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 【佛龍】雲渡西樓1~14，13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7 【佛龍】雲渡西樓1~14，1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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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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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10樓發表於: 2005-12-17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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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浮雲

想念勾勒而出，屬於往事的不再。
被封閉的禁忌，懷擁珍藏的片段。

由過去，至現今。

有份初衷，那被遺忘的念頭。
猶浮雲的深淺，渡著醒醒的如丘。

想保留，一次曾經的美好。
於沉默間，於情動間。

似雲的笑容。

＊＊＊

選擇了封閉，選擇了忘卻過去。

一段，欲藏之傷。

過時日一久，漸忘了眸中的更盡滄桑，用冷默，訴說著他眼見的世間。
是不想去憶起，如翻騰的潮浪淹頂，平息的無波，在年復一年的遞嬗，怕是一顛覆，那景象，又會是這般真實地昭於眼前。

是真實，卻是越漸模糊的昨日。

而屬於永夜的孤立，徜血不止的空洞，唯一可剩的記憶，依舊鮮明可見。

那人一展而開的笑顏。

＊＊＊

「昨晚睡的可好？」

踏出客棧門前，無名斜睨著問這成日搞些小曖昧的佛劍與龍宿，而被問的兩人，一人笑的開懷，一人則是始終冷樣地默不作聲。
「頭一次發現汝還蠻識相的。」如果撇去一堆私怨不談的話。
「人總是要往前看。」
早已協定好之二人，以眼神示意著昨晚究竟發生何事，而一旁被人算計當頭的佛劍，冷眸地看那兩人笑意頗深的頰側。
『疏樓，不要亂誤導事實。』

昨日數吻方過，一人便以趺跏打坐之姿淺眠，龍宿則於床上沉睡下去；而佛劍所謂的不實之言，是龍宿刻意於其中加油添醋，無中生有。
「吾明白。」雖然他很樂意其他人的不明白所以。

言畢，當無名於後隨龍宿及佛劍相偕而行，據今日的行程是須渡過這片茫茫之漠，此時後方的他，面色微帶凝重，一掛上方的艷陽高照，難忍地皺了下眉頭，而腳步仍是不停擱地跟了上去。
兩人身上穿著多件衣物，但自憑著內力尚能調息自己，並無察覺無名那臉色帶些異樣。

「佛劍，汝無恙乎？」這方高熱的天氣，雖是無問題，但仍難掩其不適。
『無。』
「有事便要說，知否？」這悶鍋每日就只知啞巴成性打死不說。
「……」

挾熱的風沙如襲吹來，而炙炎的溫度，不似於宮燈幃，暢悠的舒適臨風拂面，當龍宿仍是笑意不減地陪於他身旁走著，佛劍見狀，先是蹙了眉頭，淡不解其然。
輕搖紫龍扇欲搧去些熱度，耳細地聞見言路來的水珠聲響，於荒涼無人煙及蓄水之漠，何以有這荒謬之音？
「汝怎了？」當聲是由後方所發出，龍宿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額際不斷頻頻冒汗的無名。

一樣是自懷有武功如他，又怎會捱不過這小小的天氣？

佛劍迅地走近他身，眼觀無名異常的汗流繁常，面色卻如往一般地存有血色，佛劍雙眼一凜，單掌欲點他其穴，在即將碰觸他時，無名卻抬手制止。

「無礙，不傷大事。」
『既是身體有異，前時日因何不說？』
「因為不必要，繼續趕路。」無名淡揮了手勢，不需他們多在意。
「吾不想上路時又多了個拖油瓶礙手礙腳，麻煩將自身身體搞好些，別這時亂逞強當英雄。」龍宿淡諷地嘲弄，敵意味猶濃地對向無名。
「嘖！你的死期仍未到，吾這禍害仍尚需苟延殘喘。」隨袖地揮了汗水，率先走向前頭，示意他們儘早上路。
「……」佛劍冷思忖了一陣，而後便趕上他的步伐，『有事，就說。』
無名一聞言佛劍冷語下之關心，笑聲地回言，「吾盡量不會出亂岔子。」

黃沙揚縱的疾倏，遮住渡人的目光之龐側，在經一陣小插曲之後，無名雖仍是揮汗如雨，但也頗有體力地跟上他們的腳步不匱透支。
一路地向西直行，龍宿偶時會看向佛劍是否臉色有些的不適，或是詢向無名的身況如何，沉穩之健履邁前，無意之際，隨經途的商人擦身而過。

過路商人偏頭一思疑惑，轉身地喚住佛劍一等干人，「請問，大師你們可是要往西佛國而行？」
「如何？」龍宿發問道。
「如果是如此，那麼我勸你們別去了，因為也是白跑一趟。」
『嗯？』
「我是個生意人，想於西佛國採買辦貨，卻因國內之人全信守佛教，想進於此內需持一名為陀印之物，而此物由大光明寺所保管，聽說要取得陀印才能進他們國度中。」

『吾正要前往大光明寺。』佛劍淡言而回。
「我問過很多人了，根本無人知道大光明寺在哪裡，我在邊界等了很久才回來，也沒見過別人有用陀印來通關，我看是西佛國亂放風聲，胡言亂語。」
『吾知曉光大明寺於何。』
「大師你知道？」商人好生驚訝了會兒。
『就於前方。』
聽佛劍此言，龍宿低聲淺笑了那商人的反應，見他探頭探腦之樣，那想看清楚前方有何標明物可供他詳視。

不方便再耽擱，佛劍先行向商人道聲告辭，在商人仍是千篇一律疑惑的同時，龍宿漸笑開聲，聽從那後方不小的話語聲，側過首挑笑地對佛劍嘲道，「瘋和尚……哈！看來汝的形容詞又多了一個。」

朗肆的喧笑於他耳畔響起，佛劍稍凜眉，冷地瞥過龍宿那笑容一記，在他又重覆地說著話句，順便外加條悶鍋這二字，蹙心加深，佛劍暗冷作了聲。

「……閉嘴。」

＊＊＊

歡騰饗宴之聲，紛紛眾肆的高揚，闍城大廳之內，款待眾伯爵的饗宴之盛，杯餚共樂，接連的大公及伯爵一一到場，所有嘉賓全一致到齊之後，此時一道黑色形影，摟挽麗姿綽艷的女子緩地由暗中走出，在眾人全一屏息之狀下，冷傲睥睨之瞳眸，位居上層地俯視而下。

王者之勢，率態而出。

「恭迎闍皇歸來！」眾人齊聚歡賀之聲連綿響起。
西蒙環視全眾場，各各皆歸老之面龐，方知禁血已久，釋出了笑意於淺，冷聲說道，「長久以來之時日，委屈你們了。」
舉高著璃杯之血酒，宣示著是權力，是王者加身的杯權，西蒙先行仰盡，而後便有人欲趨跟上，本顯蒼白如雪之膽色，於喉頭不斷飲入那取席於人身上的涓涓血液，恢復的血色於頰面，神采煥發之面容不同於方前。

「各位，吾隆重介紹，從今而起，她‧柳湘音，就是吾闍皇夫人。」
底下皆卑躬行禮，於聲聲道彩之同時，西蒙眼尖地發現禔摩無臨於宴中，輕挑眉目，微偏身向維特吩咐幾聲，而維特領意後，隨即轉身而往禔摩的房門位處。
「禔摩大人，今日是西蒙大人的盛宴，您……」仍未完的話語，便被關鎖於裡頭的禔摩怒聲喧罵。
「滾開！」
「可……」維特仍想再勸。

「不用再勸，讓他自己去反省，何種作為稱之任性。」西蒙摟著初上任為夫人柳湘音之柳腰，刻意地增大聲量使其冷話出口，言畢之後便調頭就走。

於房裡的禔摩一聞言，猛一咬牙，立即解鎖開門，當見廊上盡頭處皆無西蒙的身影，根本不將維特之阻止放於眼中的禔摩，當下一想他有可能的去處時，忙地追了上去。
越漸接近西蒙的房間，由房裡發出的陣陣呻吟及低喘，禔摩渾身剎然一僵，不太能接受事實的他，仍欲舉步向前，當益發高亢的吟聲柢入耳廳，雙拳漸地緊握泛骨，冷一甩偏首就走。

他既能有風度地對自己任性的態度聽若不見，自己亦能風度的回敬，親自地好生款待他的寬寵。

＊＊＊

三人臨至了大光明寺，擺洩的垂額欲墜，荒涼羅雀之寺，渺渺無人，龍宿淡看了半晌，方察覺裡頭有人氣之氣息，想必那是裡頭之住持。
「佛劍，汝進去吧！吾於外頭等汝便可。」
『嗯。』
見佛劍方行進入，龍宿看了他轉角消失而去之身影後，後方傳來那礙耳至極的陣陣沉笑，令本持愉悅心情的龍宿，方冷斜睨了他一眼。
無名於沙漠中那些異狀已不復態，神采奕發的他，饒有興地揚唇對著龍宿。

「表裡不一的儒門龍首，在佛劍和在吾面前似變了個極端性子還真有趣。」
「汝直得吾好生對待？還真是可笑的說詞。」諷意言詞來對待他的龍宿，並無佛家心腸不記往日仇，且於此人身分不明便勾搭上此行，一路的礙眼電燈泡越見就越覺嫌惡。
「在記仇？」無名笑咧了嘴，面上的疤痕因而斂動，「咱們前幾日可不是互相協議過？」

「仇是仇，協議是協議，吾可有另外加上一則：【協議一定，便是盟友】這說法？」紫龍扇倏疾橫劃一揮，直往無名的頸間而去。
「互相各取所需利弊，這不是你一向招牌的把戲？」兩指雙夾，輕鬆地就接住了這突來殺機。
「自奉裝神秘之作風，汝又能稱好到哪邊去？」扇身一旋，往他另一空防之處襲下。
朝來送往的迎對相招，你嘲我諷的冷言刺語，各持雙雙不一之說法，互有定下之心結。

「既是由吾所提之協定，吾又怎不會在你死之前，來達成你最後一項遺願？」
「汝真能有自信將吾處於死地？」數擊未下其殺著，單掌反轉縱劃過眸心，一凜神，由無名之後向攻去。
「那是當然。」無名驀地側向，旋身拉過龍宿擊來之手臂，凝於紅光的煉火，精準直朝他的紫眉之間，「任何事，都需防甚備多，以定心之著，來迎對其突來莫名殺著。」
「以殺為旨，又能說的一臉毫無愧色？」緩地抽回手勢，龍宿嘲弄地看著每每發生事情，便笑得一臉詭異的無名。

「除你之外，吾殺的，全是歸屬魔類之物。」
「那還真是於焉有榮，能頭次破汝之例。」
「而方走進去之人，吾在等。」無名示意將龍宿的視線調往佛劍剛才消失那方，「在等他一入變化之期。」
「汝所說為何意，什麼變化之期？」
「這就是因何吾不會先殺你之原因。」感覺龍宿的燦燦金眸危險地對著自己，無名笑容更是加深，「因吾要把你擺於他身邊，一步步去深知，他冷漠下的秘密。」

「皆是有過去之人，那些不堪之事又能再提？」
「如想把握住佛劍，你就必須去了解及知道，他在遲疑不定的理由。」
「汝為何都知道？」
「你忘了吾是幹哪行的？」習術之人，推算這門科總是要學些皮毛。
「……」擺明根本不去相信無名的一言一語。
「佛劍可曾對你提起過他的事？」

問到了中心處，驀然頹喪神狀的龍宿，黯下了眉睫，靜地思考著過去與他相處時，都是自己在揭露坦白，而佛劍內心的真實，卻是以過去修羅之身，來對自己說明他的心衷。

百年之後的佛劍，又曾對自己說了些什麼？

什麼……都不曾開口過。

佛劍與一念即忘談論方久，闡訴著各個不同之理念及故事來舉例，同為是佛，卻悟出不同層領悟的兩人，綿細而下的緩雨，佛劍望向了外方，那漸增的雨勢。
淡擰了眉斂，不知外方之人，真否見狀而去避雨，還是執意地佇在原地，讓濕氣給染上了風寒？

「佛牒在身，入西佛國，這將會是苦難無期。」一念即忘看著殺意不減的黑眸，低淺一嘆。
『既是苦難，這也該當是佛劍之路。』
「你的決心，吾知道。」一念即忘定神地對他說著，「但你的真心，你卻不能知曉。」
『何因來說？』
「你與佛有緣，心，卻不能完全皈依。」
「……」
一念即忘信手揮袖，即便光芒大作的荒然之寺，殘破的景狀即刻恢復，此時一念即忘之身旁，多了一項莫名之物，他對著佛劍說道：「陀印在此。」
聞言，佛劍便取起之物，『多謝。』
「請。」
『請。』點頭致意，已取得入西佛國所要之物，佛劍轉身走出寺外，途中的華雨不減，當越漸清晰前方那入眼簾之人，龍宿逕地立於雨中，登時佛劍便加快了腳步。

『疏樓，因何不去避雨？』佛劍舉起衣袖，擋了浸打於龍宿面龐上的風雨，連將他拉過身尋一處雨勢較小的地方來憑躲。
「……吾也想嚐嚐難過時淋雨的滋味。」渾身泛濕，頓失笑容的唇邊，龍宿緩緩地揪住佛劍的潔袖，時鬆時緊，想說出口的話，卻不知要如何啟言來說。
『疏樓，無名呢？』
「他有事須先辦而離開，數日便能回來。」將首靠過了他的肩上，欲倚憑覆去那不斷擾於內心的問號。

身邊的另一方心裡，原以為能慢慢地勾觸到，近而將之相擁於懷中，卻不自知的自欺，卻因無名的一席話語，丟給了他似殘一地的碎夢。
知道佛劍的冷漠已成習慣，難其開口的坦明，就連好友已有數百年的他與劍子，都無法窺於其深。

他的斂言，卻是劃上自己心口的一把利刃。

「佛劍，汝能否給吾個退路？」
『嗯？』
「給吾一個汝放棄吾的理由……」緩聲地說道，俯貼在他側臂的面容，令佛劍分外瞧不清此時龍宿受傷的神情，「汝的沉默，吝嗇的一點機會都不曾給吾……」
聲聲的低喃，雖不明瞭他的感傷從何而來，佛劍慣然冷淡的眼神，視著此時，皺著面容不解然的龍宿。

他不給予一個放棄他的理由，是因為連自心，都不曾正面的回答自己此刻的心情，為何會反覆的猶疑難決？
龍宿往往提起的笑容，說穿了，佛劍明白那總持著自衛戒護的表面，實來掩藏自己容易受傷的心房；當頓失的笑靨，現在卻由一副愁容所取代，雙雙遭雨淋濕的身軀，彼此的心神，也受蒼穹的雨天所瀰佈。

那份笑容，也因天空的顏色而褪了去。

「汝什麼也不說，讓吾以為已走近汝的前頭，卻不知，自己原來還在原地打轉許久……」龍宿深深地闔上眸睫，不想看清楚佛劍此刻心中所想那如同的表情，「吾不擅等待，因為吾已等待了百年之久。」

等待的不是時日，而是反覆的後悔，一波波地啃蝕著人心。

如龍宿所想，是決絕地毫無一絲表態，佛劍微仰頭一瞭，紛雨落下的層間。

浮掠過的灰雲，曾有一瓣，是佛劍想收納的初望，卻遺失，該保有完好夙昔的畫面及那段美好插曲之一份回憶。

也遺失，曾給予過他初入雲端的那人之面孔。

＊＊＊

拾起了被丟棄的過往，視若鄙屣，卻曾深烙的記憶。

幾近模糊的從前，遭內心極度的封閉及壓抑，有過的仇恨滿載、有過的悲酸貫盈，卻因種種時間的腐蠹，而淡卻了腦海中醒目畫面的線條。

百年前的紅夜，甫睜瞳，是用鮮血來交替的倉狼，一悲送歌，仰喉的，是血純無盡的奪艷。
舉起杯身，諷刺著，驅於蔽雲間之永夜的天地無聲，對向於天空的那眸色，染上的，卻不是比之相同的黑眸。

佈血的紅瞳，道盡了他所觀世態變的悲哀。

一步步踏上的血跡，滿劃創痕的身軀，他光裸著上身，右掌拖曳著垂珠無斷的殘劍，而左掌，則是提著數顆猙獰不暝的人頭。
白髮人，只是殺戮後的冷漠，用腥殺來發洩無止盡的瘋狂，用瘋狂來詮釋面龐上依舊的冷漠。

自身的冷意，藏了欲狂洩而出的瘋與恨。

「一人獨身於外，不怕暗遭妖魔鬼物襲擊？」
修羅抬起首，對望著前方突來之人，而自身異於常人的紅瞳，來人先是好奇一見，後便暗讚其聲。
「不說話？就便是承認自己是魔物？」

乍升的殺意濃厚，修羅霎時便要動起手中之劍，去其人之性命人頭，而那人一注意自己的失言及他的異狀，笑意仍是不減，愧然的面容說聲道歉。
「啊！抱歉，是吾失言。」
修羅看著他的面容，那嘴邊輕勾起的唇畔，時淡時深，他不明那揚唇的舉動為何，也未見過別人對他有此等表情，帶慎的戒備對著他，握著劍上的手勢更加地趨緊。

