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 12【闇邪皇/佛剑分说x素续缘】脱轨（高H/NP/生子注意/17F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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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4-07-05 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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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9樓懷抱一隻蝴蝶于2024-06-30 09:47發表的 : #hBqgG:>
好厨艺！此乃国宴！第一次吃佛缘就吃上太太的饭实在是太幸福啦！还等到了更新！原来配药是堕胎药啊。。 icG 9x

谢谢楼上，吃得开心就好！
确实是堕胎药，而且是（为了之后的剧情）不得不堕
本来预计是一发完结的黄文，我却写着写着来劲儿了……会努力填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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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4-07-05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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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这篇佛缘啊，看过的佛缘肉中最香最惊艳的肉，痛并快乐着的感觉。看着看着就有种欧洲黑暗童话的感觉？暗黑版长发公主？好期待后续的剧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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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4-07-07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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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传说中的月更文。原来那个药是问题所在，我还以为吃了会恢复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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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4-07-08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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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1樓love68789666于2024-07-05 20:28發表的 : 89[/UxM)
好喜欢这篇佛缘啊，看过的佛缘肉中最香最惊艳的肉，痛并快乐着的感觉。看着看着就有种欧洲黑暗童话的感觉？暗黑版长发公主？好期待后续的剧情啊！！！ d3oRan}z

感谢评论，佛缘是属于“时代的眼泪”的CP了——但似乎这种双性生子设定，也是近些年才比较多见的吧？那我也要给我推整一个！一边这样想，一边写了，这是我第一次写这样的肉。但知道你吃的开心，我也十分满足

你提到长发公主，我很喜欢这样的联想。长发公主也是被和她非常亲密、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巫婆囚禁啊。既然背景板都有了嗜血者，那我就多写一点这样黑暗绮丽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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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4-07-08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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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2樓zhuyeshicomp于2024-07-07 23:20發表的 : *eAt'
找到了传说中的月更文。原来那个药是问题所在，我还以为吃了会恢复本来面目 <95*z @

传说中的？哈哈，你是我微博上的朋友吗

关于药，原谅我的叙诡，原谅我的恶趣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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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yeshico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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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4-07-11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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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4樓(紅豆圓子) 的帖子

不是，只是刷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双性在我看文时怀孕的不多，所以我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有其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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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4-07-17 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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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5樓(zhuyeshicomp) 的帖子

好耶
其实主要还是我思路比较清奇……看看这个月我能写多少！月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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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4-08-12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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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INTERMISSION/中场

那一日的开端，和过往的无数个日子并无不同。

就连悬挂在天际的紫色云层亦是如此。即便是我，在不经意望向窗外之时，也会有一瞬间晃神：这到底是夜晚尚未结束？还是黎明已经到来？

我摇摇头，继续手上的活计：虽然我总是最早起身，但未完成的工作依旧堆积如山。我清扫壁炉的灰烬，点燃新的木柴，清理地毯，擦拭银器，为落地钟拧紧发条，并要确保在一整天之中，烛台上一直有蜡烛在燃烧。在打扫过书房之后，我为坐在书桌上的圆儿梳头，再给他戴上帽子。将水壶盛满水之后，我带着清淡的红茶来到主人的卧室，然而不知何时，续缘已经醒来了。

四周漆黑一片，烛火将尽。他端坐在床幔的阴影中，被褥整齐地盖在他的腿上。他转向我：

“维特先生，早上好。”

“您早。”

我为他斟上茶水。接着卷起床周厚重的幔帘。空气流动起来，浮出一丝微弱的香味。

我回想起续缘刚刚来到赎罪塔的时光。当我出现在卧室中时，续缘总是腼腆地蜷缩到闇邪皇的双臂之间。我听到闇邪皇的四平八稳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衙役……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床边故事。那时的续缘什么都没穿，我则见怪不怪地低下头去。他越过闇邪皇的厚实的肩头，半露出稚气未脱的脸，怯生生地看着我。

