忽如其來的攻勢,卻無法化消刀上力道,身子隨之重重撞在門上.胸腹之間一陣劇痛,而後便是一口朱紅嘔出.

抬起頭來的時候,狂龍一聲笑早已收了刀,仰著頭"嘿嘿嘿"地笑著站在捂著胸口的向日斜面前.

本以為罪首是要炫耀他一直沒被發現的事,卻不料他忽然不笑了,抬起手不停地拍著褲子上的泥土,埋怨道:"小太陽你的床下怎麼這麼多泥巴,滾得我一身都是."

屋子沒有鋪石板地磚自然不會有多幹淨,遇上潮濕的季節甚至還可以挖出蚯蚓來.

向日斜壓下胸口的疼痛,哼了一聲,握緊手中的劍走上前去想要幫助狂龍拍去身上的泥土.就在離狂龍半步的距離裏硬生生地收了腳步,猛地一蹬,急往後躍,一邊揮起長劍,卻仍不能避過狂龍突發的一掌,掌氣自嘴角掃過右頰,貫穿在腦子裏,右邊一半的感官瞬間全部麻痹了,只在昏昏沉沉之間聞得彌漫在腦腔裏面的嗡嗡聲.

"向日斜,罪惡坑的壞人什麼時候怕髒了?"

這是他倒下之前勉強入耳的最後一句話.那個時候,他想起了兩個人,自己,和羽人梟獍.
* * *
第二日,兩個少年在林子深處碰頭.向日斜有意將臉遮得更嚴實了些,而對面的羽人梟獍則很不自然地將頭髮垂落得更多了些.

一挑眉,向日斜走上前去,迅速出手撥開羽人梟獍額前的那撮頭髮.同一時刻,羽人梟獍很有默契拉下了他的帽子.

然後,兩人俱是一愣.

向日斜撇開頭強忍笑意,將目光盯在飄落在兩人之間的一片葉子耀著青綠光澤的表面上.

羽人梟獍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肚子顫抖得很厲害.

與向日斜腫成一片青紫的右頰一樣,羽人梟獍的左眼之下浮動著方擦過藥的油光.

有時候,某些過程對於兩個少年來說本是難耐,但於其後的眼神交錯中,又會變成另一種趣味,從此深埋心底.

****************************************

那天本是萬裏無雲,但當揮著刀劍的兩人於不同的地方抬起頭來時,看到的,是同樣壓迫的天色.灰暗得如同湮沒日光色彩的傍晚.空氣沒有在流動,樹葉仍在飄浮.就跟很小的時候的某天一樣.
* * *
那時,六歲的向日斜抱著膝蓋窩在山洞的角落裏面,洞外震天的雷聲穿入洞中變得更大了,每一次的撞擊都像要毀滅那個小小的易碎的心髒.向日斜哆嗦著緊閉雙眼,不敢正視每次雷響之前妖孽一般的閃電.那個時候,他手足無措,他不知是該用雙手捂住雙耳還是把自己抱成一團.

後來,在突如其來的傾盆之下,肆虐的風夾著狂躁的雨以及擊打樹葉的聲響飛入很淺的洞內,襲到向日斜裹著斗篷的身上.那一刻,他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然後,一抹白影輕悠悠地飄入,愣在他身前,擋去了襲來的風雨.

他顫巍巍地抬起頭,看到的,是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瘦弱小影.翕合著柔軟的唇,那聲"哥哥"最後還是被壓了下去.然後,面前喘息的人忽然移開蹲到他身旁,與他一樣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裏.
* * *
雨很快就落了下來,打在冰涼的劍上,濺在衣上發上臉上,所有的地方,都濕了.

回身挑劍,劍氣逆風而動.水綠的髮絲一些貼在面頰上,一些揚在空中,像是要如此融去了一般.
側身一刺,劍氣隨劍尖在雨中挽開劍花,帶著雨水冰晶一樣綻放.向日斜嘴角上揚,很慶幸自己那一聲"哥哥"未曾叫出口.

忽然,灰暗天空下亮綠的影子凸現在視野中.向日斜心念一動,集中了精神,卻聽得對方扯著嗓子大喊:"小太陽被淋濕了就不亮了哦~"

臉一紅,向日斜收了劍默默往回走.

他很不喜歡被叫做小太陽.

*****************************************

其實一開始的彼此,都是路人.

向日斜走進罪惡坑,卻不能走進任何人的生命裏.

懷著如此的疏離,那個水綠色的小孩迎著被禁錮的曲井之天,在並肩的日升日落間成長,在那些被畫了圈圈在坑頂流動的朝霞晚霞裏被染上一身血紅.

