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8 【神谕正法】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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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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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18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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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8 【神谕正法】轮转

　　*一点乱七八糟的吸血鬼paro，糅合了各种五花八门的设定，但其实没有多少吸血鬼元素。
　　*全文3w+，很OOC，后面有点写不下去了大概会显得很潦草、流水账，前后逻辑也不是很流畅，总归和设定一样，是个乱七八糟的故事。　

　“别跟着我了，你说的东西我根本没兴趣，再继续下去，我会选择报警。”

　　君奉天停了步子，站在街口回过身注视着那个在身后不远处一直紧跟着的金发男人，神情可以说是十分鲜明地露出几分烦躁的不耐，语气虽仍是平静，但若让某位熟悉他的人见到了这副模样，必定能看得出他这是已经到了克制的边缘。

　　他的住处位于郊区的一栋独栋别墅，离着方才遇见这男人的市中心足有将近一小时的车程，位置偏僻的很，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多，没想到这人会如此纠缠不休，眼看着家门口都到了却还是跟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的安保看来还是不够。

　　“先生，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都是猎人公会认可的正确的事。”金发男人走的有几分气喘，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大概是翻了墙，看上去有些狼狈，神色交织着所谓的焦急和诚恳，继续重复着方才已经说过许多次的话：“您的身上沾染了浓重的吸血鬼气息，正是我们一直在追捕的那个，绝对不是擦肩而过所能留下的，我怀疑您的家中……”

　　“到此为止吧。”君奉天扫了他一眼，面色不快，今日本就昏暗的阴沉天空更是给他的面容添了几分冷硬，沉声打断道：“且不说你口中的这些不过是天方夜谭，你这样谈论我的家人实在是没有礼貌。”

　　大概是君奉天一时间暴露出来的气势有些过于锋锐，加之随着他的情绪波动，附在身上的那吸血鬼的气息也突然褪去了温软表象而变得尖锐了起来，金发男人下意识住了口，甚至一阵愣神，右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口袋，抓紧了放在里面的银器。

　　多年游走在与吸血鬼战斗边缘的血猎直觉提醒他，最好不要试图惹怒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未面对一个普通人产生过这般的畏惧心。

　　陌生的两人一时陷入僵局。

　　“奉天，怎么站在这里还不回家？”

　　忽的，一道从身后传来的清润嗓音打破了这般僵硬的氛围，君奉天闻声神情一松，皱起的眼眉似乎被这宛如清泉的声音抚平，散去了浮现的不耐，微微侧过了身子回头看去。

　　来人看上去和君奉天年纪相仿，顶着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看上去最多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装，头发微翘，脚步轻快地朝着两人走了过来，还不忘冲着转过头的君奉天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怎么，这位是你的朋友？”明晃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依旧僵硬金发男人，像是感觉不出这其中明显算不上愉快的氛围一样笑着开口：“我是玉逍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看着玉逍遥还想更近一步的动作，君奉天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投来的疑惑目光中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他，不用在意。”

　　没等玉逍遥回话，却见金发男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新出现的身影，身形一顿，不等两人反应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闪着冰冷银光的银质短刃，猛然朝着玉逍遥的身前划去，瞬息间带起一串殷红的血珠，不仅滴落在了地面上，更是飞溅到了他自己的衣服上。

　　“嘶——”玉逍遥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勉强向后踉跄了一步，方才一时躲闪不及，右手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看上去足有十厘米长的伤口，横跨了整条小臂，看上去令人心惊，鲜血从其中一个劲的往外冒，染红了原本看上去轻松自在的浅色衣袖。

　　“你做什么！”见状，君奉天瞳孔一缩，眼看着那人还有想再补上一刀的迹象，利落地闪过刀刃，一脚把人踢了出去，又退后一步扶住了抱着自己胳膊的玉逍遥，看着血红色的衣袖，满怀怒意地抬眼望向那个伤了人反而一脸震惊的金发男人：“故意伤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正确？！”

　　“不对……这不可能……”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金发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玉逍遥手臂上因为划破布料而裸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他那专门浸泡过圣水的银剑居然没有留下分毫像是被灼烧过的痕迹，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受伤的伤口形貌。

　　误伤普通人的念头让他的声音都不禁颤抖起来，手脚冰凉——要知道猎人公会对这方面可是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更别说这还是在公会势力薄弱的东方，若是影响到最近公会和东方组织的合作……

　　陷入天人交战中的金发男人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君奉天可没那个多余的心思去关心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害怕些什么，看着怀中玉逍遥越发苍白的脸色只觉得怒火中烧，从衣兜里掏了手机就准备报警，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轻点，却在按下通话键的前一秒被身旁人攥在了冰凉的掌心里，不得已止了动作，垂下头去看那一双特别的黑色眼眸。

　　“我来处理就好啦。”玉逍遥轻轻握了握手中的手指，随后松开转而拿走了君奉天亮着通话界面的手机，一边小心着受伤的右臂，一边用着虚浮的气音说道：“帮我去找找医药箱好吗，好久没用过，都不知道放在哪了……”

　　“你确定？”君奉天目露担忧地再度看了看玉逍遥手臂上的伤，鲜血似乎已经止住，但这可仍旧不像是个能让人放心的样子，再说，一般常识里也根本没有让受了伤的人去处理这种现状的情况吧。

　　“放心。”玉逍遥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直起了因为疼痛而轻微蜷缩的身子，主动从君奉天扶着他的怀里走了出来。

　　轻声叹了口气，君奉天松开搀扶的手，最后又剜了一眼罪魁祸首的金发男人，这才转了身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眼盯着君奉天的身影消失在来时的门口，玉逍遥眨巴了几下双眼，方才神情间流露出来的所谓痛苦和难受瞬息之间就这么消失了个干净，转而换回了他方才的那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顺手将手里还拿着的手机熄了屏幕塞进了衣兜，转过身冲着看见他这种反应而面露惊愕的金发男人挑了挑眉，原本澄澈的黑色眸子在阴影中隐约透露着些许妖异的红光。

　　“你——”金发男人下意识开口，心道这人果然不是人类，银器和圣水都造不成伤害，等级也绝不会低，那么为什么会躲不开方才的攻击……难道……是故意！

　　“原本还想多聊几句的，可惜奉天似乎生气了……”

　　玉逍遥语气轻松，挥了挥染着鲜血的右臂，由衷的心疼起自己的衣服来，抬眼间正对上金发男人的双眸，眼中红光似乎更盛了几分。

　　身为血猎多年的金发男人自然明白他这番动作是要做些什么，立刻就想抽身，只是终归没能赶上玉逍遥的动作，瞳孔恍然间逐渐涣散，神情也随之呆滞，异族的声音宛若催眠之下回响在梦境之中的轻声呓语，飘忽之下终究是没了自己的意识。

