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8 【神谕正法】幻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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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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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18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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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8 【神谕正法】幻景

*一点对于那些分别时光的想象

　　儒门至高圣地，昊正五道。

　　一如往日，君奉天静默地镇守在第一道大门之内，四周气氛平静无波，了无人声，唯有圣气斐然。

　　看样子，今天也没有什么人试图闯关。

　　上次见人前来大概还是玉离经与墨倾池，虽然被他一一给挡了回去，但看样子，离经生活的不错，不仅入了儒门，招式间展露而出的修为水平也足见其平日里的刻苦努力，让他也得以安心。

　　如今算来，自他离开仙门投身儒门也已经过了多年，期间，也只在父亲去世时回去吊忌过一次。岁月变幻，足以青丝换白发，眉眼间的少年意气也在不知不觉间随之消磨尽散。

　　君奉天心下明白，如今立身昊正五道，身负法儒无私之位，本应斩七情，断六欲，恩仇两绝，可这哪里有说来那般轻易。言语间他虽从来不提，但内心深处终究是在疑问着，那些自己牵挂的、思念的，如今不知都变成了个什么模样。

　　也就是这样矛盾的自己，才总是让凤儒他们挂怀吧。

　　轻叹口气，君奉天阖上双目，静坐调息。

　　尘世中秋方过，也不知是不是团圆日子的烟火气不远万里跨过山水，飘来了这寸土地，使得君奉天平心静气之下，不由得回忆起了几分记忆里的影像，那是最为无忧的少年时光，活灵活现，宛若经年再现。

　　或许是心绪所扰，一时间头脑只觉几分晕眩。

　　“奉天。”

　　恍然间，他似乎听见了阔别已有百年的声音，语含笑意，句尾像是挂着钩子般引得他心头轻颤，常年隐入记忆深处的音调本以为已然褪色，如今耳边重响却惊觉原来一直不曾忘却。

　　……玉逍遥？

　　君奉天有些微愣，心下不自觉无声念出了那个名字，只是闭上的双眼终究没有睁开，眉间轻皱，只觉得大概是自己今日心绪不宁，波动之余有些幻听，毕竟自己也没有感知到任何突然接近的气息，正打算抱元守一，静心凝神，却觉蹙着的眉头忽的被带着些凉意的指尖轻碰，紧接着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离的比方才显然更近了些。

　　“奉天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啊？”那声音添了些故作的委屈，明明白白的是某个人常用的伎俩：“莫不是这么久不见，要和师兄生分了。”

　　“胡说。”

　　明知道这是在激他回应，君奉天还是如此开口，语气略高，宛如找回了几分过去的冲动，阖着的双眼也终于睁了开来，露出一双翠绿的眸，正正投入了眼前一对同样对着自己的紫色的潭，微闪着点点星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除此之外，熟悉的含笑面容旁垂下的，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满头白发，随着动作在半空中虚虚轻晃，恍若云烟，仿佛提醒着两人已经错过了彼此的多少岁月时光。

　　君奉天不禁有些出神。

　　“心情不好？”眼前的玉逍遥收回了原本揉在他眉间的手指，直起弯下的腰，一个转身就紧挨着坐在了他身侧，皮肉隔着衣袍相贴，发出些布料摩擦的响声，同时传来些许分明的实感，似乎昭示着眼前所见一切并非梦境。

　　可这也绝对并非现实。

　　“没有。”君奉天摇头，清明起来的意识使得周遭一切也都越发清晰，看着眼前依旧的昊正五道之景，随后再度开口：“你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玉逍遥唇边的笑意又大了些，自然明白君奉天这指的是什么，方才片刻他也已经摸清，如今语意轻松：“是天宙之间。”

　　君奉天自然知晓天宙之间的用处：“看到什么了？”

　　“你。”玉逍遥忽的凑近了耳边压低了声线说道，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身子不自然地躲了躲，见君奉天侧过头看他一眼，这才低低笑了两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敛了些许笑意多了分正经，重又开口：“当年的玄黄岛，诛杀鬼麒主。”

