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耽美文學 07.18.白色風車(楔子)~(二十)，3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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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入此門中皆為吾友風雪添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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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30樓發表於: 2008-06-07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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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白色風車(十七)，30F

漆黑的街道安靜無聲，再走出去便是大馬路，因為是夜半三更，久久才見一輛車子開過。透著光暈的路燈在彼此映照下，方向一致地拉長了影子。

摸黑下了樓，按下燈光開關，進入廚房走到餐桌旁倒水來喝，修長手指翻起倒放著繪有白色風車圖案的馬克杯，執拿水壺的手傾斜，倒出冰涼液體，捧起，湊至唇邊飲了口。

眼前掠過一道黑，同時腦門一陣昏眩教自己無法站立，向前軟倒瞬間，左手扶住桌子，穩住前傾的身軀。

低喘著氣，擱下杯子，拉開椅子坐下，單手支頤細想半年以來，頭暈頻率愈趨密集的狀況。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是該找個時間去醫院做檢查了……

眼睫垂闔思索著，右手端起杯子慢慢啜飲。

下禮拜二起賀軍要去台北拍手機廣告，之前曾聽他跟公司那邊提說不用自己陪同北上，所以他有三天的時間可以利用，就安排去大醫院做腦部方面的檢查好了。

也許沒什麼事，可能是這陣子太忙，自己感冒才剛好，人還累著也說不定。

打定主意，一口把剩下的開水喝完，走到流理枱邊沖洗杯子，放回原位，熄了燈，輕手輕腳溜回二樓主臥房。

主臥房的床上，灰髮男人睡得正熟，完全不知道枕邊人剛才離開自己好一會兒的時間。

回到床上，趴在枕頭上側過臉凝睇睡在一旁的愛侶，十分鐘後躺到枕頭上，閉眼睡去。

床頭櫃上散發螢綠色的方型鬧鐘，時針爬到三點鐘的位置，而分針則往整點旁邊挪動一格。

六月下旬，部份大專院校的暑假已經開始，過了中午，車水馬龍的台中火車站一帶人潮洶湧，後火車站附近某處停車格，一輛從市郊區駛來的香檳金色四人座小轎車停於此，車內兩人從兩個小時以前抵達到現在，仍停留在車子裡，沒有下車。

眼角餘光瞥了眼電子時鐘，灰髮男人輕搖了下坐在駕駛座旁的男子幾下，淺眠的黑髮男子睜開眼睛，緩緩坐直身體。

「兩點半了。」
低聲說道，側過身解開情人身上的安全帶，讓他能方便伸展上半身。

甩甩雙手動動手臂，聽到肩膀關節發出輕脆的聲響，朝灰髮男人露出笑容。

「時間差不多了。」
推開車門下車，繞到轎車後方，聽到置物箱傳來喀拉的聲音，車蓋向上彈起，伸手舉起不輕的車蓋，彎身欲將映入眼的行李箱提出，另一隻手快了一步，把中型行李箱拿出來。

背起背包，拉開行李箱手把，讓行李箱由提拿變成拖著走的型式，男子來到其跟前。
「我送你過去。」

「你回去休息吧，亞。」
聲音低沉地拒絕情人的心意，棕眸深深睇著與自己對望的人兒，卻見他笑得一臉溫和。
「沒關係的，只不過是十分鐘的路程而已。」

「你看起來還很累，早點回去補眠。」
見季亞廷欲再開口，賀軍續道：「別讓我擔心。」

賀軍會如此擔心是有原因的。病了將近一個月的季亞廷，好不容易身體狀況已有明顯起色，卻在昨天從公司回來後又發起高燒，本來賀軍想把季亞廷掛急診送醫，但季亞廷堅持不肯去醫院，只說把之前的退燒藥拿來吃就好。面對情人的堅持，賀軍只能讓步。

到了凌晨四點，季亞廷才沉沉睡去，而高燒也順利退了。

早上九點，收妥行李，本想悄悄出門自行前往火車站搭車北上，卻在探視過季亞廷欲離開房間時驚醒睡夢中的人兒，看著賀軍一身穿戴整齊，季亞廷沒說什麼，下床，迅速換好外出服，送賀軍來火車站。

畢竟燒剛退，體力仍是不濟，提早吃完午餐，兩人回到車上，在賀軍保證與低哄下，季亞廷迷迷煳糊地睡下。直到欲乘班次將至前半小時，賀軍叫醒季亞廷。

一開始不希望季亞廷送自己來，然而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只能讓情人陪自己來到火車站。現在他只希望亞能早點回家休息，把身體養好。

「賀軍…」
知曉情人擔心自己的身體，季亞廷只能讓步，乖順地點頭，「我知道了。」

掏出上衣口袋裡的全黑太陽眼鏡戴上，透過鏡片注視微笑望著自己的季亞廷，抿緊的嘴角微微彎起，帶開細不可察的弧度。

他想抱亞，想親吻他笑得溫柔、泛著粉嫩色澤的唇瓣，但這裡是熱鬧的市區，若真行動了，會嚇到他那害羞的情人呵！

回到家撥電話給我，亞。

雖然看不清楚情人的眼睛，但季亞廷就是知道賀軍在想什麼。笑著點點頭，讓他的情人能放心離開。

不再遲疑，旋身拖著行李往火車站走去。

五分鐘後，小轎車駛離原地，遠離人來人往的熱鬧車站。

一大片透著冰冷的白現於眼前，總教人心裡覺得有些發毛，然而這就是大醫院予人的感覺。統一控制的中央空調，因為外面熱氣逼人，溫度愈調愈低，讓前來看病以及陪同前來的病人和家屬著實感到不舒服，只能不時灌些溫開水，暖和降低的體溫。

三樓腦科診間外，數排藍色椅子，稀稀落落的幾位病患等候，隨著壁上號碼燈緩慢跳動，病人或進或出。

撫著微微發昏的腦袋，穿著薄外套坐在診間外等候的季亞廷，後背靠上柔軟的絨布椅背，雙眼微闔，閉目休息。

經過一連串的檢查，做完腦部斷層掃瞄，季亞廷已經暈得受不了，衝到洗手間去吐了。

雖然午餐在賀軍盯視下，他乖乖吃完一碗青菜蛋花湯麵，然而在方才嘔吐過程中已被自己全部吐出，甚至連胃汁都吐出來了，現在只覺全身虛軟，差點連走路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季亞廷！」
從診間走出來的護士小姐，對著外面眾人唱名。

睜開眼，起身，往診間走去。

「季先生嗎？」
確認來人身份無誤，護士退回診間，讓季亞廷進入，門立即關上。

「季亞廷先生？」
露出職業式笑容，主治醫師看著手邊剛送到的檢查資料，招呼季亞廷到面前位子坐下。

「您好。」
在醫生面前坐下，雙眼直視笑容滿面的醫生伯伯，給予對方一記禮貌性微笑。

不管走到哪裡，與任何人應對，季亞廷總不忘以禮相對，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在陌生人面前迅速贏得好感的原因之一。

坐在季亞廷面前的中年男人，是院方安排給季亞廷的主治醫師，擁有十二年經歷的莊敬昌醫生，雖然不是主任醫師，卻也是極負盛名醫術不凡的腦科權威！

「來，有幾項報告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等我一下，讓我看個仔細呀…」
笑著說道，視線從病人臉上轉回從牛皮紙袋抽出的報告上。

「嗯嗯，這還真是…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太好運呢？」
推了推滑下鼻樑的眼鏡，邊看邊喃喃自語。

沒有發問，僅是一臉鎮靜地聆聽醫生的自言自語。

半晌過後，莊醫生抬起頭，認真瞧著季亞廷的臉。

「醫生伯伯怎麼了？是不是亞廷臉上長了什麼，讓您瞧呆了？」
語氣輕鬆地詢問，臉上神情自若。

聞言，莊醫生再度笑了開來，對這名初次見面就搏得自己好感的大男孩，心裡摻入幾絲不同於其他病人的關心。

「從手上報告分析來看，初步推斷，你的腦袋裡可能多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

多了不該存在的東西？

難道是……

真是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通！

沒有負面情緒爆發，只有一如以往的平靜。
「什麼時候可以知道明確的結果？」

好孩子，這種個性真是太令他欣賞了！

眼神中滿是激賞，翻閱右手邊的桌曆，推算時間，答道：「最慢兩週後，幾項比較精密的檢查需要較多的時間來研判結果。」

今天是六月二十四日……兩週的時間，那就是七月中旬以前……

「所以最慢七月八號就能知道結果了？」
一邊與醫生確定下次回診時間，一邊思索那幾天賀軍的行程安排。

他必須避開賀軍自己前來才行！

點頭，看向護士小姐，示意其記下季亞廷回診日期，手指亦在鍵盤上敲動，不一會兒，接收指令的列印機開始運轉，印出表格，護士動作俐落地撕下，遞至季亞廷面前。
「下次回診日期是七月八日下午，同樣是這個時間，不能過來的話請提早撥電話過來，我會請莊醫師另外跟你約時間。」