　　在他的记忆中，今天所见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当然，这再简单不过的掩饰瞒不过其他同类的眼睛。

　　……

　　看着那个动作间难免僵硬的金发男人迈着恍惚的步子就此离开，几次三番歪扭着身子差点倒进路边的绿化带里，玉逍遥有些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相信哪怕是奉天看到这副滑稽的模样也会忍俊不禁的，也算是对他划伤了自己手臂的一点报复吧。

　　虽说失血不多，但还是让他原本就空荡的胃袋变得更加的饥肠辘辘，除此之外还惹了奉天不快，还是得赶快回家去啊。这样想着，玉逍遥收回了拿着君奉天手机录像的手，转身回了别墅。

　　动作间，略显狰狞伤口已然恢复如初，除了仍旧惹眼的一片鲜红之外，分毫不见什么伤痕存在过的痕迹。

　　*

　　进了家门，君奉天率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的自己的脸上满是汗水，打湿了额前和耳边的发根。

　　这样看上去，那张伪装用的脸皮和他真实的样子也足有五分相似，想来也是，毕竟只有按照自己的骨相来进行伪装才能显得更加真实不是吗。

　　出门在外，材料短缺，这东西已经许久没换过了，戴在脸上就像是三伏天裹着一身严实的皮衣，难受的很。

　　实在是忍不住先去洗了把脸，这才回了趟卧室换了衣服，然后就径直进了厨房。插着电源的电饭煲已经跳到了保温模式，空气中飘荡着清淡的蒸熟之后的米饭甜香，柜子上摆着用碗盆盛着的切好的各种蔬菜，菜板上则放着一只剁了一半的公鸡。

　　这还是前些天默云徽送来的，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松了绳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差点没啄毁了玉逍遥精心养在阳台的一盆碧玉兰，气的他当即就决定要宰了吃肉，可惜那几天不缺菜，一直拖到了今天才算是挪出位子来给它下锅。

　　凑在水池边洗净了手，君奉天拿起看上去大概是才被玉逍遥放下没多久的菜刀继续剁起鸡肉来。

　　这公鸡一看就是默云徽用心挑的，骨头硬得很，一时间厨房里菜刀和菜板接触的砰砰声连成一串，声音震得他自己的耳朵都有些模糊，连有人走近了身后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奉天，我饿了。”

　　没等他手下剁完，身后就忽然抱上来一个冷飕飕的身子，手一歪一刀下去差点剁空，一双同样没什么温度的手臂拢在他的腰间环成了一个圈，箍着让他迈不开半点步子，此外还借着相仿的身高不住的在他的颈间磨蹭，裸露出来的尖牙虚虚地划过皮肤，惹得身子本能的一阵寒颤。

　　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那件染血的休闲外套，但君奉天那敏锐的嗅觉还是捕捉到了那一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低头一看，来人那手臂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但那周遭没有拭去的血迹还是昭示着这里方才撕裂开来了一道伤口，露出过皮肤下冰冷的血肉。

　　侧过身子瞟了一眼，只见玉逍遥也拿掉了他戴着的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甚至连戴着的美瞳也摘掉了，露出一双殷红的眸子，毫无距离感地搭在自己的后肩上，就是这模样明显要比自己方才好上许多，完全没有那般狼狈。

　　也是，毕竟如今已经是个对温度无感的非人生物了，不知道冷热，平时连汗水都不见一滴，哪还能和自己这个普通人一样。

　　“自作自受，冰箱里有血袋，自己喝去。”君奉天没管玉逍遥的动作，手上顿了顿，继续拎起刀来剁着他的鸡肉，自从玉逍遥变成这副模样以来的这几年间，早就适应了他如今的这般生活习性。

　　没错，习性。

　　想到如今不把受伤当回事的玉逍遥，君奉天只觉心头一把无名火，手下使力又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头颈分离。

　　“生气了？师兄给你道歉。”只是听声音都能分辨得出此刻君奉天心底怕是十分不爽，玉逍遥没再打扰他手下的动作，但到底也没松开，就这么抱着人不撒手，自觉地软了声音诚恳认错：“放心，猎人那边只会觉得我用了他们伪造的追踪剂，不会有人察觉我的身份的。”

　　虽然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但今天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那个金发男人实际上属于猎人公会的一支，很不巧，按照他们暗自调查了五年的经历来看，这支的首领就是他们的怀疑对象——当初对玉逍遥进行了初拥的很可能就是这个家伙。

　　如果得到的资料没错的话，他现在的名字应该是叫麦德森。

　　容器和宿主一一对应，已经转化了的也无法再被播种第二次，也就是说，只要灭了这个家伙就无需再担心会有被“夺舍”的风险，所以他们顺势推了一把东西方组织之间多年未曾有过一丁点进展的合作，相信在几方势力的共同围剿之下，跑来这块地盘的他要想接着保住性命，除了玉逍遥，怕是也没有别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抓了一个血猎充当自己的“容器”，毕竟就算体质合适，他们对那些吸血鬼猎人的厌恶也可以说已经和对世仇的狼人相当，单纯只为了延续生命恐怕并不是一个充分的解释。兴许会和他们最近向东方扩展的迹象有关？算了，这些也不是需要自己去考虑的东西，当下还是只管解决了那个该死的吸血鬼再说。

　　“让我陪着你演戏，结果这就是你说的留下踪迹的方式？”仍旧没有回头，君奉天把剁好的鸡肉盛进了一旁锅里备下的热水里，准备简单焯个水，然后转头清洗起沾了荤腥的刀板来。

　　“送来的仿制品连我都分得出是个假冒伪劣产品，根本就瞒不过那家伙嘛。”玉逍遥语气委屈，意有所指：“难不成奉天愿意看到我去咬其他人的脖子？明明当初说过只准我咬你一个人的……”

　　“正经点。”君奉天从兜里摸了张符纸出来，偏过头，一巴掌就往玉逍遥的额头上糊了过去，遮的人眼前一黑。

　　玉逍遥稍稍松了环抱着君奉天的胳膊，伸了只手拽下额前虚晃着的轻薄符纸，黄纸红字，这红字怕不是这只鸡的鸡冠血，往日上课的时候没少因为画的不好被罚，各种意义上都熟悉的很，让他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这是用来镇僵尸的呀，师尊要是知道你把他教的东西用在我这个吸血鬼身上，会不会大发雷霆？”

　　“我看你和僵尸也差不了多少。”君奉天拍了把身前玉逍遥的胳膊，拽过那条受过伤的小臂凑到水池边帮人清洗起残留的血迹来，还不忘补了一句：“就差不会跳着走路。”

　　“怎么会呢，僵尸那种青面獠牙可不会像我这样英俊潇洒，更不会像我这样哄你开心。”