　　没能亲自和君奉天一行玄黄岛，一同手刃鬼麒主，终究算是玉逍遥的一份遗憾。

　　“居然是这个，也少不了你的帮忙。”君奉天的记忆也被玉逍遥的话给勾了起来，兴许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但还是没忘了正事：“之后呢？”

　　“好不容易看电视看到了你，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啊，想着多看两眼，但……天宙之间的运行方式我还没太摸清，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头一晕，我就在这里了。”魂魄离体可不是什么小事，老实说他现在的意识都还有些许眩晕，大概也是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鲁莽，玉逍遥转而挂上了一脸的委屈：“但这个也不能怪我吧，谁让奉天你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君奉天一时无言。

　　的确，自从当年玉逍遥从昏迷中醒来，自己下定决心离开仙门，如今这的确算得上他们第一次重见。看来是天宙之间将他们二人的魂魄一并给吸了过来，但自己远在儒门，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君奉天看了看分别被他们负在身后的双剑，心下了然。

　　看来是神谕和正法相呼应的缘故吧，让他们得以在此暂时重逢，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和玉逍遥各自都是魂体却依旧能够带着它们，只是……也不知这样的状况可以持续多久。

　　似乎清楚君奉天心中所想，玉逍遥伸出一根手指在君奉天的眼前摇了摇，神情难得多了几分严肃：“这可不算久别重逢，剑约将至，要等师兄真正来找你才行啊。”

　　玉逍遥明白，君奉天作出进入儒门的决定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他也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怨怼，顶多只有满腹的想念，他信任君奉天就像君奉天同样信任他一样，从来不需要多言。

　　“好。”君奉天点头。

　　玉逍遥重又笑开：“我还以为，奉天会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虽然如今魂魄相逢，实际上也和做梦似乎差不了太多。

　　“我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君奉天语气平静：“再说……我也不觉得我会梦见你的这副模样。”

　　记忆里的永远是当年的轻狂少年时，如今一朝得见，宛若一夕成霜，莫名生憾。

　　“我就知道奉天永远不会认错师兄。”玉逍遥熟练地按照自己想听的理解了君奉天的话，原本言语间弥散开来的些许沉重也随着他的轻笑尽数散去，转化成他们师兄弟之间翻涌而起的浓厚喜悦。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君奉天还没忘记这人如今是个魂魄离体的状况，自己身处昊正五道，平日里也算是无风无波，再不济也有身后的皇儒等人兜底，玉逍遥可不是如此。

　　“放心，我现在可是感觉好的很。”玉逍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奉天现在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负有旧伤的事情吧，那还是不要说这些糟心的事扰了如今这般好的氛围了：“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这话某种意义上也是事实，身负沉重的旧伤，哪怕是待在天堂之门内什么都不做也难免会感到心口滞涩，肺腑疼痛，若是运功则更为难受，此刻暂离了那副身子的束缚，反而有种久违的轻松。

　　“那便好。”君奉天算是放下心来，记忆里的往日也是，他和玉逍遥再怎么胡闹的性子，总不会拿自己的安全来开玩笑。

　　解释清了一切，玉逍遥悠闲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昊正五道，儒门赫赫有名的地方，当年他们远在仙门也都能略知一二，更别提他和皇儒——蔺大前辈也是熟识，这地方也不算太过陌生，天宙之间看起来很好的还原了他们记忆里的景象啊。

　　“这些年都在这里吗？”玉逍遥轻声开口，又往君奉天的方向蹭了蹭，肩并着肩，倒是有几分像他们当年练完剑挤在一起休息的样子，当初年纪轻轻火气旺，挤在一块明明更热，但终究是不愿意分开，一边嫌弃着一边懒得动弹，平白多耗了好些时间才算是缓过劲来。

　　“嗯。”君奉天答道：“怎么了？”

　　“太冷清了。”玉逍遥叹了口气。

　　此番再见，记忆中的轻狂少年已经不再，似乎很难想象，往日的那个与自己一起嬉闹的君奉天能够安然生活在这样的景象之中。不过自己似乎也是一样，天堂之门内也没好到哪去，自己也还不是渐渐习惯。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更别提融入他们生命之中的从来不仅仅只有时间。

　　“习惯就好。”君奉天默契地答出了玉逍遥心中所想，实际上初来儒门时也的确是有些不适应，毕竟儒门和仙门差异也算是甚大，而且他也明白，除却自己之外，身旁之人这些年来也不见得摆脱了这样的心境。