「見吾的笑容，會像是渾惡滿盈之士？」

修羅聽他的言語，及他所謂的笑容，那揚眸的睫目與唇邊，自身疑惑著，也陌生的無法去接受，突然臨至善意的揭實。
甫伸出手的掌心，至修羅的面前，雖是一貫靜漠的面龐，無權理緒的去分析，此時這個人，究竟有何企圖。
不同於修羅的血袈，那人的款袖雪潔拂白，不沾染塵俗腥目的面對自己，留著一身的污漬及其無法抹去的血痕。

「吾的手不會吃人。」笑聲逸出地對著修羅說道，「附近有方湖水，能於那好好的淨身一番。」他示意修羅藉此來洗去一身髒污。

那人的笑容，似雲同般地綻開。

「連淨身也怕吾帶路？吾真長的像鬼一般？」不時地敲著額，感嘆自己做人真有這般失敗地連同是人者都會恐懼。

不同於修羅所見過的襄往之者，站定於他眼前的陌生人，無論是說話方式及舉止動作，對修羅，都是一種陌生的體會，心中的罣礙雖仍防著，而那人無心的伸出手，有絲瓦解，向來高豎的心房。

那所見的容顏，有著浮雲輕掛於唇，修羅帶驚艷於眸中，其於一生，從不曾見過的美好。

『而吾，現在卻不是修羅。』

再而再三強調了語氣，現今的他非同昔比般，自身也是有許多的責任需要他來解決，背負的佛牒是他答應天佛尊為世渡入苦行的象徵，放不了手，也捨不下手，因為他用過心，去體驗過人所見的世界，不應該只有黑幕來填滿。
人會忘卻過去曾有的那份遺憾及感慨，歷歷的警惕才有著不再犯錯的下一棋。

用修羅的過去，來作為佛劍分說不再重蹈覆轍的理由。

率先離去的龍宿，佛劍並不知他要往何方而去，只留於一席話，自己想釐清及冷靜片刻，過方會，他便會回來。

是要捨，卻不能狠下心去放捨，是要握，卻不能完全用心來掌握。

時間一久，該是會回來的龍宿，佛劍卻不見他的蹤影，略一思慮，是否會半途中遭受莫名敵人之威脅，而龍宿胸口上的掌傷雖已快痊癒，卻仍還有一絲觸發的可能，想到這，甩了拂袖揚步尋他而去。

猶如百年前，身為修羅之期，那時，他一直在尋找，帶給他懷有希望的源頭。

想保留他那獨屬於自己唇角的喜悅，那名為笑容的揚意，自身雖始終停擺於黑夜的眷顧，不期然，萌生一次的渴望，有一份，想把握住那乍見晴雲的初衷。

第一次，他為他心動的可能。

＊＊＊

是從何時開始，自己的內心會產生異樣的變化？

每懷念著過往陪伴修羅及劍子的時刻，習慣的歲月，似停佇的不前而進，逐漸熟稔的百年交集，偶時會與劍子互相吵鬧拌嘴，有事無事便來無聊槓聲，卻是能增進他與他之間的情誼，偶時會與似冰的修羅，像對一只無聲的花瓶說出無數內心之話，他默默接受自己的聲音，將最坦然的心緒，讓修羅去了解，屬於龍宿的內心世界。

當一個默然成習的個體，只會聽人訴說，卻不將自身的想法，公諸於他人知曉，不了解他的心情是如何，不了解對自己的感覺是好是壞，獨讓自身在掩獨角戲，沒有開頭，卻早已推論到的結尾。
龍宿想不出為何會鍾情於他，該是早已知道這段終點，卻仍可笑的想兀自去動手改變。

獨對佛劍，他失去平日的冷靜與審定。

「吾不明白，為何吾會淪陷至此？」

還記得曾有一次，當時過去的修羅，兩人於疏樓西風閑淡地臥著醉風，會有時望著自己的面容而出神怔愣，龍宿笑他的發呆樣既好笑又難得可見，而修羅只是悶悶的無言以對，逕自冷地偏過頭去。
當可疑的紅痕淺淺佈上沉冷的面頰上，從未見到修羅會於一天內上演這麼多的神情，龍宿上前去笑問著他，是否近來有哪些事值得他這般開心。

「修羅，汝的開心事要不說出來讓吾分享一下？」
「……」
挑揚紫眉，本坐在他對面的龍宿，興致頗高地換了位子坐於修羅旁邊，勢必要套出話來，「汝說說，吾會是個好聽眾。」
聞言，修羅淡斜睨了他一眼，刻意地上下瞟過龍宿一記，而後繼續他的沉默無聲。
「汝的臉紅很可疑。」咧出一口白牙的龍宿，對剛才奇景倒是回味的很，「劍子或許是一位很好的報馬仔。」

笑容滿盛於龍宿的嘴邊，修羅回過首淡淡注視著，對龍宿那不值一提的威脅並無任何回應，有些熾熱的視線，看的龍宿有些窘意。
「吾臉上有長什麼？」
『無。』
「汝……在對吾說話？」並沒料到修羅會回答的龍宿，微訝地回聲道。

『吾不是啞子，而吾是以心語來說話。』他只是習慣了不言。
「心語？」
『以內心來溝通吾所想表達之語言。』
「怪不得吾總見汝嘴唇不動，卻有聲音在說話。」
「……」
「那汝為何一定要裝個像啞子？好讓吾以為是對牆壁自言自語。」
「……」
「既不是啞，就別裝不作聲，汝便來說吾剛才的問題。」

『……你曾否見過，有人對你出自內心的笑容？』

修羅其自正經的發言，龍宿先是一愣，當對上了那欲求知的黑眸中，收起了帶些平日隨意的談吐，淡啟唇釋然一笑。
「是內心，但吾全所見的，幾近都是虛偽。」
『何曾不試著去尋找過？』
「……要尋找很容易，但要一直能保持不變的心態，不與時間所催化，是難上加難之舉。」垂下的眼眸，是龍宿看盡了人世百常那斂下的面容；值得珍惜備加的人心，卻偷嚐了時間的禁果，將原本不染的心房，遂漸抹上了許多塵灰，終至不復還。

似體會龍宿的心情，見他漸漸默下的神情，修羅緩地起身，向前走了數步，淡側過身對著面容帶著不解的龍宿，伸出了不曾對人展出善意的隻手，漸揚了，百年間從未見過的笑意。
『劍子於豁然之境相約，不得遲。』
晨陽晒下了修羅揚上的唇角，將他挺立的五官照顯分明，龍宿有些心恍著，那過去同是一徹的冷漠，今其罕見的微笑，猶如雲般隱現昭然。

亦將他的身形及白髮，瓣染的如潔白耀亮。

那是龍宿第一次，見過修羅所謂出自內心的微笑，不會因時間而改變，而掩過了屬於他那份真心，不會因修羅成佛劍的過程，而有了一絲的滲雜。
他的無言，是給予自己最誠實的諾言，也是讓龍宿的內心，有了想去把握的念頭。

他給予自己有了等待的理由。

後方熟悉的步履聲，龍宿不用想亦知道此時的來人別無他者，自己離開佛劍時間過久，也難怪他會擔心自動來找人。
是難過了好一些陣，雖是在佛劍心中的地位，並無想求得眾生不入苦難之念頭來的重要，佛劍也不曾告訴過他自己的過往，讓龍宿斷定不了自己在他心中，真否有一日比一日影響的還多。

他給予的挫折，卻比不上過去的那份笑容。

「佛劍，汝已尋找到了嗎？」

＊＊＊

獨身先行離開佛劍及龍宿的無名，其實暗地施力將自身的氣息給壓到令其二人都未曾發現他之跟蹤。
說是有事需辦的原因，一來則是為替兩人能有些獨處之機會，二來則是欲詳端已遭心魔所附的佛劍，會慢慢的產生何其變化。

觀察了一陣子，也該是要預做些自身之事。

無名趁夜獨行，逕穿越了在晚上人來潮往的紛鬧夜街，儘管到了夜時，仍是眾多的吆喝之聲頻頻，無管自身的眼睛有多引人注目，或是面上之疤會使些許人紛紛非議，當他無意地推倒一名行僧，連忙的伸出手將他扶起。
「抱歉，是吾一時大意，這位大師你無恙乎？」
「無礙之事，莫見怪。」僧人淡淡回道，單手何十地向無名微傾了身，「貧僧先行告退。」

兩人各往不同之方向前進，只是當走了好一段路，那位僧人轉過頭看著無名消失於人海中的身影，微擰了眉頭，卻無多說些什麼，而便調過身繼續的趕路。
不是沒有注意他剛才那道視線，無名單側過首，笑意揚深的嘴角上，不小心犯錯的右掌上，一攤開，污黑其上的軌行痕跡，他只是淡淡的撇嘴。
「其一生乃罪奸淫婦女，殺人劫富之僧，你想吾會放你何干？」刻意的一推，將心魔以咒法暗渡至他的體內，每摧其心一次，便會永入魔化之途，無法脫身。

走至暗深的樹叢間，今日非是取魔之性命的任務，抬起一掌，於他面前空中畫至一圓弧形，漸漸泛起的白霧，甫見狀，即刻咬破自身指頭，泛了血口於白霧之間揮舞數字。
向旁點了數步，於散葉一遍的枯地上，無名以伐劃著類似道極之象，凝掌的炙熱之氣，紅火的奪艷其自他的右掌，當漫燒的火勢劇增，以心來感覺自火中產生何樣變化的訊息，當了解了一些自他施法中往後所得之的情況，預料之中的答覆漸成形。

「心魔其附主變化乃有二，一者為心術不正之人，便永墮魔界之淵；其二，如為無邪慾念之士，便會嚐盡人類的七情六慾。」
由佛劍代來所判定，大抵是由二來居數勝多，如卻是因為過去的心結，而使其心智一再地更改，往後的結果，亦難測定最終。

「你的選擇，可會影響你體內的心魔很多啊！」淺笑不止，在月黑的夜色下，以指點唇喃喃低唸了會兒，將會延燒至其他處的火勢給停緩了下來。

人與魔存在的邊緣，無定善無定惡，卻有因有果的混雜交蛇，非是惡極之處無盡頭，而是在污濁勝多的世間，或許會有其他亮彩的光華，卻只剩掩去之宿命，來葬送本是放彩的未來。

「有情劫之果的由來，而吾，就是那催化的本因。」

＊＊＊

覓直一處那略清涼之所在地，早上那異於常態的高溫炎熱，自己雖是憑著會武，以內力尚能調節本是悶熱無宣洩的身軀，但一日下來黃沙吹襲的不適及濕黏感，也由於少時出遠門的龍宿，當尋得這一處偏涼的草地上，不禁舒服長嘆了聲。

「佛劍，汝要一直待於吾後頭？」雙手擺於身後，悠閒的納著晚風，龍宿半掀起一眼看著後方站立不動的佛劍。
「……」相異於龍宿，一點狀況也無的他，早已習慣這等惡劣環境。
早知用言語也無法叫的動他半毫，乾脆以行動將他拉近身旁的龍宿，見佛劍受此等待遇面孔仍一致的冷樣。

已經習慣這種永遠處於被動的立場，偶爾也會有採取主動的時候，不過也是在於有人受傷時或發生危難時，才會出面將事情給辦妥。
龍宿說是已如廝見常，卻難免也會有些惱怒。

這悶騷是否從來就沒有讓別人教上他一課，當使別人難過時要道歉這門科嗎？

身旁的佛劍遠望著遠方，似不染上剛才龍宿轉身離開的心情，並不知他那突然的反覆無常是何原因，也沒有想追究的探知慾。
察覺他投向的視線，佛劍淡淡的回過首，將之龍宿那份失望的眸底給瞧了徹底。

『疏樓，你有心事？』
「……無礙，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事情罷了。」
『嗯？』
「吾只是想到些已逝的往事。」龍宿順著風勢，納進了將墜於土間的落葉。
「……」
龍宿低首看了掌中的葉子，思慮了好半晌，便隨手送風而過。

「咱們，是相交了數百年之好友，對否？」
佛劍無言，只是微點了點頭。
「那麼吾可否有個請求？」
『你說。』
「讓吾擁抱汝一次好不？」
『……這個要求，吾不能達成。』
「吾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都不能將汝心瞭其數分，是汝藏的太好，還是汝根本沒有把吾當成朋友？」擺明知道他的拒絕，龍宿卻仍是要聲問於他，不要佛劍每每用逃避無言的態度，來回堵他的問話。

他不要佛劍不斷的自欺欺瞞，來騙過自己的內心及他人之眼。

『吾從未這樣想過。』
「可汝卻讓吾這樣感受過。」龍宿持著省視佛劍內心的金眸，不容否決的言談逼問而下，「汝演變今日冷漠的原因，是為了什麼？」
佛劍淡闔上眼，『吾已成習慣。』
「是汝的過去，而成今日的習慣？」
『你想問什麼，直說便可。』
開頭一著，這正是龍宿想問的重點。

「吾想問汝的過去。」
『何因讓你突然有這困慮？』當佛劍睜開了黑眸，同龍宿那極欲知曉的瞳眸對望，淡淡不解的情緒擾上佛劍的宇眉，為何龍宿今日會反常，突然問這問題？
「因吾不明白，汝的內心。」
『疏樓，執著往事不悟，這非是好現象。』
「敞不開內心，亦從不對人訴說的汝，汝也能玩不打自招這好笑之行為？」
「……」

他似佛劍的借鏡，龍宿將他身上那該有的個性及行為，已照顯了徹底，完全不給予他逃避的機會。
持著一段兩方的沉默，佛劍依舊是闔眸不說，而當一雙手臂，突然其來地擁上了他的頸間，佛劍微怔愣的睜眼，對龍宿此舉動有些訝異。
龍宿知道他終究是會掙脫，保持一定的距離，所以也只是輕淺地說了幾句話語。

「就讓吾來分擔，汝所有沉重的心裡。」

低喃的數字，聲聲柢於佛劍的耳邊，依舊平常的言語，卻在佛劍的心海上，漣漪起陣陣的浮紋。

所有本來的不適應，本顯突兀的擁抱，當龍宿以一句化消了佛劍所有豎起的防備。

「盡吾之力，來去體會汝所有的想法。」

龍宿可以試著去放棄，當得知佛劍的天命，是眾人不容他忽視的蒼生劫數，因為知道以己身之力，來抗衡其他人性命的價值，孰量多少，不是龍宿本身所能評定的立場，端看佛劍的選擇，他對於自己內心的選擇。
不像佛劍這般無私，龍宿希望他的付出，不要當拿起線的這一緣，只有自身牽起，而另一頭，卻放開了手讓它鬆落，他希望能同樣得到回予，私是人類最美好的源頭，也是人類最初情感的原端。

一旦選上了這條路，要回頭，就要付出更多的心痛來回頭。

所有人一致都認為，始終保持在他肩胛上的厚重，是由於身揹逆天之命，不由分說，無人去曉以因為，無人去費解其他的心思，何以，他會這般甘願地選擇這無法回頭的道路。

龍宿終究是看穿了。

被擁入身靠於他的懷中，佛劍低首傾著龍宿頸肩之中，當拍撫的手勢，似安慰了多年無人碰觸過的心門，龍宿試著敲進前來探問，而自己，卻選擇鎖上了他善心前來的問候。
有太多的緣由，終使他說不出口，加其身上的冷漠隔閡，不是一天兩頭可蹴機而成，龍宿強迫性的問話，無非是令自己去正視，去面對自己，早放棄之那段不斷譴責內心的過去。

『……原諒吾開不了口。』

佛劍閉上了眼眸，頭次用短暫的戀棧，來溫習著，那屬於龍宿的溫柔。

「那麼，吾等汝那日對吾開口的時候。」

那時，就是真正用佛劍所有的真心，來昭現與共。

當龍宿牽起了久時不見的那份微笑，於佛劍的頰側邊輕起，微微勾引著佛劍甫睜開的眼瞳。
同樣的感覺，同樣的心境，來見著始終如一的笑容。
或許他已忘記最初，他們是如何的相遇，那時的對話及畫面，因經年更迭，褪色許多的回憶，卻往往於佛劍的眼中，鮮活若現，繾綣回味不止。

尋找了許久，沒有歸處的獨帆，那方，白雲遮罩中，撥開見朗，他見到了可以觸岸的礁頭。

當時方識的彼此，是賦予，修羅初嚐情感的第一念頭。

「請問，吾能否問汝之名？」
「……」
「萍水一場，相逢作歡仍需當頭趁時。」
「……」
「耶！兄台何必推拒吾於此地？吾見兄台一表堂堂，吾這等敝小人只想沾上點光，往後好受兄台的不吝指教啊！」
『你的名？』
「吾？獻醜一番，在下名為疏樓龍宿。」
『修羅。』
「修羅？好奇特之二字，這是汝之名嗎？」

『……修羅，是吾之名。』

【第十一章‧完】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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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11樓發表於: 2005-12-17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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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送風落

