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6.03 【莲叶】日蚀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苑芷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3533
精華: 0
發帖: 23
威望: 3 點
銀兩: 59922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素還真
王道: 釵素羽慕
牆頭: 多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06-03
最後登錄: 2024-03-30

鮮花(49)

樓主發表於: 2011-06-03 12:0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03 【莲叶】日蚀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1-07-22)

【莲叶】日蚀

【你若是凡人，就须为窥视神迹付出代价。】

※

“死是什么感觉？”
全苦境最著名乃至扬名各界的复活专业户眯起了眼。琉璃仙境大管家有曰：每当这时候就要做好上当的准备。
“这嘛……”
“好友你这问题不通情理。众所周知，人死灯熄，灵识既烟消云散，肉身更毫无反应，怎会有什么感觉？”
“……”
“好的，好的。若要说最后一个意识，一定是痛——”
“啊。”不是指那个！
“耶，真要说的话，是放假啊。”

这也没错。台面台下乱转，终不如一死来的安心，琉璃仙境门槛踏破，你们就算再有种也不能为难一个鬼。就算有时候一变三加倍折腾，也堂而皇之算公休。自然，前提是人好生生活回来，莲花的位置在脑袋上换了又换。

来人背着尸体走到门口，素贤人八风不动假装入定。耳目失聪之后感觉集中到其他器官加倍灵敏，从血液气味其实时辰都推断的出来。
“素还真在家吗？”

死是难事。死而又生更是难事。关键生多了大家都觉得神棍，一点灵识如同那顽强的蟑螂，散了也能重聚，臭皮囊更不用说，于是听说素还真又要挂都觉得是个笑话。连带着叶小钗挂了第一反应都是【啊，这次剩下的是精神还是手脚？】
阿弥陀佛，冤哉枉哉。近墨者黑，大家都很默契的忽略了我其实还是第一次挂掉这个事实。往好听的方向说，这次挂掉使不死系的称号终于实至名归，可喜可庆，虽然台面上眼瞎耳聋的素贤人还要象征性的忙上一通口角呕血，顺带再借此机会收几个没法处置的龙套，以便复活后背上更多的黑锅好继续被千夫所指。

“这也是试炼的一种。……霹雳江湖这么多年，身为台柱子你都没像样升过一次级。叶小钗你惭不惭愧？”
某种情况下，不变是美德。

我曾有幸看到一场日蚀。某个奇妙的甚至可说是唯一的角度，辉煌艳丽的外衣之下显出被噬咬的黑影，被吞并的心脏。内里腐蚀殆尽，剩一具空壳，光华耀目，永世的沉默。而周遭来来往往，不觉有异，我一人驻足仰视，濒临绝望，像无意间得知末日的人无法宣泄于口，被充斥的胸腔几乎炸裂。我一路小跑赶回琉璃仙境时太阳已经下山，空气清爽而温凉。
我贸然的出现让主人吓了一跳，彼时他正利用天黑下来之前的时间在院子里喝茶。
“嗯，叶小钗？”他站起来不解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问他有没有看到日蚀。我的样子可能有点慌。素贤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安抚性的笑了笑。

“看到的。吾看到的。”
他从琉璃仙境里拿出一块深蓝色玻璃。形状虽然原始，边缘却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还留着蜡烛烤过的焦黑残痕。屈世途各种有用没用的玩意多的数不清，总有那么一刻得让你心悦诚服。素贤人他拿起来在眼前比了比，又递给我。这神奇的物品就像一层纱布，过滤了那炽热天体灼人的温度。
“这个给你。”他笑吟吟的看着我说：“下回记得拿这个遮着——不要直接看太阳，不然会伤到眼睛。”

天狗噬日。历书中可怕的灾难。有生之年能见识一次就是莫大荣幸（假如这词没有用错的话），怎可能还有下回？

“耶，话不要讲的那么绝。”他表情很愉快的摆摆手。“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嘛。”