　　“我们出去逛逛吧！”玉逍遥心里有了主意，拽了拽手边君奉天的手臂就打算站起身来：“好久没见过外面的东西了。”

　　“天宙之间内能走到哪里去。”身处幻境，连带着他的心弦也松弛了不少，君奉天顺着他的力道一并站了起来，却见四周的环境真的因为玉逍遥的话微微模糊了些许，大概是因为他又想起了什么曾经去过的地方吧，被天宙之间所感知，真实的反映在了他们眼前。

　　“还记得我们曾经去过一次北域吗？”玉逍遥凑到君奉天身前冲他眨了眨眼：“那座城的模样我可还是记得很清楚呢。”

　　“嗯。”明显是想到了那段记忆里的日子，君奉天平静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许动容，虽说十分的不明显，却也足以让一直在留意着他的玉逍遥捕捉分明。

　　言语之间，昊正五道肃静的氛围也已尽数散去，记忆中的景象终究是借着如此的这般际遇重现眼前。

　　*

　　记忆里的时节方才刚入初夏，天色亮的已经要比往常早上一些，但北地的天气依旧寒冷。

　　天边一线微明，这北域腹地的城镇上也渐渐有了点儿日常的喧闹声，来的路上四周尽是被冰雪覆盖的山脉和土地，据说终年不化，镇子里却算得上热火朝天，不少小摊已经被推到了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也相继着敞开了大门。

　　君奉天头一遭来此，人生地不熟，唯一可能了解的人一进城就跑去了其他摊子，美其名曰是要给他挑点他没吃过的点心，当然，按照他对玉逍遥的了解，除此之外大概还有打听些消息的主意在里面吧。

　　毕竟玉逍遥这人看上去没个正经，实际上内心聪明着呢，云开见日月,智高于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明显更适合他这个无论是口才还是性格都特别好的人，配上一张玉树临风的脸，一路上有的是大把的姑娘扯着他聊天，生怕人跑了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当然也不仅仅是招蜂引蝶，毕竟依玉逍遥这家伙的性子，就没几个能和他处不好关系的，给他些时间估计能朋友知交遍天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咳，方才这句话并没有夸奖某人的意思。

　　君奉天只当自己没看见那人边挑边吃的模样，但就那么站在城门口也不像个样子，便找了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摊子走去，准备解决一下今天的早点，哪怕他年轻力壮，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早就饥肠辘辘了。

　　摊子不大，也就摆了五六张桌子和几条长凳。

　　这摊子卖的是酒酿圆子，升起的白雾看上去热气腾腾的，模糊了人的视线。他也算来得早，看上去应当是店家今天开张的头一个，让他占了个靠墙的挡风角落位子，北域天冷风寒，吃点汤汤水水暖暖身子应是不错。

　　君奉天放下背上负着的长剑，将其倚靠在桌旁触手可及的地方，想了想提声开口向摊主说道：“老板，两碗酒酿圆子……其中一碗慢些做，圆子少些，不要太满。”

　　“好嘞，客官您稍等。”

　　那店家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身体却仍硬朗，熟练的生火烧水收拾好材料，分量给的很足，不多时一碗满当当的酒酿圆子就端了上来，带着丝丝缕缕飘荡而开的酒香。

　　虽说君奉天他并不重视口腹之欲，但此番久违离开仙门，对于这些食物点心他还是想要尝上一尝的，总归玄尊给的银两也算足够，在其他方面他也花不了这么多，不妨赶路的同时品尝一下人间美食。

　　据说北地有邪物作祟，他们是承接了玄尊的命令而来，这一路上他和玉逍遥走走停停，一路调查追踪，得到的线索老实说并不算多，如今算下来离开仙门也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有余。好在玄尊并没有限定他们返回的日期，只是说若有要事自会通知，只让他想着完成任务便是。

　　君奉天拿起和圆子一同送来的一副勺子，看得出店家是很上心的，桌子凳子连同餐具都干净得很，想来生意应该也是不错。

　　随手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圆子，更多的白色热气涌了出来，温度尚且热的无法入口，不过正好祛一祛这临近北境初夏清晨尚存的不少寒气。