伴隨著落花的淡逝，落徜塵間。
清芳絢綻的淡然，萎靡頹色後的垂哀。

輕緩的嘆聲在憐惜，是世路的百態無常。
是無奈，是事過境遷的何然。

轉眼間，當念頭初分的霎時，

有岔路，已然昭揭成形。

＊＊＊

用以身懷責任己身，來為其最大的盡力與付出，無論結果如何，終是不枉，不枉自己的來世一遭。

劍子仍記得，百年之前，他與修羅對話之時，聽著他希世的理念對自己坦言不違，那繞耳的聲音，不曾因時間的流轉而拋下過。

「如果吾不來，你是否打算一直隱瞞下去？」劍子來到了不解巖，一踏進便見正於庭外思索當頭的修羅。
『吾隱瞞何事？』
「唉唉……老保持這般生疏之口氣，咱們之間的交情真這麼淺薄？」
『吾從未這般想。』
「那麼是吾成日的多愁善感發作囉？」劍子輕拍了額上，搖首低嘆。
「……」淡淡瞥他一眼，冷漠無語。

每每都回個好似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的眼神……

「好友，你尊師天佛尊已與你詳談過了？」談入話題，劍子與面色凝重的修羅相坐對談著。
「……」修羅無言，單單緩點了頭。
「由你尊師出面來對你闡述，想必這事嚴重性不同以爾。」
『你已得知？』
「大略明白，你可詳加說明讓吾更了解也無不可。」劍子笑了笑，示意修羅多發言點讓他在多開眼界一下。
『百年後的末世之途，不得不慎。』沒將劍子的調笑口氣聽進去，修羅逕自說道。

「你已下定決心？」
『……尚不知。』
「好友，這往後之劫你想全數一人擔當？」
「……」無言表示默認，修羅舉起杯茶淺啟一口。
劍子深知修羅的個性，一旦決定所選之事，必是奮不顧身搗火而赴。
「閉關這事疏樓可知？」
『……吾仍未開口告訴他。』稍默下黯眸，修羅並不知要如何告訴他這項事實。
「疏樓想必亦是知道往後未來所發生之事，卻是想讓己身排於事外的裝做不知。」
『他只是不喜沾惹塵世。』
「他是儒門先天，亦是苦境之凡人，何來不沾塵世之說？」不茍同修羅之說法，劍子微反駁修羅有意偏袒的私心。

『……倘使我選這路，你等皆不能插手。』
「包括吾與疏樓？」目視著他一貫冷漠的面容，劍子聽他逕自欲赴難的念頭，皺眉低嘆了聲。
『由吾一人承擔。』
「……修羅，你可知否一事？」
『嗯？』
「旦疏樓知曉，他的做法一向比吾難預料。」

可能是極端的背道，可能是彼此相援的輔助，又可能是置身事外的不予理會，無論哪項，會是在乎於心中的事物或人，以對相交多年的劍子而言，他無法去深入推論幾許。

『讓他……知曉嗎？』
「修羅，總該是著坦然，吾等皆是你的好友，如真要一直隱瞞下去，此等下策之法，又該是會有多少反彈？」
「……」對於龍宿的反應，修羅迫切的想明白，當猶疑不下之難決，卻會因龍宿的選擇，而稍了往後不同的路途。
「你想用你所面臨之疑慮，來問出疏樓究竟對你是有意還是無意？」
「……」
當接連的沉默，劍子皆推測出修羅該時的心境，他只能搖頭，對修羅所賭注下的緣由感到不值。

「就因他的選擇，你的未來，也因他的答案來做出決定？」

修羅緩起身地轉首背向劍子，不發一語的唇邊，不否認也不與回應，一向是劍子與龍宿推測事實時的最佳憑藉。

「佛為蒼生之劫而捨身渡來，這理念吾明瞭。」當劍子對望著修羅，誠然的目光炯視，對上了他依舊淡然略防備之樣，「而你也應知道，吾的心情。」

朋友之間，又何需劃分責任彼此相對？

「吾等三人，是朋友，是曾舉杯共歡之好友。」

當修羅淡瞇了雙眸，劍子投以釋然一笑，無任何的因質滲雜，也感覺不出有任何的矯情作態，修羅略感受到，劍子傳來的友情之關懷。
劍子化不了修羅心中過往那疙瘩的存在，卻令冷瞳中的眸目，有了稍動的情緒。

「吾，來為你分擔一半之劫。」

『……為何？』修羅略吃驚的語氣及面孔，劍子帶笑的揚唇看著，那難得見到百年一副冰山樣其餘之表情。
心情不錯的劍子，飽了多年不現那養眼一觀，對他的問語，劍子只是聳了聳肩，從容以對。

「咱們是好友，不是嗎？」

「吾等三人都皆是好友。」

百年後，劍子一人獨於宮燈幃之中，他眺著遠處之向，是佛劍與龍宿兩人那奔行之西方。
想起龍宿曾問自己，為何甘願放棄那百年逍遙悠閒之時光，為往後之日做下了閉關的如此決定，既是不染風塵之三人，又為何要踏進俗事的觸邊，進而陷入無法脫身？

「疏樓，你的心仍是停留於過去的情境，對否？」

劍子不知在佛劍與自己閉關之間，龍宿是怎樣渡過這百年的期日，是於悔恨滿胸的無法喧肆，還是依舊是西風的恬適渡過？
仙衣袂款的淡身，正觀測星象地注目於星空之中，龍宿不在此地，仙鳳與言歆於平常般打理及嚴加看守此地。

「仙鳳，這麼晚了怎不回房去？」劍子微偏首看著她打點一些瑣事執意不休息。
「主人一向不喜髒污，而仙鳳也習慣這樣打點一切。」她回以淡笑，手裡仍是不得閒。
「那麼吾也順便幫上一道吧！」劍子笑著說道，走向前去要爲仙鳳收拾亭桌上之茶具等。

「我來就可，先生不必太麻煩。」
「仙鳳原來也將吾看的這般見外……唉……」
「可仙鳳做的都是些……」洗盤茶具之事，要道門先天來做這事未免也太過荒唐……
「仙鳳，妳這是在看輕吾？」刻意找出她的話中漏洞之處，劍子挑笑她略為窘然的面容，「今晚，妳與言歆就先下去吧！吾特地優待疏樓來此當個看守門人，如何？」

「可是這……」
「吾的一番好意，拒絕就不太夠意思喔？」
「……好吧……」輕嘆了聲，仙鳳走向守於外頭的言歆，彼此交談了一會兒，當言歆也覺不妥，卻見劍子那面龐上輕淺的笑意裡堅持的態度，躊躇了會，而便隨仙鳳一同回房。
於豁然之境凡事都親身打點，所以對這些小事不覺得有任何的異狀或是不順手之處。

當收拾的方中，夜深的晚上，忽聽見宮燈幃外處疾馳而來的聲響，劍子眉間微一擰，見至杜一葦氣喘大口地跑向他的面前。

「怎了？」一見他慌張神情，劍子料想出必又是武林之事找上門。
「劍大仙……」稍息下平浮不定的胸膛，當餘眼一瞄到劍子手中正在些何事時，本欲出口的話全都被驚訝給堵上。
「於豁然之境見慣之事，好友你又何必做出這般有趣之神情？」
「我只是沒見過你也會於宮燈幃這樣的勤勞……」見他收拾的有模有樣，想必在這裡事情也做多到習慣了。

「哈！這是挖苦抑或在讚美吾？」
「……後者居多。」
見他答的口是心非，劍子笑的也無追究什麼，「今日且來，是否為蜀道行之女柳湘音成嗜血一族之事？」
「劍子你已知道了？」
「你喚吾是劍大仙，吾總該做好自己的面子不是？」
「也對……，嗯？怎不見龍首人呢？」杜一葦總覺奇怪，龍宿不是時常與劍子於宮燈幃喝茶敘聊嗎？怎現在不見人影？
「近日有些忙事，無法抽身。」

「難怪宮燈幃今日看起來有些冷清……」
「來吧！好友既然來此，吾怎能不做盡待客之道？」朝杜一葦淡笑了聲，便自動自發地使用龍宿的專用茶具，以供客人來的盡興備至。
「吾先去溫茶，好友你就於這暫等片刻。」
「可我……」忙於眉梢之事在急，他怎能於這悠閒喝茶陪劍子閒談漫聊？
「放心，疏樓這大善人不會介意吾動過這一些東西，你就放心的慢用。」了解杜一葦心中的迫在燃眉，劍子執意要他心定下心來，否則一切會亂了往後該成之事。

「可……」
「你這是在看不起吾所泡之茶？」
「唉……好好！我就乖乖的坐在這等你的茶。」也明白他話中的用意，雖是急迫，但見劍子毫無急然之樣，他也只能按捺下性子。

＊＊＊

趕路了數日，佛劍及龍宿來到了西佛國曼達城，而一路上少有交談，是佛劍習慣的寡言，龍宿亦因這天氣的微些不適，但偶時也會得到佛劍傳來的關心問語備人心中暖和，雖然聽來總是那份淡然，不帶起伏的話調，卻漸漸的主動回問，總比永遠停留於冷漠一方要好上太多。

「到了？」龍宿回問著身旁的佛劍。
『在前方。』
甫走至前頭，已有兩名佛僧向前走來朝他們行禮，「悉曇無量。」
而有一名僧人眼尖地見到佛劍身後所揹，由布條所包覆起來之物，「這是……」
「啊！是佛牒！」於他身旁的另一名佛僧率先辨認出，「恭迎佛牒。」

此時於路過之民眾聞言，紛紛向前探視，想爭睹佛牒一瞥，而佛劍只是冷不應聲，在越見包圍的人民數量越多，龍宿餘眼看著佛劍皺眉不語的面孔。
已開始有膜拜之舉的動作，全數對著佛劍後方的佛牒而行，龍宿以紫龍扇掩著笑弧的唇邊，想見識佛劍會是怎樣之應對法。
而佛劍只是冷淡地看過想看好戲之龍宿一眼。

一旁之僧人也看見佛劍的臉色有些難處，自知的他們先行向佛劍及龍宿大略介紹西佛國，佛劍也因另一名佛僧的帶路，脫離這人潮擁擠的圍眾。

過略的叢景，遂安靜下來的擾聲，龍宿笑了笑佛劍一貫的冷樣，「汝一向不是以佛牒來問天下，今日怎地有這般為難之神情？」
「……」
「就是汝這種臉才讓吾一直想發笑。」
「……」
「汝的臉龐很可疑，怎？被剛才之日曬給曬的紅了起來？」
「……」
「看來汝還真曬的不輕……」不管他有無發言，龍宿一逕的看著既冷，而頰側那幾不可見之紅痕，難得的盛景，當然想好好取笑他一番。
『……疏樓，別鬧。』終之忍不住發聲的佛劍，低聲斥道。
也安份下來不鬧佛劍的龍宿，以扇掩唇頻頻的隱忍笑聲。

對他的暗嘲笑弄不予理會，佛劍跟著走至前頭的佛僧，一路臨到了鎏法天宮之後山。
經由佛僧之介紹，現為萬步階入口，前山為鎏法天宮之殿口，佛劍欲見小活佛，便由此後山而進入。
「萬步階上有千尺岩、百丈溝、十思悟、一線間，其這層層都皆是考驗。」

『嗯。』佛劍明白地應道，而龍宿亦跟隨於身邊，他未免龍宿過於操累，便對著身旁的他以心語說道，『疏樓，你留於這，吾自行進入。』
言畢，龍宿即皺了眉頭，「不能相有個照應？」
『吾之事，你毋須受到牽累。』
「汝數日便能回來？」
『嗯。』
「……好吧！吾自當明瞭。」向後退了一步，龍宿依言並無阻止他之意。
『這幾日，自當小心周全。』
「吾理得，汝進去吧！」

佛劍淡地看過了他一眼之後，龍宿仍是對他回以笑著，此際佛劍身形有些顫動無法回神，一晌刻在克制下擾動之情緒後，即便轉身邁前履步。
於原地的龍宿，此際因其他心事，而沒有去注意佛劍方才的失常。

調頭欲處理近來之事，收到了流川飄渺寄來之書信，有關於最近武林之動事。
龍宿微快的小跑步，順帶以輕功提攜拔然向前，不想再於人多吵雜的地方，便來到西佛國另一空曠無人之地。

前幾日收到了流川飄渺寄來之信，敘述了近來的嗜血族動作頻傳，柳湘音也被嗜血之族捉了去，除去已投入嗜血旗下的宿命，也於這門因，令她成了名符之闍皇夫人。

明眼便知，其西蒙真正所打之主意，是腹中的另一生命。

能於掌權不忘是否中了腹敵之策，不矇蔽之雙眼，亦不容王者的腳下，有任何可污衊他一切之汙點。

是王，是擅於攻人心罪惡之王。

「為防有變數之萬一，西蒙汝倒是想的挺週到。」
接續看下內容，中原正道人士及葉口月人於公開亭之戰，持衡已久，相較對方皆是一勝一敗之戰績，這次第三戰蜀道行對九幽，況盛欲得知最終結果之情景，可想而知。

對於蜀道行，算是龍宿對武林暗下著手的第一踏板，龍宿知道此人一出，將之後期會帶出何種風波不可掩滅，而龍宿就順應這理由，在血劫當臨之前，要儒門一次次去刺激他的狂性，而當蜀道行犯下殺了儒門之罪時，順理成章，龍宿有個殺人藉口而不被人悠悠眾口之最大後憑。

這般做，只爲一個目的。

逼出佛劍分說。

後頭有一腳步聲尋，龍宿餘眼淡看過，遠處走來的一名佛僧之者，此處為西佛國，佛者眾多不應見怪，但見對方是朝這向而來，龍宿單眉一挑，看著已站立於他的面前，雙手合十，先是行了道禮。

「借問施主可是儒門龍首大人？」

立於樹身之上的無名，已跟進他們的腳步來到了西佛國，面對樹下那一儒一佛的兩人，依舊是笑面迎對，在已被浸入心魔之人，他想得知，往後那佛人又會有何舉動引發魔性。

「你的果斷，來自你的太過自私。」

＊＊＊

於闍城之大廳上，西蒙冷眼睨著，禔摩懷擁著眾女群而來，他刻意摟近身旁其艷絕的女體，廝磨的耳鬢髮間，不時以挑釁的眼神拋過。
西蒙冷漠地聽著他與她們那刺耳之話題，接受了禔摩刻意想引起他目光之視線。

剛成為闍皇夫人的柳湘音，看了禔摩那刻意不過之舉動，再見西蒙冷漠之神情依舊，本想多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卻被西蒙給喚了回房。
禔摩見柳湘音已回房了去，便也同五名女子進了他之房間，路上不時遞來的挑逗淫浪話語，在他掩去房門之際，漸增撩大之聲響之話，惟讓西蒙淡皺了眉頭。

隨跟上之腳步，是他的不耐煩感。

猛一推開扇門，將礙眼至極的女眾淡手一揮，即便化成一攤血水。
「怎？真是受我挑釁不成？」伸手一撩，攬上西蒙的頸上。
「挑不挑釁是你之意，對吾沒有任何影響。」西蒙一把推開他的親近，反感地不帶任何情緒。
「那你又為何要來我房間？」被他這一推，禔摩不支地後跌至床上，存有一絲狼狽地瞪那背對著他之西蒙，「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警告。」見他帶些怒氣的神情，西蒙則是面無表情地續道，「吾給你第二之位，不是要你任而妄為。」
「那女人何曾讓我服過？」賭氣的話語回聲，他不能去以平常心接受一個默而無聞之女人，攀附及貴地登上了闍皇夫人。

「吾之事，需要你來過問？」西蒙驀然一凜的神態，走向前去一把狠揪起禔摩身前之衣襟，「闍皇一脈，吾所做之事皆屬天經地義，你有權力去影響吾之做法？」
「你取柳湘音之事又對了嗎？」
「你無權干涉吾之行為。」一將禔摩瞬間拉進了彼此之距離，兩人吐吶而出之氣互相交融。

「你想做什麼？」禔摩的雙手急欲推開西蒙禁制於胸前的厚掌，卻見他濃含情慾之神似吞噬自身思緒，在他要做出反抗之際，西蒙搶先一步。
「給我滾開！」西蒙身上都還殘存著昨日與那女人溫存之息，厭惡之味道撲鼻，禔摩想揮掉於身上不斷肆虐之雙掌，然王者之氣，卻掩去了他不斷發出的抗鳴。
「既然是屬吾之下，就該絕對服從。」攫住了禔摩之髮間，粗然地囓咬他的頸間。
「服從是於公事之中，而不是滿足你身上之情慾所致！」一掌擊開即將俯來的厚實胸膛，髮間揪扯之疼痛，他欲拉回半徜褪開之衣物，「別碰我！」

「對於獵物，吾向來都很有馴服之耐心。」根本不將他的反抗置於眼中，相對地，西蒙對著怒火滿盛的禔摩冷笑。
「可笑！」正當禔摩起身之際，一勁渾厚之力，霎時拉上他的腰身，而又再一次地摔於潔床之中。