　　借着君奉天扯着他胳膊的力道，玉逍遥顺势又搂了上去，还特意伸出空着的手撩了身前衬衫的衣角探了根手指进去，玩笑般地抚弄了几下怀中抱着的劲瘦的腰。自家师弟温热的身子他总是一直抱不够，之前是如此，如今成了个没有体温的物种更是变本加厉，平日里也没少和君奉天说过，若是无事，他能就这么抱上一整天，只可惜直到今天也没个机会能让他验证一把。

　　“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你还挺满意？”君奉天瞪他一眼，语气不满。

　　他可还没忘记当初看见这人一动不动躺在一片血泊里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殷红一片，像是从血海里捞上来似的，也就那张脸还能看得出原来的样子，直吓得他自觉心跳都漏跳了半拍，试着去探鼻息的手都抖得不行。

　　结果，如今心脏停跳的反而是玉逍遥这个一向活蹦乱跳的家伙。

　　最初的那会儿，夜晚挨着人睡觉都不习惯身上的那种冰凉和安静，愣是能睁着眼醒上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不得不顶着个黑眼圈去上早课，恍惚间更是时不时的被浮现在眼前的血色画面惊的下意识环视四周，直到眼见人完好无损的模样才算是安心。

　　“怎么会！”玉逍遥猛烈摇头，这几年积了满腹的怨念像是终于得了机会，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继承的等级极高的血液，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不能多晒太阳，不能出门玩，甚至连蒜香的面包都会熏得眼睛流眼泪，可真的是太难受了！”

　　更别说……

　　“好了，去安静坐一会，顺便和默云说说情况，等我做完饭再说正事。”君奉天拧上水龙头，从一边的架子上抽了张卫生纸塞进了玉逍遥的手里示意他自己擦干净还在滴着水的胳膊，又把人赶到门口的凳子上老实坐下，捞出泛着白的鸡肉倒掉锅里的剩水，洗干净了锅子，这才点起火烧热了油炒起菜来。

　　离开仙门两个人独居的这几年，生活所迫，君奉天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玉逍遥倒也不是没想过帮忙，只可惜空有其心却无从下手，毕竟他的味觉和嗅觉早在他变成吸血鬼的那个晚上就已经随之变了个彻底，人类的食物吃起来大多数只能说是味同嚼蜡，甚至连饱腹也做不到，如今，也只能凭借过去的回忆来回味一番记忆里的味道了。

　　略显惆怅的叹了口气，玉逍遥掏出手机——君奉天的那部，轻车熟路地按了密码，找出一个名为“默云徽”的消息栏敲打起键盘来，同时想起刚才放走的家伙还不忘玩笑。

　　“你说刚才的那家伙要是知道我们还是被公会派来执行任务的他的‘同行’，会不会吓得怀疑人生？”

　　闻言，君奉天看他一眼：“说到这个，平常和公会那边联系没露馅吧，我和你明面上可还是为了钱强行扭到一起去的‘不合’搭档呢。”

　　玉逍遥点头：“放心，哪怕下一秒传进他们耳朵里的是咱们打起来闹掰了的消息，他们也会觉得是我们‘分赃不均’，怨气使然。”

　　“乱说什么呢，不能想咱俩点好？”

　　调小了火候，又在锅里添了些水盖上盖子焖着，君奉天洗了洗沾上了油烟的手，拽着人转身出了厨房，和玉逍遥一道回了客厅的软皮沙发上坐下，透过窗户望去，夜幕已经降临，客厅里也已经打开了屋顶的悬挂吊灯，挥洒着白色的耀眼灯光。

　　在君奉天做饭的时候，玉逍遥还特地跑出来一趟泡了壶茶，按照吸血鬼所属的西方习惯来看，他似乎应该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加了牛奶和糖的那种，但可惜他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东方人，一般除绿茶之外不作他想，今天泡的就是新上的龙井，鲜爽甘醇，也算是玉逍遥如今为数不多的还能品尝到原本滋味的东西。

　　“默云怎么说？”回来到现在还真的连口水都没喝，君奉天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温度正好，咽下之后出声问道。

　　“仙门和那边的合作算是有条不紊，已经和猎人公会联系过了，教会说不定也会来帮个忙。”玉逍遥翻出不久间才消停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君奉天，除去两个人毫无营养的扯皮不谈也是足足聊了四大页，“毕竟这些年那个家伙的动作太大，这样大规模地去制造‘容器’，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再无视下去了。”

　　“呵。”君奉天冷哼一声，心下尽是不满。

　　过去魔法生物和人类签订的和平条约本就宛如沙上楼阁，如今也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尽管有了提防却还是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这也是君奉天对猎人公会充满怨念的地方。

　　现在自觉威胁到自身安全了才终于想着要组织反抗，哪里有那么容易，在他们放任不管的时候，那些老怪物早不知道找了多少具壳子只等着去换了。

　　而且，要不是先前他们不作为，哪能让吸血鬼这种西方魔法生物跑到东方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平白给仙门添堵，还挑中了玉逍遥去做什么该死的“容器”，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要不是当初自己为了找人闯了进去……

　　“饵已经放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动静。”玉逍遥指了指自己已经完好的手臂。

　　“那样最好。”像是为了平复心情，君奉天给自己一口气灌下了一整杯茶。

　　看着他的模样，玉逍遥明白，君奉天自那天开始心中就一直没放下过这份愤怒，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那副场面的冲击实在是过于巨大。

　　在听过君奉天的描述之后，他曾经试着想象过把画面的中心换成君奉天，结果得出的是和如今君奉天一样的心情，这并不难理解。而且，他自己也不是全然不在意，毕竟又有谁能从容地面对自己变成了一个非人物种的这件事呢。

　　然而从人类到血族的转化向来不可逆，他们也只能选择去接受，更别提还有着所谓“容器”的这一道难关在等着他们去面对。

　　在他们看来，与其终日提心吊胆地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的生死威胁，倒不如掌握事况，主动出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参与这个计划，并且甘愿充当诱饵。

　　空气中的饭菜香气愈发浓郁，君奉天抬头看了眼时间，才过去没多久，火候怕是不够，又看了看一边玉逍遥那张灯光下越发苍白的脸，怎么说今天也算是半个病号，干脆直接伸手扯了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过来吃饭。”冲着饿了半天肚子的某只冷血动物勾了勾手指，眼看着原本缩在沙发上抱着茶杯的人闻言忽的双眼放光，一双泛着红光的瞳眸来回地扫视，仿佛直接透过了血肉，盯上了深埋其中的细密血管。