　　街道逐渐喧闹起来，正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这个摊子的生意不错，除了看上去就是本地的人之外，还有好些像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不过说来也是，毕竟酒酿圆子是江南的小吃，这番开到了北域，除了那些想要尝个鲜的北域人之外，总能吸引不少想念家乡风味的人来。

　　舀了碗里的圆子往嘴里送去，略烫的圆子暖着人的身子，舒服的很，味浓甜润，味道也不错，很是让人满意。

　　不知不觉间一碗酒酿圆子便已经见了底，君奉天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稍稍多坐了会儿。等到寻常早点的时间过的差不多，落座的食客也大都散去，君奉天往周围看了看，没能找到要等的人，这才整理好东西，又从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刚想和摊主开口结账，却听见身前街道远远的传来的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让他的动作尽数停下，反又坐了回去。

　　“老板，那碗现在可以上了。”

　　话音未落，就见不久前才分开的那道蓝白色身影飞快地穿过清晨不多人的街道，身后的剑袋随着动作上下晃动，挑动着披在身后的黑色长发，转眼间就跑到了他的跟前，怀里还抱着好几份打包好的点心，修道之人五感通明，离的近了便能闻得见散发而出的丝缕甜香。

　　“奉天，怎么一眨眼你就跑这么远，我回头都找不到你了。”

　　玉逍遥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在君奉天面前的条凳上坐了下来，随手把拎着的的点心堆到了桌子上，看上去一副跑的很急样子，气喘吁吁的，连说话都带着几分粗喘。

　　君奉天浅皱着眉把玉逍遥买来的东西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摊主的动作很快，方才说好的酒酿圆子刚好端了上来放在了玉逍遥面前，按君奉天说的只放了半碗圆子，酒酿还是热腾腾的盛了满碗，刚好让在冷风里跑了半天的玉逍遥暖一暖自己那有些被冻得发白的手。

　　玉逍遥见状自然想得明白这是君奉天给他点下的，恐怕是想到了他在外面还吃了不少，给他减了一半的量，这糯米做的圆子本就撑人，也省得他吃完胃里难受。

　　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玉逍遥嘴上还是不忘打趣：“奉天就给我点了半碗啊，亏得我还给你买了这么多点心呢，真是让人伤心。”

　　入手的油纸还带着不少温热，应该是专门买了现做的，再加上往怀里一放，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也难怪在这大清早的这么久都没有凉透。

　　不过买了这么多一看就是在不同店面里卖的点心，就这么点时间哪够挨家等着，只怕是吃了不少凉东西，尝了口味道就接着往其他的地方跑，玉逍遥真是觉得自己身体太好了。

　　“放着热的不吃跑去吃冷的，还把身上弄得都是些点心味，你也真是不嫌弃。”迎着玉逍遥的眼神，君奉天不带丝毫怨气的数落了一句，伸手打开了个看上去分量不多的油纸包，里面是还泛着油光的炸糕，看模样大概是红豆馅的。这些年相处下来，玉逍遥也是知道他平日里少食这些油腻的东西，就买了几块尝鲜，浅尝了几口，味道自然算不上什么美味，但也称得上一句不错。

　　见君奉天趁热吃了点，玉逍遥才算满意的笑了笑，君奉天的话里有些责怪他也不介意，他听得出对方总归是在关心他。

　　盯着君奉天吃点心的神情眨了眨眼，玉逍遥满足地舒了口气。

　　“这不是怕又像之前那样连续好几天找不到地方买干粮嘛，可得好好补充一下，毕竟这北域沙漠可不少。”玉逍遥笑着给自己灌了几口热乎乎的酒酿，只觉得暖人心肠：“而且我自然无所谓身上有这些甜香味，只要奉天别嫌弃就好啦。”

　　“慢点吃，我们又不着急。”

　　看着玉逍遥放松自在的神情，君奉天轻叹了口气，面前的人从认识时开始好像就是这副随心所欲的性子，看上去心大的很，但实际上却又细心聪明的不行，自己几乎从未涉足尘世，这一路上有些事还是多亏了玉逍遥。