“不必担心。早在天禁不日城现世之前，维特就作为执事长在此工作了。”

闇邪皇摸摸他的头顶，懒懒地说：

“续缘，和他打个招呼。”

续缘仰面对我笑笑，一声不响。

窗外流云飞逝，三十年转眼过去。

在这一万多天里，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因为续缘并非嗜血者，也非武功盖世的先天人，他会成长、衰老。不知何时，他变成了一株被夜雨打湿的白山茶花，宁静的面容逐渐绽放在昏暗的夜色中，熠熠生辉。花虽美丽，却有花期。也许为了攫住这短暂的美丽，他被吾皇呵护于掌心之中；毕竟，但凡美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在这个富丽而幽深的古堡中，人们偶尔会谈起有关他的传言：他显赫的家世，悲惨的童年，神乎其技的医术，曾作为我们的敌人的身份，他被带回赎罪塔的那一天，月食象征着黑暗王权的重新开启——其中绝大多数事情早就成为过去式了。

今天早上，闇邪皇并不在此。

“您醒得真早。”

“……刚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您梦到了什么？”

他转动眼睛，看了过来。

“梦里，我是个作家。”

“既然是作家，那您一定有作品罢。”

“我确实写了一本书……在那本书中，我纤悉无遗地记录下了这三十年间发生的一切。这不是什么美差。”

续缘稍作停顿：

“与其说是作家，不如说我是史官。但无论我写还是不写，历史都已经存在。”

“听起来真是一个令人疲乏的梦呢。”我轻轻地附和道。

也许是出于倾诉欲，续缘接着说道：“没错。在故事的结尾，我把这唯一的珍本交给了一个人。但他居然没有拿稳，半本书都被狂风吹烂，白白损失了我的一半心血。”

“是你认识的人吗？”

“算是。”

“那么，是你喜欢的人吗？”

“怎么这么说？”

“看您的表情就明白了。”

当他说起那个人时，露出了如在梦中的神情。他起身走到了露台上，迎着晨风，托起茶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放松了表情，那张柔和宁静的面孔非常漂亮，令人难以忘怀。

我趁机收拾床品，手脚麻利地撤下床单，叠好被子，铺好床盖。

“嗜血者也懂得爱吗？”

“不。”我飞快地回答：“因为我们不懂得死。”

四周透出微光。我们两人相视而笑。

如果有时间，我不介意继续和他聊聊他的梦。

他不再多语，也无需多语——只是无声地轻啜红茶。在很久之前，他曾抓住闇邪皇的衣袖，彷徨地问他道：“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三年，十年，还是三十年？ ”闇邪皇回答道：“直到你想要离开。不日城就是这样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被允许、被原谅。”而此时在我眼前，站在高耸而孤独的塔尖，怀着梦一般的眼神眺望远方的他，就像是神话中的珍禽，被无形之锁困于金色的牢笼。

我撤下他用过的茶杯。接下来，我需要浣洗床单，给窗帘除尘，整理干净的织物，收拾房间，为他准备午餐。毕竟我是这里的管家，照顾他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我在落地大钟前止住了脚步。明明刚刚才上过发条，但如同被冰冻一般，钟摆停止了动作，凝固在半空。

“维特先生……”

续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他依旧看着外面。这时，续缘抬起手指向远方，他如梦初醒地低声问道：

“维特先生，那是什么？”

+++

不知道从何处燃起的亮光，照亮了夜空，像是迸发出金色的星星的碎片。

是什么？我眯起眼睛看。这一束飘带是由无数细小的文字所组成，遥遥飘向天幕，是古希腊文，还是古波斯文？

“……是梵文。”耳边是续缘轻语。

这些文字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世界再次变暗，仿佛一切都被无边的虚空吞噬。突然，刺眼的白光撕裂了夜的帷幕，如同留下一道伤痕。这光芒瞬间席卷整个长夜，照亮了广袤的地表。干涸的河床，悲凉的坟场，无边无际的废墟，一整个唯苦无乐的世界，全部都如此清晰。