　　话说家里也不是没有血袋吧，怎么会饿成这副鬼样子。

　　没等话音落下，君奉天就听见杯子被扔到桌子上发出的“砰”的一声闷响，随后一道人影就这么径直扑到了身侧，双手撑着身后的沙发靠背，背对着灯光遮下了眼前的一片阴影。

　　一瞬的冲击让皮质的沙发发出了几声刺耳的铮鸣，连带着坐在上面的人也不由得晃了晃身子，下意识皱了眉，分出点心思探头看了看被玉逍遥扔下的茶杯，那还是他们跑出来以后一道去超市挑的，用了好几年，如今正板正地立在茶几边缘，好在没给摔碎。

　　没等君奉天出声说上几句，玉逍遥那锋锐的尖牙就已经抵上了他的侧颈，磨蹭几下传来微弱的痒意，却又被唇舌轻舐的湿润触感一一抚平。双手从一开始的撑在身后也逐渐抚向了他的脖颈和肩头，微微用力便足以让半压着的身子不得轻易脱逃。

　　手下指尖轻挑，又解开了几颗纽扣，直让整个脖颈连同着精致的锁骨都这么一同暴露在了阴影下的空气中，冰凉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从温热的皮肉上虚虚划过，带起一连串本能的轻颤。

　　同样微冷的吐息随着垂首的动作浅浅地扑打在身下的皮肤上，使得那里也渐渐染上了和始作俑者相似的体温，偏偏那人还明摆着一副不够的模样，得寸进尺地往他的耳后吹了几口冷气，这般悠哉完全没了方才扑过来时的那猴急样子，君奉天忍无可忍拍了一巴掌过去，意料之内地被人稳稳接住接着攥在了手心。

　　“奉天别急啊，好容易吃一次珍馐美味，总得让我有点准备不是吗？”玉逍遥低下头又在君奉天的侧脸轻蹭了两下，勾着颇有几分玩味的笑开口说道，一看就知道刻意存着些逗弄的心思。

　　顾虑着君奉天的身子，他自然不能一日三餐可着自家师弟一个人的喉咙咬，薅羊毛都不带只薅一只羊的不是。就像不久前君奉天说的那样，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他的指定觅食地点就是冰箱，厨房冰箱的冷冻层里冰着的有一大半都是专门给他准备的血袋。可那毕竟不是什么新鲜血液，再说有的品质也不怎么样，喝起来大概就像人类吃到了不新鲜的食物，虽说足以充饥饱腹，但终究还是没有君奉天的血液更能勾动他那如今已经走上“歪门邪道”的味蕾。

　　“怎么，看着我这副被你折腾的失态样子还能让你食欲大开不成？”君奉天抬头望过去，正对上玉逍遥垂下的眼眸，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分明的挑衅：“还咬不咬了，再不动口就等下个月再说吧！”

　　哪里来的下个月啊？玉逍遥心下暗道，引君入瓮的计划已经开盘，估摸着最多半个月就该有所动作，眼下不就是行动开始前的“最后一餐”嘛！

　　“既然这么心急，那师兄只好满足奉天啦！”没等君奉天回嘴，眼看着身下人主动仰起了脖子，自觉送上门来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玉逍遥顺水推舟地找准了那个这几年咬过无数次的位置抵上了露出的尖牙，方才动作间释放的专属于吸血鬼的气息也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作用，怀中的身子明显软了下来，呼吸也多了几分凌乱。

　　不必亲眼去看也能想象得出，此刻那双一向透彻的翠色眸子大概已经散开了迷雾，趁着一时迷乱，玉逍遥齿间用力，刺入了那块唇舌抚弄过多次的皮肉，鲜血的香气瞬息间涌入吸血鬼敏锐的嗅觉，本能地半阖了双眼，强忍着进食的冲动，小口小口地吸吮起来。

　　短暂的刺痛也已经足以换回迷失不远的神智，君奉天眸子里的恍然瞬时散去，紧接着脖颈蔓延开来的丝丝麻痒则又让他皱起了眉，即使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能习惯颈边传来的那种吮吸感。

　　自从玉逍遥掌握了这项种族天赋以来就没少在咬他脖子的时候这么干，心下当然明白他这是想要尽量减小利齿刺入肉体那一瞬间的痛苦，但这种失去清醒陷入混沌，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糟透了，也就因为是玉逍遥，要是换了旁人想对他这么干，他早就一拳揍得那个家伙生活不能自理了。

　　越发贴近死亡的边缘，身体也随之本能地发出警报，鲜血流失的眩晕逐渐在脑海里愈加清晰，君奉天不由得轻声喘息，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按下推开身前人的冲动，伸手环住了近在咫尺的玉逍遥的肩头。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君奉天再度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被毫无意识的玉逍遥扑倒在地吸吮鲜血的画面——往日的温软手指如今划过身躯，留下的却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撕扯间被锐利的冰冷指尖撕裂，自己流动着的血液随之挥洒在地，覆盖了已经凝固干涸的玉逍遥的暗淡血迹，连同那双褪去黛紫的无神眼瞳，眼前所见，尽是鲜红。

　　“玉、逍遥……”君奉天轻喃出声。

　　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玉逍遥缓缓收回了锋利的尖牙，从皮肉里退去的刺痛再度唤回了君奉天的意识，眉眼间重复了几分清明，又觉冷湿的舌尖轻柔地从还在渗着血丝的伤口处抚过，抹平了咬伤的痕迹，残留在颈侧的唯有裸露在空气中的冷意，除却那淡去不少红润的脸颊之外，似乎一切如初。

　　“奉天，我在。”轻柔地托起君奉天搭在自己肩头的右手手腕，挽起垂下的衣袖，那里向上一指的位置横陈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仍能看出曾经的血肉模糊，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后悔又或是愧疚，玉逍遥低头在那伤痕之上落下点点轻吻，就像记忆里那双眸子重复清明之后的那样，温软的触觉又一次覆盖了记忆里的疼痛。

　　“你这……当我是个瓷娃娃？”大脑一清醒嘴上就开始不饶人，酸软无力的身子还由不得他乱动，君奉天软在沙发里提着嗓音开口，但终归是没收回手，任由着玉逍遥动作，倒是玉逍遥如今看上去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苍白的脸颊都似乎添了几分红润。

　　“哪能啊，奉天的本事我还能不知道吗？”见人清醒，玉逍遥重又勾起抹笑来，一边开口回应着，一边给人重新一一扣上扣子，整理好衣服，还不忘在系上最后一颗时顺便趁机在人唇上偷了个香。

　　“一嘴的血腥气。”抿了抿被人吻过的唇瓣，君奉天嫌弃地瞥他一眼，方才的氛围一眨眼就没了个干净。

　　“有劳奉天包涵啦，头晕的话就再多躺会。”玉逍遥紧挨着坐在旁边，打量了一下知道自己没太过分，算是彻底安下心来，换了个干净杯子重新倒了杯微烫的白水，知道君奉天身上没什么力气，伸手把人搂进怀里，直接把杯口抵在了君奉天唇边。