「你仍是不肯罷休？」兩手遭俯抓的情狀，禔摩嫌然不過地怒看西蒙那埋於他胸前的冷首，「不要用你碰過別的女人之身子來碰我！」

「你忘了吾說過什麼？」淡抬起了顱面，西蒙冷地揚唇一笑，此一畫面，令禔摩墨地愣抖了下。

「你是吾其獵物之一。」

＊＊＊

於宮燈幃與杜一葦相論著武林些紛事已久，已相互告辭的對方，劍子順而也向言歆及仙鳳道別，因自己不能離開豁然之境太久。
宮燈幃外的綿雨紛常不斷，劍子獨撐著紙傘，緩步走於游叢之間。

來到了豁然之境與疏樓西風的岔路，本想回去看是否有來客在候等，但頓下之步履，卻無法聽從他之思緒。
久而無見龍宿在回去疏樓西風的劍子，以前他雖是感到疑惑，而龍宿不說，他也不多此一問。

「疏樓……」淡出口的低喃喚聲，在當向豁然之境那一方走前了會兒，不由地停佇不動。
他想明白龍宿選擇不提起因何不再往疏樓西風的理由，是因跟過去的修羅有關，還是另有其他？
調過身子，往疏樓西風之方向而去，週遭之景況依然如前，仍是屬龍宿貫態繁麗之風。

繼續深入下去的同時，卻見眼前之景象，劍子怔地頓止了全身動作及腳步。

「疏樓西風為何會變的……如此狀況？」

倒塌散地不全之景樣，碎裂之崩石殘柱，過去的繁亭及榮華已不復，由斷礫之瓦所更代。

不能容忍會讓外人如此摧擊屬龍宿之領域的他，當此景發生之後，又為何默不吭聲的若無其事？

而見毀壞之時間仍未久遠，所以尚未牽懸蛛絲滿垢，劍子撫觸著石牆之壁上，指腹覆上了一道道似熟悉之刻痕，存著更多疑問的劍子，不敢相信其所見到的真實。

「疏樓你為何要親手毀了疏樓西風？」劍子由琴勁所留下之痕跡所推，是自身贈與給龍宿的白玉琴所導。
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何在，龍宿的心境竟能動念到如此程度，他這極端之作法，實是令他著然震驚。

沿路撥開了碎礫之物，劍子依循著先前之回憶，他記得，疏樓西風曾有個畫樓，因可由裡頭一些尋跡，查出一些端倪。
不堪的倒塌之廳堂中，劍子望著廳中有一處通於上之階層，過去少有幾次龍宿曾邀他與佛劍登上那畫樓，時賞他近來之繪作，時而三人自己大開繪展，閒暇時便來比是何人造詣最高。

百年之時未曾在到過，再次登樓之後，當隨風飄飛的殘宣破紙，依稀可見那所繪之人物時，劍子心一凜，悵然無言。

「修羅……」

這百年間，龍宿的腦海，全都是修羅的存在。

一幕幕端眼詳視過掠，畫中是過往三人曾相伴出遊的場景，或是一同於亭中共襄之時刻，鮮活生動似欲出繪的畫中之人，有著龍宿欣喜的笑容，修羅冷漠的峻然及他嚴肅正剛的挺然，共迎舉杯，歷歷如昨日的情景，如畫這般，他半刻也無忘記三人過去的一切。

「何以疏樓你會對佛劍這般的執著？」

「執不執著的問題，是關於吾與佛劍之事，容得汝這外人來插手？」

龍宿冷淡地對著前來勸言的佛僧，他甫一開頭之語，便是好生選擇自己的前途，不要因個人己私之欲，而走上了不歸之路。
「施主，請再三思，以龍首大人之前程輝景，此時回頭尚不晚。」
「吾的前程，需要汝來評定？」冷嫌的看著他，龍宿背過身不欲理會這好管閒事的佛僧。

「事關佛劍大師，請龍首仍需詳端自身之選擇。」客氣的語調平浮，而龍宿只是闔眼無視，擒著笑意地捉聽話裡頭有多少暗藏之成分存在。
「如吾不答應汝之請求，汝會如何？」餘眼瞥視那僧低頭的面孔，龍宿刻意地放下此話，想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眸瞳乍然突現精光，隨即頓默隱去的他，龍宿早已將佛僧驀然之變化給瞧的一清二楚。

「汝可曾聽過一句話？」
「施主但說無妨。」

龍宿向前走近他身，勸似地拍了拍那僧人的肩上，「事不關己。」

疾然攫住僧人擊前來的佛掌，龍宿一把猛揪住他的頸中，強貫之力道令他頓時無法呼吸，而龍宿單只是看著自身的左手抓著他本要襲擊自身的右掌。
「汝的開頭還真是冠免堂皇。」龍宿低笑的對那存於狼狽堪然的佛者，掌勁邊深陷而握，邊注視著他痛苦難當之面容，「直接進入主題不就了得？」

「你……快放開……」空氣越漸稀薄，快要停止的氣息難喘，發白之慘澹面孔，聲猶若絲的喃喃叫道。
「吾的事，外人既是事不關己，這一掌，汝亦是送的多此一舉。」也不願腥血沾染了自己的雙手，鬆開了對他的禁錮，紫龍扇淡地搧動，龍宿冷眼看過那驚懼之模樣。

「咳咳！……」揉著已有五指之印的淤青，僧人怒視著龍宿冷然之面孔。
「自作主張於佛劍背地行事，汝也能稱上為佛僧？」一甩袖，龍首之威即施壓而對，「想繼續留於這等吾開殺？」

龍宿毫無給予面子的逼退之回應，本是佛僧那和氣生態的面孔，漸由冷沉扭曲所取代，「儒門龍首當真作絕？」
「汝想在吾眼中，吾會有同情這兩字？」
再次聽見龍宿不含一絲退步的話語，佛僧難堪地轉首而離去。

「需要吾將汝打下來？」龍宿朝後頭藏身已久的人說道。
「嘖！龍首果真是不現龍形，一現，則就一鳴驚人。」無名由樹上躍下地走出，而已知於暗中窺其右的龍宿，也早就習慣他的作風。
「汝可以省下汝那多事。」微帶厭煩地對無名說著，龍宿略皺眉梢，雙手揉其額際上。
「佛劍一不在此，龍首就開始要大興干火，吾這小人又怎可放其不管？」

「汝想同於那佛僧一樣的好管閒事？」
「吾無這等本事。」無名雖不見其龍宿厭然的面色，但也能察覺出他話中所帶含是何種意味。

不想再同無名多言，龍宿閉口不回，只是去望著佛劍那離去之方向，不知他是否於其路上會受到多少艱難考驗？

心中翻騰的厭倦之緒不斷，過於了百年，此等心情，隨著日漸增長，一顆萌種，不斷地灌養滋生。

他的厭，在於對世間的反感，他的倦，在於對時間的悠長。

「對這人世頗感倦怠嗎？」不能見他的心情如何，無名只單以心眼來評定，此刻的龍宿釋懷有著何同之心情。
他清晰中的之話語，一聞見的龍宿轉首看著無名那慣習的笑容。

龍宿微訝地問著，「汝曾同感過？」
「……因為曾有過絕望，才會明白，人心判定的好與壞，根本沒有絕對分界的可能。」
沉默而下的面容，此際的龍宿，也在深思著，自身何以要陷入這不能界定好壞的人世當中。

他曾疑問過，自己的入世決心，是從何而來，因也看盡了人間醜陋百態，厭怠的他，又為何那強烈的念頭打不消，卻會因時間而加劇越增？

是爲佛劍？還是爲自私？

曾經見過太多人心會因時間流轉，而起生了令人厭惡之變化，而龍宿想找出陪同他留於原地不會腐化之人，卻在許多次的遇世之後，他的悔，令他生起了對這世間的果斷。

人心在腐蠹敗化，那麼，他又為何至今還要苦於追求那份真摯的情感？

「那麼佛劍分說，有無給予你這同於吾心情的可能？」
「……不。」龍宿一口否定。
「喔？能否說說看你的理由？」

從過往到至今，龍宿毫無懷疑佛劍心中那份情感是否有抹去消失的痕跡，也毫不懷疑，修羅的理念及一切之行為，在佛劍身上，會有多大之轉變。

因為佛劍之理念，自始如一，從未曾變更過。

他的心，亦然。

「因為他，給予吾一個對人性還懷存希望的理由。」

＊＊＊

進入了鎏法天宮後山，來到了西佛國聖殿的佛劍，想起剛才佛僧已說過會面臨之考驗之時，無波無動之思緒，他佇立著等待如期之考驗到來。
當逐漸感覺週遭異常沸騰的熱氣，心中以有準備的他，在眼前燒起的熱火炙然時，盤坐於地，分毫不動，身泛的佛氣凝注於周身，不讓一絲餘火能接近自身的佛劍，口中喃唸有經，誦然的揚聲不斷。

額前毫無有存汗之跡象，只是淡眼地注視火勢逼近自身困圍之週側，倏地凝指一揮，氣勁掃過了全場之上。
當猝火漸消之同時，不待他有喘息之空，風雪狂寒的空間，瞬時佔滿了原本盛熱之地。
『嗯？』刻風掠於鬢間，佛劍雙眉一蹙，瓣花皎白的落雪紛飛，忒骨之寒是利人之刃器，打透之骨裡的畏風，佛劍瞳眸一瞇，冷然地向前跨出一步。

承受於忽冷忽熱之環境，嘴邊的梵咒之聲不絕，毫無懼色的佛劍，凝凍冰霜薄層透予已泛紫之唇角，佈雪的渾身袈裟，形未止，身持靜。

當佛劍於西佛國承著入境時的考驗時，也於西佛國之境的另一處，有一佛，亦正受著非人之考驗。

黑氣凝於渾身的霧然，如同煉火灼燒的身骨，佛僧極力持壓著額際，那極欲裂開的腦面，身裡所侵入之魔物，正接續蝕啃著他的內心。
漸黑佈全的雙手，紅瞳狼現的猙目，他不停的嘔著紅中帶黑之血，無法去分辨自身為何有這般突樣之變化。

「成魔之前，有何話要交代？」
特來收看成果的無名，興味地撫著下顎緣處，微彎下身俯首笑對著那已漸不成人形之模樣的僧人，撥了順下滑的灰髮，那僧人爆然而猝升的怒意，咬牙對著無名那看戲的面孔。

「是你……」他還記得前幾日這瞎子無意撞過他身子的那幕記憶。
「看來吾這雙眼還真是令人難以忘記。」
「是你將我……嘔！」當又是數口奪去所有氣息的嘔聲，無名見狀，掌間暗中催應了一印，在他痛苦不堪的神色上，無名這一笑，顯的格外異然。
不期然地，痛苦順而消褪，在無名灌進的內力之中，似有化消所有疼痛的氣勁，舒然而展的全身，已不如當初的這般痛苦難當，但全身那發黑現紫的狀態，卻仍在蔓延之中。

「既是不痛，那也省的多浪費時間。」
「你說……什麼浪費時間？」
「你是裝瘋還是賣傻？」無名輕點了點他的眉間，「你以為吾會放過你過去所有之罪孽？」
「你說我犯過……何種罪孽？」
「想逃避現實？」本擱於他額上的食指，一使勁，疾力刺進他的眉中，「不需吾列舉，你心知肚明。」
「啊！——」伸出手想抽掉他的指頭，滿面都皆是污血紛流的慘狀，無名絲毫不聽他的哀嚎，續有再深入之勢。

「其實因你之罪，尚不用入魔如此程度。」
「什麼？你說入魔！」渾然不知自身的變化竟是如此糟糕之狀況，「快將魔撤出！快！」
此話一出，無名此際的笑容更是喧肆加大，「不過就怪你碰錯時機在那時剛好遇上了吾。」
「你想做什麼？快將魔拿出！」根本無暇去思考他的話語，那僧人急忙大叫，不想白白成為魔物中一顆棋子。

「吾名為無名，而另一名你可知？」

一語咒法，當催動的那一瞬，本是無痛之軀，以更加劇烈的深逐疼感，一覆還地加諸在他身上。
「放開我！快放開！」放聲破喊的狼吼，逼近至極的痛楚，隨著尖吭的吶聲，形未動半寸的無名，冷淡地，對著這一切的變化。

「因你最大之錯，在於你根本沒有分辨何謂真實之能力。」

渾然泛著青光，當骨形突變產生了異狀，獠牙瞠目的利瞳，已見駝然之身形，腐蝕渲黑的身態，如嚎的慘狼聲，依舊是不停歇。

「吾之名，就是你們過去所說之一詞。」
無名之臉色，似鬼面的笑揚，他絲毫沒有半分之同情神狀。

「叛徒。」

＊＊＊

當昨日的西風不起，空有樓，何有疏然之存在？
親手葬送的，是逝然的沉掩沒去，在當不存西風之時。

「當風起之際，吾才看的見那瓣，在萬巒之山叢而出的浮雲。」

可隨悠然的西風一過，那片雲，會爲誰而停留？

「就因他的責任已放手，而你，卻不願收手而回，爲什麼？」
劍子已走了疏樓西風一致，獨自黯然而回，時而停步回首佇立著，眼眸充帶著許多的猶豫。

他不知是否懷有龍宿的那般執著，亦能像佛劍這樣去投入的決心。
他可以爲友而付出自己之所力，似佛劍有實行的毅力，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可卻無法在感情方面，放下如龍宿的全諸心力，即依新的去追隨屬於他的那份心。

是對自己的心曾有徬徨過，還是再度怕失落過？

會暗自地忌妒佛劍為何會得到龍宿這樣地關注，會懷疑龍宿這突然爲佛劍的決心，人的轉變，是因由時間而了解的不同層面之事，那他的轉變，是自己去發現到了何原因，是怎樣的透悟，才讓他可以放下所有之戒心？

「吾從不曾見你對吾真心笑過，疏樓。」

風一揚，皎雲紛渡。

在盛秋的金風下，枯落的楓葉，如無法回春的自心，亦已徜了遍地的落丹。

雲漾紅，而風卻率先邈然先落。

「汝向佛之決心，能否比的過吾不顧一切之決心？」

沉思凝神於遠方，龍宿面色帶著黯色，當夕紅餘暉點妝在他依舊華麗之身態下，紫絲因風順然而起。
被紅芒於染上的珀眸，那慣見的笑容，是儀態定型的面笑，卻是最令人可笑的虛偽。

「汝又何必一直躲於暗處？無名。」
「你需要吾立即打斷你的思考來昭出自己是不識實務之者？」無名淡笑地問著龍宿。
「既然來，不就是有事找吾，又何必立於原地暗處？」

帶厭地轉頭不視於無名的笑意，那只會令龍宿心頭更加的煩倦。
而無名也了解龍宿現在想些什麼，他不好去拆穿，亦無再去追究之習慣，「吾是有事，卻不是你想樂見的好事。」
「汝可能會帶來何種好事令吾大開眼界？」早料到他的目的，沒有一次紀錄是能洗脫他帶麻煩之名條。

「你可曾聽說過魔？」

「魔？」聽無名言道，龍宿想起在初遇佛劍那晚，亦曾遭到魔物之攻擊，「汝怎有此一言？」
「那麼你可知魔其一心，會去追尋在入魔之前牢記之人或事物，進而一舉攻擊欲殺其生？」
「……不曾。」根本不知有這傳聞的龍宿，疑惑地看著無名，「汝怎知這種事情？」

如果是常人，都不會去深觸魔類這般領域，沒必要去深解之事物，他怎會瞭若執掌？

「不要忘了吾是幹推算這行為本，且吾對魔保有一定之興趣。」
「莫怪汝個性會這般令人深厭。」龍宿冷睨著他無睜眼的雙目。
「如想見其魔，那麼，你現在便可見到。」無名指了指那後頭叢樹下的爬形物體，龍宿微帶一驚，那非人張裂之面孔。

曛陽後，接替的是黝深之黑夜。

「生前是佛，而生後，已然入魔。」
「汝究竟想說什麼？」龍宿存慎地看著殺意籠升的敵方，那魔揚了一口利牙，在無常人理智般的思考下，可口地看著即將到口的食物。

無名佇於一旁，想看清楚龍宿下一步會採何種舉動。

「吾要讓你看清，佛與魔真正之存在。」

＊＊＊

『疏樓？』

當通過了一方考驗，佛劍本欲再向前的腳步，卻因自己內心不由來的微慌，停下所有了動作。
他轉身望著西佛國，定神循著龍宿之氣息，尋他會於哪處來等待自己。

夜空上絢亮的星斗，佛劍不見其雲上有何異樣之徵兆，但能嗅出，一絲詭譎之氣味。

『是魔？』佛劍不太確信的心語，於西佛國之內，怎會容忍這魔物來此茲事？

而在他尋到其魔之氣後，亦尋著了龍宿之同樣地方所在。

龍宿怎會在那處遇上魔物？

此魔能一遮西佛國僧人之眼光，不讓其發現身分，必是有一定之修為及能力，亦或者……
佛劍的胸口驀地劇疼，印堂上之黑氣漸據了他眉間，喘息不定下那原本平穩的呼吸，當他察覺體內的心魔在蠢蠢欲動的同時，想壓制其下，卻在此刻想到，遠方的那一處，龍宿與那魔共立的危險，他隨時都有可能遭到魔噬心的寄生。