[ 此貼被小輝在2007-12-28 21: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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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影依然

束桃李，轻马蹄，&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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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1樓發表於: 2007-12-18 02: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太阳，小太阳，明明拥有如此温暖可爱的名字，却似乎无法与所谓温暖可爱相关，向日斜，这是他的名，一如本人的精致美丽，却透露出悲凉的气息．没有什么人生来就必须是不幸的，没有谁活着就是要承受痛苦的，可那个苍白的孩子，却只在短暂的生命中捕获了少得可怜的温暖就消失在了那片天空下，纵使心痛，纵使惋惜，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再给他一个与他相配的瑰丽人生，只能在心里记住那美丽苍白的面孔，那纤弱苦难的生命，让那个拥有美丽名字却有着悲苦生命的孩子走进心里，走进生命里，起码，这个世界里，在梦想里，能让他走着一条不再孤独不再痛苦的路．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10 (by 野兒) | 理由: 回覆的文雖然不長，但用心。

薄暮谢秋凉，织风入雨，一城桂子一品香。青衫连霜意，凭栏把酒，半分寒梦半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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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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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2樓發表於: 2007-12-18 21: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翠影依然
一直覺得,向日斜是霹靂裏面很彆扭的一個小角色,偶然因爲外貌出衆性格半分出彩而入了衆人的心.在下也常常在想,向日斜這個名字究竟是有意之為還是無心之擧,乍聼之下覺得很溫暖,細讀之後又覺出幾份悲涼.
>>>"在夢想裏,能讓他走著一條不再孤獨不再痛苦的路."
哈,這篇文章很多情節都會以回憶形式出現,大概本身這種模式就帶有一定的無奈.可能孤獨的意味不多,但痛苦也不見有多淺,至少自己寫的時候是悶悶的.

無論如何,為大家對這個短暫的小生命的銘記握握手哦~~

自家院：輞川小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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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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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3樓發表於: 2007-12-18 21: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之二浴日

之二浴日

竹林的葉子都落光光了,一地破碎,一地腐朽的泥味.是生命逝去的惡臭或者新生的清香已然分辨不開.

羽人梟皺著眉盯著地上,像是要去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無謂之事,又或者在躲避另一些顯而易見的當為之舉.步伐有些零碎有些蹣跚,寬大的白衫下擺沾著刺目的血汙,精細的衣料四處是劃破的長口.
"啪啪啪"踉蹌數步,終於擺開冷冽的刀"嗖"地插進泥土裏,尚嫌稚嫩的手掌雖是結了繭,卻又因為過度用力或者其他的外力刺激裂了開來,血就順著刀柄滑過刀身滲入泥土裏.可他不能放開刀,一旦放開,他便只有倒下.

刀,是他前行的唯一支撐.
有風迎面而來,風中絲縷血腥,是他前行的唯一動力.

穿過竹林,便是臨著罪惡坑底邊上的斷崖.在那裏仰起頭就可以看到今天的晚霞.

十四歲的羽人梟獍有許多沒用的猶豫沒用的固執.
如同午間罪惡坑的比武大會,他把刀架在惡人的脖子邊上卻砍不下去,反倒讓孤獨缺出手相殺.
如同此刻黃昏,他帶著負傷的身軀去向從未有約從未失過約的斷崖.

他從未想過,有些事是會改變另一些事的.
譬如向日斜若有若無的執著,時隱時現的冷漠.
午間的大會上,向日斜出劍毫不留手,出手全不留情.綠衫沾血,就像是不容存在的失敗.

他一刀一步地行至斷崖邊上,風中或許有的血腥味已全然不在了.晚霞紅得張狂,與他身上的血跡同色.
不明就裏地,生澀地冷哼之後,白衣翩翩,像蝴蝶一樣撲倒在地上.
* * *
在滿目耀眼的星光中醒來,羽人梟獍只覺得渾身散了架一般地疼,不自覺地摸摸冰涼的床鋪,他輕輕松了口氣.他是睡在師父的屋子裏的.
提了勁坐了起來,腦中不斷掠過幾天前的場景---------

蓋著帽子,用水綠及肩髮與深深的劉海埋沒面容的少年低著頭在罪惡坑的崖壁邊沉默了很久,然後指著那些黑得腐骨的泥土慢慢地說:"你說,這裏會不會長出白花?"

罪惡坑自然是有紅花有黑花有綠花有紫花的,但說罪惡坑有白花,絕對是個笑話.

羽人梟獍沉默不語.

他知道,向日斜那天首次接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任務提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頭回來.
他好像看到什麼在掙扎又好像覺得自己在掙扎什麼.他優柔寡斷了一次,猶豫不前了一回,希望對面的人也優柔寡斷一次,徘徊不進一回.於是低下頭,看著指著泥土的蒼白的手指.那樣細那樣純粹幹淨的手指,握著劍沾上血,絕對會有相當的違和感.

然後,對面的人慢慢收了手指一下子甩進袖子裏,轉身便走.

大概,並肩的年少,便是在那一刻變了質.

罪惡坑的人會對殺人有負罪感,那是一個笑話,一個問句換來的笑話.
* * *
羽人非獍每日都守在斷崖旁看落日,每日都一個人.他想,他從未失過約.

那些同齡人的欺辱留下的傷痕還未愈合過又重新裂開來.

"母親應該是怎樣的呢?"他緩緩說著,忘記自己其實只有一個人了.風吹過,把他的傷口後的味道帶進悉索的竹林裏,心底升起一股悲涼.他已經感受不到向日斜慣常的留在心底的回應了.

他低下頭,發現斷崖下面長著一株小小的向陽花,迎著落日慢慢低頭.
在星子暗淡的時候,那株花也凋謝了.