收妥複診掛號單，起身，向醫生鞠躬，「麻煩您了，莊醫生。」

「我先開止頭暈的藥給你，如果真的暈到受不了就吃一顆，每天最多只能服用三顆，不要過量了。」
在病歷表內鍵入藥方，叮嚀季亞廷注意事項，很快地列印機又跑出一串單據，同樣由護士小姐撕下，交到其手上，「地下一樓領藥批價，用藥方面有任何問題，儘管跟藥劑師發問，不要客氣。」

「謝謝！」
接過批價單及領藥單，轉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就要步出診間，莊醫生的叮囑聲復又響起。

「如果可以的話，多臥床休息，充足的睡眠有助於減輕你頭暈的症狀。」

側過頭回予醫生微笑，邁開步伐離開。

＊＊＊

身後墨綠色鐵捲門緩緩下降，坐在車內稍作休息，一會兒之後推開車門下車。

邊走邊將背抱拿下來，站在門外就著路燈反射在窗戶的光線伸手在背包裡翻找鑰匙，還沒找到，耳邊已傳來電話鈴響。

是賀軍打來的嗎？

想著，摸索的指尖觸及一陣冰涼，順勢抓握拉出家裡鑰匙，插進墨緣色大門，一邊把腳上球鞋脫去。

電話響到第七聲，終於順利進入玄關，黑暗中，季亞廷匆匆往閃動時尚螢藍光芒的電話旁跑去，手剛碰到話筒，鈴聲嘎然停止。

慢一步…

轉身走到門後去開燈，背包傳來一陣震動，愣了下，想起因為就醫轉成震動的手機，迅速從熟悉的位置找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喂！」

徐緩如細流的低嗓從輕薄的機身傳來。
「剛回來？」

喘了口氣，全身放鬆坐到椅子上。
「你到總公司了？」

「嗯，明天正式開拍。」

「吃過晚飯了嗎？」
關心對方是戀著彼此的情侶永遠不忘的事，瞄了眼腕上手錶，輕聲詢問，含著笑聲的低嗓回應自己：「簡單用過了，你呢？回來之前有先吃嗎？現在已經七點半了，如果不想煮，外面的小吃店應該還沒收，去買個陽春麵水餃什麼的來吃，怕油的話，要老闆別加肉臊……」

輕笑出聲，打斷情人的叮嚀。
「我知道。」
頓了下，有些遲疑地開口：「你旁邊沒有別人吧？」

「嗯？」
不解的口氣。

「如果被其他人看見你這副模樣，大概會嚇到吧！像老媽子一樣碎碎唸的賀軍，哈…」
嘴角上揚角度擴大，淺笑亦轉為不可抑制的開懷大笑。

靜靜傾聽，確定情人此時精神狀況不錯，內心的牽掛也放寬不少。

「沒有再發燒吧？」
這也是賀軍會那麼在意季亞廷的原因之一，在亞身體不舒服的情形下離開，他亦是百般不願。

斂起笑容，眼裡滑過被情人關心的喜悅。
「沒有，可以放心了嗎？」

「只要我回去時，你人健健康康的在家裡等我，我就能放心。」
藉著回答把對情人身體狀況的要求一併說出，聽見季亞廷再度逸出的笑聲，知曉他聽明白自己的話中之意。

「我儘量好嗎？在台北有什麼問題就撥電話回來。有事…」
語氣轉羞，「也別悶在心裡，我會儘量不漏接電話。」

絲絲柔情因著情人的貼心話轉深轉濃，柔和了臉部線條的微彎薄唇，低笑答道：「我明白。」

不語，緊握手機，兩人都捨不得掛斷電話，即使像這樣不說話，透過機身聽著彼此的呼吸聲，也是一種甜蜜的呵寵。

良久，賀軍率先打破沉默。

「你早點休息，這邊的工作禮拜五就結束了，別來火車站等，待在家裡等就好…晚餐我會替你帶回去。」

「好。」

「……亞。」
低低喚道，季亞廷安靜等待。
「晚安。」

看著手上傳出嘟嘟聲音的手機，在心裡默默應道。

晚安，賀軍。

昏黃燈光照亮客廳一角，長椅那端，黑髮男子頭微偏，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眼睫覆住與髮色相同的墨眸，睡得香甜，腿邊看了三分之二的書本隨意擱著。

「鈴──」

忽然響起的門鈴聲，驚醒沉睡的人兒，只見其緩緩坐直身子，睜開迷濛雙眼，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著前方。當耳邊再度響起鈴聲，直視的眼睛眨動了幾下，抬手掩唇打了個呵欠，起身往大門走去。

開鎖，拉開門，熟悉的味道竄入鼻，腰身亦被那人手臂環住。

黑暗中，一陣溫熱觸上臉頰，輕輕地，柔柔地，落下細碎的吻，直至逸出輕喘的唇瓣，覆上。

感覺情人的氣味環繞自己，滿足地放軟身軀，偎進屬於自己的懷抱，分享彼此味道的舌，挑逗彼此的敏感點，喘息輕吟聲飄盪耳邊。

查覺臂彎裡的身子微微顫抖，交纏的唇舌終於分離。

環擁的手轉為拍撫，聽著情人急促的呼吸逐漸平復，唇回到那人臉龐，在眉心親吻了下。
「亞，我回來了。」

「歡迎你回來！」
笑著回話，往後退開，讓站在門口的情人進來。

提起行李箱往二樓走，打算先去洗個澡，卻像想到什麼，回頭道：「亞，晚餐想吃什麼，等會兒我出外買。」

按開日光燈，跟著上樓，走進房間來到衣櫃前，幫忙拿出換洗衣服扔給賀軍，季亞廷說道：「我去買好了，你剛回來人也累了，先去泡個澡消除疲勞，熱水已經送好了。」

見情人精神狀況不錯，賀軍點頭同意他的決定。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不要跑太遠，早點回來。」

笑了笑，步出房間，到客廳拿錢包外出，去張羅兩人的晚餐。

等賀軍泡好澡，換上乾淨的衣物，下到一樓時已經八點多了。飄散在整間屋子的香氣，誘惑著飢腸轆轆的肚子，讓雙腳加快行走的速度，往食物香氣來源走去。

剛到廚房門口，卻見季亞廷仰起頭把指尖捏著的一顆東西丟入口中，和著開水服下。

吃藥？亞怎麼了嗎？

眼角餘光瞄到那抹佇立門邊的身影，拿起杯子把水喝完，走向流理台清洗杯子。
「來吃飯吧。」
說著，甩了甩乾淨的馬克杯，人亦走回餐桌旁將東西放回原位。

踱進廚房，在平常習慣坐的位子坐下，看著季亞廷從購物袋裡拿出便當，送到自己面前。

拉開橡皮筋，紙盒裡是撲鼻而來的炸豬排香味，三樣菜一樣主菜，配上一顆荷包蛋，營養十足。

把筷子遞上，見賀軍沒有動作，持筷的手挪了下，將那人的餐具放到其右手邊，再拿起另一個便當，掀開來，映入眼裡的是泛著一層薄薄油光的滷排。

「好了，你一定餓了，快吃吧，豬排冷掉就不好吃囉！」
持箸挾菜吃了口，見賀軍定定睇著自己，臉上浮現笑意，「我的臉上有長什麼嗎？」

「你剛剛在吃藥。」
是之前的感冒藥嗎？但他記得亞廷的藥都是飯後吃的。

被看到了……

心裡一聲輕嘆，臉上笑容卻是愈加柔和。
「那個是腸胃藥，這兩天我胃腸不太好……」

胃腸不好還吃滷排飯？

眼神裡透出不贊成，季亞廷笑著把主菜挾給賀軍。
「謝謝你提醒我，如果貪嘴吃了這塊，晚上又要再跑一次廁所了。」

見季亞廷神色自若，一點也不像在說謊，賀軍選擇相信他的解釋，低下頭開始吃飯。

上揚的嘴角緩緩平復，利用低頭吃飯，臉部被便當盒蓋遮掩之便，季亞廷閉上眼睛，忍住腦袋陣陣發作的昏眩，等待甫入肚的藥物發揮功效。

是夜十點，季家二樓燈光熄滅，兩位主人依偎著彼此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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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端午節快樂喔~^^~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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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08-06-2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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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白色風車(十八)上，31F

(十八)上

「賀軍！」

「賀軍賀軍我愛你！」

「哇啊啊啊──賀軍──」

從一早開始，位在台中市中心某棟大廈外，不斷傳來高分貝的喧嘩聲，該棟大廈四道出口更是被重重人群包圍，寬闊的入口被一波波追星族擠得水洩不通。

耀眼陽光直接從頭頂灑落，將近三十度的高溫直叫人吃不消，時間不過是上午十點半，想當然爾愈接近中午，溫度會愈高。然而渴望一見心中偶像的支持者，不因為高溫而有所退怯，每個人努力穩住站立的姿勢，拼命想往前擠，就算額際已經汗如雨下，一身輕薄衣服都被汗水溽濕了也不以為意。