“快！”我拉住呆立的续缘，远离了露台，向室内躲避。

与此同时，一阵强风袭来。整座高塔都摇晃不止。玻璃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刺耳的尖响，随后在冲击波的压迫下瞬间碎裂，四散飞溅。强大的气流伴随着爆炸的余威，瞬间卷入室内，窗帘翻飞，桌椅掀倒，蜡烛跌下烛台。

不顾我的阻拦，续缘跌跌撞撞走过去，已跪在了一地狼藉之前。

是圆儿掉下了桌子。他转眼就被摔得粉粹。

“按照中原的俗话，备受珍爱的瓷器破碎，都是为主人抵挡了死劫。”

以颤抖的声音，续缘这样说着。

由陶瓷所做的圆儿的身体，身穿红色的小斗篷，头戴小红帽，这些恐怕都是续缘亲手所织。如同小小的地藏王菩萨，正在守护着什么。

“在东方的传说中，早夭的孩子来到三途川之前，长长久久地收集石头，然后用这些石头垒一座石塔，为了偿清比父母早一步离世、而使父母流泪的罪业。因为有恶鬼的无情阻挠，那孩子一定是一边哭一边垒……”

他无法再说下去。即使他与我信仰不同，我依旧由衷说道：

“地藏菩萨保佑，他一定早已脱苦海，先一步成佛了。”

躺在地上的瓷娃娃的碎片，如同无法抹消的狰狞伤口，正嘲讽般听着我苍白的安慰。

“菩萨保佑，保佑圆儿……保佑佛剑。”

他喃喃自语，伸手拨动圆儿的碎片。空心的塑像碎裂之后，被长久封锁在内部的东西显露了出来——一个结实的白瓷瓶，拥有叶脉般的岩纹，以蜡封口，依旧完好无损。

“至于我……这就是我最深的罪孽。赎罪塔……无论在这里祈祷诵经多少年，我也依然无法赎清自己的罪过。”

此时，一束橙色的光线陡然刺破黑暗，射入室内，宛如来自天国的光路。

这份光明照亮了续缘面容的下半部，照亮了他的双手，和正静静躺在他掌心中的瓷瓶。

风雨欲来，终年如同死水般的厚重云翳被震动，随风疾走，涌向四周。傍晚的霞光笼罩了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太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下沉。西方的紫色云朵被染出金边，辽阔，无边，宛如发光的金鳞，但依旧可见粲然的群星，明亮的绿色、粉色，像是梦幻之中的星星升上高远的天空，在灰色的风之外闪耀。这昭示着另一个夜晚即将到来。和过往同样的夜晚、却也和过往绝不相同。

即使是将死的夕照，也在烈烈地灼痛我的皮肤。续缘站起身来，走到窗户之前：

“维特先生，请到我的身后来。”

我抬起头。

风从破碎的窗户吹来，卷动续缘的头发和衣袂。他以双手将瓷瓶贴于胸口，虔诚地面向西方。挡在我面前的续缘，正全身沐浴着金色的光芒。

“即使我不想变成一朵只懂得朝拜太阳的愚蠢花朵——”

他望着远方，轻轻开口了。

“对于曾经生活在太阳之下的我们，在烈日之下灰飞烟灭，亦远胜过在黑暗之中随波逐流。很遗憾，这就是人类的、堪称可悲的本能。”

眼前的世界，如同禁不住金色的夕阳的焚化，在转眼间就褪掉了颜色。续缘身处的这个画面，被定格成永恒，如同被拓印在有着白色波浪花边的黑白照片之上，轻轻地便被时光之风卷起，继而飞远、消逝。三十年的时光，转瞬之间便已面目全非。

这就是我亲眼所见，最后一个、短暂的日夜交替之时。

+++

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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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4-08-12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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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素续缘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剑君十二恨。