*****************************************

隱忍而悲哀.羽人梟獍縮在牆角發抖,對面床上的紅衫像是不斷流瀉的鮮血,以一種可怖的姿態盈滿他的視線.他叩問自己,那個不斷搖曳的身軀究竟是屬於誰.是今天的玄鶴子,還是昨天的失魂客,抑或是前天的......正如日間罪惡坑的另一群少年一般,帶著手腳並用的調笑與嘲弄叩問自己.忽而,他似乎憶起了不久以前還會拿著劍指著那些少年人胸口站在他面前的更小的,水綠色的,少年.

他並非不能用自己的手舉起自己的刀,但他缺了舉刀的理由.

向日斜也同樣不必舉起自己的劍,他不知道他舉劍的理由.

通常,在那些嘲弄與叩問之後,不是殘酷而真實得令人心安的訓練,便是暮光中令人安心的寧靜.那個時候,他會忘記父親的死母親的瘋,會忘記暴雨一般環繞著他,銀針一般細密地刺入他肌膚的言語及逼人的傷害.那個時候,他從未想過逃離.
而如今,他唯一想做的,便是逃離,他不知道該逃去哪兒該怎樣逃,但他想逃.逃開那些鋪天蓋地的鮮紅,逃開再不回頭的呼喊.
他要尋找舉刀的理由.

他未曾料到,逃離,便是譜寫他可怖命格的篇頭.
* * *
正是那一陣騷動引得向日斜心弦一跳.他忽而感覺到,或許有什麼已然發生.那是他不曾期待卻有所預料的.但他只是閉上了眼,床邊的劍被握得很緊很緊,幾乎鉗進了掌心.

羽人梟獍就在那個混亂的,沒有任何星光的夜,選擇了逃離.

那夜,向日斜的腦中不斷重復著幾日前兩個人在竹林中的相遇,好像是偶然,卻又像必然---------

他提著劍擦過羽人梟獍的肩,水綠的雪白的紗質衣衫在摩擦的瞬間留下清碎的細響,隨即消散在風中.而後,隨著風從北面飄來幹澀的聲音.

"向日斜......殺人又是何種感覺?"
"向日斜!"
"向日斜!"

向日斜不曾回頭,水綠的人影緩緩融入了竹林的淺綠深綠墨綠中.
向日斜不曾回答,殺人,便是終於可以活下去又活不下去的感覺.

******************************************

沐浴在暮色裏,向日斜淺淺地想著不可能在出現的並肩的玩伴.他或許埋怨或許同情或許羨慕,但始終踏不出跟隨的一步.只為他已經是終於可以活下去又活不下去的人,已經忘卻了殺人的負罪感.從小,他便是罪惡坑的人,他不似羽人心如冰晶不染塵埃,他能成為罪惡坑的人.

畢竟,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羽人梟獍沒有告訴他,罪惡坑也許可以長出白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寫得有些矯情......

]

自家院：輞川小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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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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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4樓發表於: 2007-12-21 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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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陽春
向日斜再見到羽人的時候,羽人的頭髮已經長長了,梳得整整齊齊,用裹著綠邊的白綢系著.衣著沒有太大的變化,仍和以前一樣,如冰勝雪,纖塵不染.只是眉間的細紋皺得更深了,只是低垂的頭放得更低了,神色間,褪去了淺薄的憂鬱,代之以更為深沉的愁苦.那雙幾近翠綠的眼,依舊帶著隔離世事的稚氣.

另外,他換了名字.梟獍非獍,羽人非獍.

那一瞬,他想到了在羽人梟獍離開的那一夜,被他染作蓮白的屋舍.
這些年來,屋子的牆屋子的頂屋子的地固執地保持著那種雪白,屋子的內部固執地挽留著水綠墨綠的衣衫床單錦被.但屋子的主人卻忘卻了等待那些雪白或者水綠的意義.他接了新任務交了新朋友,很好地保護著自己很好地成長,如同羽人很好地被人保護很好地維持原來的樣子.

"略微長高了一點."那日的落下孤燈著了火似的,所有的雪都被落日染成鮮紅,泛著刺目的光.

羽人非獍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並不為向日斜的出現感到驚訝-------畢竟師父已然出現過-------但卻有些無措.

向日斜半閉著眼冷笑了一聲,看向看了十幾年的落日.羽人非獍能有什麼變化,不就是略微長高了一點嗎?他是該慶幸還是同情呢?
"這裏的落日果真比罪惡坑好看,難怪你不願回去."

淡漠的語調,忽而撥動了羽人心裏某根沉睡已久的弦,那些被隨意地連同著一些血腥的記憶掩埋的年少慢慢地浮上來,變得無比單純.那一刻,他大概有些明白了自己為何如此喜愛在落下孤燈看落日.
歎了口氣,羽人非獍也不去回向日斜的話,轉而道:"我也學會了一些東西."說著,他自身旁提起胡琴而後靠著亭沿坐下.被扯動的琴弦被揉按的音階劃破了落日餘韻,瀉在雪面上,仿佛要流出血來.
待他收弦時,向日斜已經不在了.

****************************************

孤獨缺是要不斷地消磨少年的少年,他在教羽人成長.

無論是出於私心的不願,還是任務所在,向日斜不斷催促著那個被他在腦中叨念過千萬遍的任務.直到師徒兵刃相向,雪白的羽與暗紫的羽在空中翩飛.向日斜忽然對這個任務感到疲憊.從頭到尾,孤獨缺都在徘徊.而他,從來不懂得徘徊.
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或是被他所見或是被他遺漏,見到的時候便加以阻止,遺漏了便再不深究.他只是想,好好守著自己的任務,好好看牢日益淺薄的年少.