當負責大廈秩序的保全公司加派的人員趕到現場，每一個大門都已是人山人海的盛況，眾人看傻了眼，心裡直喊我苦，不曉得秩序到底要從哪裡維持起。

香檳金小轎車來到TM附近停車場，停妥車子，剛要下車，手機鈴聲響起。

「喂，您好。」
駕駛座旁的黑髮男子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溫和的嗓音透過話筒，傳入電話彼端之人的耳中。

「季亞廷呀！我是喬大哥！」
對方的聲音又急又快，在季亞廷還沒回答，迅速說道：「你跟賀軍先別過來，現在一樓被人包圍了！」

被人包圍？

眨眨眼，視線轉向面無表情的灰髮男人，眼裡有著明顯笑意。

看來賀軍的粉絲真的很熱情呀！廣告才開播兩天就瘋成這樣，等會兒的簽名會有得瞧了。

「你們現在在哪裡？我讓小陳老楊他們開車去接你們。」
風風火火地急道，被點名的兩名助理面帶哀怨，用眼神控訴喬立威的安排，可惜完全被當事人忽略。

「我們在TM右後方的停車場，等會兒會走到一樓去。」
接過停車票卡，把停車場名稱唸了一遍，喬立威複誦一遍，叫小陳老楊及另外三人分別開車去接人。

之所以要五個人去，是為了分散粉絲和記者的注意力，讓她們猜不出到底那輛車載得是賀軍兩人，這也是賀軍當初與TM的協議，季亞廷的個人資料必須完全保密，不得外洩！

戴好全黑太陽眼鏡和棒球帽，開了車門下車。從另一端下車的季亞廷同樣做了變裝，一副寬大的深棕色太陽眼鏡遮住大半張俊秀臉蛋，米白色寬沿帽亦有遮掩臉部的效果，淺灰色長風衣包裹全身，遠遠看去，與身形高朓的女模特兒極為相似。

漫步來到一樓出口，眼前忽然一黑，腳下踩了空朝前撲去，賀軍眼明手快，將人牢牢接住。

「我沒事。」
輕聲說道，忍著不去揉按發暈的太陽穴，自情人懷中掙脫開。

被黑色鏡片擋住的棕眸閃過一絲異樣光芒，對於季亞廷的言詞有些懷疑。

正思索著該如何套話，前方傳來喇叭聲，是老楊來接人了。

兩人匆匆上了轎車，老楊立刻把車窗升起。為了保護旗下藝人，TM的車窗都貼上深色不透光隔熱防爆紙，從外面完全無法窺探車內任何一物。

「賀軍呀，你還真是魅力無法擋耶！那麼多粉絲擠在TM門口，就為了等一下要舉行的簽名會，真是太可怕了！」
邊開車邊說道，老楊一臉驚魂未定。

後座的兩人安靜無聲，聽著老楊的碎唸，不一會兒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入口，入口處，大批媒體守候，就為了搶拍賀軍的照片。

在保全阻攔下，車子好不容易開進入口，到了地下一樓電梯口，老楊停車放兩人下去。
「快上去，喬立威和馮姊在等你們。」

對老楊點頭致謝，下車進電梯，按了五樓讓電梯直達。

進到辦公室，馮品秋眾人已等候在此，見兩人進來，喬立威迎上前去。
「樓下那陣仗，賀小弟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淡然的眼神，沉穩的表情，看不出情緒起伏，這就是賀軍慣有的態度。

馮品秋笑著拍拍賀軍肩膀，代其回答喬立威：「賀軍就是這點讓馮姊讚賞，天塌下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好好好，這小子要不然就是鐵石心腸，要不然就是從小到大被女人的尖叫聲包圍慣了，早就麻痺了對吧？」
沒好氣地應嘴，回過頭對準備就緒，卻因為馬上就要面對的瘋狂場面不斷深呼吸的工作人員道：「走吧！該下樓佈置囉！」

一行人匆匆進電梯到一樓去，為一小時後的簽名會進行簡單佈置。

「亞廷來，跟賀軍到沙發那裡去坐，不要站著。」
招呼季亞廷兩人去沙發坐，喬立威的助理林瑋婷小姐端了兩杯飲料過來。
「先喝點涼的，等一下活動開始，可能沒有時間喝水喔！」

拉開拉環，將運動飲料遞給賀軍，「先喝吧，林小姐說得對，等一下你可能沒有時間可以喝水，外面太陽大，喝這個補充水份和礦物質。」

拿起飲料湊近嘴邊，看著季亞廷站起身與馮品秋交談。

「等一下要麻煩馮姊和喬大哥了。」
一個鞠躬，先向馮品秋致謝。

「放心，馮姊不會讓他被那群小女生生吞活剝的。」
笑瞇瞇地拍胸脯給保證，要季亞廷放一百二十個心。

「如果賀軍有不得體的地方，還請馮姊找機會暗示他修正。」
若非自己有事不能陪在情人身邊，季亞廷也不會如此擔心。

笑著直點頭，輕拍季亞廷背部。
「賀軍能有你這麼為他著想的經紀人，真是太幸福了。」

微笑地輕搖了搖頭，收下馮品秋對自己的讚美。

「你先坐一下，馮姊有事要處理，等會兒再過來。」
結束談話，回去專屬的辦公室打拼去。

坐回賀軍身側，低著頭看著平放在腿上的雙手，沉默不語。

從賀軍成為藝人開始，簽名會這種活動他很少會同意舉辦，只因為自己再怎麼有包容力，也難以忍受情人被一群人近距離包圍的感覺。

但這回他卻罕見地答應TM的要求，替賀軍六月下旬代言的廣告舉行簽名會。因為他想利用這段時間，去醫院看之前的檢查報告，而這件事必須在賀軍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做。

額頭被人觸摸的感覺拉回出遊的神識，眨了下眼睛，抬起頭，看著那人收回方才輕按上自己前額的手掌。

「我沒事。」
唇彎，淡開一抹淺笑，意在讓情人放心。

深深地看著微笑的人兒，轉開頭，看向窗戶外。

賀軍，對不起，請原諒我的隱瞞……我不能讓你因為我的事分心……

凝視男人冷峻臉龐，季亞廷在心裡無聲道歉，為了他好，自己只能暫時欺騙他。

沉默的兩人沒有任何交談，這種情形令季亞廷覺得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卻也只能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錶，等待活動開始。

當馮品秋再度出現，時間已是十一點三十五分，賀軍與季亞廷同時站起身，看著朝兩人飛快走來的馮品秋。

「時間差不多了，賀軍準備好了嗎？」
活動前最後一次詢問，灰髮男人僅是一個頷首，越過馮品秋直接走向電梯。

「有勞馮姊了。」
輕聲說道，含著歉意的視線定在那人背影。

「放心，簽名會結束，馮姊會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賀軍！」
爽朗地回道，大步走到電梯前，跟賀軍一同下樓。

目送電梯門關起，眼睫微闔，掏出太陽眼鏡戴上，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十分鐘後，一抹淺灰色人影離開TM中部公司，往停車場而去。

＊＊＊

醫院三樓，腦科診間外僅有兩三名病人在等候，空調溫度冷得讓人全身竄起雞皮疙瘩，有些受不了地直搓揉著。

淡藍色椅子一抹淺灰端坐，但見其懷中捧著一本歷史小說，安靜地閱讀。

「季亞廷先生！」

護士小姐的呼喚從診間裡傳來，被叫者起身走到診間外，推門而入。

和上次一樣，坐到中年醫生面前，莊醫師已吩咐護士把之前檢查的相關資料備妥，此時正將其中一樣自牛皮紙袋裡取出。

「來，你先看看報告結果。」
把一份文件推到季亞廷面前，示意其瀏覽內容，再將另一份像是照片的圖片拿出來，起身走到旁邊的架子，把照片夾上，打開燈光。

「狀況不太好，但慶幸的是它是良性的。」
緩緩起了頭，見季亞廷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用筆尖指向燈光照著的圖片。
「你的腦袋裡長了腫瘤，依據我多年的經驗，它是良性的，不會危害到你的生命。」

筆尖一轉，來到腫瘤位置。
「比較不妙的是，這顆腫瘤剛好長在你的視神經上方，直接壓迫到視神經，所以有時候你會覺得眼前莫名其妙變黑，對不對？」

點頭，對於醫生的判斷給予答覆。

「再來是，因為它也壓迫到你的腦神經和血管，所以你才會常常覺得頭暈想吐。」
一口氣把話說完，關掉燈回到椅子上坐下。
「雖然它是良性的沒有癌細胞，但為了安全起見，也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醫生伯伯我強烈建議你接受手術，開刀把它取出來。」