他已不记得是如何从那座通天高塔上下来。他奔出寝宫，一圈圈往下的楼梯，深不可测，像是通往幻觉的入口。他一直往下走，踉踉跄跄地扶着栏杆，也许年幼之时，在狭窄而昏暗的七彩云天藏经阁内，他也是如此上上下下。数不尽的阶梯，像是盘绕起来的巨蛇骨头，他走得越多，膝盖越像是被剜掉一样痛。

他一身急汗，又被阴风吹干。此时他已站在荒凉的旷野上，三十年了，他第一次走出天禁不日城。只有今晚，他如入无人之境，踏过早已洞开的城门，四周的建筑群已被夷为平地，没有人声，只余孤魂野鬼。时光之神的车轮碾过头顶的夏夜晚空，夕阳转瞬即逝。续缘回首望去，只余高耸的赎罪塔，在破碎的云层之中，摇摇欲坠。那座塔有它自己的灵魂，而这个灵魂会在今夕破碎。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也许，是独属于他们的失乐园。

他转头奔向不归路。当时他从塔顶看到，就在不归路的方向，于四处飘荡的流沙之中，曾浮起金色的虚像，像是一个明亮的惑星如斯诞生。

那里依旧飞沙走石。狂风带着他来到目的地，在满目的黄沙之中，剑君十二恨以剑架支撑自己的身体，等待着他靠近。地表的沙流在他们脚下蜿蜒流淌。

“是你……素续缘。”

剑君的脸上血迹斑斑。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

续缘轻叹。他以和过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姿态，存在于这个世上。也许他的异状令剑君心生疑窦，两人之间静默无语。

剑君依旧留着他记忆中的妹妹头，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曾和剑君并肩作战、共同御敌的日子，已经是太过遥远的回忆了。

夜风吹起他的衣带。续缘出声问到：“是谁做的？”

“闇邪皇。”

“佛剑分说本身之功体，融合完整邪兵卫之力，已举世无匹。”

“来自异乡的三名旅行者……”

剑君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事情。直到未出口的话语也淹没在黏答答的血沫之中。

其中的两名已死。断肢和内脏被流沙掩盖，转眼间就消失了一切踪迹。

“真是可怜。”续缘喃喃自语。“但你可知道，闇邪皇前往何处？”

他慢慢地眯起眼睛。

风沙渐停。他无心再注意那些干涸的尘土、冰凉的迷雾，只看到在剑君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淡淡发着白光的身影。他有些懒洋洋地垂头坐在角落里，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鲜血不断从他的唇角涌出，不成体统地流了一身，又与外伤出血混在一起，将白色的法衣染得猩红。

是了，素续缘认识一个人，总是穿着一袭白衣。

僧门正法中曾约定俗成，出家者只可穿青色、黑色、木兰色之类的袈裟。白色袈裟，此乃末世法灭尽之相。

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间不早不晚，如同神灵的精心安排。

+++

续缘万万想不到，千里迢迢穿梭时间来到这里的人，竟然是佛剑分说。

生死不定，碧血黄沙。

佛剑的面容英俊却冷酷。此时，那对淡漠的细长双眼突然睁开。

因在这忽如其来的沙暴之中，有一个人，如同穿越了昨日陈旧的回忆，缓缓地向他走来。

正和佛剑的记忆中一样，那个黑发蓝衣的年轻人，拥有一对柔和的眼睛。在堪称久远之前的那次会面中，他仰起脸来，对他言道：三十年漫长的时光，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这句话沉入时空的缝隙中，再也寻不到踪迹了。他们重逢了，不像是间隔了十六年，只像是在多年前的那个漫漫黑夜中，佛剑眨了眨眼睛。很多思绪涌上了他的心头，包括这次一定要稳稳地接过嗜血年纪……但他又马上意识到，无论续缘写与不写，历史都在通往无限的未来。

这一个世界中的续缘，只是苦涩地伫立在风中，望着他一语不发。没有盼望，没有等待，脸色像是刚刚哭过。那道苍蓝的影子站了很久，终于还是轻轻跪下身来，脱下挡风的兜帽，隔了一段距离查看他的状态。