****************************************

那夜,慕少艾提著酒壺在落下孤燈留宿.向日斜一如既往像遺世的鷹一般立於雪峰的頂處,斗篷垂下的墨綠流蘇與帽子上的縧子被風雪撩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撩起.

慕少艾打趣地戳羽人的臉頰,對方臉一紅,別過頭,像是要避開又不肯避開.

向日斜默默看著,下意識地摸摸左眼下方,不自覺地蕩開一抹笑,從冬雪融到了春水,綠意盎然.其實他不知道,他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後來,風雪更大了,呼嘯著,什麼聲音都淹沒了.孤燈也滅了.向日斜閉上眼,向後靠去,脊背房碰上冰寒的石峰,立即跳開......
那實在,太冷了.
他又多運了幾分氣向外散開.怕冷的向日斜是斷不能忍受寒冷的.

而正因為這幾分多瀉的氣,趴在羽人身上指尖剛觸及羽人頸項的慕少艾被身下的人一把推了開去.

迅速整好衣衫,羽人非獍閃身朝雪峰深處奔去.四處張望,連腳印都未見到,仿佛從不曾有人來過.

回到落下孤燈,羽人非獍默然地執起胡琴,緩緩拉起來.

慕少艾看著他,不再多言,只把酒壺倒過來,灼人的烈酒順著喉管一路流進了肚子裏.

放下過往的羽人,還是羽人麼?將酒放在一旁,慕少艾如此想著.他想要把這個溺在水潭裏的小孩拉起來,又擔心拉起來的不是他心中那個小孩.

*****************************************

在任務的空閑中,向日斜回去了罪惡坑.就算罪惡坑是個多麼險惡的地方,有膽量去惹他的人卻也不多.他有自己的空間,有自己的竹林與觀雲觀日的斷崖.

不似落下孤燈常年苦寒,罪惡坑是有春日的.陽光溫和地染在竹葉表面,空氣緩慢地流動,懶洋洋的.

向日斜平和地在竹林新葉下一步一步地走,腳下很軟.

封千機來的時候,只看到滿眼的綠.水綠的人,卸去一身劍氣殺氣,幾乎無法與竹林分開來.這讓他產生了某種向日斜本就是竹林的一片葉子或者其他什麼的錯覺.晃神之際,頷下一陣冰涼.回過神來,卻看見被深深的劉海與帽子遮住的臉,以及,高高架起的劍.

心底一寒,封千機勉力笑著用羽扇揮開向日斜的劍.
"向日斜你如此緊張作甚?"

收了劍,向日斜不再搭理他,轉身朝林子深處走去.他不耐於被如此打擾.

封千機也不作多想,徑直跟了上去.

向日斜忽而停下腳步,本欲動用身法甩開封千機,忽而又想起了多年前同樣的陽光,於是繼續前行.
* * *
那個春日的陽光也如這般溫潤.向日斜就在這片竹林裏面走動,心念一動,拔劍便舞.
那時他在想,年少時那個離開的人是否也在同樣的陽光下練刀呢?影子像是重疊了雪白的衣襟,一時間渾然忘我.

正此時,有人闖入了他的領域.

是剛加入罪惡坑的流劍談月.他一劍刺過去,對方不閃不避.劍尖就停在他的喉處.
"罪首座下頭號殺手,向日斜."平淡的道出向日斜的名字,流劍談月的微笑中帶著某種贊同.

向日斜卸了劍,轉身朝斷崖行去.他不作多餘的殺戮.

而流劍談月就跟著.

於是向日斜移動身形,影動之間,脫開了流劍談月的視線.

在斷崖處呆立不久,流劍談月又出現了.
"殺手便定要如此孤僻麼?"

向日斜不答.

流劍談月又笑道:"原來殺手也有欣賞落日的閑心."

"離開."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向日斜你是慣於沉溺淒涼?"

向日斜轉身移動身形,綠影便消失了.

"請不走我便自己走?"流劍談月又笑了,"這倒是趕人的好方法."回望紅得驚人的落日,流劍談月忽然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卻未曾發現夕陽其實也挺好看的.

後來,流劍談月便成了陪著向日斜看落日的第二個人.但很可惜,也只是陪著而已.流劍談月是無法成為向日斜的朋友的,因為他關於朋友的記憶,只在年少.
* * *
那大概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如今,那些細碎的場景卻像附在弦上的羽毛一樣,隨著那些輕弦柔柔地一撥,便飄浮起來,無論用多大的勁都揮不去.也許到了某天,當自己發現的時候,那些羽毛已經不在了.

向日斜如此望著未曾變過的落日,忽然覺得,陽春三月,其實本該是很好的,可惜這是罪惡坑,可惜他身後還有一個老被罪首說成是他換貼的封千機.封千機所有的作為,不過也就是纏著他而已.如同此刻.

他坐在斷崖邊上,一如往常.

而封千機卻揮著扇子在他身後笑道:"莫要想不通啊."說得仿佛向日斜會從這斷崖往下跳.

向日斜冷哼一聲,沒有了看落日的心情,只覺得異常惡心.隨即身形一動,一抹綠影尚可見,氣息已然消失.
* * *
站在屋子面前,向日斜臉色一沉,打消了進屋的念頭,轉身朝不見天日走去.