我将玻璃往怀里一揣，阿一声表示知道。接下来贤人通知我，被压迫甚久的万年管家在接到清理荷塘的命令后包袱款款回家休假，于是今天的晚饭要自行解决。然而他显而易见的阴谋毕竟没有得逞；锅里满满一层午后做好的糯米饭团。
屈世途毕竟下不了死手。他曾经抱怨过：素还真除了支使我和榨干我没做过其他好事，人为什么这么贱来着？
这一句套在我身上好像同样适用；清洗锅子的时候尤其如此感觉。

在抑制住步屈世途后尘的强烈念头之后我折回去告诉素还真一切都收拾好了，炭火旁温着半只玉米，他可以上床睡觉而不用担心半夜被饿醒后找不到吃的。素贤人看起来很满足，于是我也很满足。

我们都没想过半个玉米会不会不够吃。

东窗事发，悔之晚矣。
子时三刻，星满西楼。那清香白莲哀哀怨怨站在池子旁边，像出来游荡的夜游魂。叶小钗走近才发现他是光着脚，于是他啊了一声。
【穿上鞋。地上凉。】
这样说的时候猛然意识到握在自己手中的剑曾痛痛快快穿过对方的躯体。于是上一句嘘寒问暖假的令自己没脸回顾。然而肉体也经过重生了，是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叶小钗。吾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啊，啊叶小钗。”
素贤人很困惑的抬起头，好像刚刚才对这情况作出反应。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个问题值得考究。

多年前我拖着他逃避追杀，那时候我和他都年轻气盛，后来的正道领袖恐怕很少会把自己整的如此狼狈和不留余地，总要给自己留个十手八手。公认意见是，素还真是很令人安心的人——像某种奇特液体，杀不死蒸不干，打碎了能迅速聚拢，以至于每做一件事都让人疑心留有后招（包括蠢事），每吃一次亏几乎可以确定是在示弱装可怜（包括真的踢到铁板）。神奇的是居然每次还真有人信他确实是危急万分如果不加以援手的话后果无可挽回。
而关于那个蠢货，或者那群蠢货之一是否我本人，这个有待商榷。不过就算现在想起来我也还是坚持认为；多年以前，前有狼后有虎，他昏迷我重伤，没有前辈咒没有救场的壮士没有逃跑的灵识，一切都取决与我还能往前走多少步。这一步迈的出，他就活。迈不出，他就死。
多么简单。壹加壹等于二一样的简单。令人怀念的简单。

他的命在我手上脆弱的像只蚂蚁，我却得双手拢着像保护风中残烛。

有些东西从那时候起就盖棺论定，成为标本一般的存在，比如在这个世上最相信他的是我，比如在这个世上最不相信他的还是我。

是最初也是最后，最高也是最低，最远也是最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不可变动的，正因此无法再进步，然而也丝毫没有那必要。时间显得毫无意义，一切都分离崩析，山河岁月红尘荏苒前浪后浪；我们是例外的，处在什么无声的角落，沟通的渠道不与他人或者世界共享。或者其实大家都在奔跑，我们也在奔跑，但频率过于一致，相对而言仍旧是静止。
他在前面走，我跟在他身后。
于是转眼间就是很多很多年。

“你要留下来吗？素某这里很多麻烦。”

武林是间四处漏雨茅草屋，四处放盆接，仍旧站立无干处。无论怎么来回跑，拆东墙补西墙，总左支右绌。既然衣服怎样都是湿，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差别？素贤人曰：有差别！

铁打的差别流水的兵，大家出场退场的都很快，素还真他拦不住。所以我自动送上门时，日后中原支柱的声音惊喜的直颤抖。当然，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意识到免费保镖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就是我不但会帮他解决麻烦，也会给他带来麻烦。也可能他意识到了（他很少有意识不到的事情），但是估量权衡之后仍然觉得可以接受。