他颤巍巍地伸手向他，那只手正因悲伤而发抖。微凉的指尖搭在他内侧的手腕之上——续缘开始履行作为一个医者的责任。

在他面前的素续缘，和他曾经在另外那个世界所见的续缘，也许样貌并无不同。有些让人意外的是，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续缘也是在养尊处优之中，被精心呵护直到今日。此时，他眼中的续缘长发丰盈，甚至散发着雅致的芬芳。脸蛋远没有那时消瘦，秀丽得恰到好处，只是肤色略显苍白。浅粉色的嘴唇依旧饱满润泽。他那对黑亮的大眼睛，则流露出犹豫和悲痛交织的复杂情绪。

至于为何会如此，佛剑自有自己的推测。

寄人篱下……

寄于谁的篱下？

在那个时间线中，续缘独自支撑着一切，在当时很有声望，而他所撰写的《嗜血年纪》拯救了他们所共有的世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那个刚强而寂寥的背景已经完全消失了。

那一切已变成了比前尘往事还要飘渺的过去。佛剑不再去想。他吃力地移动，反手轻微地握住续缘白玉一样的手腕。

续缘的身体一抖，如同被烫伤一样，受惊地挣脱了出来。

“前辈……你和他之间，胜负已分。”

也许是不想流露更多的神色，续缘微微垂下了眼睛。

失败了。

失败、失败、失败……

跟随天佛尊的谕言，跋山涉水地走到这里，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无论怎样拼尽全力，还是一败涂地。就像可以击败光的只有暗，而他输给了自己的影子。

续缘的语气已接近悲凉。

“你也许知道，我的武骨已毁，身体和凡人无异。此时的我，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武功。但……”

他把佛剑碰触过的手腕藏进袖子中。续缘衣着低调但华贵，用的全是最上等的料子。

“我会让你活下去。”

他轻轻地许诺。

+++

就那样把剑君扔在原地，也许实在够不上义气。

但续缘已无法再负担另一个重伤的身体。至于他是如何与剑君告别，又是如何将佛剑分说带到翠环山，那个在他背上昏迷着的男人都毫无知觉。力竭之后，佛剑阖上了眼睛，由于失血过多，他陷入不知去向的沉眠。

即便已有数十年未曾踏足于此，续缘还是凭借本能和记忆，找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并将佛剑安置其中。他走了很远，一路上有很多地名浮现心头，他考虑一下，一次又一次地将其否决，就像一个动物在审慎地四处寻觅过冬时的洞穴。如果可以，他想把他长久地藏匿在此地，但谁知道，又能瞒得了多久？湿冷的潮气从地面窜起，他脱下那件昂贵的斗篷，把它在地上铺好，然后让佛剑于其上躺平。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瓶。只有一粒丹药从中滚出，落入他的手心中时，瞬间绽放出奇异的光，又马上消泯在黑暗之中。

他的眼泪随之落在心里。

吃吧。他把药丸凑近佛剑的双唇。

你必须服下。因为你已在弥留之际……而这是唯一可以救你性命的丹药。

佛剑的伤势就是这么沉重。对于像他那种硬汉来说，无论与谁对敌，都必血战到最后一分一秒，在他力竭崩溃之前，没人知道他忍受了怎样的剧痛。

而此时的佛剑分说，则如同婴儿一般安然地躺着，一动不动。

更多的泪水在续缘的心中聚集。与其惊慌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倒不如给他膝枕，然后用耳语低唱摇篮曲。