　　君奉天顺着力气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玉逍遥身上，反正能躺白不躺，舒服的是他自己，但让人喂着喝水可就大可不必，他还不至于连个杯子都拿不动，伸手自己拿过茶杯喝了几口，一杯热水下肚，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精神了不少。

　　喝完最后一口，君奉天把杯子塞了回去，抬手指了指身后飘着越发浓郁饭菜香气的厨房，毫不客气：“现在轮到我饿了。”

　　言下之意：快去厨房端饭。

　　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闻言，玉逍遥转过头眨眨眼开口调笑道：“放心，辛苦奉天喂饱了师兄，等会儿师兄自然也会负起责任好好喂饱你的。”

　　“你这意思里喂的不仅是我吧？”君奉天轻哼一声，微微打了个呵欠，难得有兴致顺着这人明显的意味深长继续贫嘴，径直躺在玉逍遥身上闭了眼，嘴上还不忘接着说道：“吃了一顿还嫌不够，这是惦记起夜宵来了？”

　　怕人一个不留神滑下去，玉逍遥手下搂得更紧了些，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想到那锅里还在点着火焖着的鸡肉无奈轻笑，看来恐怕还得委屈奉天的胃再多等上个十、八分钟，又听见耳边传来的人说的话只觉得有些收不住唇边的笑。他又不是没有分寸，当然不会现在去折腾师弟这副身子，但这玩笑还是让他想要继续开下去，故意凑近了人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口。

　　“怎么，难道奉天不给吃吗？”

　　同时不忘伸手挑弄了两下怀里人的额前碎发，大概是惹的别扭，听见回应之前倒是先挨了不痛不痒的一巴掌。

　　“平日里还饿着你了？再说……”将玉逍遥闲不住的手指拍开，言语间又找回了先前的话题：“等到把那个不省心的解决了，有的是你吃的机会。”

　　闻言，玉逍遥轻叹了口气，玩闹的心思也和君奉天一道歇了下来。再有把握的事毕竟也是扯上了他的性命，君奉天心里不可能不挂念着，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是愉悦还是无奈。

　　“放心，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玉逍遥最后这样说道。

　　“是啊。”

　　君奉天仍是闭着眼，平静的脸上未曾流露出分毫情绪。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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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3-11-24

鮮花(1)

1樓發表於: 2023-11-18 17: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接下来的计划没让两个各方面都很迫切的人等上太久，过了不到一天就找上门来了。

　　“喏，师尊要我带给你们的东西。”揉了揉连夜赶路而感觉酸涩的双眼，默云徽从车的副驾驶上抱下来一个长条形的包裹，看上去分量不轻，立起来大概足有半人高，用厚实的黑布前前后后裹了好几层，捂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边缘的位置有些棱角，转头塞进了趁着天还没亮出来迎人的玉逍遥怀里。

　　“这一路辛苦你啦，小默云。”玉逍遥笑着一只手将那个包裹抱在了怀里，还不忘用一只手拍了拍默云徽的肩膀，却是引来人的一声轻哼。

　　“也就在用得上我时候才会这样说话。”一向清楚自家大师兄是个什么德行，对于这明显不怎么走心的奉承默云徽一丁点也没放在心上，探头看了看不远处大敞着的房门，却怎么也没看到总是和眼前的人黏在一起的另一道身影，好奇地出声问道：“怎么不见二师兄？”

　　“奉天啊……还在睡觉。”闻言，玉逍遥回过身子示意了一下二楼的卧室，本就算不上太大的窗户被紧拉着的黑色窗帘笼了个彻底，让人看不见分毫屋内的景象。

　　君奉天的身体素质十分不错，每次吸完血也不会留下什么危害身体的后遗症，但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贪睡犯懒，玉逍遥想了想，又添了句：“待会进屋记得小点声。”

　　对两人也算是知根知底的默云徽很轻松的就理解了现状，随手关上车门上了锁，回头冲着玉逍遥抛了个谴责的眼神，大概是记住了玉逍遥方才的嘱咐，还特意压下了声音：“大师兄，你又折腾二师兄！”

　　“这可不要胡说啊，我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玉逍遥一边领着人进屋一边争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奉天的血液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

　　当初完成了初拥之后，玉逍遥咽下的第一口食物就是来自君奉天的血液，也不知道是生理原因亦或是心理因素，依恋也好，上瘾也罢，自那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大概是离不开这副身子体内涌动着的鲜血了。最初强忍着不愿进食的时候，他的那副痛苦难耐的模样甚至还被君奉天形容过像是有了戒断反应。

　　“你有分寸就好。”虽然往日在仙门的时候没少一起背着玄尊为非作歹，但还是心知在大事上自己这两位师兄也不是什么瞎胡闹的主，默云徽无奈开口。

　　“小妹最近怎样？”玉逍遥问道。

　　“小师姐一切都好，修为也有进步。”想起这几年仙门的生活，默云徽照实说道：“就是总是惦记着你们两个，抱怨又不是书信不通的古代，好容易回来，平日里也不多给她打几个电话。”

　　“还有余力念叨，那我和奉天就算是安心啦。”玉逍遥笑着说道。

　　默云徽紧跟着人进了门，却听见客厅一侧的木制楼梯上传来有节奏的踩踏声，方才言语中的另一位正皱着眉缓缓下了楼，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胡乱套上的，白色的衬衫横着不少褶皱，脸上也看得出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听见声音冲人点了点头算作示意。

　　“怎么不多睡会？”玉逍遥带上门把包裹放在了茶几上，看着君奉天走到身边顺势把人拉到了沙发上坐下。

　　“惦记着东西，睡不着了。”君奉天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大型包裹，从一旁拿了把剪刀就拆了起来，三两下绞碎了厚实的黑布，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紫檀剑盒，上好的松烟墨在其上流淌出飘渺的云纹，随着黑布掉落飘散出浅淡的微香。

　　放任玉逍遥和君奉天忙着体验拆快递的快乐，默云徽自顾自地从茶几底下翻出一套茶具跑到厨房泡茶，想到君奉天不知道又流了多少血出去，特别注意着没放太多茶叶，等到端着茶盘回到客厅，自己带来的那个剑盒已经被掀开了盖子，露出其中安放着的两柄闪着剑光的长剑。

　　“真是好久没摸过神谕和正法了。”玉逍遥抚了抚两柄剑的剑柄，伸手将那把透着暗蓝色的宝剑握在手中轻巧地挽了个剑花，锋刃划过空气发出一瞬的破空声，动作间招式轻盈却透着有力，熟悉的触感使他很快就找回了过去握剑的感觉。