此際上空的辰光，耀出了一珠青光的異彩，焦慮的心態，是他為龍宿的安危所致。

「怎會如此！」

【第十二章‧完】

頂端

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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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別: 聖騎士

鮮花(120)

12樓發表於: 2005-12-17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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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纏韻

琴琮繞樑，纏絲拂勾心念。

曲如波，波如風，
西風盪了一片聲華。

引如牽，牽如念，
白雲染了浮動情流。

傾潮洪染，於他越不能控制的心牆。
彈上指間，於他漸深能攻陷的韻音。

是一抹名為相思的深韻。

＊＊＊

是救，還是不救？

足下的步履，未因眼前的難關已通而走，亦未因將臨所見之人而動，佛劍雙眉深歛著，爲了一人而躊躇難下。
他知道龍宿的能耐並不會低過於自己，對於一般的敵人，佛劍能不擔心的由他應付，對於較棘手的對敵，龍宿亦能沉著應對，或許自己心中能是會掛心一些，卻無法像現今這時的情況來做比擬。

雙掌泛白的握拳，深歛的眉間緊蹙不舒，他不想去分清心中漸不能負荷的重量，那人的身影，也越顯然的清楚分明。
那時，龍宿說會等著自己開口，告訴那屬於佛劍自己不想對人傾訴的心事，似安慰的擁抱，用著單掌想撫去自身過去的經年之傷。
龍宿或許是聽不見，亦或許感受不到，當他開口的同時，那一倏然的震盪，衝擊著自身本該是無起無波的靈魂。

無法再故作無動於衷，在情生了之後。

「佛與魔，還會有何存在？」龍宿輕諷的口吻面對著無名，「前方之魔，該不會很巧的，又是汝那套虛偽理論的產物？」
「真是蒙龍首之好記性，還會記得吾這小人在大光明寺所說之話。」無名笑的更為明顯，令龍宿又是冷眼一睨回瞥。
眼前之魔，吐吶著髒污穢然之烏氣，當全然變形的駝廢之軀，瞠然的雙目如深淵之仇般對著龍宿的目光。

龍宿以紫龍扇頂於魔之頸邊，已氣勁迫魔物退後三分，身子未毫受到損傷的他，當利爪狠過鋒利之側，削斷了龍宿幾絲紫髮，他瞇細了金眸，對著眼前從未交手過之魔物。
手中突地以動代靜的扇子，憑空旋轉順而更打退開兩方之距離，那魔仍是無懼，龍宿一掌襲迎爲逼退而去，掌擊之那魔口吐烏血，可打退了還硬是再上。
「喔？汝引來之魔還真是能膽。」龍宿忙裡抽閒，諷著一旁佇立觀看的無名說道。
「對龍首而言，這不過只是個兒戲不是？」無名單一手指過魔物，勸他注意那另一方向，「魔各有其自身心性，尤以一魔為最。」

龍宿迎對憤而直來的魔影，旋身一縱以袖款擦出氣勁，在擊開兩方各退後一步的同時，龍宿順勢將左履挪向於後，傾身為彎向前，燦眸一盯向那魔的弱點，便將要攻之而去。

在龍宿未然分神去注意之際，魔物只是冷邪一笑。

本處被動之勢的龍宿，當為主動即發之時，是引人入甕之陷阱，故意曝光其弱點，讓敵方防不勝防。

「為最之魔，是心魔。」

一掌重創於龍宿胸坎之上，本已癒好的舊傷，那魔似是知道此處是龍宿不為人知的弱點所在，刻意向那處擊去，用五成之勁逼得傷口頓時裂開泛紅一片。
嘴角露了一絲朱紅，龍宿摀住傷處，強地撐住身子站立。

「為其小人者，該當由汝之首，無名。」龍宿冷言道著，眼神絲毫不離隨時都會在突襲的魔物。

「人心皆是有佛有魔，對於你的懷疑，吾能敢否認非是吾所做，但卻由你心中的念頭認為，是吾洩密所致。」
「汝究竟想說些什麼理論？好讓吾能信以為真？」
「你心中的疑惑、恐懼或徬徨，都皆由心魔所看穿，牠會漸地附住攀勢，將牠自身的魔氣增大來吞噬敵人。」毫無出手援助的無名，專心地用心來查覺場上的一舉一動。

本能自得應付如龍宿，卻在數擊相接而至時，他看著魔物渾身的黑氣逐漸增大之勢，而勁力不往方前同般，以一股攏壓之氣，朝龍宿直面而來。

「退後！」

後頭沉聲一喊，龍宿的手臂即已迅猛之力拉向後，當見是何人向前站出對魔迎發擊掌，他不禁發出低呼。
「佛劍？」龍宿正想續問他為何而來，不待他開口，佛劍卻一掌將他推開置於安全之處。
佛劍步伐挪旋一彎向前，一手抓上牠的臂膀，另一單指點上魔物的喉間，殺氣灌注於中，他想起當見到龍宿胸口深紅的血跡，是之前舊傷癒合方好之傷。

力道不禁地深入牠的喉側，魔物嘶鳴痛呼了聲，單手揚後欲擊開佛劍的篏制，卻見他一凜目，以殺意壓過牠身上所有的動作。
許久未曾見過的隱怒，佛劍寒瞳對上魔物之眼，他改以一掌掐緊牠的喉處，不讓牠逃出一絲生機。

「佛劍，你知道他入魔前為何者？」
『佛。』
「那麼你又可知，為何他是佛，卻會入魔？」
「……」他無言，而手勁依舊不減。
看著漸斷氣絕之魔物，無名毫無插手之意，微淡淡的提醒出聲，「吾讓他成魔，除去他本身已慾犯下之罪孽外，其餘者，是與你有關。」
「……」

當黑血漸由魔物之口中泉湧流出，染上了佛劍潔白的衣袖，他無做任何表情給予回應，而龍宿微蹙起了眉，是因不喜佛劍身上的汙漬，也因自身的痛處所致。
佛劍亦留意到龍宿之傷勢不能耽擱太久，憤怒之下仍是帶有著理智，手頭仍是抓上牠的喉際不放，而另一手則按動下真氣，點點的佛光逐漸泛開在佛劍的手中，一罩頂，將佛氣貫入了牠的腦際之中。

「這魔，是於過去為佛之時，親手將你送進佛葬之地的其中一人。」

無名言畢，一旁聽著清楚分明的龍宿，他轉首看著佛劍緩緩闔上眼，冷漠以對。

『他是何者，對吾並不重要，反之，吾不容你於西佛國茲事。』
「你不容吾，那麼你的心又能容得你故做淡然看之？」

已將至氣絕的魔物，佛劍灌輸之佛氣一停，抽離的手勢，在佛劍轉身走向龍宿的同時，頓時化為一攤黑水。
輕拉過龍宿身子，注視著他胸上的傷口，佛劍淡眼一瞇，於他胸膛點上止血之穴之後，便要帶他往另處之地療傷。

「等等！吾仍有話要問無名。」
『你有傷，不宜妄動。』
「這傷並無上次那般嚴重，吾尚能自行處理了得。」言畢，微巔的步履欲走向無名前去，問他們方才未完的對話內容。
『疏樓，有事等傷好再說不遲。』佛劍似是不讓他的傷勢耽擱，心語的口氣略帶強硬。
「佛劍……」龍宿聽見了佛劍不容拒絕之話語，現下縱然滿腹疑惑欲解，這時也只能先暫時壓下，「……好吧。」

龍宿身上之傷雖然並無多嚴重之趨勢，但避免夜長事多，佛劍抱起他快速離去，免得又會有何不料之事發生。
惟剩一人之無名，對著地下那一灘的污水，在想起佛劍當時施佛印的同時，無名感覺的到佛劍之情緒，已然產生了不同以往的波動。

「佛與魔之存在，其實，都只是一口憑藉。」

藏於灰袖之下的手掌緩地握緊，他的笑意，淺淺上揚。
自無名的笑意下，幾不可分辨的，多掩上了一抹淡鬱，及由口中所逸出之嘆息。

「人心，是為憑藉之寄託所在。」

＊＊＊

「汝為何會知道吾身在何處？」

佛劍帶龍宿尋上一處較為偏僻之河畔邊，解下了龍宿華麗之上裳，佛劍撕裂了一角自己無沾染污血的衣袖，自河邊了清水，他走回了龍宿之身旁，將濕布輕貼上他傷口之處。
倏而蹙了下眉頭，龍宿硬是不發出聲地咬緊牙關，免得佛劍又再憂心上一回。
『疼就出聲。』
「這是……小傷，吾尚能忍……」龍宿因身軀突然接觸到冰冷的緣故，帶些斷續之話語掩不去他身子一絲微顫。

佛劍以內力療傷化去些他的疼痛，仔細地包紮好胸上的傷口，拉上了龍宿的身衣，免得爲這晚風而著涼。
龍宿鬆懈下身地嘆了口氣，順由地讓佛劍將他扶靠在樹幹之旁休息一會兒，而他亦拉著佛劍潔袖一緣之處，示意要他也坐下身陪同著。
佛劍並無拒絕，坐下身看著龍宿的臉色有否還存著痛苦之神情，而龍宿便順勢將首挪到佛劍的肩胛處傾靠著。

『疏樓，何以魔物會尋上你？』
一聞言，龍宿想著方才的情景與無名的對話，有關佛與魔之類的話語，而當聽無名說著那魔生前為佛之時，又想起不久之前曾遇上一名冠冕堂皇來勸言的佛僧。

不確信是否真為此事發生，若真是如此，而佛門之下的一些醜事，亦不好讓佛劍知曉，所以龍宿並無對他說出口。

「對於魔物之性吾並不了解，所以吾非是能得知一二。」
佛劍淡瞇起眼，欲尋出龍宿是否有隱瞞之徵兆。

相對於龍宿的封口不說，對於魔之性，佛劍已大致了解深撤的柢固。

魔善妒利己，能爲己慾之身而圖謀自相殘殺；抑或是為魔之前是否與人相仇結怨，導致剛入魔道的那名佛僧，當魔氣未完全貫通之際，卻硬是出來與龍宿相對。

『疏樓，該是坦白之時，吾希望你能不瞞吾。』
「相對於吾的閉口不說，汝也要能一行貫徹始終啊！」龍宿暗說著他先前對自己隱瞞的諸多事情。
『但如今魔已尋上，你往後的安危堪慮備憂。』
「汝不是說過，會一直在吾身旁？」絲毫不擔心自身往後是否會週全而退的龍宿，仍一逕笑著說道。
他對著佛劍回以無謂一笑，可不如龍宿能無心看待這些事的佛劍，懸著心還是放不下。

『在你身旁者，不會一直是吾。』
冷漠撇頭地不對龍宿朝來的視線，亦回絕龍宿那話語中在暗示著什麼。
「食言而肥這四字來形容佛劍分說，這倒是天方夜譚，可卻又是貼切的可以。」
『疏樓，不要曲解吾曾說過的話。』
「汝所說的心情，對吾而言，卻又是另一番之心情，汝又能懂吾所說過的話中，哪一句曾是要汝卸下心防之話語？」

伸出了手，撫上了佛劍的頰側邊，他明瞭佛劍不會對有傷之軀如何，握於這點，順而滑過他的面龐，單手攬於他的後頸，將首偎靠在佛劍頓時怔然的胸膛上。
「佛劍，方才無名所說的佛葬之地是為何？」
「……」佛劍因他的傷勢而放下了本該制止龍宿的手掌，只能順由他的放肆而行。
「汝不說吾能找時間逼問無名或許會更清楚。」壓根就不讓他有任何掩藏之機會，龍宿一逕要得知答案。

『能少一事是一事。』
「吾能在外頭盡量裝做不知情些。」

無論如何否絕，龍宿固執的要明白原因，當低首望著懷中投來的眼神時，淡漠的他，不禁於心中淺嘆了口氣。

到底從何時開始，本由拒絕他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卻至今日的嘆息，放任他肆己而為？

『佛葬之地，可說為於現實中的……無間煉獄。』

＊＊＊

如果苦行真是人生之全部，那麼短縱之歡樂，又稱作為什麼？

是沉靡短暫？抑或是安慰己身？

無名一人獨站於涯邊，面向那荒谷之景，笑睫之眼眸無睜開地順著掠風，一襲灰袍與灰絲的束尾長披直下，他是笑著，是笑多變的世俗百態及爲不得己的無常。

掌心留了一個枯落葉瓣，那經過葉盛落萎的時光。

因光陰的流轉，許多事情都變的不再是同樣劃上之等於，有的，亦是衍生後那多紛雜的枝節，不再是同等的相與，不再是單純之無私之付出，而是在無私之背後，總是能尋出太多自私欲藏之藉口。

「佛劍分說自能於世如此之久，必亦是懂得其後下的真實。」

他看的出佛劍爲世之心，不只於自閉關之期來而產生，大抵是於修羅那是便已萌然，而便外加順勢的其他助力，令他這隱約的念頭順理成章而爲民赴世。
佛劍既不是不明不曉人心變化的道理，而他屢屢堅定意識的赴血生死，只爲一個民字，只為大愛而至，他既然知曉人心，又為何仍是這般奮不顧身？

細嘆了口氣，無名酸揉了有些疲累的額間。

「吾倒是很盡守你與佛劍之間的交流。」
笑著方才龍宿對魔之情形，及佛劍如他所料地趕忙前來，說是這些方式或許較為過火，但無名亦早知龍宿的武功底子，所以並無擔心會發生任何情況，且於爲引之佛劍的到來，花這些心思於上頭，仍是對那盟友頗有價值的。

於此目的其有一者，便該是以殺龍宿為目的，既然龍宿是佛劍為世間劫數之一，而自身早已定誓要爲佛劍剷除眼前所有礙者，又為何會與他該殺之人結為盟友，近而再地未動下手背諾？

「遲下百年來的後悔及你一心爲佛劍之決心，實得令吾佩服。」

龍宿本身的不解及長期相處下的慣然，並不知這情愫與劍子之間的友情其實差異頗多，而對於過去的修羅既由龍宿的拒絕，轉而一心向佛的佛劍，他的閉關離開，這或許是讓龍宿明白百年來修羅真正心情的其中積極辦法，卻亦是讓龍宿百年下來後悔難當的所在因子。

他的懊悔，亦造就他不下於佛劍爲世的另一份決心。

有人爲民，有人為情。

「如說人心是世事難懂之源頭，其自難懂下，亦能尋得出那一份單純。」無名偏首單側著身子，已瞭後方之來人是為何人時，他揚起一晒，笑對著後方由暗處走來之人，「龍宿那心是為何人而堅定之決心，吾想你應當明白，佛劍分說。」

而佛劍只是淡眸一視，一甩袖，直逼迎無名前去。

＊＊＊

於宮燈幃之內，仙鳳與言歆於龍宿不在之時，慣常地打掃樓裡內外各個角落，等待主人回來。

「言歆，要不先休息一下？」仙鳳端著點心走至庭外，對著於門口埋頭掃地的默言歆說道。
他抬起首看著仙鳳笑著呈向前的茶點，心想自己也工作上好會兒，是該儲些體力好繼續做完今日之份事。
隨仙鳳於歇處品著她的手藝，他亦知曉她也累了，便體貼地幫她沏了杯茶。

「不知最近主人過的如何了。」仙鳳微悶地低語，擔心之色表露無疑。
「……」言歆看了她的面容一陣，無言地遞過一品糕至她的手中。
「謝謝。」
「……主人瞭世事下手如何拿捏分寸，不會有事。」
「如果有萬一呢？」
「佛劍前輩不會讓主人有事，妳放心。」
「世事難說的準……」仙鳳面不改憂色地拿起杯品近小口。
「……」
「劍子先生上次亦是來訪，詢問我主人可否有捎信回來報個安。」
「……嗯？」
「主人出外之後，仍是不斷聯繫地問著宮燈幃及儒門的一切事務，順地問著劍子先生於武林之上著手何事，是否有發生一些異狀。」一向是仙鳳在掌務內事的她，對這些瞭如指掌。
「信中亦該是有主人報安無恙之事。」言歆順帶淡道的附了聲。
「嗯……」

似是察覺到宮燈幃之外頭有人徘徊之氣息，言歆放下手邊動作，亦示意要她噤聲。
他緩步地向前去看是何來者，卻見面色似存不善之士來回踱步地於宮燈幃門口處，而那人眼尖地看到默言歆於前方佇立望著，便走向前去地對他喚著：「請問儒門龍首在嗎？」
於後方的仙鳳聽到外頭之人之話語，亦走向前去與言歆並列地看著來人。

「抱歉，主人因事而外出，不知您有何要事？」仙鳳態度依是恭敬地說道，「我可以爲您代傳。」
眉頭卻是越顯深鎖，她雖是不能確定來者是好是壞，卻由他的眼神當中，可查覺一絲不善詭譎之意。

「既是如此，那麼吾下次再來報訪。」那人亦回敬地說道，「今日冒昧打擾了。」
「不會。」

對那見似狂傲縱放之背影，及方才所面對那人眼角有奇異的龍麟之角，她與他目送那人離去時，心中異樣的感覺增添幾許。
她並未見過主人有與這人有任何的接觸，今日又為何會前來造訪？