睡吧，睡吧。

如果不是因为厚重的云，今日应是满月挂天，洒下一地清辉。

续缘抚摸着他被血污缠结的银色长发。

吃过药后，你会很快好起来。

从一开始，这味药就是为了救“你”的命而存在。

他无声地祷告。低下头时，他便能看到佛剑的冷淡而沉默的面容，像是泛起粼粼波光的冷水河。续缘心中一紧，抓住了佛剑早被鲜血浸透的袖子。

明明是五官一摸一样的两人，看起来却是如此的不同。佛剑光明洁净，闇邪皇神秘魅惑，两人像是月亮的正面与背面，相互映照。如果他为佛剑分说而倾倒，那他灵魂中本来就有一部分，也会同时被闇邪皇所吸引——续缘忘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翠环山，一个有月亮的、刮风的晚上；他毫无抵抗之力，随他步入深黑的太虚。

当他在心里想到闇邪皇时，耳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独属于他的嘲讽轻笑，相当毒辣，就像是汲取了血液而盛放的繁花。

多么荒诞的现实……

续缘转动视线，发现了那人的身影：此时闇邪皇正惬意地倚靠着洞口的山石。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但闇邪皇来去都像一个纯黑的噩梦，没有声音，没有预兆。他像在欣赏着好戏，此时饶有趣味地对上了续缘的视线。

+++

并非是那个男人的杀意将佛剑惊醒，而单纯是正守在他身边的续缘，因为闇邪皇的到来而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原本舒缓而悲伤的氛围荡然无存，续缘剧烈而惊慌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如雷震耳，催促他醒来。

即便如此受惊，续缘还是站起身来，向着洞口走去，将他挡在身后。

“不要这样看着我，续缘。”

闇邪皇和佛剑的音色完全一样，他就这么开口了。但他的语气却是如此不同，谐谑，放松，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亲昵，尤其是他呼唤续缘的名字时，那柔和上翘的尾音，听来甚是刺耳。

续缘，此时的你，又是何种表情？

“你忘了带走的东西，我特地送过来了。”

他继续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重物被掷在地上，发出数声金属与岩石撞击的脆响，在不算宽敞的岩洞中，久久回响着。

是佛牒。

望着跌落于尘埃中、依旧震颤不停的佛牒，续缘似乎也摒住了呼吸，却是一语不发，像是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很久等不到回音，佛剑听到闇邪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中途却被续缘拦住：

“让他走……”

“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闇邪皇不可思议般地轻声笑了起来。

“再说一遍。”

“……让他走。”

续缘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被困的小兽一样绝望。

“三十年的朝夕与共……”

零落的脚步声，织物摩挲之声，接着是身体碰撞的声音。拖住了他的手臂的续缘，却被不留情面地甩开。续缘的后背撞在石壁上，砰得一声闷响，佛剑心中一沉，但续缘咬紧牙关，吃痛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他稍显粗暴的动作不同，闇邪皇的语气依旧柔和而低沉。

“就只让你学会说这种话吗？”

那两人仅在佛剑余光的下部，融化为一个巨大的影子。

闇邪皇抬腿欲走，但续缘再次纠缠上来。

“不，不是的……”他为了佛剑分说，正七零八落地恳求着：“他会返回他该去的地方，这里本来也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而且他伤得很重……”

“续缘。”闇邪皇轻抚续缘颤抖的面庞。“你这么说，只会同时激怒我们两个。知道吗？”

佛剑继续听下去。

续缘也许想强迫自己说几句狠话。但面对闇邪皇的这张脸（他和佛剑长得一摸一样），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只是又焦急又绝望：“无论在这世上任何的角落，他都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威胁……你已经杀了他一次。”

续缘的话语刻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那么，我会再一次杀死他。”

“不行，不行……”

“续缘。”闇邪皇像警告没规矩的孩子一样，沉声唤他的名字。

“我们……回家吧。”

“你想回家了？”

闇邪皇收回了抚摸着续缘的脸蛋的手。

续缘无声地点头。

“是吗？”

他张开手掌，下一瞬间，如同受到召唤一般，原本躺在地上的佛牒突然开启，当中那柄重剑随风来到了闇邪皇的手中。他握住续缘的手，把佛牒的剑柄塞到他的手中。

“把佛剑分说的头割下来。”