　　君奉天也随之握起了正法，昨日流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个大概，如今试起剑来也是得心应手，原本的困倦也因重新握剑的喜悦而被消释了大半。正法比起神谕少了几分灵动，却也多了几分厚重，随着剑路翻动间泛出点点冷光，刃如秋霜。

　　“我得事先说好，咱们仙门专业不对口，哪怕是神谕和正法也只有震慑克制作用，杀不了吸血鬼，行动的时候还得靠你们在工会里学的那套，注意着点。”默云徽在茶几上放下茶盘，说完了话端起其中一杯喝了起来，看着两位师兄停了剑势各自收剑入鞘，又出声问道：“怎么样，还适应吗？”

　　当初发生了那场意外后，两个人只来得及堪堪养好了伤，甚至连玉逍遥身体的具体情况都没来得及搞个清楚，西方的猎人公会和教会就派了人找上门来。

　　要问原因……比起去抓播种的家伙，直接掌握种子可是要方便得多，毕竟总要回收果实不是。对于可能被转化为容器的存在，他们可是一向严密控制，说不定还在暗地里进行过什么研究，人类中想要探明魔法生物种族秘密的可从来不少，想来这也是那个麦德森动作越发激进的一个原因吧。

　　就因如此，玉逍遥和君奉天不得不连夜离开仙门，什么也没顾得上带，如今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虽然一直没他们抓到把柄，但东方出了个“容器”也是成为了公认的不争事实。

　　如今想来，也就只有他们在西欧用伪装的身份加入工会成功调查到麦德森之后，君奉天曾经独自回过一次仙门，而那大概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嗯，没问题。”君奉天点头。

　　“我也一样。”玉逍遥同样回应。

　　“约定的行动时间在半个月以后，这段时间我们会故意透露给他几个破绽，足以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盯上。”默云徽从随身的手提包里翻出了一份看上去足有半个指节厚的文件，手下翻了几下算是确认，伸手递了过去：“在猎人公会那边，对外用的还是你们现在的伪造身份，这点可以放心，至于其他……详细的情况都写在里面了，你们看看。”

　　“嚯，这么厚。”玉逍遥接过，面露惊讶，“还挺重视啊。”

　　“这次行动很难不是得到了魔法生物那边的默许，毕竟只要把这个领头的家伙除了，那份和废纸差不多的和平协定也能再起点作用啊。”默云徽说道：“无论东西方，魔法生物的势力都已经大不如前，战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再是第一选择，。”

　　“本来就活得长，如今又多活了几百年，是应该到头了。”玉逍遥表示赞同：“这些年的不太平和这些家伙脱不了关系。”

　　“话说，你们离开仙门这么久，师尊之前教的易容换貌不会都忘了吧？”默云徽故作怀疑地看了一眼玉逍遥说道：“事先说好，我的手不稳，画不出个好来，可别浪费了我好不容易带来的材料。”

　　“小默云，还请不要质疑你师兄的能力好吗！”一听就知道默云徽是在瞎说，以他的资质根本不亚于自己和奉天，这是成心在这调侃起他们俩来了，不就是少上了五年课嘛，自己和奉天的修行也没落下啊，玉逍遥不满地怼了回去：“让你看看大师兄我的水平有多高！”

　　“默云，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君奉天忽地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声音因为早起还是有些沙哑。

　　“嗯，当然。”默云徽闻言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掏出了一把银质的老式双管手枪，外加一袋同样的银质子弹，枪管细长，枪身上还雕着几道栩栩如生的荆棘花纹，装在一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牛皮枪套里。

　　君奉天接进手里把玩了几下，试着朝着虚空中的一点瞄了瞄，玉逍遥见状默默挪了步子离远了些，他看的出来，直觉也在本能地提醒他，这可是昨天那个金发男人划伤他的银刀完全不能比的东西，他完全不清楚君奉天还特地去准备了这些，话说回来，奉天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枪。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纯粹的银制品，纯银太软了，哪怕是那些吸血鬼猎人的武器里也少见有使用纯银的，大多都是混了些别的金属进去，这应该也不例外，不过说到可以使吸血鬼无法复原的材料，难道是秘银？

　　但秘银这种必须经过特别提炼的金属少得可怜，除却有一部分吸血鬼贵族众所周知之外，人类这边还会有谁持有它的合成配方呢……首先肯定不是猎人公会那边，这些年就没听说过有人使用过秘银武器，不过既然是让小默云带来的，难不成……是师尊？

　　“怕什么。”注意到玉逍遥的动作，君奉天好笑地瞟他一眼，手下指尖翻飞，熟练地把那枪套系在了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线：“我又不会拿你来试枪。”

　　“这我自然知晓，只是……”看着君奉天脸上只能说是坦然的神情，玉逍遥却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又分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浅皱了眉模糊开口：“奉天，你没想过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除了干掉麦德森以外，还有什么危险，再说这事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去干。”君奉天撇开眼重新把枪装进了枪套，又将那一袋子子弹倒在手里一颗一颗挨个看过，最后一股脑地倒进了枪套配着的口袋里，“倒是你自己小心点，别到时候被我误伤。”

　　没等玉逍遥再开口，君奉天就先扭头拍了拍默云徽的肩：“辛苦了，去客房休息吧，和以前一样，被褥都在柜子里，一会吃饭会上楼叫你的。”

　　眼下的气氛似乎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默云徽心里暗道，顶着君奉天的目光，只当没看见玉逍遥微变的神情，应了声放下喝完的茶杯就往楼上走去。

　　视线逐渐被渐升的台阶挡住，默云徽有些担心地往客厅看了一眼，只见玉逍遥和君奉天还是人挨着人，就是换到了沙发上，甚至还不忘端起先前他泡下的茶水喝了几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按照他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收回不解的目光，默云徽迈上了二楼，脚步声随着身形渐远。

　　而在楼下，玉逍遥和君奉天像是默契地把什么翻过了一页，坐在一起翻看起手里的文件来，两个人阅读的速度都不慢，大概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就前前后后地翻了个遍。

　　“还真的把我挑出来了啊。”玉逍遥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啧了一声：“单独去做诱饵，还真看得起我。”

　　“有我你身后守着，安排的也算是周密了。”君奉天试着在脑内还原了一番计划书里的行动轨迹，看得出是用了心的，按照这样的方案基本是个十拿九稳。

　　“脏活累活全是我们干，他们只负责警戒和围堵，这算盘打的可真精。”玉逍遥思索了片刻，摸了摸身旁的神谕略显嫌弃地说道：“不说给我们多派几个人，好歹多发点装备啊，结果居然打着合作的幌子坑仙门的东西。”