　　看着这样的人，自己从前身上的几分沉默也被淡化了不少，甚至都能和玉逍遥开起玩笑了，这些年来也没少和他一起玩闹，甚至还干出过偷摸溜出仙门只为了去喝酒打香肠的事来，哦，还有练剑。这人真是仗着自己的本事带着他使劲的浪，偏偏自己还真吃他这一套，现在新入门的弟子若是好奇去翻翻以前的记录册，怕是能看到他们一向敬畏的二师兄在上面那一水的领罚记录。

　　这和父亲的要求截然相反的方向，却让他感觉也不错，若让玄尊见到如今自己的这般模样，恐怕又要受训了吧。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吃着东西，言语间尽是熟悉的亲昵玩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两道和他们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两个人已经静静地注视了他们许久，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他们本身都只是这四周景象中的一部分，是天宙之间内的一场记忆投影。

　　“饿了。”玉逍遥——当然是现实中的那个揉了揉自己只觉得越发空荡的肚子，看着过去的自己吃的那么开心，老实说，他有点羡慕，毕竟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这些好东西了啊，等自己从天堂之门出来一定要拉上奉天一起大吃特吃一顿。

　　“那也没办法。”一旁同样围观了全程的君奉天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别说如今的他们各自都是魂体，压根就进不了食，这天宙之间展露的也只有影像，连味道都没有，更别提凭空变出一碗一模一样的酒酿圆子了。

　　“这些年来想必苦境又添了不少的美食吧，奉天你可要帮我留意着点。”玉逍遥拉起君奉天的手转过身，沿着记忆中的道路继续往前走着，过往的他们逐渐被抛在了身后，连带着一同远去的还有他们那充斥着少年意气的音调，转而清晰起来的是他们如今各自成熟的嗓音：“等我之后来儒门找你，你可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请师兄我吃饭，知道吗。”

　　“你真幽默。”君奉天回握住主动牵着他的有些微凉的手，也不知一道魂体他是怎么感受到这些的，宽大的衣袍遮掩了其下的十指交缠，和着玉逍遥的步调一道迈开了步子。自他进入昊正五道，无事不出，眼前种种也的确是许久未曾见过了，甚至有些连他自己也早已忘却，消磨在了记忆的角落，如今借机重现，心中难免涌现出些交织在一起的新鲜和怀念。

　　“哈哈。”玉逍遥愉快地笑了，总算听到自家师弟的语气里添了几分玩笑之意，这比什么都要令他愉悦。

　　重见时，玉逍遥其实默默地注视了片刻君奉天盘膝打坐的模样，以他对君奉天的了解之深，不必言语他也能看得出眼前之人藏着心事，过往的经历所造成的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伤痕累累。

　　过去从未逝去，它甚至从未过去，可终究过往之事不可追，任谁也已经不可能回到往日那副无忧的样子了，这大概是他们两人都已明白的事实，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淡化君奉天身上沉淀下的那股浓厚的忧愁。

　　“现在要去哪？”君奉天任由玉逍遥拉着自己在虚幻的景象中穿行，如今已然离了城镇，所见尽是一片属于冰原的雪白，看方向，这是要往远处的山顶而行，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玉逍遥的回答正如他之所想：“去看朝阳啊。”说着，还不忘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在身前比划了几下：“当年我们消灭了邪祟，正好赶上了不是吗。”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费力气爬上去。”君奉天指的自然是他们如今身处天宙之间的幻景，若是想要重现何至于如此麻烦，甚至还要回忆山峰沿路的景象，不过他脚下的步子却到底没有丝毫停滞，依旧是和玉逍遥并着肩走在复现而生的蜿蜒山路上。

　　“就当是陪师兄我散散步？”玉逍遥语气轻快，心头烦恼的在此刻也被尽数抛在了脑后。

　　两人步伐轻缓,皆是闲庭信步，不时看着周遭的景象玩笑几句，像是寻常人家出游一般，实际上却是不多时就已然迈至半山腰，神色依然，毕竟对于修道之人而言，纵使山峰陡峭，想要爬至山顶也不是什么难事。