要動手術是嗎？

定定地注視莊敬昌醫生，半晌，啟口：「風險？」

這孩子真的很鎮定呀。

莊敬昌心裡很是佩服，開口說道：「手術完後，會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機率導致失明，這是目前最明確的後遺症，至於其他可能會發生的意外，我會與外科那邊進行詳細研究，務必將風險降到最低。」

失明？

臉上表情動搖了下，很快恢復平靜。

是麼？這樣就代表自己再也看不見心裡牽掛的他了……

「雖然很不幸，但醫生伯伯還是希望你能動手術，這樣對你比較好。」
對於季亞廷以後要面對的狀況很是不忍，但基於職業道德，莊敬昌繼續進行說服的工作。

失去視力對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來說，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但如果連命也保不住，其他夢想都是空談。

「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
現下的自己無法馬上做決定，他需要時間好好思考這件事。

再怎麼樣也只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孩子，碰到這種足以影響往後人生的大事，也很難在這個當下做出抉擇吧。

拍拍季亞廷肩膀，微笑地說道：「沒關係，你仔細考慮，畢竟這是人生大事，現在要你馬上回答也太強人所難了點。」
頓了下，從抽屜裡拿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確定了就打電話過來。」

收下名片，輕聲道：「謝謝您。」

「在正式開刀之前，我先幫你開止頭暈的藥。」
手指飛快在建盤上敲打，將開藥明細鍵入，「這次我先開一個月份的量給你，就算決定要動手術，也要排時間，九月以前是不可能的。」
小拇指按下輸出鍵，列印機跑出一串單子，護士撕下交給季亞廷，「拿去一樓批價，藥在地下一樓領。」

「謝謝。」
腳步往後挪，站起身，莊敬昌跟著起身，陪他走到門口，「亞廷，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是。」
微抿的嘴角微微上揚，漾開淺笑。

「你是個讓人疼惜的好孩子，伯伯希望你能考慮接受手術。」
語氣溫和地勸說，由那真誠的眼神可明白，他是真的喜歡這名有禮貌的年輕人。

「我會好好想想，謝謝醫師伯伯的關心。」
彎身行禮，在醫師不捨的目光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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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08-07-05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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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4.白色風車(十八)下，32F

(十八)下

坐上車繫好安全帶，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右手排檔，左手搭上方向盤正欲駛出，忽地胃部一陣急遽收縮，強烈的反胃感讓季亞廷難以壓抑，急忙翻出備於車內的塑膠袋，嘔出湧至喉頭的穢物。

好難受…

移開發出酸腐味的塑膠袋，閉上眼睛埋首於方向盤上，身體微微顫抖。

幾分鐘後，覺得精神已經好多，緩緩坐直身子，把塑膠袋綁緊移至助手席下，將車子開出停車格，準備離開醫院。

當季亞廷出了停車場，車子轉至醫院側門等待綠燈，後照鏡映出一抹急奔的嬌小人影，那人正往自己這邊衝過來。由那張稚氣未脫的小巧臉蛋上能清楚瞧見毫無掩飾的驚慌，一雙如小鹿斑比般單純的黑眼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尋可以藏身的地方，又因害怕被人找著，不時回頭探看。

那是……

沒有多想，搖下車窗，對那小小人兒輕喚：「小彎彎，這裡！」

聽見有人叫著自己的乳名，黑髮少年詫異地東張西望，在看不見熟悉的面孔時，耳邊再度傳來溫和的呼喚。

「這裡，在你旁邊而已。」
橫過身，探出頭對一臉驚慌的小人兒揮揮手。

陌生人的呼喚讓黑髮少年自然而然產生防備，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然而季亞廷臉上平易近人的溫雅笑容，卻讓他打從內心深處感到安心，自動將之歸類為可以信賴的好人之列。

解除後面車門的鎖。
「先上車，我帶你離開。」

拉開車門鑽進車內，季亞廷迅速轉動方向盤，超越前方車輛駛離原地。

兩人剛離開沒多久，一群背著攝影器材的記者們從醫院側門跑出來，在不見追逐的對象，氣憤地直跳腳。

邊開車，邊從右方後照鏡留意是否有人追來，在確定沒有追兵，季亞廷柔聲說道：「你可以坐起來了。」

依言坐正，名喚岳彎彎的黑髮少年好奇地注視主動載送自己的善心之人，一雙黑亮眼瞳轉呀轉，模樣很是可愛。

被少年逗趣的眼神吸引，透過後照鏡細細觀察這位廣告圈的新人，墨眸染上笑意。
「你不問我是誰嗎？」

濃如羽扇的長睫掀動幾下，輕軟嗓音自啟開粉嫩逸出：「你是好人。」

真是單純的小傢伙！

心裡為此人下了評語，笑容不變，方向盤往右轉了半圈，讓車子順利駛進汽車專用車道，續道：「你的經紀人在哪裡，我送你過去跟他會合。」

雖然透過新聞報導看過幾次，彼此還不曾親自照過面，但季亞廷對這名少年的經紀人印象十分深刻。

原因無他，只因為對方有著一頭囂狂紅髮！

歪斜著小腦袋想了想，岳彎彎語氣有著不確定：「李德他去買飲料了，他要我在醫院大門口等他…他…我，我在等他回來的時候把帽子拿下來，被別人看到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會被記者追……

這麼一來，他的經紀人就不可能會傻傻地留在原地等人了，所以，嗯…

心思一轉，立即有了主意。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這樣比較快。

眼睛眨呀眨，開闔的嘴巴輕聲唸出一串地址。

二十分鐘後，香檳金小轎車停在台中市南屯區某處，由五棟四層樓高透天式樓房組成的莊院側門，三名男人佇立在此。

當車子駛近，留著齊肩淺黑色打薄直髮，身高約莫一百七十五公分的男子快步走來。

看見熟悉的臉孔，岳彎彎露出笑容，開心地搖下車窗。
「小凊哥哥！」
一雙手不斷揮動著。

讓車子慢慢滑行，而後停在距離門數步遠的位置，解開車門鎖，讓少年下車。

蹦跳著下了車，被岳彎彎用小凊哥哥來稱呼的黑髮男子，正是「隨我」廣告社的精算師南堂凊，只見其淡開一抹淺笑，張開雙臂將人迎入懷中，「彎彎小朋友終於回來啦！」

見岳彎彎平安歸來，另外兩人亦走上前來，其中一人往岳彎彎那裡靠過去。

乍看之下覺得平淡無奇的五官鑲嵌在秀氣臉蛋上，不同的是那對泛漾疼惜光芒的巧克力色瞳眸散發出來的柔和，讓男子與普通人無異的臉孔有了不同的感覺，像是小天使那樣的貼心、令人感到安心，蜜色手掌拉起少年白皙的手，在手背輕輕拍了拍。
「沒事就好，那頭獅子還沒回來，沒關係的。」

點點頭，對自己讓眾人擔心的行為感到抱歉，一顆頭愈垂愈低，最後只看得到烏黑髮絲了。

另一名帶著文質書生氣息的年輕男人走到小轎車旁，銀色細框眼鏡遮掩住男人眸底內斂的精光，男人微笑地看著搖下車窗，靜靜看著這一切的季亞廷，開口：「你好。」

推開車門下車，季亞廷揚起笑容，點頭致意。
「你好，我是賀軍的經紀人季亞廷，請多指教。」

面前笑得溫文儒雅牲畜無害之人，便是傳聞中「隨我」廣告社的超級企劃齊燁，年齡只比自己大三歲而已。

「謝謝季先生送小彎彎回來，要進來坐一下嗎？」
客氣地對季亞廷提出邀請，受邀者笑了笑，搖頭婉拒。
「抱歉，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必須離開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無勉強人之意，齊燁點頭，對被兩位同伴包圍的黑髮少年喊道：「彎彎，你的恩人要離開囉！」

聽到齊燁的話，岳彎彎三步併作兩步來到季亞廷跟前，仰起臉蛋注視微笑回望著他的季亞廷。
「謝謝大哥哥送我回來，彎彎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好人。」