　　“给你也用不了，也不怕手疼。再说别忘了我们俩现在可还是工会的‘特派人员’，临时工而已，哪能比得上他们精心培养的心腹。”君奉天说道：“不过容错率目前来看还是蛮大，只要这上面写的能做到百分之七十，我就有把握射穿他的心脏。”

　　“这把枪可不在计划之内。”玉逍遥脸色微沉，他的思维一向灵活，更别说君奉天的态度实在是异常的过于明显，伸手把人箍在了身侧，没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而语气中是难得的正经。

　　“奉天，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给别人触碰这里的机会。”说着，玉逍遥抬手抚弄了几下君奉天昨天被他啃咬过的颈侧，指尖传来的触觉一片平整。他俯下身去，又在那块皮肉上添上了两点血印，尖齿并未深入只是破开了皮肤表层，传来轻微地刺痒，却也足以让附于齿尖的麻痹毒素流入全身，一时间提不起力气。

　　“你做什么！”君奉天被他这般突然的动作看上去弄得一头雾水，没来得及抵抗就软了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逍遥从自己腰间小心翼翼地解下了才挂上去不久的枪套，伸手放在了茶几上。

　　“放心，会还给你的，毕竟也是防身保命的好武器。”让人靠在自己身上，确保接下来的动作能看得清清楚楚，玉逍遥伸手解开了枪套上口袋的锁扣，把里面的子弹尽数倒了出来。

　　“玉逍遥你——！”君奉天似乎突然间明白这家伙要做些什么了，猛然提了一口气，却因为体内流淌着的微弱毒素只是无力地挺了挺半个身子。眼前只见玉逍遥就如同方才他的动作一样，一一拿起熔了秘银的特制子弹，指尖血肉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被其灼烧，流出的血液转瞬间干涸，在银色的表面留下凝固的红痕。

　　肉体被灼烧的疼痛感是剧烈的，并且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玉逍遥默默地继续着动作，感受着每一颗子弹在指尖和手心里生出的奇异的花，终于，在捏过每一颗后，其中一颗传来了清晰的异样感，不是因为它带来的疼痛太过难耐，不如说恰恰相反，握在手心里除了那微弱的重量以外，竟是几乎不再有半分触感。

　　“如果是为了杀他，准备这样连圣水都没有浸泡过的子弹又是为了什么呢？”玉逍遥轻声问道，将那颗异物放在血痕累累的手心里递到了君奉天眼前，绽开的血肉中鲜明的银色花蕊，十分刺眼。

　　“你我都明白，转化是无法逆转的，这种事哪怕你问清了缘由也是毫无用处。”玉逍遥叹了口气，将那枚子弹单独放进了胸前的口袋，身为被元老进行初拥从而转化而成的吸血鬼，一般的银器根本无法灼伤他如今的身躯：“怪物般的长生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留下他无疑是留下一个心头大患，奉天，你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依君奉天的性子，从来不会做这种置许多人生命于不顾的事，玉逍遥垂下眼紧盯着那双翠绿的眸，试图从中看出些别的什么，却是徒劳。

　　君奉天早在看见他的动作时便死死咬住了苍白的下唇，看了一眼被玉逍遥放在心口的那枚银质子弹，开口时，唇齿间已经带上了对于玉逍遥而已无比鲜明的血腥气，想起过往回忆中一次玉逍遥拒绝过自己想法的勉强算得上的不欢而散，不再掩饰心头积攒了许久的几分真实不满：“就让我这么干等着几十年以后你黑发人送我这个白发人？”

　　到底谁送谁可还不一定呢。

　　一个念头在玉逍遥心头一闪而过，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虽然你大概觉得是笔亏本的买卖，但你也太小瞧自己在师兄心里的分量了。”低头咬上勾动他味蕾的薄唇，探出的舌轻柔掠过，将那散出的血气尽数扫入口中，只觉手上火辣的痛感似乎也有了隐隐消退的迹象，待到吮净最后一滴血珠，玉逍遥方才抬起头来，带着君奉天的气息开口：“我可是早就把整个人都搭给你了。”

　　君奉天的神色没有丝毫放松，从一个吻中脱离出来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身前玉逍遥满是伤痕的手上，只可惜身体恢复的慢，身上无力的情况束缚了他的想法，只得皱着眉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放任自己的鲜血勾动起玉逍遥的食欲。

　　“早知道昨天就不喂你了。”放下心头的不快如此抱怨了一句，君奉天伸手拽下玉逍遥的领子再度吻了上去，沾染着血丝的舌尖带着几分余怒未消闯进身前人的口中搅动，眨眼间就因为玉逍遥的体质愈合了伤口，只余星星血气挥之不散。

　　不得不说自家师弟是懂得怎样挑战自己的底线的，玉逍遥一边放任着君奉天怎么看都有点泄愤在内的动作，一边攥紧了垂在一旁的手指，强行压下了那股子想要咬下去的欲望。

　　一吻毕，连玉逍遥这个如今已经不需要呼吸的都平白添了些气喘，君奉天更是喘了好几下才算是回过劲来。

　　“奉天你……”玉逍遥没放下方才的心事，生怕君奉天心里还挂念着要留下麦德森搞点“研究”的念头，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打断。

　　“好了，我保证亲手弄死他还不行吗！”这种事上玉逍遥还真是啰嗦，看着玉逍遥仍旧没愈合多少的伤口，君奉天伸手戳他一下，虽说收着力也还是让玉逍遥手上一抖：“愣着做什么，手不疼了？”

　　“你是真不怕我控制不住。”玉逍遥无奈。

　　“控制不住，把我吸干吗？”君奉天说道：“要是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你就不是玉逍遥了。”

　　“再说，我相信你没忘记当初清醒过来之后对我的保证。”

　　“当然不会忘。”玉逍遥回应。

　　过去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身血痕的君奉天，气息微弱，目光涣散。

　　聪明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满手鲜血正是来自眼前之人，要不是玄尊及时赶到，君奉天怕是早在那天就已经魂归西去。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因为我陷入死境。”

　　握着君奉天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冰冷的手，玉逍遥如此说道。

　　“记得就好。”从回忆中抽身，君奉天点点头：“现在，过来吃饭。”

　　“还真是耳熟的话。”玉逍遥顺从地咬上君奉天的脖颈，只是心态终归不似昨日一般，把持着适当的尺度，只是简单吮吸了几口，待到手间伤口方一愈合便退了出来。

　　恢复了力气的君奉天等到身上的人退去便坐起了身子，缓了缓微微的一阵眩晕，很快找回了清明，扯了张湿巾把桌子上的子弹擦干净又装回口袋，重新将枪套系回了腰间，拽了拽衬衫，长度刚好挡住大半。