他温柔地鼓舞着他，以无边慈爱说道：“就像你说的，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轻推续缘的肩膀。

“等你把他的头交给我，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佛剑全身剧痛，但他强迫自己不必动作，只是等待时机。

续缘愣在当场。等他终于迈开步子，却是脚下不稳，跌倒在佛剑的身边。

就像在场每一个人心中所知的那样，续缘绝对不会斩下佛剑分说的首级。他手中的宝剑颤动良久，终于落地，铮然作响。佛牒的剑刃银白似雪，就是如此清洗了无数人的罪业。虽然如此，它依旧是了结了无数人性命的一把凶器，此时寒气随着剑锋的银芒扫过整个山洞。

一滴冰凉的水珠掉落在佛剑的脸上，非常沉重，几乎像固体一样碎成几瓣。

看着跪在佛剑身旁，却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的续缘，闇邪皇缓缓踱了过来。

“为什么？”他弯下腰，强硬地扳住续缘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闹了这么久，这是你的第一滴泪。”

一道长长的泪痕滑过他的脸，在昏暗中闪着濡湿的光泽。续缘没有看向他，只是凝视着他背后的虚空。

“我该说你什么？是软弱吗？还是多情呢？你被佛剑分说所诱惑，又一次。”

他继续低语道：“但是，想想你对圆儿做的事……”

续缘紧抿嘴唇。

闇邪皇弯下腰，执起佛牒。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那样做的原因。”

闇邪皇用脚尖轻触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药瓶，然后用点力气，让它在黑暗中滚动到了不知何方。

话音未落，那把银色的利剑已刺向佛剑分说的胸口，即使是续缘也来不及阻挡。

“圆儿……在哪儿？”

此时此刻，佛剑支起身体，以自己的手掌紧握住佛牒的剑锋。剑尖距离他的心脏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映照在他的眼睛中，如燃起的火焰般霎时明亮。

如果这个世界也有圆儿……

“他在哪里？”

“你醒过来了。”闇邪皇看着豁尽全力的佛剑，微微一笑：“圆儿的下落，续缘比我更加清楚。”

“不。”佛剑的神色毫不动摇。“我是在问你。”

“圆儿……我的血脉，我的骨肉。”

他毫不避讳地轻语：

“在尚未降生之时，他的命运便已经被续缘亲手斩断。”

续缘？他如何会做这种事……他如何能做到？即使佛剑没有回头，他也心知在他身后的续缘微微发起抖来。

也许是捕捉到佛剑神情中的那一丝疑虑，闇邪皇补充道：

“然后，续缘将还没出世的他，炼化做一味药材。因为这份血缘关系，所以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灵药。以他的骨血，修补他父亲的骨血……祭出了亲身骨肉，做父亲的，才勉强活了下来。”

闇邪皇露出一丝半真半假的怜悯笑容，看着佛剑陡然扩张的瞳仁。

“不信吗？你现在还活着、能和我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界先于佛剑面前崩塌。

那对眼睛中，先前燃起的亮光熄灭了。

“真是讽刺，你和我，都是佛剑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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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缘记得佛剑的那双眼睛，总是如同站在云端，遥遥俯视一切人间善恶的眼睛，从来不带一丝迷惘。

他们僵持。只是转瞬之间，曾长久保护佛剑的佛门功体碎裂了，伴随着他头顶舍利消失，银发飞散而开，他已化作修罗之身。就像是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保护层，只在破碎后才能被人发现。不堪一击……毕竟，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抵抗佛牒的锋利呢？剑刃深深切入了他的手掌，直抵手骨，鲜血漫了出来，顺着剑身一路流下，如同无法流尽的血泪，却依旧不够刻骨铭心。

佛剑尚未流出的泪。在黄泉之途上，圆儿一边堆着石塔一边哭泣的泪。自始至终，续缘的泪……以及在黑暗三十年间，曾痛苦挣扎过的生灵的血与泪，全部混在一起，令人望而生畏。

“佛剑……”