輕輕揉了揉少年髮頂，柔聲叮嚀：「下次在外面千萬要記得變裝，帽子也不要隨便拿下來，知道嗎？」

「嗯，彎彎會記住大哥哥說的話。」
用力點頭，乖巧地回道，表情就像是做錯事情、被老師教訓的好學生那樣的認真。

「再見囉！」
坐回駕駛座，發動車子，探出頭對可愛的少年擺擺手，方向盤一轉就要倒車，少年像是想到什麼，出聲喊道：「大哥哥等一下！」

「嗯？」

徵得其他三名哥哥的許可，岳彎彎拿出便條紙寫下自己的名字，手機和室內電話，交給等待自己下一個動作的季亞廷。
「彎彎喜歡大哥哥，想跟大哥哥做朋友，這個給你。」

接過便條紙，嘴角勾勒出完美弧度。
「謝謝你，小彎彎，有緣再見囉！」
左手用力一拉方向盤，腳下輕踩油門，車子穩穩朝前駛去。

看著車子開向大路，岳彎彎走回三名大哥哥那裡。

「齊大哥，那位大哥哥是誰呀？」

「TM旗下的冰山藝人賀軍的同學兼經紀人，季亞廷。」
微笑地回答少年的問題，看著少年發出光芒的眼睛，笑道：「彎彎你對他有興趣嗎？」

「嗯，他是好人，對彎彎很好，可是…」
話語一頓，眼裡露出擔憂，「他好像生病了。」

生病？

三人詫異地對看一眼，對岳彎彎的話感到不解。

像是要証明自己沒有說錯話，岳彎彎把自己在醫院碰到季亞廷的事說出來。

「在等李德買飲料回來之間，我有看到亞廷哥哥從那間醫院二樓走下來，然後在我躲避記者的時候，他的車子剛好開到側門救了我。」
說著，沒有瞧見其他三人交流的眼神，繼續說道：「雖然他的車子有開冷氣，但車子裡有一種酸酸的味道，就像是吐過的東西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所以我想亞廷哥哥一定是生病了！」

在岳彎彎印象中，除非是去探病，不然一般人不會無緣無故在醫院出入，所以季亞廷應該是身體不舒服才對。

季亞廷生病……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引發的效應絕對非同小可，然而到現在仍未見哪家報社有刊登出相關新聞，可見季亞廷也是十分謹慎之人，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引發媒體對他及賀軍的過度關心。

也許只是一般的小感冒罷了，畢竟經紀人常常要比藝人耐操，賀軍這陣子工作量大，季亞廷可能因此累出病來也說不定。

摸摸岳彎彎仰起的小腦袋，齊燁安慰一臉擔心的小傢伙。
「別想太多，季先生可能只是小感冒而已。」

「希望他沒事。」
喃喃自語，視線仍停留在季亞廷離開的方向。

對於岳彎彎的善良，齊燁三人甚是欣賞，正要開口，齊燁腰間手機傳來震動。

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從機身裡響起火藥味十足的高分貝質問：「那個小迷糊蛋到底回去了沒？」

忍住幾欲出口的笑意，齊燁笑著回答：「小傢伙被人送回來了，整個人完整無缺毫髮無傷，現在跟我們在一塊兒，你可以安一百二十個心啦！」

「那小子…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給他再教育！」
惡狠狠地說完，掛了電話。

看著安靜下來的手機，半晌，三個人爆出大笑。

就在三名大人個自笑得開懷，岳彎彎卻是兩手掌心捧著面頰，一臉苦惱的樣子，看起來是在擔心自己的經紀人會怎麼修理自己吧。

「彎彎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瞥見小人兒皺著一張臉，齊燁的情人談綮樺笑著安撫他，南堂凊亦加入勸說的行列：「他只是擔心你而已，你知道的是不？」

他是懂小凊哥哥的意思，但光是想到李德那張氣到暴跳如雷的駭人神情，岳彎彎還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無力地垂下頭去。

誰叫自己又忘了他的警告，只好等著被獅子吼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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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08-07-12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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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白色風車(楔子)~(十九)上，33F

(十九)上

回去TM時已是下午三點，簽名活動已經結束，把藥收放在車子暗格裡，上樓與馮品秋等人小聊一會兒，直接到十一樓賀軍專用休息室找人。

推開門，房間裡一片漆黑，打開小夜燈，昏黃燈光打在躺在沙發上的那人身上，由耳邊響起的規律呼吸聲聽起來，可知對方睡得正熟。

從小櫃子拿出小棉被，腳步放輕來到沙發旁邊，拉開棉子覆上，人亦在其身旁坐下，承受兩個人重量的沙發微微向下沉。

凝視面前那張熟悉面容，手指觸上有些冰涼的臉頰，沿著剛硬線條輕緩撫摸著。

『手術完後，會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機率導致失明。』

曾經，他以為失去家人的自己，已經不會再失去任何東西，沒想到現在，他卻要再承受一次打擊……

變成瞎子沒有什麼好怕的，一開始或許不習慣，然而時間久了就會習慣黑暗的生活。

但是，這樣的自己卻會成為賀軍的負擔，甚至是變成他的累贅，他不能、不能呀……

除了此點，其他莊醫師未明言的手術風險，也是他擔心的部份。

手術如果失敗，如果傷到腦部，他知道自己將再也無法醒來……

賀軍……

指尖來到那人抿緊薄唇，深深地望著。

如果我走了，你能原諒我嗎？

寶君阿姨……當年您隱瞞自己實際病情的心情，我終於明白了……

說了，賀軍會難過……不說，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也就不會傷心了……

淚水滑落，在未及滴下之前，被顫抖的掌心接住，無聲無息。

光是想到再也看不到他，自己的心就痛得難以忍受，深愛自己的賀軍呢？他不會心痛嗎？

溫熱的觸感撫上流過淚的臉龐，身體一震，來不及轉開，下巴已被那人用手扣住。

「為什麼哭？」
沉聲問道，眼神和語氣一樣危險。

調整情緒，確定自己不會失控，眼睫微垂，低語：「只是想起寶君阿姨而已……」

「亞…」
真是這樣嗎？直視伊人的眼，就像要看穿情人那般，瞬也不瞬。

嘴角向上彎起，給了情人一抹心安的微笑。
「我只是在想，如果寶君阿姨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被多到數不清的女生喜歡，她一定會為生下你這件事感到無比驕傲。」

坐起身，用手背輕柔擦去季亞廷臉上水漬。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哭吧。」
他的亞就是這麼感性，這麼一點小事也能讓他落淚。

「喬大哥說簽名會很成功，雖然大家快累癱了。」
轉移話題，提起中午的活動：「馮姊說還好有一整排的保全人員在前面擋住瘋狂往前擠的粉絲，不然你就回不來了。」
被粉絲拆食入腹，自然是回不來囉！

挑眉，睨了笑得一臉沒事的某人。
「敢情你現在心情很好？」

「嗯？」
眨眼，無辜地回望。

「我餓了。」
忽然繃出這麼一句，季亞廷愣了下，順勢接話：「那你要吃什麼，我去幫你買回來。」
說著，人亦站起，下一秒鐘卻跌回那人胸膛，「賀軍！」
有些愕然的驚叫！

「現在不方便吃全餐，先來點餐前菜好了。」
一臉正經地說道，大掌貼上季亞廷後腦，將之朝自己靠近。從情人舉動明白其口中餓了之意的季亞廷，要閃躲也來不及了，只能酡紅著一張臉，由著賀軍索吻。

休息室的門有上鎖吧？

視線管不住朝門飄去，有些緊張地回想方才進來後自己到底鎖門了沒，就怕這個當下有人來找，闖進來被撞見他們這樣就不妙了！

被季亞廷頻頻注意門口動靜的小動作挑起逼弄之心，唇離，說話的語氣難得摻入狂放：「被人看見正好，順便昭告全世界你季亞廷是我賀軍的人！」

「這樣子會被傳出不好的謠言，對你的人氣也會有負面影響。」
入耳的宣示讓季亞廷心裡泛開甜蜜，但就現實來說這層關係卻是怎麼樣都不能公開的！他不想賀軍因為承認與自己的感情而被他人說閒話。

「亞！」
為了自己身為藝人的身份，他的亞廷究竟做了多少的忍讓？這樣的犧牲自己又該以為何為報？

看出了情人眼裡的疼惜，季亞廷輕輕地搖頭，輕聲喃語：「這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頓住，深吸口氣，硬是忍住欲落水珠，「真的，我不後悔跟著你，不怨你的選擇……」

雙手重新回到俊毅臉龐，捧住，望進那雙倒映了自己臉孔的棕眸，細語著：「從一開始與你相識到現在，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快樂，這樣我就滿足了。」

將人緊緊抱住，貼靠彼此的胸口劇烈起伏。

「是你給阮一個夢　未記人生的苦澀　真正想要對你講　甘擱有別項
是你放阮一個人　走過風雨的思念　真正想要對你講　心中無別人」

台語歌？

飄蕩耳邊的是台語歌詞，這首似乎是最近很紅的樂團演唱的流行歌。

「會記哩牽手　散步的彼暗　公車擱過站
你我的心願　講也講不完　開始期待
無聊的人生　我已經覺悟　攏可以結束
你甘知一種　神秘的力量　改變阮前途
全新的人生的路　不知是光明是錯誤」