　　顶峰的风景定格在了朝日初升的一幕。

　　晨光微曦，越过远处的山岳照亮了目光所见的一片天际，没有树叶枝条的遮挡，洋洋洒洒地拢在身上，带着一丝微凉，耳边没有蝉鸣鸟啼，天地沉静，万籁无声。

　　百年来，也就只在天宙之间的屏幕上偶尔得见几回这幅旭日东升之景，大多配着过往侠士的悲喜起伏，总归是不能让他静心单纯观赏，虽说此刻所见亦不是真实，但玉逍遥内心还是蔓延开了不小的喜悦。

　　“果然，同记忆里一般无二。”画面渐渐重合，比起回忆却更添了不少清晰，看着眼前的景象，君奉天缓声说道。

　　“是啊。”玉逍遥应道：“看来你我都没忘记这一幕。”

　　君奉天沉默不语。

　　对他们而言，不曾忘记的事太多，牵起一件也就连带牵起了其余，令人不免惆怅。

　　今日自己的心绪似乎的确有些太过不稳了，君奉天心下不由得如此想到。

　　见他此状，知晓君奉天大抵是又想到了那些无法轻易放下的过往，玉逍遥伸出空着的手轻扯了下君奉天的衣袖，语气故作不满：“奉天难道不应该说一句当然不会忘吗？”

　　“我忘了。”君奉天从容淡然回应。

　　“真无情。”玉逍遥无奈摇头，语含委屈，指了指眼前不带分毫模糊的影像低声嘟囔：“睁眼说瞎话。”

　　“坐下吧。”君奉天看着不远处一块偌大的顽石说道：“我累了。”

　　明摆着的转移话题，玉逍遥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一并在石头上坐下，如同方才重逢时那般紧挨着，动作间，晃动的发丝也在不自觉的时候缠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谁靠着谁。

　　朝阳的光芒并不怎么算的上刺眼，哪怕直视片刻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放空了的脑海只余这般景象，也算是久违的安然闲适。

　　就在此时，两人背后的神谕和正法忽地同时异动，剑气划过虚空，发出几声尖锐嗡鸣，玉逍遥同君奉天对视一眼，见彼此身形已然开始涣散，心下了然。

　　“时间到了啊……”玉逍遥自觉惆怅，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会，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天宙之间。

　　“嗯。”君奉天依旧如此回应，语气间却到底也含了些微弱的低沉情绪。

　　“奉天，你不要总是待在昊正五道的那扇大门后面，冷冷清清的。”玉逍遥一时间似乎又有了说不完的话：“不能出去走走就多和尊驾们聊聊天，尤其是蔺大前辈，他肯定很关心你，知道吗？”

　　“好。”君奉天点头。

　　“要多吃些好吃的，等我来找你的时候再带我去吃，师兄我出来以后可要靠奉天你来养我啦。”玉逍遥笑着说道。

　　“好。”像是忘记了自己先前还曾委婉拒绝，君奉天应道。

　　“那……现在闭眼。”话音未落，顶着君奉天投来的疑问目光，玉逍遥凑近了身子，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因笑微扬的唇，言下之意似乎也已经显而易见。

　　君奉天神色微愣，低垂了眼，没有作声。

　　在儒门这些年浸润了不少肃正礼典，若是他们方才重逢时这般开口怕是会被奉天训斥吧，玉逍遥心下盘算着，早在一开始他就看的出来，君奉天似乎有在刻意的同他保持些距离，故作的冷淡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是太过明显，明明心里很乐意同自己亲近，不然也不会在这段时间里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软了心房，消磨了自顾自立起的隔阂。他向来是清楚自己这个师弟的心思的，哪怕历经百年沧桑，人心变幻，有些东西一直也都不会改变。

　　玉逍遥微微仰起身子，伸出手轻柔地覆上了近在咫尺的君奉天的双眼，只觉手下似有蝴蝶展翅轻扇双翼，传来一丝痒意，笑着软了嗓子，一把如春江潮水的清澈嗓音最能透进君奉天的心底，接着开口：“只是一场虚幻，奉天就答应师兄吧。”

　　君奉天心下轻叹，他自然明白，自己故作的疏离怕是让玉逍遥感到不悦了，旁人看上去似乎关系融洽非常，却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之间终究是不复往昔，尽管他们对待彼此之心依旧。