接受一个弱点。当然，不是风采铃那样的弱点。

我跟素还真说，只有够强大，才能不拖你后腿。他听了就笑，说拖后腿就是拖后腿，不分强弱这一说。其实这个说法直到现在我仍旧不相信，比如我若强大到某些逆天反派的程度，一个九祸加一个夜重生可以谈笑间灰飞烟灭，然后，那就没有然后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死亡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什么？
不可挽回。
相忘江湖基本属于自己折腾自己，不可挽回就是不可挽回。

琉璃仙境少一个住客让素贤人觉得很不适应，但其实已经少了六部之久也没见过他说不适应，合理的猜测是之前因为下落难寻，如今亲手搬运回来，结果一转身居然拿起脚自己走了，这个性质不同。唠叨好几天，管家斟上茶来，顺着毛摸。
“叶小钗觉得对不起你。”
好友啊，话说三遍淡如水。但听着还是觉得特别高兴，这么多年只有素还真对不起人，竟还有人觉得对不起他，明显是珍稀动物，要拿来好好对待。素贤人拂尘款摆，轻咳两声，字斟句酌，诚惶诚恐——

“其实他得意得说都不会话了。”

君子待人之道，推心置腹。素贤人待人之道，游刃有余。
步步为营如何能换来相等的回报？翻手云覆手雨如何怪得人来了又走？素还真的心是棋盘一样横七竖八的方格，万事万物皆有相应的位置。占得一格很好，占得两格更好，三格四格，屈指可数，要全占满的后果只有一个，大家都很明白。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于去冒那种险。

叶小钗，叶小钗。
叶小钗还是原来的叶小钗。原来的叶小钗是什么叶小钗？现在的叶小钗又是什么叶小钗？他负债累累两手亡魂，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他真心真意不想给你增加负担。忘掉我吧忘掉我吧忘掉我吧。他的愧疚让你觉得难堪。似曾相识。你们是无间地狱的战友，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是低在泥里，你不会高到天上。你要的是一个共犯，一个借口，一个挡箭牌，一个陪葬，一个相对而坐能知根知底但仍旧不会背叛你的如影随形。叶小钗你明不明白？

阿我很明白我都明白我就算刚开始时不明白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明白了但是仍旧是至少目前仍旧是——
我没有资格，我不再有资格。

素贤人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而我不敢看他的眼。妙的是月色真正不好，不动用内力的话十步以外认不清人。夜黑风高大家都快去睡觉吧，早睡早起有益健康。

大概还处在浅睡眠状态的素贤人果然忘掉了刚才的问题，乖乖抬腿准备往回走。我屏住呼吸看他迈出一步，两步，停，然后转身。
我的天，刚才他提起过忘掉的什么东西，他想起来了。

“叶小钗。你怎么会看到日蚀？”

死亡的声音是怎样的？

是一朵花开放一千朵花开放，是一颗星坠落一千颗星坠落。我手下有辜和无辜的魂灵，赎清和未赎清的罪孽。破碎的深蓝色玻璃，我曾经看过一场日蚀。素还真的道路不会因为任何人倒下而停止，叶小钗比谁都更加清楚；然而需要惧怕的不是这个，我惧怕的是秘密将永远成为秘密，和腐烂的刀剑一样被埋进我的坟墓，无论将来或者将将来甚至可能到所有人都遗忘了刀狂剑痴也遗忘了清香白莲的时代，再也没有闲杂人等能够了解。

推松严刚过一场清风冷雨都无讯，素贤人睁大失神的眼，只看到茫茫一片洁白，天地初开样的混沌，于是他不安似的颤了颤睫毛，复又闭上。这一刻我所朝之坠落的深处，是心音也到达不了的黑暗。没有时间许愿或忏悔，请求谁原谅，世界又沉寂又温柔。

你明知这次也不会是结束。
正因如此，可否放过我？

Fin.

[ 此帖被苑芷在2011-06-03 12:37重新編輯 ]

此去人间道不平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