由於鮮少說台語，是以腔調顯得生疏，但賀軍仍然認真唱著，字裡行間融入了對情人的深情。

「是你給阮一個夢　未記人生的苦澀　真正想要對你講　甘擱有別項
是你放阮一個人　走過風雨的思念　真正想要對你講　心中無別人……」

「………………
代誌要按怎繼續　我也不知道
只想要和你逗陣　抱你身軀　聽你唱歌……」

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交纏的唇舌之間。

「亞，我的亞……」
再度將人緊擁於懷，季亞廷無盡的包容讓賀軍無語，薄唇流連於情人面頰，不住呢喃伊人的名。

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聽賀軍唱歌了……在離別真正到來之前，與他每一次的對話，自己都要萬分珍惜與把握。

閉上眼睛，聆聽情人低沉嗓音吟唱動人旋律，凝於眼角的淚水悄悄滑落。

豔陽高照，盛夏午后熱氣逼人，然而對季亞廷來說，他的夏天已經提早結束。

＊＊＊＊＊

秋季的台中秋老虎持續發威，明明中秋節將至，溫度仍是高達二十八度，天空乾淨的不見任何一朵雲，只有藍藍的天際。

TM大廈十一樓休息室，季亞廷倚靠沙發閱讀枕在腿上的書，看得正專心，耳邊傳來電子鐘報時聲。

「中原標準時間，下午四點整。」

四點了。

把書籤夾入內頁闔上，定定思索兩個多月以來，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段期間除了陪賀軍外出，其餘時間他都留在家裡養病，為了不讓賀軍察覺自己有異狀，季亞廷儘可能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健康些，目前也確實成功瞞住了他的情人。

但這樣還是無法長久吧……

紙包不住火，再繼續下去，賀軍終究會發現的……

後腦陣陣昏眩漫開，一波波，由中心位置朝四周擴散開來，季亞廷深吸口氣，起身去倒水。

拿著保溫瓶離開休息室，往茶水間走，平常來回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在暈眩發作之時，卻要花上十多分鐘才能到達。

「唔…」
靠在牆壁上輕聲喘息，準備等頭暈的狀況稍緩後再繼續走。

好難過…

難受的蹲下來，緊握雙手，努力熬過幾乎快要讓他嘔吐出來的暈眩感。

「亞廷哥？」

驀地，背後響起一聲遲疑的呼喚，還來不及做出回應，一雙小手撫上其肩膀，幫忙穩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是岳彎彎。

「你怎麼了亞廷哥，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瞥見黑髮男子低垂的臉龐神色不佳，額際冷汗直流，岳彎彎輕聲問道，卻見季亞廷搖頭，在他的協助下慢慢站起，「不用了，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

不放心地直盯著季亞廷看，擔憂的情緒毫不掩飾流露於清亮黑瞳。

露出笑容，摸摸岳彎彎髮頂，啟口：「活動彩排順利嗎？」

「嗯，我只出現五分鐘而已，就是從舞台左邊走到右邊，就這樣子！」
雖然知道季亞廷的問話是想引開自己的注意力，但岳彎彎一雙手仍是扶著季亞廷，一刻也不敢鬆手。

二千零三年中秋晚會，中部地區主要由TM及中部各演藝公司合辦，請來的都是當前人氣超旺的演藝界新人，岳彎彎隸屬於「隨我」旗下，今天也在經紀人陪同下前來參加活動彩排。

「威廉斯先生呢？怎麼沒看見他跟在你身旁？」
平時緦是以岳彎彎守護者自居的紅髮男人，這會兒怎會不見其陪在左右？

「李德？啊──慘了！」
被人一提醒，岳彎彎倏地驚呼出聲，趕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電話給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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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08-07-15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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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4.白色風車(十九)下，34F

(十九)下

電話鈴聲剛響，立即被人接起。

「小鬼，你又亂跑到哪兒去了？」
口氣火爆至極，一副只要被他找到人，就會好好修理他一頓的模樣。

「……我在十一樓，只是上來休息而已……」
話還沒講完，對方已打斷其說話，「待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過去！」
中斷通話，手機裡只傳來嘟嘟的聲音。

微笑地注視嘟起小嘴、瞪著手機的黑髮少年，輕拍其肩頭，柔聲道：「他很保護你。」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低聲嘟嚷著，臉上浮現沒輒的表情，「但是他也管得太緊了點兒……」

看來岳彎彎還不曉得李德對他所做的一切，早已超越一般藝人與經紀人之間的關係了。

正要開口安慰，電梯門已打開，一頭紅髮、五官深刻的混血男人已來到兩人面前，季亞廷也在同時發現岳彎彎不住往自己背後躲。

「你好。」
率先與對方打招呼，見紅髮男人僅是瞄了自己一眼，便將視線掃向藏身在季亞廷身後的岳彎彎，臉上表情極度不悅。

「過來！」
粗聲粗氣的嗓音，讓岳彎彎微縮的身子抖了抖，怎麼樣也不肯出來。

趕在某人理智神經將要斷掉之前，季亞廷主動替岳彎彎解圍。
「彎彎應該是順著馮姊的意思上來藝人休息室休息，請威廉斯先生別跟他生氣。」

挑眉，看向介入自己與岳彎彎之間的溫雅男子。

「威廉斯先生對彎彎的保護，似乎有那麼點過當了。」
規勸性的言詞，讓李德劍眉一橫，不悅的神情愈加明顯。

「我知道自己沒有這種資格說這些話，但如果您總是這樣對小彎彎兇，他只會越來越恐懼您而已。」
好聲好氣替岳彎彎陳情，而李德微妙的表情變化也令他為心裡的推斷下了肯定的結論。

實在不能怪岳彎彎為何不懂李德對他過度的保護欲所謂為何，任誰被人這麼不溫柔的對待，都只會想逃跑吧！

緩下心裡急速竄升的脾氣，對岳彎彎伸出手。

探出頭覷了紅髮男人一眼，小臉上仍顯猶豫。

「去吧，他不會罵你的。」
將人從背後拉出來，輕推向前，李德順勢把人扯了過去，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怕被自己責備，雙眼緊閉的岳彎彎。

大手舉起，岳彎彎下意識縮了縮身子，髮稍傳來溫柔的碰觸。

咦？詫異地睜開眼睛，一張眼，對上泛漾淺淺波紋的暗紅色眼瞳。

「沒事就好。」
語氣雖然還顯粗暴，但揉按小人兒髮頂的動作卻是與聲音迥然不同的輕柔，岳彎彎紅了臉，不知所措地低下頭。

李德今天好奇怪喔！

愣愣地想著，僵著身子任其將之擁入懷中。

「餓了嗎？談綮樺幫你買了你愛吃的小籠包，下來吃吧！」
對岳彎彎不知所措的表現感到莞爾，聲音裡摻入了些許寵愛，擁著人兒的雙手力量加重，卻是那種不會讓懷中小小人兒感到不適的力量。

小籠包！耶！有熱呼呼的小籠包可以吃！

開心地抬頭，扇子般濃密的眼睫輕輕搧動了幾下，模樣看起來很是可愛。這樣單純的反應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李德看到了仍然心頭一悸，不自覺看呆了。

見岳彎彎恢復好心情，季亞廷放寬心，轉身就要走開，眼前驀地一黑，腳下錯踩一步，跌趴在地。

「亞廷哥！」

和李德同時衝上前，扶起臉色蒼白的季亞廷，見其眉心攢起面露痛苦神色，知曉他定是摔傷了。

揹起季亞廷往電梯跑，岳彎彎跟上來，準備送季亞廷就醫。

「威廉斯先生…不用麻煩了，只是扭到腳而已，不用去醫院。」
輕聲說道，然而牽動傷處引發的疼痛，仍是教其冷汗直流。

「別吵，想說什麼等見到醫生再講！」
對季亞廷的要求置之不理，示意岳彎彎打開車門，把人抱到後座去，同時對岳彎彎下達指令：「彎彎你到後面去坐，順便看住他，別讓他有跳車的機會！」