在不見天日居中的大椅子上見到狂龍一聲笑的瞬間,向日斜不由一驚.此刻在面前的若是罪首,那他屋子裏的是誰?他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朝罪首短暫稽首之後,轉身便要回去.

"小太陽你慌慌張張做什麼啊?"狂龍隨手拋出掌心把玩的一顆眼珠子,嘻嘻哈哈道.

向日斜暗歎口氣,閃身躲過飛來的血淋淋的物什,眼珠子便嵌進了石板地裏.厭惡地瞥了一眼,又回到狂龍座下,低首等命.

看著向日斜的模樣,狂龍挑起一根眉毛,又從旁邊的盤子裏拿起一顆眼珠放進嘴裏,咀嚼著含糊道:"我賞的東西你怎麼不吃?嫌少啊?"

向日斜也不回答,依然低著頭.

狂龍卻大笑著喚來僕下."快去把我給小太陽存的那堆寶貝拿來,他願意吃了啊啊啊!!"

那盆眼珠是怎麼被吞下的,他記得很模糊,他只知道,罪首沒說讓他走他便不能走.一直到他全嘔了出來,狂龍走下來用粗糙的大手替他擦嘴.然後很開心的說:"你怎麼又吐出來了?"

他看著那堆穢物,終於心涼了,正要上前,肚子忽地吃痛,他又被狂龍一腳踢飛了去.

"小太陽你真讓我傷心呐,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吃這個呢?你不像罪惡坑的壞人呐!"

但他已經能夠進葷腥了.

其實他很努力,一直很努力地去做好罪惡坑的壞人.
* * *
進了屋子,他才發現藏匿於此的並非狂龍或者其他什麼人,那只是只從窗口飛進來的受了傷的鴿子而已.

做鴿子何其容易,受了傷只要隨便找個看起來安全的地方一躺便行了.是生是死從此不再操心.

向日斜冷冷地看著這只白得異常地鴿子,以及沾染著鴿羽的血,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白......白得異常......
不自覺地把撫弄了幾下臉頰額上的水綠的頭髮,想要把臉遮得更嚴密些一般.而後,用他奔走的速度將鴿子用墨綠的錦杯包起來,沖出門去.
* * *
羽人非獍一早從慕少艾的懷中爬起來,步下臺階想要去一個更為廣闊的地方練刀.剛邁出一步,又收回腳來.腳下放著一個墨綠的錦被包,一只鴿子頭從包裹的空隙裏露出來,鴿子眼閉得嚴嚴實實的.
蹲下拾起包裹,熱度還未散去,朝四下打量一番,又低頭拆開了錦被.

血跡在被子上留下了駭人的痕跡,在雪白的羽毛上極端慘烈.羽人非獍不由皺起眉頭.鴿子竟還未死,體內尚有某人的內息殘存.

然後,他轉身叫起了慕少艾.

*****************************************

"羽仔,你那個美人小朋友是無處不在嗎?"也不是很久之後,慕少艾對羽人非獍如此說.彼此都知道,向日斜確實就在附近,他也未曾對他有過防備之心.

*****************************************

其實罪惡坑春日的陽春是很暖的,但總不比落下孤燈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因爲考試越來越多了,所以下一篇的更新可能要等到考試后了......具體時間大概是1月20號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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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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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24)

5樓發表於: 2007-12-21 08: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向日斜阿~遠望。
之前水織也好喜歡向日斜呢。
不過才剛喜歡上不久就被收了ORZ

這麼久之後又再看到向日斜的文~
心裡實在很開心阿。
文中的向日斜實在好可愛，又叫人好心疼~@@"

是說水織一直覺得狂龍X向日斜也不錯~<被踢飛>
小輝加油了喔^^

柳生大叔看著水織，一臉疑慮的模樣，他道：「我不能明白你的劍心，為什麼你可以冷靜自若的寫著劇情觀後感，同時你的心有好幾個男人在壓來壓去，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你的劍與心可以分離到這種地步。」

面對柳生大叔的問題，水織只能傻笑以對，本以為可以裝傻帶過，沒想到柳生大叔更一步的問：「還有告訴我為什麼我是在下面？」柳生大叔張著不解的大眼，讓水織完全沒辦法回答，難道要說柳生叔請你成為同人女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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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6樓發表於: 2007-12-27 23: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水織
一開始就在想,向日斜難道只是個龍套......事實證明確實......他是個華麗的龍套啊啊啊......

至於......狂龍X向......雖然他們確實有那啥那啥的......小龍龍其實也挺可愛的......但在下確實過不了皮相那関......
在下會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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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7樓發表於: 2007-12-27 23: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之四早秀
藥師抖抖煙袋,長長吁了口氣,輕煙裊裊地盤旋起來.
琉璃仙境的板凳還真是不好坐啊.正如此想著,鼻息中忽感到一陣涼涼的意味.抬起頭,羽人非獍正低首弓背地朝這邊走來.
如此寂靜而安逸的秋季究竟能持續多久呢?慕少艾輕輕牽起嘴角,笑得很是自得,又有幾分憂慮.是要羽仔一輩子都低著頭嗎?