如同被那鲜血所吸引一般，续缘抬起自己的双手，试图将紧握利刃的佛剑的手指分开。佛牒是何种神兵利器，毫不费力地划开了他的肌肤。续缘流起血来，但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般，他只是抬起头，对佛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放手吧。”

闇邪皇手上发力。也许是因为被佛剑分说圣洁的鲜血所浇灌，又或者是在得知了真相、经历了无法承受之伤痛后，佛牒在瞬间断裂，在还没有落到地面之前，就化作淡金色的轻烟。

至此，佛牒已经不存于世。

续缘以自己的手掌按压住佛剑的手，试图帮助他止血。佛剑血流如注。血液从他们两人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汇聚交融，不分彼此，温热滑腻地涌过他们的手指，艳红色流淌在佛剑的白色袈裟之上，好像从未干涸。他似乎是疲劳至极，倚靠在跪坐于他身边的续缘的胸前。

闇邪皇漠然看着这一切。

他弯下腰，轻触血泊。看着被染红的手指，他把指尖的血涂抹在续缘的双唇之上，动作细腻。鲜艳染血的红唇，像是点燃了虚假的生机，却将续缘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

只是佛剑和续缘两人的双手依旧交叠，浸没在血海之中。

“为什么？你们俩人看起来就像一对苦命的恋人。也许是前世有缘，到了这一世，他穿山越水，也要赶过来搭救你。”

续缘没有躲避他的动作。他早知道他的飘忽不定，与佛剑的持重正直相对，闇邪皇不受限制，酷爱玩弄人心。

“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我刚刚要你做的事，你还没有做到。”

“你明知你要求的，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是吗？”闇邪皇依旧眷恋般抚摸着他的嘴唇。“可是我想，现在能让他失去一切的人，就只有你。”

“他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我说的是‘一切’，续缘。”

“……”

“如果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你说，最适合佛剑分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他如此说着，却也没有给续缘发言的机会：

“活着，比死亡更加凄惨地活着。”

他张开他金色的双眸。美则美矣，但却不可抑制地令续缘联想到冷血动物，残酷已经深入骨髓。续缘想到，闇邪皇在玩那个他最喜欢的游戏：在他们面前，摆着几个杯子，里面装着醇香的酒，可其中一杯里有无色无味的剧毒。你要继续喝吗？他会用那对眼睛引诱众生罔顾性命，一直玩下去，直到抵达彼岸。

“在这个世上，对有的人来说，战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觉不觉得，佛剑就是这种人？”

即使心里警铃大作，但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佛剑还是没有搞明白事情的全貌。就这样让他回去，怀着未知的疑问，不是一种折磨吗？”闇邪皇的嘴角勾起笑容，他接着说道：“圆儿的母体是谁？你无情葬送他的性命的原因是什么？而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佛剑毫无反应，不知是否听到了闇邪皇的话。而续缘则迟疑地转过头来：

“他可以回去？”

“是啊。但是要在弄明白来龙去脉之后。他可以知道真相，他有权知道真相。”

闇邪皇贴近了他的脸，在那染血的双唇之上轻轻一吻，毫无重量。

“为了帮他解答这个疑惑，不如你让他见识一下。”

“……什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的开端。”

续缘闭上了双眼。既像是在做梦，也像是在做决定。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对不对？就按照你心里想对他做的事，那样去做。”

“我没有……”

“你有。”他下了断言：“相信你的黑暗。”

到了剩在面前的最后这一杯酒，已经是不得不喝。

“可你知道。无论什么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的本性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闇邪皇确定，这世上不会再有别的事，能比佛剑分说破戒更有趣。尤其是，被素续缘……他忍不住露出得逞般的浅笑。

“他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上。”

“面对这样的机会，你怎能置若罔闻？”

和佛剑相同的音色，如同芳花吐蕊般在他耳边轻柔绽放。

“吻他吧，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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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不容被爱者不去施爱。

——《神曲·炼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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