依言坐到季亞廷身旁，拉住平放在膝蓋的手，握住。
「亞廷哥，你的腳傷還是先去給郎中先生看看吧，嚴不嚴重讓郎中先生判斷，好嗎？」

都已經被抱上車了，縱然想拒絕也沒辦法了。

季亞廷無奈地笑了笑，點頭應允。

「坐穩了！」
倒車後，用力轉了一圈方向盤，銀灰色九人座休旅車離開TM，往最近的大醫院駛去。

看完中醫，在岳彎彎兩人陪同下，前往三樓腦科，現在三人併坐在診間外的候診室椅上。

靜靜注視手中的醫師名片，季亞廷沉默不語。

走廊那端，接到護士通知提早來上班的莊敬昌師生快步走來，看到面熟的臉孔，出聲喚道：「季亞廷！」

起身迎向來到面前的莊敬昌，「醫生伯伯。」

拍拍季亞廷肩膀，示意他到診間裡來。一旁的岳彎彎見狀，也跟著站起，用滿含請求的目光直盯著莊敬昌看，莊敬昌愣了下，隨即會過意來。

「這兩位是你的什麼人？」
基於保護病患的立場，問診時與病人沒有關係者一律不得陪同在旁。

遲疑地看了季亞廷一眼，正要開口，當事人卻主動說明：「他們是我的好朋友，因為關心，所以跟來了。」

好朋友呀…

點頭，認同季亞廷的解釋，但是……

「是我請他們陪我一起過來的。」
言下之意就是默許兩人陪同看診了。

「這樣呀，好吧，只要你本人同意就好。」
點點頭，四個人往診間走去。

剛坐下，莊敬昌立刻進入主題。
「怎麼樣？決定好了嗎？」

不解的眼神來回於季亞廷及莊敬昌之間，而後回到李德臉上，只見其搖搖頭，示意他安靜聽兩人對話。

眼睫微闔，輕聲回答：「我願意動手術。」

辛慰地直點頭，馬上從旁邊櫥櫃裡抽出一份文件遞上。

「這份資料你拿回去詳細讀過，有問題下次回診時一併提出。」
頓了下，臉轉回電腦螢幕前瀏覽方才搜尋出來的外科排刀記錄，滑鼠在十二月下旬點按。
「嗯，腦部外科時間已經排到十二月下旬了……但還好，可以趕在元日以前動刀。」
對於電腦顯示的時間表感到頗為滿意，畫面跳到季亞廷病歷的資料，記下開刀日期。
「就安排十二月三十日開刀，如何？這樣會不會太趕？」

搖頭，對莊敬昌的安排沒有意見。

「好，今天先說到這裡就好，等會兒一樣去拿藥。」
從護士手中拿過領藥單，交到季亞廷手上。
「這次的藥單我做了一點改變，前兩回使用的藥每天睡前固定一顆，另一種粉紅色膠囊照三餐飯後服用，一次半顆。如果腸胃不適，就減為早晚兩餐飯後服用。」

「好。」
簡單看了下藥單明細，站起身，「謝謝您！」

四個人分別走到門邊，莊敬昌轉向另外兩人，吩咐道：「季亞廷目前的狀況不適合開車，可以的話儘量不要讓他上路，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挑眉，看向沉默的黑髮男子，暗紅眼瞳有著計算。

「嗯，我們懂了，等一下我和李德會負責送亞廷哥回去。」
撇開頭暈的情形不說，亞廷哥腳踝扭傷，當然不能冒險開車了。

「有任何情況隨時跟我聯絡。」
對岳彎彎的懂事覺得滿意，笑瞇瞇地提醒兩人，而後回到電腦前坐下，目送三人離去。

讓岳彎彎戴好可以遮住大半張臉蛋的寬沿帽，囑咐兩人留在三樓候診室不准亂跑，李德一個人到地下一樓領藥，留下季亞廷兩人。

「亞廷哥…」
熟悉的腳步聲消失在往二樓的樓梯間，岳彎彎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之前看到的事說出來。
「其實七月第一次見面那天，我有看到亞廷哥從樓上下來。」

視線移至岳彎彎臉上。

「亞廷哥，你準備要開刀的事，賀軍先生知道嗎？」

深深看了岳彎彎一眼，別開臉，啟口：「彎彎，可以請你答應我嗎？」

「嗯，亞廷哥你說吧！」
直覺告訴他季亞廷接下來要講的話可能不是好事，但岳彎彎還是點頭。

「能不能麻煩你跟威廉斯先生替我保密，這件事…我不想讓賀軍知道。」
緩緩說道，語氣與眼神一樣平靜，「關於這件事我已做了妥善的安排，賀軍那裡只要你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亞廷哥…」
所謂妥善的安排是什麼？發生這種事，要賀軍先生完全不知情，除非是……

被心裡的猜測嚇了一大跳，就在岳彎彎腦中一片空白之際，季亞廷淡然的聲音再度於耳畔響起。
「或許你不能理解我為何要這麼做，但等到有一天，你有了想守護的那個人，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

想守護的那個人？

摸摸少年的頭，含著淡淡憂愁的臉龐卻漾開淺笑。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就能了解我的意思了，小彎彎……

十二月底麼……

打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開始，季亞廷已清楚知曉，和那人分離的日子已經近了。

再如何不捨，終究得走上這條路，他只求在那天到來之前，自己能留下更多與情人相處的美好回憶，哪怕兩人只是安靜地坐著，也好。

無言地陪伴神識已經出遊的季亞廷，單純的少年雖然捨不得看見喜歡的大哥哥露出感傷的表情，但也無計可施。

交握的手心，低涼的溫度和此刻的心境一樣，宛若被寒冷的北風吹襲，閉上的眼睛，封印對未來相守的信念。

參禪何須山水，滅卻心頭火亦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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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月．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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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8)

35樓發表於: 2008-07-19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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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白色風車(二十)，35F

(二十)

「出太陽了！」

一大早，寧靜的小社區傳來如是的歡呼，拉開窗簾，耀眼光芒從外面射入，驅走隆冬的寒意。

九點過後，不少住戶紛紛整裝，全家大小趁著冬季難得的暖陽露臉之時出門踏青。

連續幾天的低溫，終於在冷氣團威力減輕的今天，溫度稍稍回昇，數日以來未曾露臉的太陽公公，自雲層間隙灑下陽光，難得的溫暖讓躲在家裡的人們從門窗緊閉的屋子裡走出來透氣。

社區某一角，一樓後方的廚房飄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看來該戶人家今天能有一頓豐盛的早餐享用。

佇立在窗戶旁邊，從裡面向外望去，外頭三兩成群出來散步的男女，臉上悠閒的神情令黑髮男子嘴角輕揚，心情似是不錯，同時耳邊傳來水氣噴出的聲響，男子走回瓦斯爐前關掉瓦斯，將座上不鏽鋼製的小悶鍋蓋掀開，冉冉白煙直沖而上，水氣撲面而來，燙熱的觸感讓黑髮男子輕皺起眉，往後退開一步，避開過熱水霧。

側過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瓷碗走回瓦斯爐前，用湯勺小心盛起仍冒著細細白煙的粥，當碗裡被佔去八分滿的空間，湯勺擱回悶鍋，鍋蓋蓋回去，裝了營養食材的粥品被男子放至擺上餐具的淺盤，端起，往二樓走去。

來到臥室門前，輕扣了幾聲，推門進入。

坐臥在床上的灰髮男人轉過頭，看著端著早餐的情人往自己這裡走來。

把淺盤放到床頭櫃上，坐上床沿，手掌按上情人前額。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感到安心，賀軍的身體畢竟比自己強健許多，這次只是小風寒，休息一天就沒事了。

收手，將瓷碗和湯匙捧過來，舀起一匙輕吹幾口，試了下溫度，確定不燙人，才移至灰髮男人嘴邊。

張口含住湯匙，順手把湯匙接過，同時端過有些重量的碗，自己吃了起來。

感覺到情人專注的目光，賀軍停下吃食的動作，轉過頭看向那對泛漾深情的墨眸。

「等會兒吃完，記得再吃包藥。累了就躺下來休息，嗯。」
避開那人略帶審視的眼神，柔聲叮囑，站起身就要離開，腰部被熟悉的手臂圈抱住，再度坐回床上。

睇著伊人似是有話欲言的眼眸，啟口：「你有心事。」

唇畔帶開淺弧，笑得溫和，「這樣都被你看穿了？」

「嗯？」

輕拍情人橫在腰際的臂膀，笑語：「雖然覺得可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頂多是有點小埋怨而已。」

「亞？」
挑眉，聽出話中之意。

笑了開來，俊秀臉龐綻放如朝陽般燦爛笑靨。
「因為你感冒的緣故，放假不能去玩這件事，雖然令我感到惋惜，但是真的沒關係啦！我不介意，也不會因為這樣就跟你鬧脾氣。這樣，賀大少，你可以放心了嗎？」

抱住笑語如珠的情人，賀軍低聲道：「抱歉。」

「真的不要緊，你別放在心上。」
斂起笑容，輕聲安慰一臉歉然的情人。

「明年咱們再好好安排一次旅行，聽說日本的溫泉不錯，咱們去個六天五夜，來趟溫泉之旅如何？」
為了補償這一年無法成行的溫泉之旅，賀軍決定明年帶季亞廷去日本好好玩一玩。

明年……

儘管內心因為這兩個字微微刺痛了下，但情人的心意仍教季亞廷感到窩心，嘴角笑弧更加深刻。
「嗯。」

安靜坐在旁邊陪著賀軍用膳，等他吃完，利用收拾餐具及整理廚房的機會離開賀軍。

匆匆回到廚房，剛將淺盤放下，淚水已抑不住地淌出，蹲下身，靠著流理台無聲啜泣。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歡樂的聖誕節即將到來。