早秀的鳥兒總是容易受傷,正如那些先開的花朵,惹不動春寒料峭.但他真的需要讓他成長.

那日,慕少艾一反常態地笑得真誠無比.不是說他平時總像在騙人,但至少,沒有那麼入心的熱度.

看得羽人非獍有些呆滯.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掠過慕少艾眼下的黔印,仿佛要通過這個缺口汲取那些傾瀉的溫度,或者從此記下這個瞬間.

慕少艾握住他的手,阻止了那無意的撩撥,拿起石桌上的水煙袋遞到嘴邊,懶懶道:"替我拉一曲可好?"

放下手,羽人非獍淡淡地點點頭.

牆的另一邊,向日斜靠在那裏聽著羽人的琴聲.調子不停地在變,可他想說的,總歸也不過就是一個字:苦.他老在說他很苦,就算他從來不說出口讓人聽明白,但明白人對此絕對是明明白白.

無趣地擺擺頭,下意識地拉拉帽子,留了一抹綠影.有時候,他也不清楚自己對此是開心還是煩躁了.總之,他確實不愛聽羽人拉琴.
* * *
後來,慕少艾真的讓羽人成長了.雛鳥在短暫的迷茫之後飛得很高,可惜高處太寂寞太冷了.
* * *
就在孤獨缺的頭落在羽人面前的那一刻,向日斜意識到,他唯一的回憶就要消失了.但事實上,他什麼也不能做.
* * *
羽人非獍是在迷亂中穿梭,是在血紅的回憶中癲狂.黃錦下的頭顱所散發出來的屍臭掩去了他落雪的冷清氣味,他卻無法感受.擦破臉頰的風與葉,染滿雪衣的鮮血,殘破的衣襟,他亦難以感受.速度,惟有愈發難及的速度,以及在恍惚間掠過的且紅且綠的影子.

很久以後,在燕歸人的衣冠塚前,他慢慢地想起,那日他所見到的紅影是燕歸人,而綠影,是他已然逝去的年少.

其實,向日斜一直在遠處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而那時的他,遺失在童年了.

當他醒過來時,他已不再年少.峴匿迷谷裏四處是慕少艾的氣息,但慕少艾已經不在了.他握著斷弦的胡琴,一點一點接上,小心承受著令人汗顏的成長.

*******************************************

在與燕歸人飲酒的時候,羽人非獍把這件事前前後後思量了一番.原來是從阿那律眼開始的.他不回去,孤獨缺就不會出來也就不會死,然後,慕少艾也不會死......可是,他能不回去嗎?
他本未料到屋子是可以保存下來的,在事隔那麼多年後.再後來,他想起了,那間屋子也並非只有那些血淋淋的事.
* * *
那時他大概十一歲吧.母親與師父都出任務去了,他一個人在院子裏練刀.比起已經磨上厚繭的掌心,最近因加大難度而屢受沖擊的虎口疼得厲害,裂開口子流出血來又結了痂,而後又裂開.如此反複,仿佛沒有止盡的疼痛在一個人寂靜的時候忽然成了生活的主導,含混著那些小孩的嘲弄,沒理由地侵入他的身心.

揮刀.他生怕一停下來就更疼了.如此不停疼痛終是會麻木的.懷抱如此信念,他不曾止息.但十一歲的小孩終究還是有自己的極限的.他還是得回屋裏睡覺.無論那屋內屋外相較之下哪裏更冷.

那日,他在林子裏扯了幾個看起來沒毒的果子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往屋裏走.握著果子的手像被什麼鉗住似的,不停顫抖.他不能停止用這只握刀的手,一旦停了,他真的會很疼.於是血汙就混在果子裏流進嘴裏了.除了他那一身白衣,體內體外的羽人梟獍都沾滿了血.

推開門,那個比他還小的小孩就坐在他的床上,冷冷地透過長長的劉海看著他.

那個時候他常常想動那麼一個念頭.他想把這些劉海和頭髮撫開,想把帽子給他摘了.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床上的小孩把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好像有頃刻的動容,隨之跳下床來,徑直走到他面前奪過他手上的果子從窗口扔了出去,而後拉起那只手把他推到床邊坐下,撕了他的袖子亂七八糟一陣捆綁.

看看自己被撕爛的袖子,舉起包子一樣的手,他又把目光投進向日斜眼裏,猶豫了半晌,又把目光移開,看向地上,道:"我要練刀."

對方哼了一聲,忽然倒到床上背過身就睡了.

於是他也睡了.抱著受傷的手,又仿佛沒那麼疼了.

之後,直到母親回來的前夜,向日斜都在他旁邊睡.他偶爾會想,罪首不管他嗎?
* * *
再往後回憶,他憶起了當日奔回罪惡坑的情景.推開房門,並沒有預料中的陳腐之氣,空氣幹幹淨淨,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這間屋子的時間似乎就停留在他與那個小孩一起住的時候了.吞了口氣,皺著眉打開箱子取了需要的東西便離開了.

出了門去,湧上來的昔日對自己拳腳相加的同齡人,在掌中握上了刀劍,瞳色卻不變地透著殘忍與輕蔑.很可惜,他們不知道,梟獍非獍,羽人非獍.羽人非獍不會對他們刀下留情.

雪羽與鮮血在空中迷亂地飄灑,在罪惡坑昏黑的天色下模糊了顏色與界限.