「我記得主人並未和他接觸過，言歆，你可曾記得嗎？」
他緩地搖了搖頭，是與她同樣之答覆。

他見著仙鳳爲主人擔心不下之模樣，在看向前方那越走越遠的身形，伸手拍上了她的左肩，是以行動來勸慰她放下心。

主人的能耐，身為他手下的言歆一向了得，而主人的身旁，亦有著多放關心的眼神與援手，如是有事，主人及眾友們也能相助化險為夷。

「主人的身後，一直都有著佛劍前輩與劍子先生。」

＊＊＊

兩相對立持久，持盈的，是如常的冷側之風。

各懷心思，各懷不同之心情望著對方，佛劍分說冷看始終笑貫風生的無名，個性卻不容包庇一絲存惡之在的矛盾之人。
他能嗅覺出無名身上常存有魔物殘血下的血腥氣息，殺意雖是從無在他面前顯昭，亦能了解無名於他的背後犯下多少殺戮之事。
佛劍之所以從未阻止無名赴殺的原因，是因他從無名的對話中，能知曉無名的心性並未遭受腐蠹，而於對錯之觀念，他亦能分辨清明。

『給吾一個你欲殺疏樓之理由。』
「既是不信任吾的所做之事，你的話，豈不是又問的多此一舉？」
『端自人心，這話，是由你而出。』
「人心能反覆無常，相對的，答案亦能由口中所出的反覆無常。」無名笑道，而話間依是同般地諷淡笑生，「你可能信任吾所說之話？」

『倘若能於理之間。』

無名笑肆恣聲地放大，帶諷的笑聲似在嘲弄佛劍分說那出口的據理之言。
「佛劍分說既是要殺，不是不容於任何一絲偏於灰色之存在？」他一指過，對上佛劍分說不帶一絲感情的眸間。
『吾與你，其實亦是同者。』佛劍閉上眼眸，對無名的話語無動於衷，『你亦是不容於任何罪惡之人。』
「何此之言來說？」

『是殺生，是殺萬罪根源之魔。』言此，佛劍能察覺無名的氣息之調突地有一絲紊亂，『人一但墮入魔道，便是無止盡的罪惡輪迴。』

聽著佛劍直透貫入人心之言語，本帶嘲諷之態度的無名，他緩緩的收回了手勢，一蹙眉，而長久以來保有面龐的笑意漸隱隱的消褪無蹤。

是惡，是存於人世上的所有罪惡，就該全彰伐除。
他是諷笑世間，是諷著人心變化的詭譎難側，其難的不是表面作假，而是檯面下的人心險雜。

心一但入魔，便是留於世上的必根除之惡。

一次次更掠過的凜風劃過兩人鬢間的華絲與灰髮，當佛劍睜開的，是醒然不過的定綻之瞳，澄澈無私的餘混下，對上了難得露出一附微帶愁容之狀的無名。

『吾非是濫而殺生，而是擇於當前，憑心，立下擇斷。』
「概是同屬之人，也就是你不對吾這濫殺之身動手斬罪之原因？」
『心念，才是罪惡之根源。』佛劍重複先前所說過之話語，『心既是無惡，又何來根滅斬罪之說？』

心既是無罪，又有何來欲殺斬除之別？

『對你欲殺疏樓之舉動，吾今日是要理由，是要一個你能解釋為何反背自其理念之理由。』
「所以吾才說為何人心反覆無常。」雙手擱向於後，無名偏首地對向別方，「任何事，並不都是用理由便可供訴一切。」
『嗯？』
「吾的原則，便是一旦履行諾言，就會做於徹底，同樣的，你的墮世之二劫，便由吾全部爲你承擔及擋卻。」
『這理由實過牽強。』佛劍並無接受無名所回予之答覆，『吾從未要你爲吾身擋劫數。』

「這是吾為世的唯一理由。」

『……說清楚。』
「不用吾說清楚，這源頭，全繫於你之身上。」
『嗯？』

他無再多贅言於此，任由佛劍帶著淡惑的眼神投向自己，「天色漸晚，不該是你欲歸返之時？」
『吾所問你並未回答。』佛劍堅持無名必須答覆他欲蓋彌彰的事實。
「儒門龍首一但舊勢再度覆發，你想後果又會如何？」無名好意的提醒他最放心不下之一點。
「……」縱使繼續堅持，亦必須回去顧及龍宿傷勢的佛劍，他知道無名根本無意告知他問題下的隱瞞。

「遲疑一分，他的危險可能就會多上一分。」

眉歛稍動，佛劍仍需去探看龍宿的傷口是否有往壞的趨勢發展，而無名的調離主題，亦是即時的令人生疑。
『……往後，吾不許你再有任何傷害疏樓之舉動。』冷一擱下心語，佛劍隨即調頭往龍宿方向疾飛縱去。
而無名在面對著佛劍離去方向之時，只是緩緩地搖首失笑。

「說是捫心，你又能面對你自心誠實幾分？」

龍宿隨著時日與佛劍相處以來，龍宿的地位，已於佛劍無法掌控下，漸漸的佔據佛劍全部的心神。
情是一味蠱藥，是無法用否認與逃避來面對所有現實的一藥，牽引步入內心的並非能預期得知，而是餘時間的催化下，那份蠱，是漸能自然地埋藏於心房每一份角落，無法脫陷而出。

拂去了拍於頰側的髮絲，想起了剛才與佛劍之對話，那份未褪下的憂色，佔據了他的唇間於眉中。

「吾的本分，便是為你擋去所有災劫。」

這個理由，是他一直謹遵下去的奉行，亦是他無法拒絕別人的請託。

「也是因此，讓吾才發現人心，原來，是多麼的難測鄙陋。」

當風一拂落他心，是滿面的灰頹冷態，而他對於人情冷暖的世間諷刺，在那抹笑容中，毫無露遺的全展現其面。
或許是佛劍的心語，亦是能看穿人心的瞳眸，佛劍明瞭，他的殺，其皆是過去犯下無可饒恕的罪大之魔，而他之所以斬殺所有，是自心根本不容人世間有任何惡行之存在。

他對於欲殺疏樓龍宿，自未來回到三十年前的此地期間，他也曾猶豫過，一個未犯下極大過錯之人，何由來定殺不誤？

「就因吾必須答應你要除去佛劍分說眼前的所有劫數，就要不顧自心的審問來追殺所有？」

無名說出口中之人，複雜難解之神色，亦如他的心於目前之狀，難定分寸其下。
於思索的當下，驀地發現遠方有極大的魔物之氣，一抬首，他能感覺到前方似有漸大之黑霧凝聚不散。
他凝眉一顰，由於此地正於人氣正盛的村莊，怎會有這怪異之象發生？

無名提氣一縱，凜然的灰形足點嶽石，雙手擺向後款，憑輕功身躍之然快速奔去那方。
當落紅滿曛的暮陽下，渲染了一幕傍晚落色，疾過的灰影令人瞧不清他的身形定點何在，亦瞧不清，無名足下之影子的顏色深淺。

那色，是完全異於常人般的灰淡。

＊＊＊

一撩清韻，熟彈撥弄之指間。
琴脆聲響，般般勾纏之心間。

方才佛劍帶他於一處休憩之地讓自己能夠養傷，四面竹林的環繞，流洩而出之款風搖曳，無人入境之界，龍宿笑了笑，看來佛劍還真是有心，能設想週到地知曉自己本身不喜多人繁雜之地。

按撫著胸口上的傷勢，那並無上次那般嚴重，只是方癒合之處頗有傷裂出血之痕跡，經佛劍治療之後，大致上已是無礙。

挑弄著一直帶於身上之白玉琴，龍宿知道佛劍亦是識音者，便想於此讓他放鬆出外多時的疲憊，亦能讓他一暢身心地彈款一曲。
拂風飄逸著紫髮，他悠適的闔上金瞳，唇邊揚上的是不同以往之笑意，那有著舒服如沐的淺唇，隱隱而出的笑聲，是因此刻的心情，能融於蕭然靜謐之環境中，陶然起興。

「近來是否是吾功力進步，能於每次汝接近時都能察覺？」他笑聲的提醒後方來人，那緩緩走來的佛劍分說。
「……」聽著他的琴音不斷傳來，無心多賞的佛劍只是快步走近龍宿面前看他傷勢如何。
「放心，吾自身尚能自保，別老擔心這傷。」
『……一切皆不是兒戲。』
「如是作為兒戲，汝想吾還會隨於汝到這來？」龍宿指間的一弦音刻意加重地說道。
「……」佛劍默言地看他無恙的傷勢半晌，對龍宿琴音傳來的些微挑釁不與作聲。

佛劍聽著龍宿彈指於白玉琴上的音韻留連，他知自己生性慣於清淡為主，龍宿便以素音飄雅之音調來悅人自悅，而自己亦是知曉音律之者，怎會不知，龍宿底下之用心又是為何？
龍宿知佛劍一心其實都用於何處，而遭於佛劍屢次拒絕的龍宿，他的決心，並不亞於佛劍對為民之決心，而他的感情，卻是讓他閉關而出之後，一直困擾而下之問題。

本於一心放在龍宿身上的修羅，過去既是拒絕，現在的他既答應了天佛尊的應託，是對自心與一個為過去贖罪的出口，亦是對人世間陷於苦難之間的不捨，這一條路，卻是不得不面對的難擇之路。

『疏樓……』
琴音頓時一斷，龍宿一抬掌制止了他要續說下的話語，「汝別說，什麼……也別說。」
『過去的悔與愧，今日，不該是再提起的時候。』
「那麼現在吾做的所有，汝要吾全部放諸一切回頭？」微俯首，淡斂下的雙眸，龍宿擱下了手勢擺於琴上，「……這根本是不可能成局之事。」

站起了身，他直走向對於佛劍面前，一佇足，龍宿抬望著那漠下無動任何心緒的眼眸，「汝一定要每次以這眼神來面對吾？」
「……」冷淡的對視著龍宿那有些受傷的眼神。
「既是有感情，卻越是隱藏之手段，這就是世人所見那坦然正直的佛劍分說？」言畢，手掌微揪上他的潔袖，「在吾眼中，汝是修羅，卻比修羅更來退縮的佛劍分說。」
將首貼於佛劍的胸坎之上，那神眸雖是帶些傷色，卻也明白他自心甚是糾雜，而對於自己的感情亦是存在不化於無，於至此，他也能了然足心一些。

佛劍分說與修羅，是同一人，卻於時間的變更不覆，同人不同念，不同念卻同心。

佛劍問自心，自己真是逃避對龍宿的感情，自身許多牽扯不下的糾葛，他不希望龍宿陷於其中，亦於自身斬生之業未成，怎能於這時頭擱下放手？

如果情是迷藥，迷人自醉，那麼，情之背後，那許多的責任及被履，便是迷藥後的苦勁。

是苦，欲藏。

而今他越是想放手，卻無法不去承認，龍宿於自心的份量，比於過去身為修羅那時，有過之而不及。

無法再故作無動於衷，在情生了之後。

「吾記得，汝從不怕對於未來將之面臨的一切苦厄，那麼這時，汝亦能用你的不畏，來面對汝自心的感情。」
「……」
「就再勇敢一次又何妨？」當將自身完全傾靠佛劍身上的龍宿，伸手緩緩的摟上他的肩後，「這一次，吾並不會於百年前那般錯手，吾會一直於你身邊，助汝救世直至退隱之時。」

想起佛劍曾告訴他，過去被逼入於佛葬之地，那所形容另一處之無間地獄。
究竟在佛劍的背後，到底是有什麼苦衷原由，會讓佛劍這麼一心的想為民拋身浴血？

如是用百年之時間來培養這些理念，都皆是有一定之推力在助他滋長這理念，而這推力，真是單純化無，還是龍宿其所推測？

佛劍的苦，那份過去龍宿並不能全部知悉，微微泛疼那心之角落，是因眼前這軀及這心究竟受過多少的磨創自身全都不知。

『……吾並不值得你這樣對待。』
「但汝之心，吾卻能看的出，吾想要的那不變之所有。」堅定之語氣，毫無遮掩的脫口而出，龍宿的坦盪，更讓佛劍深蹙了劍眉。
眼神透露著躊躇，不再果斷否決龍宿的付出，擇於世擇於情，都皆是難其下的判斷。

他的言語間，令自己有陣微波的浮漪，漣漪之後是浪起，而浪起之後是波濤，於他的心海之上，捲起了不如往常那般的百雜之味。
出口的一字一句，令佛劍的眼波微微浮動，而龍宿似是許諾般的話語，自心有些激盪的胸口，他可以感覺的出，自己並不受羈制在震迴低鳴著。

如果再勇敢一次又何妨？佛劍這般地捫問自己。

龍宿說自心是可貴的持恆不變，而龍宿之心於佛劍之立場所見，亦是他屢拒絕之下的不變所有。
一心不能斬決二半，卻一直擺動於情於理之間，恰如龍宿所言，如果再同於修羅那般的放手一搏，而這一次的結果，又會如何？

變的是時間，不變的是亙久持永之心。

「這一曲，是吾為汝所彈。」龍宿走離佛劍的身邊，他於白玉琴前拂款端坐，偏首對佛劍微笑著。
一指挑弄撥弦，單音發起的起節，遂漸逐增覆倍的音律傳遞入耳，緩然暢和之琴音，以竹林搖曳之風響襯著淡雅之音調，以西風牽引著撥雲漸朗的那瓣蒼雲。
當潔袍及髮絲因西風而拂動著，隨風飄揚之音響，佛劍淡眼看著龍宿為自己執著一切的面容，那是過去自己曾用許多心思來去珍藏的笑容。
不再冷漠的沉靜，隨著琴音的高與低，那暗動情流的徵兆，令他不能自主地深顰眉頭。

「汝假若是嫌吾彈的尚未入火侯，那麼，汝大可調頭轉身離去。」龍宿話語間的暗諭，在場的佛劍聽的清楚分明。

龍宿給予的選擇，是於世於情之間，要他用行動來去表明，到底何才是他心中最為主要之一者。

「……」佛劍淡瞇上眼，他可以嗅的出有一絲試探之意味。
龍宿長久以來所慣持的自信，卻於情自上頭，只能用著猜測及試探。
他知這做法無非是想讓佛劍為難，但自身卻更想得知，是否這些日子的影響，在最初出關的那時心境，來得知佛劍的想法到如今，是否會因他的努力而有所改變。

於旁的佛劍暗一咬牙，思緒紊亂難當方寸，頭一次，他會這麼地焦亂無章。
舉凡進退都皆是猶疑，需顧慮自身的理念，卻又不想放棄常久存於心房的那抹身影。

如果再勇敢一次又何妨？

這話語，一直徘徊於他的腦際不去。
當心念已無法再回頭，這份單屬於龍宿對他的牽引一舉一動，而今究竟是好是壞，是要勇敢的去面對，還是要逃避的加以否決？

「佛劍？」龍宿試加以問那於旁思索的佛劍。

是要捫自心走向前，亦或矇蔽內心不斷的審問？
是要憑著面對自身一切劫厄之勇氣，去付諸這一次，不可預知未來那他與龍宿之命運？

曾經到過未來那滅絕希望之世界，現今仍記得，首見斷殘二半的紫龍扇，與長伴蕭瑟的疏樓西風之墓碑，這一些經歷的種種，他不會不知，那時自己的心音，遞來的碎裂痛楚。

未來不是不能改變，而是在於過去所走的每一步，是否真能成為改變未來的每一關鍵。

「佛劍，汝一定要於一旁沉悶無語？」已經一曲彈奏至畢許久，龍宿本以為佛劍真是有心為自己而停佇於此，沒想到他卻是因他事而投放於全部心思。
聽到他的聲喚而被拉回思緒的佛劍，當在選擇躊躇許久下，心中一果決，有份答案已逐漸成形。

當勇敢之後，兩心異心，欲兼其理與情之當下者，往後之路，其更加的艱苦倍增。

是退？是進？

當心坎之內的另一股魔氣，漸漸復甦的各種情果，他體內的另一潛在心魔，在佛劍的選擇之後，那份異動，那份屬於七情六慾的因果，正緩地移動流至他的各地心間。

「嗯？」他看著佛劍逐漸步向至眼前，在龍宿不解他欲為何的同時，一聲話語，自佛劍難得開口的薄唇上。

「……能否再彈上一曲？」

＊＊＊

灰陰不現，被遮蔽的隱沒下，紅血肆略的莊城，今一日，只剩悽嚎狼駁。
盛滿魔物氣息荒涼之城，本是人跡雜沓的交盛之地，卻由一具具的濕紅之屍，佔據了一寸寸興騰之街道上。

迅速趕至此的無名，當一踏前之步伐，是血河來浸濕了他的足緣之處時，靡腐的腥味及魔類極劇之氣，亦隨即侵入了他的鼻腔間。
摀住鼻咽處，無睜之雙眸微微皺眉，他緩步聞遞的循察是由何處發散的魔物味道。