在聖誕節前一週，季亞廷徵得馮品秋的同意，幫賀軍爭取到三天的假期。

原本兩人計畫前往最近的溫泉區泡溫泉提早過節，卻在要出發的當天，因為賀軍染上風寒被迫取消出遊行程。

眼看開刀的日期愈來愈近，原本堅強的季亞廷，也開始有了不安。

他不知道在沒有賀軍陪伴的未來，自己是否有勇氣面對無垠黑暗？他真的沒有把握……

賀軍已經開始懷疑了……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不能讓賀軍知道自己即將要離去的決定……

為了瞞住賀軍，他已和李德等人商量過，齊燁答應用「出國留學」這個理由，幫忙牽制住賀軍尋找他的行動。

雖然眾人一致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好辦法，但季亞廷覺得，只要時間一久，賀軍應該會淡忘自己，也許會找個與他相配的伴侶繼續人生路也說不定。

『如果賀軍先生忘不了亞廷哥呢？』

岳彎彎不能明白季亞廷的決定。真心相愛的兩個人，不是應該要留在彼此身邊嗎？

回應他的，是季亞廷含著淡淡酸楚的微笑，岳彎彎無言了。

深吸口氣，站起身，扭開水龍頭，用冰冷的自來水洗去殘留眼淚，過低的溫度凍得他本就哭紅的鼻頭和臉頰愈加泛紅。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和賀軍只不過是提前體會這層道理而已。

＊＊＊

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三點，季亞廷送賀軍去火車站搭車。

握在掌心裡的手透著冰涼，棕眸深處，疼惜一閃而過。

「進去吧，別在外面吹風。」
抽回在情人摩搓之下已經回溫的雙手，看著情人輕聲說道，見其大衣領子被風吹起，伸手替之翻平壓好。

深深凝視面前微笑的季亞廷，心裡隱隱泛起不安。

不知為何，他總有種這是自己最後與季亞廷見面的錯覺……

「亞…」
喚著伊人的名，修長手指自其衣襟處掏出情人隨身配戴的銀鑰墜子。
「我愛你，亞。」

愣了下，隨即任由眸底笑意加深。

我也是。

交握的指掌，留下了簡單的三個字。

不便在公開場合回應情人，季亞廷選擇用安靜的方式來表達。

「各位旅客您好，十五點十二分，前往松山，班次……」

候車大廳廣播開始播報即將抵達的班次，通知欲搭乘本班列車的旅客迅速往剪票口移動。

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快進去吧，不然會來不及。」

許久，轉身走向入口，高瘦身影消失在彼端。

直到賀軍上了車，季亞廷才離開。

平安夜　聖善夜　萬暗中光華射
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靜享天賜安眠　靜享天賜安眠

平安夜　聖善夜　牧羊人在曠野
忽然看見了天上光華　聽見天軍唱哈利路亞
救主今夜降生　救主今夜降生

平安夜　聖善夜　神子愛光皎潔
救贖宏恩的黎明來到　聖榮發出來榮光普照
耶穌我主降生　耶穌我主降生

教堂裡傳出虔誠優美的合唱聲，橙黃色光線自貼了彩色窗貼紙的窗戶透出，溫暖行經外面的路人。

齊肩黑髮被裹在頸上的細針織圍巾束縛住，一身淺灰色大衣包裹住穿著厚重的身軀，本來插在大衣口袋取暖的雙手，悄悄挪至嘴巴前，張口吐氣，白煙從口中冒出，稍稍給予冰冷的雙手些許暖意。

賀軍……

迴盪耳畔的歌聲勾起回憶，這是與那人一同擁有的點點滴滴……

「I want to give giving all my love to you
我的愛從這一天　永遠屬於你今生今世不變
I'll give giving my whole life to you
我的心從這一天　只會守在你身邊永不停歇　My love for you」

輕聲唱著，臉上浮現笑意。

他永遠記得賀軍每次唱歌時，為了自己所展現的深情，那是專屬於自己的賀軍。

漫步而行，每一步踩出的同時，腦中亦閃過和情人相處時的畫面。

等賀軍回來，自己早已搬離原來的家了。

賀軍，請你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忽然，口袋裡一陣震動，黑髮男子愣了下，將手伸進袋中。

指尖剛碰到手機，機身的震動隨即停止。

幾乎是同一時間，左胸口乍然漫開一陣劇疼，單手按住隱約泛疼的心口，莫名的心痛教男子詫異不已。

這是怎麼一回事？

放慢腳步，腳跟一旋轉往熱鬧的商店街走去。

行經賣家電的某家連鎖店，電視機前擠滿人群，正要繞道而行，新聞主播清晰的嗓音穿過人群鑽入耳膜，絆住了意欲前行的雙腳。

「緊急為您插播一則新聞，載送昨晚出席台北市慈善公益晚會藝人的九人座小客車，方才行經建國南路時，被一輛酒醉駕車的大卡車追撞，小客車當場翻覆，警方已趕往現場處理。」

畫面轉至車禍發生現場，新聞主播繼續報導：「由現場血跡斑斑的情況不難看出，該輛大卡車當時的車速到底有多驚人，詳細的情形稍後會有更詳細的報導。」

「怎麼會這樣啊！」

「就是說呀，今天是聖誕節耶，居然發生這種事……」

「我記得昨晚在電視上有看到幾個藝人，好像有現在很紅的那個男的說。」

圍觀人群邊看電視邊提及昨晚的活動，沒有人注意到有人疾步離去的身影。

十二月二十六日深夜，中部某間著名醫院，本來正在休假的數名醫生在院長急召下，提前結束假期，返回工作崗位。

清早時分，五樓手術室裡，一台病床停放於等候區，戴著寬沿帽一臉清秀的黑髮少年，注視換上綠色手術衣，一臉平靜躺在床上，等待開刀時刻來臨的季亞廷。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少年還是開口了。
「亞廷哥，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張開微垂眼睫，黑瞳直視與自己一樣有著一對清亮墨眸的岳彎彎。

「這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事。」

「可是，可是開完刀後，你又不一定真的會瞎掉……」

「彎彎…」
抬起手輕拍放在床欄的小手，柔聲道：「今天如果威廉斯先生跟賀軍一樣，眼角膜受創，而你和我一樣，開完刀後有九成的機率變成瞎子，你會怎麼做？」

沉默地回望睇著自己的眼睛，岳彎彎在其眼裡看見答案。

為摯愛付出一切，是自己會做的事，一如季亞廷那般，無怨無悔。

「那就別再勸我了，好嗎？」
知曉岳彎彎了解自己的意思，季亞廷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無法動搖亞廷哥內心的堅持，岳彎彎抬起頭，看向等在外面的紅髮男人。

他能體會季亞廷的決定，今天換作是自己，恐怕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準備就緒，莊敬昌會同相關科的醫生走進手術室，護士小姐從岳彎彎手中接過季亞廷的手，語氣溫柔地詢問相關個人資料，確定病人現在狀況適合執行手術。一旁麻醉科醫生小心翼翼幫病人注射麻醉藥，一邊注意病人狀況。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陷入昏睡之前，季亞廷憶起那個夜晚，與喬立威的談話。

『喬大哥，雖然時機不太對，但請你老實告訴我賀軍目前的狀況！』

『這個……』

『拜託，請你告訴我！』

『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喔！』
訥訥地說道，深吸口氣，一次把話講完。
『急救時醫生說他傷到頭部和眼睛。頭部部份裡面還有血塊，但是過幾天等情況穩定下來，開刀拿出來就沒事了，至於眼睛…眼睛……』
欲言又止。

『眼睛的情形就很不樂觀了，他是正面受到撞擊，眼球受損，眼角膜受到很重的傷害，可能無法繼續使用了。醫生說，呃…極有可能會失明……』

眼角膜無法使用……如果有人願意捐出眼角膜……

握著話筒的手倏地一緊，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既然術後失明率如此之高，他將眼角膜讓給賀軍又何妨？

『喬大哥，麻煩你幫我跟賀軍的主治醫師聯絡，拜託，要快！』

雖然不知道季亞廷要做什麼，但喬立威仍然在最短的時間內聯絡上賀軍的主治醫師。

經過一整天嚴密的討論，雙方醫師終於同意季亞廷的提議，季亞廷的腦部手術時間也因此提前到二十七日早上。

眼前的世界完全為黑暗所佔據，意識飄離之際，耳邊似乎響起那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唱著動人情歌。

＊＊＊＊＊

之後季亞廷與李德等人商量，更改原先的決定。

這樣的決定，讓季亞廷徹底自賀軍的生命中消失。

這一年，季亞廷二十四歲，與賀軍相識滿十三年。

--- --- ---

小冰的話：

安安

終於將預定內容都發表完了(在風雨暫歇的午后，小冰看著電腦，露出微笑)

感謝這段時間默默點選來看的姑娘們

【白色風車】到此已發表完畢，小冰已於DM裡說過，最後一回不會公開，請看文的各位多多包涵

關於DM和相關事宜都在下面(簽名檔)，歡迎有興趣的朋友到訊息宣傳一觀相關公告。

再次感謝這十個月以來看文的各位，小冰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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