他忽然在那片紛亂中捕捉到一抹很淡很淡的綠,如此鮮明,仿佛與他擦身而過.

那種速度,世上再無第二人.
* * *
也許,這個時候回想到向日斜的事還不算晚吧,至少向日斜還沒死.時間,也許,還是有的.

******************************************

燕歸人推開門,峴匿迷谷晨間的霧氣繚繞在湖面上,很有規律地層層疊疊地鋪開,蔓延至自己身周.抬首望去,湖那邊有一處的霧氣有幾分淩亂,於是舉足行去.

羽人正在練刀.天泣薄涼的刀光一掠而過,擾亂了霧的流動,帶起一道流紋,轉而折過,又融入了霧氣之中.大約是察覺到燕歸人的到來,刀氣忽一隱,未及燕歸人反應,破風之息驟臨,六翼全開.燕歸人立即側身一避."嘶"的一聲輕響,尚未來得及退卻的大紅披風破了一角.
默契,還是差那麼一角.

羽人非獍收了刀走進霧更深的林子裏.燕歸人也不言語,跟了上去.
* * *
"除了藥師,"燕歸人看著前面站在洞口的羽人非獍,問,"你還有什麼可介懷的麼?"

"......"羽人非獍把頭埋得更低了些,似是想說,又開不了口.

"培養彼此的默契並非指要逼你把你所想的事都告訴我.你不必強迫自己."

歎了口氣,羽人非獍轉身,仍是低頭,目光死死盯在地上."對不起......"其實羽人的心底總是害怕被人接觸的.
* * *
才出罪惡坑的時候,他曾一度被慕少艾帶到這裏來住.那日因為崖上下來許多人,嚷著要治病.他心下一驚就躲到林子去了.然後就找到了這個洞穴.

那晚打了雷,他蜷縮在裏面,使勁閉著眼.他已經不小了,也不會怕打雷了.但錯覺中,有個小孩跟著他蹲在一旁,似乎他又回到了過去.那些可怖的吵雜那些駭人的喧鬧都遠去了,只剩了莫名的顫抖.

後來,真有人來了.撫著他的背,慢慢地說:"羽仔,回去吧."

手一縮,什麼錯覺都退開了,羽人非獍還真成了羽人非獍.他遲疑了片刻,打開慕少艾的手,低聲到:"不要......叫我羽仔."

看著那個漸漸湮沒在雨中的背影,慕少艾長歎了口氣.幾個月的努力總算沒白費,"慕少艾"三個字終還是走進了羽人心裏.
但當他回到湖邊時,羽人是真的回去了.回落下孤燈了.

就算是隱居的地方,只要和素還真扯上了關系,便免不了叨擾.慕少艾有一瞬間真想把樓上那位的地盤拆個幹淨.

******************************************

谷中種著一種很白的花,本來應該叫什麼名字羽人這輩子也不會知道.

當燕歸人伸著手指逗著花瓣向羽人問起的時候,他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見狀,燕歸人大概猜到了幾分:"羽人?"這花大概是跟慕少艾有關系的.

幾撮黑髮垂下,很徒勞地意欲遮擋羽人的窘態.
"慕羽......"
這是他向慕少艾問起的時候慕少艾說的.那個時候阿九本是要說什麼的,慕少艾立馬拿了顆麥芽糖出來塞到了他嘴裏.

那一瞬,燕歸人也不知是該放聲大笑還是該聊表悲哀了.畢竟,慕少艾已經不在了.

"其實也不一定要解釋成慕少艾羽人,'慕'字也可表示傾慕."話一出口,燕歸人就後悔了.

羽人的臉再"唰"一下,由紅轉紫了.下一刻,便不見人影了.

其實,燕歸人本來是想要緩解尷尬的氣氛的......
* * *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晚飯.

燕歸人思考著上百種念頭想要擺脫這種景況------諸如,當他伸出筷子夾菜不小心碰到了羽人的筷子時,對方迅速大幅地縮手,仿佛下一瞬間就要跑得遠遠的-------但很顯然,完全沒有一種是可行的.他想過跟羽人聊聊胡琴,或者談談刀法,或者說說自己曾經在水晶湖的事......他想到的事都充斥著過往,只能讓氣氛更僵硬.

"慕少艾......"終於,羽人非獍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燕歸人忽然明白了,羽人非獍在最後說出的這個名字,已然對他說了太多.就好像說出來就可以忘卻,說出來就能記得更牢,或者,說出來那人就在他心裏活得很好了.

羽人非獍總算站了起來,不再需要某人的庇護.

而後,燕歸人隨羽人坐在亭子下面,猶豫著是否要把這杯苦茶喝下去,抬起頭的時候,忽然就看到了雪.

羽人端著茶杯走出亭子.峴匿迷谷的雪溫涼細碎,不似落下孤燈張狂.擦過臉落下,就像涼涼的手指撫過一般.細小的雪粒粘在羽人的黑發上,晶瑩剔透,分外可愛.

燕歸人望過去,忽然覺得雪中帶著迷亂的色彩.
"北方的雪從來沒有如此平和過."

"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來人總是無法讓自己閑下來......這麽長的考試周期也沒讓人放棄看電視放棄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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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8樓發表於: 2007-12-29 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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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虛廷
羽人終於從年少的歲月裏走出來了,向日斜的存在是否還是他的一部分再不是可以探討的話題.