為何魔物會於佛門邊緣之境大肆開殺人眾？

思即此，卻聽見不遠處傳來碰撞纏打之聲，無名不假思索地疾勁跑至前方的一草屋，便覺裡頭正有二人一魔私相纏打之中。
他可察覺此魔類比往常別於數倍，概是自相殘殺後所衍之結果，亦憑著一身的功力於佛門旁地恣意的膽大妄為。

無名迅速將兩名村士速拉向後，單以一掌相迎接本該送與他們致命的一重擊。
別於往前所碰遇之心魔，無名心一遭凜，面無笑容地嚴肅對陣。

「門口在那。」他迅一指過，將身後那倖存的兩名村人指明方向，「跑出去，莫要再回頭。」
來不及道謝，惟是保命的兩士，那魔亦將無名話語聽的分明，當兩村人尚未跨於門外之步時，以念勁重地關上門扉，及將可逃脫的出口全都封閉的一無茍存。
吐吶的魔氣在瀰漫，詭譎的顫意豎立不止，於口中絲絲笑聲的傳達，似諷著無名挺身送命的沒有價值，亦為這魔揚頌著即將多了份到口之餐點。

「魔本歸於人所化，今一開殺，似是昭顯你的毫無存悔之心。」無名微帶淡冷之語調說道，單足步向後做於一待發之勢，「魔歸惡，卻能由惡改歸至善。」
一掌化於紅火，藍炙漸而漫燒的紅燄，殺意及伴隨著掌勢，無名以臆測來推斷魔物的死角之處。

「……一個佛門與魔界的兩端叛徒，根本沒有權利對我說教。」驚人之語由眼前龐距之魔物口中所出，當無名渾身泛顫，訝地對首此魔怎會知曉之時，他的一分神，卻是牠殺臨之最佳時機。
一張烈爪忽地覆上無名的咽喉，兇猛之勁令他背骨撞擊至牆面上，似要刺進骨裡的五爪，腥瞳的邪眸毫無放過地睥睨著封眸勁持冷靜的無名。

「難得一見……」
「不知悔悟！」他以強大之勁陣退兩勢，毫不顧喉際上是否泛來強烈後勁之痛，單款擱向於後地更增添凝殺氣。

是殺，是誅萬惡之殺。
是魔，是自墮萬罪之魔。

當兩方猛以極勁迅地交掌擊至，灰影淡地一旋身疾然躍起，一把中地那魔之胸口，而牠，卻仍是狠冷斥笑的無關痛癢。

「同樣是魔，而你，卻是百年難其一見那懷有佛心之魔。」

＊＊＊

另一佛路之行上，一名身形具小的佛巖之者，正仰首瞻望著那片隱佈暗湧的蒼穹。
支手化蓮之指，唇邊隱略喃動，屢撥下一佛珠，那份悲憫，那份屬於為世為民的憐憫，更加刺痛了他的心坎。

「百年之因，百年之果。」

他凝視著遠方一處有魔盛的濃霧之氣中，正有一人正用殺來實踐理念，一偏首，又看過了另方竹林之向，那隱隱產生情動徵念的聖行之者。

「是同人，是否？是同心，是否？」

納手一接，隨西風橫捎的兩瓣萎葉，他低視著掌心上那同樣是葉，卻以外形之不同來區分兩皆之差異。

是名，是無，是望斷一切諸身來由。
是佛，是聖，是付諸一切心力為由。

「其以兩身，用以同心，將赴予那滅世之未來，所擁有另一闢之道路。」

【第十三章‧完】

頂端

煢蕭

蕭仔很忙(喂)

級別: 聖騎士

鮮花(120)

13樓發表於: 2005-12-17 14: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十四章╴無斷

無非是無。
無斷，是人世無常百態之無奈。

名非是名。
無名，是無語抗訴人間之悲愴。

是殺，是誅萬惡之殺。
是魔，是懷佛心之魔。

佛與魔，救與殺。

其二者，不能相顧於存。

其為善而護生，
抑為魔而殺生？

＊

首當其衝之兩方，為之二魔。

一為佛心之魔，一為妒善之心魔。

「殺其無辜，不怕受其無間五刑之審驗？」

絲毫不容那魔有半絲接近他身與村人之機會，灰影迅地旋身，威力龐大的直挾而去，灰袖餘勁一掃那本為牠所封的逃出之路，勢必要令其兩位安然逃生。
絲毫不覺任何痛癢之魔，微跨前半步，以同等之施壓逼其三人無法動彈，旦見騰空而起的無名擊掌相對，牠亦毫無留情同為魔份上的還擊而去。
交掌相接的對立，一方邪眸的看向無名，而他則閉目的以行動加以回應。
獠牙並現，腕臂一彎地直要擊去無名心窩之處，而他亦轉勢的避向而開，執意不放棄任何攻策之機，牠直對準了無名之咽喉。

「有勇無謀。」早已知曉牠下步會以何之舉動，冷諷地說道。
猛地沉光一併，凜蹙深鎖的重眉，當無名突地往牠死穴擊掌而迎，那魔身帶一旋，及時避過的掌風，毋管身後之牆壁是否迅地凹陷泰半，移毫無遜色地硬對回去。

「嘖！真是可笑的舉動。」牠冷睨於一旁那抖聳雙肩不停的兩名村人，「物競天擇，既是弱者，就該成為刀殂口下的戰利之品。」
「全憑一口冠冕堂皇之詞。」無名冷斷那些憑空之虛言，「恣意謀斷他人生存之權，根本就毫無立場嚷聲放肆。」
嗤蠻之笑聲邪朗，那魔毫無聽近無名的話語半分，「同樣是魔，你又能偽裝正義幾分？」

「於公，吾過去亦是佛門屬下一名弟子，所以今日，吾非定殺你不饒。」語方落，無名面色怒得毫無容情之狀地冷道，「於私，同是為魔者，一名擅用低劣手段的鄙徒份子，而吾，只是代為清理門戶。」

牠既是來以堂皇之語堵上悠悠眾口，而他，只是依樣畫葫蘆。

他語下留不饒魔，而立即相互較勁之當下，一者為被激怒之魔方，而令一者因那魔以己私來動殺全村之人而動怒。

渾元之氣凝於掌，白皓甚劇之凜芒，迅然一拂，猶銳之氣的劃鋒，無名一把拉扯而過的魔臂，在牠毫無預備之下的當前，不懼是否體型相差甚距的對敵，搏大之力使勁一握斷那魔之左臂。
猛地拉下，無名身形一躍，掌勁俯下直朝向牠頂，而牠則已另一完手強地撥開他的攻勢，卻無意見到那面閤眼下的笑容。

那笑，猶如諷刺身為罪惡滿身之魔。

「可惡！」那魔耐不住地怒喝。
邪眸充斥著數泛血絲，朝甫躍於身後的無名一擊橫過重劈，他單掌予以擋下，而暗記下朝來的腿風，而他則以直當面擊地回踢而去。
略為亂無章法的一來對往，當無名以冷定的對勢來沉著應局，挪步對掌向前，一勁款風擊飛去他逼近之身勢。

趁時進逼的無名，在牠為劇痛疼感而嚎啕不已之時，掏出藏於懷中以久的墨筆，劃於眸前倏鋒，灰勁一點，直灌內力於牠的眉心間。
勁掌揮力點向牠周身死穴，而便於旋空正準空劃如令死符之同時，奈住劇痛的疼烈及魔身泛血的穴道數處，牠已另一肢尚好無缺之魔臂揮過，本正打算擋住那揮勢的無名，卻未料那魔手勁一偏，以瞞騙手段地擊飛他手中之墨筆。

「佛魔兩處地之叛徒，你根本沒有任何操之人類的生死權利。」
「又是個被過去矇蔽雙眼的癡人。」無名笑諷地說道，「真相之所以會被污衊，就因有心之人的口舌紛雜。」
「你說我是癡人，我既是癡，那麼，你便是愚者。」甫想起一件最近於魔們口耳相傳的傳言，牠裂唇邪笑道，「一個最愚蠢的愚人。」

「……何來此言？」
「代人受劫，就只為他人之言而效命奉守，這不是愚又是什麼？」
「吾知曉吾在做什麼。」不留情之口吻，併做兩指間的施咒，於牠的眼界間劃弧成形，「你根本沒有擇生之餘地。」
「倘若我有呢？」對擊多掌發勢的攻來，那魔早已找出無名弱點所在。
知牠所為何言，而無名為顧他人之周全外，無讓牠有任何動下村人之歹念。

「外傳，你的名可為無名？」
「……如何？」
驀然一方拉勁，戒備萬慎的無名，本一記橫攻的批勢，卻因牠於他耳邊低語了些陣聲，動作突地斷止無聲。

破綻頓然鋒露。

牠為何會知曉他……

「不是說我已無任何生路可存？」
猛然回首，無名驚一名村人之氣息倏地減弱數分，然另一人，他卻無法來探測而出……

「小人！吾警告你馬上離開！」頓然知曉自己的岔神，竟會讓那魔有可趁之機擅入他人之體，意乃要無名殺不得傷不近身，「出來！」
「魔為何之為魔？」已掌握萬全無名之弱點，在附身村人之後的操弄下，但憑一手，便可將手勁下之另一名村人給一把捏斷性命。

當見無名之怒意已更如方前燒熾，而那魔，只是得逞成事的揚笑聲開。

「因為魔，根本就毫無人性可言。」

＊＊＊

「下雨了。」
『嗯。』

方一曲完奏之後，龍宿笑對著自始至終都無離席的佛劍，雖不知於他的暗示下，究竟佛劍是否有改變過最初之心念。
將白玉琴收起，龍宿與佛劍相偕找一處能共同避雨之地方，龍宿微抬首仰望，伸手納進數珠浸露之雨水。

「記不記得，過去為修羅的汝，亦同樣由這天氣同吾一起？」
「……」佛劍無語，只是淡側首地看著專注觀望天候的龍宿。
「不過那時與現在不同。」龍宿失笑地說道，「有許多事，都會因時間而有所不同。」
『心在變，所見之事物，亦會有所變更。』
「桃花流水終是會逝，繁華不過消瞬，想留戀的美好，卻次次後悔於身後，於錯手間。」嘆息之聲雖是輕淺，而細微下之頻音，佛劍亦耳尖的聞見了。

『……如是後悔，何不把握於當頭？』
「當頭嗎？」龍宿回過首與佛劍對望，笑對他難得也會將安慰之語掛於唇邊，「難得汝也會說些讓吾心安之話。」
「……」
兩人身上仍是遭了些雨水下的浸禮，兩人間不若近尺之距離，些微纏繞的濕漉髮絲，而佛劍只是在看了天際上有些濕矇的水氣之後，將自身的外衣卸下披至龍宿的雙肩上。
「嗯？」龍宿轉首視著佛劍帶貼心之舉動，不解地輕鎖著紫眉。
『傷未痊癒之前尚須注意。』佛劍淡以心語回道。
「唉……吾有說過，吾的身子自己尚能打理，練武許久之身早已稱不上是單薄。」龍宿笑意漸大的揚唇，笑看那淡漠卻又彆扭的佛劍。
『……終有疏忽之時。』
「……不說這個。」也好讓他這彆扭的性子有個台階下，「讓吾暫靠一下好不？」
『嗯？』佛劍視向身旁龍宿微磨蹭著他的左肩，欲找一處好地棲靠。
「難得汝不會拒絕吾。」龍宿喃喃地語的作聲，他無多加細想佛劍何以沒有對他說出平日拒絕的言語。

聽聞了他的話語，亦想了方才龍宿彈琴之時，自己的心裡，已作出了何樣決定。
他雖仍不能適應即將決定後的改變，對於救生及無法割捨感情之一心，在決定之後，他試著去找出一個平衡點。
當佛劍身覺龍宿執起了佛劍的左掌，那曾遭他以紫龍刺穿的傷痕，方以痊消的血口，而今，卻留下淺淡的瘡疤。
自始至終，佛劍都未曾說過一句對他的怨懟，為何會用自身的自私來以劍對他的無私。

「汝爲什麼都不說？」
『……說什麼？』
「……吾讓汝的左掌心……」帶著悔然之聲調無再續下，龍宿顰著眉頭望著那始終無任何表情的佛劍。
『無礙。』
「什麼也不表示，不去怨責犯錯之人，汝爲佛者慈悲之態度，就真要做到這麼徹底？」
就因單方面的私己，兀自的留下屬於龍宿所烙下之傷痕，他可以去接受佛劍對他的責怪或是怒然，卻不願只見佛劍的淡若無恙，毫無這回事之發生。
『自覺有錯之人，亦能於這段言語當中，能讓他人知曉改悔過之心。』微放下了凜肅之神情，佛劍只是對龍宿輕嘆，『倘若能知，一切尚能回頭。』
「……」並沒有將佛劍這番淡釋之語收起，龍宿以為他已被佛法薰陶貫徹想法，所以便一心的己認，佛劍只是不想破壞好友之間的情誼不說破而已，「不要讓汝面對世人的慈悲，來面對於吾之面前，這對吾無用。」

不要用他的慈悲，讓自己身覺是穢污不堪，亦不要用他的淡漠，讓自己覺得是一人撐持全場的獨角戲。

『疏樓，吾所說之話非是你想之意。』佛劍一聞龍宿略帶頹喪之話語，立即明白他將己身之言給想旁之他意。

「那麼又會是何者？」
「……」於龍宿想明白這上頭，他竟答不出任何續言。
他本意雖非是如此，只是端自客觀之立場來表達，並無暇去心思自己心語是否滲雜他意。

天際之雨，嘩然而下之滂沱漸漸轉大。

已被佛法學屬多年的他，瞭解佛與儒道並不同，其兩者都皆是滲有主觀之一方，然佛者之境，持以清淨無為揚善之客觀，慈悲入世的眾等，對於私，早已習慣用顯明之方式來劃分無私及己私方面。
而當他對自心已立下個決定之時，就已明白，他無法再處於這相立之情況。

私，終到底仍無法劃分兩地。

『……給吾一點時間。』
「嗯？」龍宿無聽清楚身旁的佛劍在喃唸著何話語。

當細雨紛飛下，龍宿之金眸所視見的，是於之前他所見過有些不同的佛劍，於那淡漠的面龐下，依稀可見，似染上了不曾有過之情緒。

微瞇目，龍宿不解那心中的疑問從何而來。

淡闔上眼，佛劍想讓自身再釐清往後會漸漸不同的內心變化。
他一轉首，睜起冷眸對望龍宿猶帶存惑之神色，當看著彼此兩人之面孔都皆是受了濕雨的浸露下，他以念動心語，更讓方前之話說得更清楚。

『疏樓，給吾一點時間。』

＊＊＊

禔摩咬牙的冷看著眼前狼狽不堪之景狀。

西蒙憑肆精力來對自己數天來的夢魘，眼見自身多處他所刻意留下的縱慾吻痕，以及下股之疼痛仍劇，禔摩惱然的由床起了身迅速著起衣物，帶怒地看著仍於床上睡的方熟之西蒙。
他是王，己身當然明白，自身雖為下屬，但本應為是下屬之權利，並沒有權力再讓身為王者之西蒙來干涉界線多份。

「回來。」西蒙在禔摩憤地拉起門準備出去之同時，冷地由他身後淡道。
「……難不成我連個散步也要向你通報？」
緩地掀眸，西蒙仍一派慵懶之樣地背面側躺於禔摩，「你是有這權利。」
一聞言，毫無丟下話語的禔摩起步便要出去。

「但你亦要知，吾能容忍之極限為何。」

頓止下之步伐，禔摩憤而轉身對著背過他的西蒙，「你說這是我的權利！」
「那麼，我也說這是我身為王者之權力。」
「你！……」
驀地西蒙抬起一掌，一瞬便將大門倏然掩上，西蒙懶神地站起著起衣裳，而禔摩則是又再次的反抗無效之時，難忍地握緊雙拳。
當走近的身影逐漸侵入禔摩的視線，攬上的黑影阻絕他有一絲的分神，而西蒙以懶暇之姿將禔摩眼中所透露的抗拒全視進眸底，雙掌傾身壓於門版，俯身近距的對上禔摩刻意逃離之視線。
徘徊曖昧的迷勾，似冷似迷的迷藏，禔摩知曉西蒙總是本能的焚身縱然，以他的心火熾燒，點燃他人躲身不開的陪葬狂然。

總是再有不甘，意念仍是會隨著理智漸失而投火沉淪。

「記不記得，吾過去曾予你一項物品？」西蒙俯於禔摩的耳邊低聲嗓繞，禔摩當覺本能的推開。
「什麼物品？」
「喔？」西蒙饒有興致地冷笑出聲，「你會不記得？」
「……」暗加思索，禔摩側首想著西蒙所說的會是何物。
「……是那面煉血鏡？」禔摩帶訝的神情視著眼神驀然黯冷下面龐的西蒙。
「你知曉吾不喜聽見最壞之答覆。」他已能由禔摩帶些心虛之面色，來查探出那物品是否仍於他身邊。
「……是我失責。」毫無否認的禔摩，闔上眼艱澀地啟口。
語畢，他的下頷即遭狠勁猛地抬起首，因痛而蹙著眉間，於那雙盛著冷怒之威勢的西蒙互相對視。