　　依旧不做言语，玉逍遥却是感受得到，君奉天的那一双翠眸真的顺了他的意阖在了他的手心里，宽慰之余也有些许激动，毕竟上一次这般亲密已然过去了不知几个百年。

　　玉逍遥勾着唇，俯过身子凑了上去，同样阖上了双眼，君奉天只觉原本就已经昏黑的视线又添了层阴影，身体灵敏的知觉因为感受到对方气息的接近而有些不自觉的紧绷。

　　两个人都不由得回想起来几分少年时，少年心性的两个人连做这些亲密事都莽着满腹的好胜心，非得耗得气喘吁吁才肯放开，有时一个不注意划破了谁的唇角，又或是咬到了谁的舌尖，交织着血珠留下满嘴的血腥味，却也不曾放开，只等着事后各自顶着绯红的脸颊找水漱口。

　　本以为会和记忆里的那般，如今却是只觉唇瓣上传来浅浅的温软触感便不再深入，除此之外，便是轻柔地扑打在双颊上的彼此的气息，轻若春风。

　　熟悉的晕眩之感传来，时刻已至，唇间的那点温软逐渐退去，心下难免不舍，两人却也都没有试图挽留，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已然回返各自本应所在，一如原初，分毫未改。

　　君奉天仍然是先前的那般盘坐姿势，魂魄归体似有不稳，调息了片刻这才睁开双眼。

　　睁开的眸子里锐利如初，环视四周，眼前是熟悉的昊正五道，了无人影，清圣依旧，本应是看惯了的风景，如今却真的一如方才离去之人所言，无端有感几分冷清。

　　“你今日心情似是不错，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温婉柔和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君奉天起身回视，正是顾守昊正五道第二道的凤儒无情——映霜清，一身红色衣裙随步伐轻摆，身形灵动，脸上半覆的面纱隐隐透露着其眉眼间若有若无的笑意。

　　“做了个梦而已。”君奉天平静答道，唇边残留的些许温软须臾间尽数散去，幻景回返现实，他又拾起了身为法儒无私应有的一本正经。

　　“好吧，那也一定是个好梦。”映霜清也已经习惯这么多年来君奉天的态度，固步自封也好，不愿给他们这些人添麻烦也罢，作为同守昊正五道的伙伴、朋友，能看到他心态有所转变也算是让她宽心，面纱下微微一笑，转身又回了她的玉凤台。

　　好梦吗……

　　似乎又有幻听般的声音轻柔回响，临别时玉逍遥的轻声呢喃仿佛又一次重现耳畔，君奉天心下稍叹，克制了这些年来的心思一朝被扰了平静，宛如深潭流入活水，漾开道道波澜。

　　身后正法似是亦有所感，剑光轻闪。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九天之上，天堂之门。

　　玉逍遥眨了眨睁开的一双紫色眸子，重又回到这副身子里，身上的旧伤让他感受到了几分不自在，喘了几口气这才稳下了心神，作为接触天宙之间的那个人，他的魂魄受到的刺激着实要更为明显一些，又调息了好一会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眼前天宙之间已然恢复平静，屏幕无光，一如往日平常。

　　“此番际遇可有所得？”

　　忽然，熟悉的声音自虚空之内传来，言语间语气和缓，从容不迫。

　　玉逍遥闻言轻快点头：“自然。”

　　“那便最好。”似是不愿扰人休憩，那声音不再言语，安然隐匿而去。

　　玉逍遥寻了个位置坐下，虚实交替，纵使是他也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在君奉天面前展露出的淡定从容不假，心底多少有的那点不解紧张却也是真，如今一切归位，却又生出几分怅然，也不知自己何日得以踏出这紧闭着的天堂之门。

　　心绪波动之下，不由得又回想起临别时君奉天对自己言语的回应，答应会等着自己去寻他也只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就这次重逢来看，自家师弟不知不觉间已然变得惜字如金，凡事多以一个“嗯”字了结，看来自己要好好磨练磨练讲笑话的水平了。

　　多年思念一时稍解，玉逍遥舒然轻笑，身后神谕剑锋微动，隐露剑光。

　　而那真正的重逢之日，想来也不会太过遥远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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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18 【神谕正法】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