偶爾,縮在琉璃仙境的崖邊往下看,看羽人非獍的起居,看他與燕歸人的言談,看他一步一步走得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甚至懷疑,那個人也許從未與自己並過肩.

無神地望著,忽蓮香撲鼻.
"閣下在此逗留數日,敢問......"

心念一動,向日斜握劍躬身退去,如同鬼魅.
看著向日斜離去的方向,素還真輕淺地歎了口氣.

*****************************************

罪惡坑的任務告一段落,他也沒有理由離開.也不再去竹林也不再去看什麼落日看什麼花開.偶爾被狂龍召去逗弄一下,被破玄奇開的小玩笑弄得十分窘迫,然後生活也就這麼過了.本來會很平靜,其實也很平靜.有人找他挑戰雖然不是常見的事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就是那日,一個新進坑的殺手,想要找他挑戰然後做狂龍坐下的頭號殺手.頭發束得高高的,穿著一身黃布衫,裏衣是黑緞子,手中握著一把亮晃晃的長劍,橫在胸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他.

他自然不會懈怠.下意識地把手搭在劍柄上,輕閉雙眼,卻看到了死了很久的流劍談月.
* *　　*
流劍談月沒有找他挑戰過,是狂龍非要看他們倆打的.事實上,流劍談月一點也沒有動手的情緒.
不過對於他來說,動手只需要命令就夠了.

"預備------"罪首坐在不見天日的首座上,把手舉得高高的,一張臉笑得稀爛,忽一放手,粗啞的聲音脫口而出,"開始!"

幾乎同時,"哐"一聲,流劍談月側身格開了直刺過來的青鋒,順勢一環,別過向日斜的劍朝對方胸口穿去.還未觸及衣襟,狂龍忽然叫了停,然後走下來把向日斜拉到一邊去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向日斜的臉立馬就紅了.

流劍談月對此感到很好奇,也忘了方才的劍尖.其實那時他挑開向日斜的劍時,對方手腕一轉,反向他胳膊上一挑.若非狂龍叫停,他的手已經廢了.

那天傍晚,向日斜如常在崖邊看雲收時的紅霞.流劍談月也如常不聲不響地在他旁邊坐下.

大概是天快黑透之前,也就是向日斜打算起身的那刻,流劍談月忽然開口道:"你那個時候怎麼臉紅了?"嗯,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問.

效果如同所想,向日斜瞬間就閃人了.

果然還是要留到最後問才對,因為小太陽很容易閃人.

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流劍談月每到這個時候便會問向日斜同樣的問題.向日斜的反應也沒有過什麼改變.

其實那個問題到最後是狂龍回答流劍談月的,因為他的問題最後居然莫名在罪惡坑傳開了.
"向日斜臉紅啊......你是說昨天還是前天還是今天上午還是今天下午?"

當然流劍談月最後就沒有問了.

其實那天罪首說的是:"你想把他的手挑斷了綁在自家慢慢享用啊?你果然喜歡活的."

一直以來,向日斜最不解的是,狂龍為何總愛把他和那些男的扯到一起.他和那個流劍談月根本就沒有過交集,就像與那個整天纏著他的封千機一樣.
* * *
那個新到的殺手很快被他割斷了喉嚨.向日斜對狂龍的話總是記得很清楚,頭號殺手總是需要腦子的.

*******************************************

最後一次出罪惡坑,向日斜去了落下孤燈,也去了峴匿迷谷,都沒見到羽人非獍.然後,他去了鬼梁兵府.
* * *
時間在他的生命裏退役了.水綠的碎片在空中播撒,最終落入了塵土.柔嫩的身體本是從一方來,又向八方去了.其實他也沒有憾事.死前,他腦中沒有幾個人,最後也就定格在一只伸出了又收回,最終停在半空的手上.其實很多人都可以觸及他,但他們最終都放棄了.他曾是某人的一部分,雖然有過懷疑,但他一直都是.

然後,他終於還是笑了.

*****************************************

很久很久以後,終於在迷惘的路途中找到自己的羽人非獍再一次面對過去.
在過往的回憶中,最先出現的是弑母的血腥,而後是慕少艾,而後平靜了,開始頻繁地出現淡薄的綠色.

終於有一日,他帶著一朵已然盛開的白花在曾經站過的地方種下了.

向日斜,大概不會想到,罪惡坑這樣的地方也能開著白花吧.

其實白花在他撤去功力的刹那就變黑了,而他,在上一秒就展開白羽飛走了.
* * *
弹指间,红尘尽成绿土.而度不了自己的少年,愁苦已附骨,须眉皆绿了.

[後記:
本來打算寫向日斜最後一次出任務前與羽人非獍在一起,談談以前的事,回到童年的感覺,並肩坐著看朝霞,看朝霞啊.可惜,忽然想起來,那時羽人好像似乎是在進行與無豔姐姐的劇情.終於,還是錯過了......難道是命運麼?
整篇文很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構架,幾乎沒有正常的情節,真是很抱歉,自己覺得寫得總算有些疲憊了.其實要寫我想還是可以寫很多的,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不再想寫吞雪了,我會好好想想這個怎麼寫的,然後完完整整寫一篇出來.
總之,感謝觀文及獻花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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