「現於何處？」西蒙冷聲逼問。
「……儒門龍首‧疏樓龍宿。」禔摩仍不忘百年前龍宿是以何姿態來對待曾為階下囚的他，而龍宿擅自奪取他人之物品，亦為百年來他懸心不忘之一點。
「你要吾怎樣對待你的失責？」俯首以舌尖舔吻著禔摩的唇形，形勢霸氣之姿態，令他只能強忍的閉上眼，雙掌不斷用力推拒的作為反抗。
「我會全權處理我失責這事。」對他這舉動的對待，絲毫沒有感受半點愉悅的禔摩，忍住滿腹的怒氣強力的推開壓具於他身上的身軀，「放開我。」

西蒙如他所願的放開禔摩，瞳眸之中不含雜任何一絲思緒，他惟是看著禔摩不停拭著唇邊他所留下之餘吻痕跡。
當禁箇所願的鬆開，不想再於此多留幾時的禔摩立即調頭拉開門，揚步方跨了出去，而在離去之前，禔摩怒視著後方那冷笑之聲響陣陣傳來的西蒙。

「……我不是你的獵物。」

＊＊＊

「近來於西佛國這些日子，讓汝心中顯得不安定嗎？」
『無。』
「那麼汝所說要吾給汝一段時間，是為何意？」
林外的雨勢無減反增，兩人之衣裳已渾身淋濕浸透，龍宿以內力調息著四肢周身尚冷之身軀。
「……」無言以對，佛劍看著身旁的龍宿，掌心的降升調息，而由臂間所傳遞之溫度，他可感覺出龍宿正運用內力免得受到風寒。
『很冷？』
「還好。」他身上已有佛劍所借予之衣裳披上，再說冷就洩了於佛劍面前該有的尊嚴。
「……」佛劍並不說破龍宿那一揭可穿的事實。
當龍宿察覺佛劍正用掌心貼於身後，將暖如泉流之內力灌於他的體內，而龍宿帶些錯愕的瞳眸，看向身體力行來作為回應的他。
「……汝讓吾留一點面子也不成？」他並非體虛到時常要人照顧。
『為防萬一。』
「汝還真是老實……」龍宿亦知曉他的個性乃坦言當首，要他拐個彎未免太強人所難，「吾的問話汝仍未答覆。」

『吾在釐清。』已將他的體溫調至一定程度之後，佛劍收下手勢地以心語淡道。
「汝……在煩惱什麼？」而龍宿只見佛劍微俯下首，眸間所承載的，全是他所不明瞭之紊亂思緒。
龍宿知曉佛劍悶沉之性子，老將心事往心底放的他，不管自己問了些什麼，就算會說出口，亦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一個人。』聞言，蹙上紫眉的龍宿，困惑著有何人會擾上佛劍平靜下的心思。
「汝能告訴吾那人予汝何種煩惱嗎？」沒有直接深入探究之詞語，因龍宿不想迫切的詢問他所說的對方是誰，就算是心焦，亦要讓佛劍有個暫緩之空間安定下來。
「……」闔上眼眸，佛劍似是如龍宿所料，用以沉默，來答覆面色有些喪然之龍宿。

屢屢覺得自心，總是捉摸不到佛劍的心思究竟放於何處。

他看過內心真粹之人性，有善亦有惡，能看破上次那偽善之佛所掩藏的不定心性，是因長久的使然，令他能如期的知曉，人性綻露之破綻，那死穴是為何處來得知深解。
他知道佛劍對自己是真是坦，能夠坦言的拒絕，亦能夠對世間正處亂世之秋而積極去面對，可一但用情字來了解他真正之情緒，他的真，卻成龍宿總是要面對一次次的挫敗。

對於佛劍，他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是假。

『那個人，已不再成了自心想否認的事實，吾分不清，轉變後的結果，自心的界線將要劃分何處。』
「汝……從什麼時候起有這困擾的？」
『……從吾自未來之行回來以後。』
當佛劍甫一出語，令龍宿有些震驚地想從他眼眸中找出答案，他並不確定佛劍心語之話中，所說之人是否有自身參與之餘地。

他所說要給予他一段時間，是否也因這困擾所致？

「那麼……汝已決心要跨出這轉變了嗎？」
『當決心之後，吾需一段時間，必須要承擔這決心下將面臨的不同。』在龍宿滿是愕然的目光下，佛劍看著自身主動牽起龍宿帶些濕潤的掌心，而後，緩緩的將自己的手掌，亦同地覆蓋上去。

一切即將有所更變，在選擇了之後。

他一直以來想否認的存在，是因為未來一行之後，當他積極的去面對世間三十年後將承受的苦痛，而卻用以消極，不去正視自心，用以一向從不為之的逃避，來去看待他與龍宿之間的矛盾。

他捨不下這份過去的糾扯，亦放不下百年後龍宿對他所作種種之一切。

錯愕之後的笑容，並無因雨勢的滂然而有斂下。

當知道自己又漸漸的走進佛劍內心之一步之後，且已知他所說的那人會是何者，佛劍所需要的，他會給予，他會陪與佛劍走出這時期的困然。
龍宿緩地更貼近了佛劍身子幾分，自真心的微笑，有著釋然的慰懷，慢慢的由他唇邊揭起。

「吾突然覺得身子又有些冷了。」龍宿闔眼笑著，靜地將首擱在佛劍的左肩上。
『嗯？』佛劍不疑有他，未免他的傷口會再度併發，佛劍伸出了左臂，一展雲袖，獨身來擋下綿密而下之盛雨。

『冷了，要告知吾。』叮嚀的話語淡然而出，佛劍並無看見，當他替龍宿遮雨之時，亦遮下了，那高揚漸深之笑意。

很冷，卻很暖和。

「現在，不會冷了。」

＊＊＊

一人獨雨，澆於躊躇難定之當頭。

佛與魔，救與殺。
無定，無界。

惟心而已。

「於過去，你知曉吾是佛界的叛徒。」傷重數處，唇邊朱紅絲露，灰袍染上的大遍紅渲，無名腳步有些癲簸，他硬是咬牙以意志來支撐，抬首闔眼的對著毫髮無傷之魔。
履邊躺了一具方魂斷之村民，那是他無暇顧及下，失責下的後果，亦是那魔於他面前揚威之證據。

是人，卻是遭魔所附之人。

口中所含之血腥味令他難受不止，側頭嘔血了數次，眉間的蹙宇可看出他如今身體之情況已漸入窘境。
「現今的你，亦是如此。」對勝負早已看出定局之魔，挑眉地對猶如風中殘燭的無名揚笑出聲，「叛徒這枷鎖，由你至生至死，永遠都是你脫之不去包袱。」
「吾何以稱作叛徒，你又知其中原由？」就算如今之局，他的氣勢已頹下不如前，而無名不改當前的諷色及話語，冷嘖一聲，是笑牠的無知，「魔的自尊，亦由你的無知給打落千丈。」
「叛徒，這是以往眾佛予你的尊謂，這般鐵錚錚之事實，你仍想抵賴？」心情大好之魔，絲毫不將他死前殘喘之語給損壞心情半分。
話題屢屢踩到無名深擱的痛處，似是想皆起他人不願說之回憶的那魔，當牠見無名的面色有些陰鷙不定，便知自己刻意丟下的激將法已然奏效。

牠知無名根本就無從對人身下手，況已牠附人身來論，這局勢，對牠可大有利，而背水一戰用於無名身上，根本是毫無可能之舉動。
殺意突地現凜，而他卻徘徊於該殺及不該殺的窘況下，牠是該殺，而無辜之人身，又怎已任意剝奪他人生存之權？
已嗅出濃厚的殺氣，亦知曉他的躊意的那魔冷聲笑問，「怎，不敢？」
猛然遽升的蒼勁，無顧帶傷之身的拖累，無名續發的掌印縱去，帶已瞬發而擊的揮勢，於那魔交手不下的當前，他卻使不出任何可致牠於死的勁力。

他想起，曾是過去一份記憶。
那時的情況亦是同般，猶豫不決下，殺與不殺，一直是困擾他許久之難題。

「你不要逼吾！」無名之袖風利如刃般橫劃，卻見牠刻意當前赴死，似攫住他不會傷及無辜之弱點，銳減的殺勢驀地收回，亦讓他無預警收下的內力致使體內真氣大亂，「嘔……」
「你的弱點太顯而易見。」那魔趁勝追擊，絲毫不讓他有半分喘息之空間。
一手支力摀住心口，一手單以面對不停攻上致命之點，弱勢已定的他，設法要從這頹勢給拉回脫身。

可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兩全？

耳邊回響著，是以往故人聲聲對他譴責之昔語。

世上並無兩全之事，只有以心來抉擇，所擇自心認為正確之事。
無論要償之代價及付出，會鞭笞另一無法被擇上之完全。

頸間遭一勢攫住，他的分心，令那魔有了可趁之機。
雙腳被迫抽身而起，絕大力氣的那魔，眼露凶光的邪視那面孔有些漲紫的無名。
「嘖！你還有暇時讓你分心？」
無名仿若未聞牠的諷語，亦無暇去顧慮他身是否已至一種絕境，腦中所停擺之思考，依舊是停頓於那段問句及過去之上。

殺，能令自心正視面對這一全，卻枉顧完全被抹滅的另一破碎。
不殺，卻會讓自身永遠陷於徘徊不定的難決之下。

當左腹間倏然傳來的一陣劇痛，無名察覺自身之腹，正血流不止的泳流紅泉，那魔單手刺進他的血腹，已決記要斷了他唯一生命。
咬牙一併，握骨緊深的雙拳，因忍耐而咬破唇邊的紅絲露下，那份心音，卻一直不斷地瑩迴著。

並無兩全，只有擇一之決心。

奮力擊出一絲空間，雙足依願落地的無名，耐不住的踉蹌不停讓他咳血地朝後退步，脖上被掐緊的紅痕及腹部痛入深隨的徹扉，不由地乏力蹲跪至地，一掌按住無法止卻的鮮血。

擇於心，擇於念。

一抬起首，他面龐所透露而出的，是毋容質疑之懷疑，而本退下的殺氣，於席捲朝來之勢，再次湧上本該決定好之局態。

殺或不殺，非是難於評斷，而是難於佇足不前。
自心所決定之正確，於念當下，應順然而行。

「既是不能兩全，那麼便以斷，來作為你往後無生之可能。」

＊＊＊

『嗯？』
「怎了？」龍宿感覺他的稍動，抬首問著一臉沉凝的佛劍。
『……魔氣。』一覺遠方有個不對，警戒甫起的佛劍，目光眺著何處有這徵兆之可能。
「於上次無名所帶來之魔外，此地西佛國，又怎頻頻傳出魔物之說？」此地全由眾佛所看管，魔物又怎會於此地放肆？
『你於此地待著。』語畢，佛劍將借予龍宿的外裳拉緊些免使得龍宿受寒，而後便直往他處尋找是哪方所傳來之警遞。
「佛劍！」龍宿跨前一步的喚著他匆匆而去之背影。
而佛劍並無聽見龍宿的叫喊，逕往他方而遠去。

天際仍是一片陰晴的驟雨，他看不清是何處發來之氣，只能當覺判斷及可能遺留的氣息，來做出屢進一步的當機。
當越是深入漸境，越覺魔氣的徒升之勢越大，佛劍的步伐加快縱然，眼前的黑氣亦漸地掩蔽前路。
耳尖地聽見不遠之處傳來之擊掌聲，迴響於林間擊喊不斷，殺現之意充斥了佛劍凜神之念間，他以意循著聲源，究竟是他所踏著之週遭哪一方向而發起。

當以磅礡而傳來之氣息時，佛劍一回首，定眸見了北方之向快步而去。

而兩魔之氣，就快已周旋至尾聲。

佛劍甫踏進便僻深處的小村，目光全被一具具迤邐斷殘之屍所攫獲，死狀之面容交雜著驚惶及詫然，而傷口下一一可嗅出魔類之氣，佛劍的神色一斂，速更往深處前進。

當佛劍昂首一視，只見無名一掌掐緊陌生之人的頸間，而他渾身所散逸而出的，是隱晦暗光之污氣。

魔氣大盛。

「……殺了全村之民，這罪，到了無間你也受償不盡。」將他壓制於地面，雙雙狼狽的傷劇，無顧腹部垂血重創的他，以逐漸加重之手勁，來顯現出他的憤怒。
「嘖！同樣是魔，你又為何要反背站於凡人那邊？」
「吾是為了印證你一句話。」絲毫不留情高抬之手，在牠仍想掙扎求存之當途，一旋掌，凝聚所剩之內力一傾注，狠速擊至那魔所附身之人身的胸膛，「魔非是唯有魔性，對於人性，亦可共存於心。」

不給那魔有絲餘生之機會，在察覺牠仍有孱弱之鼻息後，無名之眉宇一凝，更是投以掌間一勁，將牠經脈以及魂中的魔氣盡碎。
於不遠處，佛劍已將全數畫面盡之納入眼底，而無名與魔之間的對話，他亦聽的清楚分明。
佛劍看著無名獨身奮力的支起身子，顛躓的腳步極度晃搖不穩，無多加思索的他，只是趕忙地快伐過去拉起無名的一手將他支住不倒。

「看到了？」雖是傷勢過重，但無名仍是笑問著適時助他一把的佛劍。
「……」
「吾是魔，是你為佛之天敵。」他淡然一句的再次提醒，「此刻不殺，你不會留下往後之大患？」
『……你會？』而佛劍只是冷看了他一眼，扶持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聞言，無名的笑意更深，「吾現在帶著一身累贅，會有一段安分之期。」
『如是大患，你現今還會這般傷重？』佛劍一語就道破了他的謊言，『吾從不殺自心過度自責的魔物。』
他的一絲怔然，替換而知的是再藏不過之笑意。

是自責，於動手之前後，他就不斷地自責懺悔著內心。
倘若有顆悔然歉責之心，無論是魔是人，亦是同般的平等。

而佛劍早已定心的看見，無名疲倦之笑容下，實則斂下有著過多無法彌補的愧疚與懺然。

「……讓吾借睡一下，好不？」無名忍耐許久的劇疼之意，早已耗竭而枯之體力令他只想休息當前。
而佛劍並無吝嗇的將肩給予他暫靠一些會，見狀，無名將全數重量傾上，兩人緩慢的步伐依續地前進。

方自無名的袖間，無預警的掉出了一樣紅紫色芒之襄玉，佛劍眼尖地俯身的將之拾起，遞予無名的手中，而他的神色，於此時，眸中掠過了難以潛藏之留戀，他倍嚐珍惜的將它納於灰袖當中。
無多問些隻字片語，佛劍唯是沉默地帶他於往他處療傷。

於暗窺之下緩緩踱步而出的那者，只是靜地看著佛劍與無名離去雙雙背影。
金眸中，他先是看著方已斷氣的為魔之者，心緒輾轉思索了幾回，斂下的睫瞼不語。

沉吟了聲，他只是淡地一拂紫袖而去。

＊＊＊

於佛巖聖堂之佛門中，薰檀焚煙的聚氣，擊響梵鐘的錘吟之聲，喃喃誦揚的經聲不斷，在滿是佛念的傳溢中，有一人，獨坐於深院杳人煙跡之處的內堂。
雙掌合十，面色嚴然的老態，因歲月刻蝕而顯上的斑紋，他的一睜眼，卻完全地顛覆予人垂老疲覆之姿的模樣。
迥然之神，含混凜之罡氣，視線微往抬前，視著前方那座大端靜盤姿的尊佛之像。

「佛尊。」一名佛院的掌持單手合十，輕聲的對天佛尊的身後喚道。
「吾知曉。」不用言明，天佛尊亦明白他會來此事的原因是為何者，「命他辦理之事做到了否？」
「秉佛尊，尚未辦妥……」
「先下去吧，此事，吾再另做打算。」並無多言，天佛尊淡語聲退了掌持。
天佛尊始終盤坐的身形無動半分，而殘燭的微火卻瞬也不瞬的熄動於間。

緩緩的一闔眼，他續下，方才未完之經喃誦聲。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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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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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07-08-04 08: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以前看过这个呢~没想到又是萧写的~
越来越喜欢这两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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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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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62)

15樓發表於: 2007-10-05 19: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佛劍與龍宿兩人關係總算漸入佳境，雖然一開始龍宿在無心理準備下推開了修羅，但分離的百年間終也讓龍宿認清自己的情感，讓自己放手去追尋情感依歸。龍情的決心讓本是斷了情，秉持蒼生道的佛劍不禁也轉變心態，決定要在蒼生與龍宿間取得一個平衡。
兩人的相處也因這轉變有了一個好的互動，時時可見龍宿的甜蜜與佛劍的關心，很好，佛劍，你這樣做是對的（喂！是你自己私心吧？）沒錯，就是我的私心。
以捨身來成就大愛固然壯烈，但對那些被留下來摯愛他的人又情何以堪？不管在當時犧牲的多麼璀璨炫爛，不也在時代洪流下歸於平淡虛空？
好像發了一些莫名所以的言，看不懂就跳過去吧（喂！）咳，我自己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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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