　　“我们……这算是吵了一架？”碰了碰身旁人的小腿，君奉天如此问道。

　　“这哪算得上，差得远呢，最多只能算是感情交流。”玉逍遥回道，却又好奇地问了句：“问这个做什么？”

　　君奉天掏出手机调出一个消息界面，上面备注着明晃晃的“玉箫”两个字。

　　“小师妹问我们最近有没有吵架，我还没回。”想到过去被玉箫的说教大法折磨身心的那段时间，君奉天揉了揉自己的额间无奈开口：“她说也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吗？”

　　“还没。”玉逍遥一时心虚，这一大早的他的确还没来得及看消息，翻出手机一看，大半尽是对他们常年失联行为的控诉，明明自从回来以后，自己最近一直有在联系的啊，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小妹她还真是关心我们啊……哈哈……”

　　看模样就知道玉逍遥又被玉箫说了几句，不过这也是他们兄妹两个感情好的证据不是，君奉天对此只是笑笑，不做言语。

　　“对了，把子弹还我。”冲着人摊开手掌，君奉天瞄了一眼玉逍遥的胸前口袋，开口说道。

　　“啊？”玉逍遥一愣，他还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是你自顾自地脑补了那么多，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用来对付麦德森的了？”见人愣住，君奉天干脆自己上手，拿在手里明显要比其余的子弹轻得多，翻出来的子弹上还带着玉逍遥方才染上的红痕，皱了皱眉捏着往玉逍遥的心口点了点：“好不容易弄到的特制麻醉弹，当然是用来打你的了。”

　　听见君奉天的话，玉逍遥明显一愣，要知道吸血鬼这种魔法生物恢复力极强，哪怕是受了重伤，大部分情况下喝了血就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活蹦乱跳，一般的药物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见弄出这么一枚子弹有多么不易。不过若是真的如君奉天所言，它的效果自然也将是很明显的，是用来伪装的一把好手——毕竟吸血鬼实际上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心跳，身体冰冷，睡着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果然这才是奉天嘛！”联系了一下现状，加上对君奉天的了解，玉逍遥很快就反应过来理清了思路，其实也很简单，让他在众人面前“死”去也就不必再担心西方组织的家伙总是对东方的容器念念不忘了，他就说嘛，奉天怎么可能选择留下麦德森这个祸害，不由得笑着开口，但一个十分清晰的破绽还是就这么摆在了眼前，笑后不忘提醒道：“但，大部分吸血鬼死后都会变成灰烬吧，这是无法伪装和掩饰的，不是吗？”

　　虽然如今魔法生物和人类大体保持着和平，但在欧洲的这几年，他们也没少看过猎人公会里陈年的案卷，他身为吸血鬼的各种知识甚至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恶补的，还被君奉天调侃过离了仙门还要额外上课，这点对于猎人而言再基本不过的东西他不信会被君奉天忽略。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倒是你，这就是你一直没有提出过这种计划的原因？”君奉天没有多加解释，扭过头看着他说道：“平日里鬼点子那么多，我不信你没想过这个可能。”

　　“原来在奉天心里我那么聪明啊，真让师兄受宠若惊。”玉逍遥打着哈哈扭开了眼。

　　“少得意。”君奉天将子弹单独放进枪套的夹层里收好，一旁的玉逍遥看了都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做的这么能放，还不忘偏过头说道：“要你记住的只有一点，到时候对你开枪可别给我下意识躲开了，记住没。”

　　玉逍遥下意识点头，思绪却仍是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久久没有回神。

　　按理说，方才的这对话如果放在一般的推理游戏里是绝对有问题的发言吧，任凭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大概都能看得出这是在明显地转移话题，更何况对玉逍遥了解至深的君奉天。虽然的确解释不清，但玉逍遥也做好了被人接着追问的心里准备，可让他意外的是，君奉天只是单纯露出一副“你这人真是没救了”的表情，甚至还接了他的话，压根没有丝毫想要问个明白的意思。

　　这绝对不太正常吧？

　　玉逍遥本想开口询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嗫嚅着说不出口，若是挑明了奉天真的来刨根问底又该怎么办，瞒了人五年，不论是情感亦或是事实，哪个方面来说似乎都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住的结果，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放着玉逍遥在自己的复杂情绪里挣扎，老实说看见他这副有话说不出的模样让君奉天没来由的感觉解气，只等着最后算总账。

　　往窗外瞟了一眼，天色已经大亮，太阳高挂，阳光明媚，是个玉逍遥不喜欢出门的好天气。记忆里对于此种判断标准，玉逍遥也曾表示过所谓的强烈抗议，坚定地想要捍卫自己过去在仙门横行无忌的权利，但可惜被君奉天连同玉箫默云徽联手镇压，最终只得含泪点头。

　　“我去买点吃的。”君奉天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拿了外套就往身上穿。

　　“哎，奉天等我，我也一起去。”玉逍遥猛然回过神来，连着两天被自己吸了血，万一晕在外面怎么办，连忙将剑盒盖好，连着文件一起抱着踩着楼梯上了二楼书房，确认放好了才又从衣柜里翻出来帽子墨镜，一边戴上一边跑下了楼。这几年对于如何顶着个太阳出门他也算是攒下了不少经验，他的体质本就不会太过惧怕阳光，再加上此刻方才不到中午，阳光暂时也算不上太过耀眼，简单的东西就算是足够。

　　等着回到客厅，君奉天已经穿好了衣服鞋子等他了，长款的风衣垂至腿弯，正好把腰间的银枪挡了个彻底，顺便还不忘从一旁的柜子上挑了把遮阳伞拿在手里，等玉逍遥也收拾好自己，两个人一道出了门。

　　等到默云徽睡醒发现，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就是后话了。

　　*

　　万籁无声的普通深夜，几乎漆黑一片的别墅里，只有客厅的桌子上亮着一盏能将整个四周笼罩进去的暖光台灯，一看风格就知道是从卧室扯过来的，灯罩上的花纹和卧室的床头一模一样。而往日早该一同钻进被窝入睡的玉逍遥和君奉天却是都睁着一双毫无困意的眸子，各自顶着脸上崭新的伪装，一个手中擦拭着自己锋利的剑刃，一个磨蹭着手中的银质枪管，从容地往枪膛里填了两发子弹。

　　老实说大半夜被人从被子里叫起来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刚睁眼那会眼睛都还迷瞪瞪的，但一想到今天是要解决那个被他们记恨了好几年的麦德森，似乎也就不是很难接受了，不如说精神反而还亢奋了不少。

　　不过说实话，麦德森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还是让他们有些意外，毕竟哪怕他的动作再怎么谨慎，此刻的这个身份从他动手的那一刻开始也是再也捡不起来了，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血猎的壳子啊，也不知道默云徽那边和公会究竟是达成了什么共识，竟然逼得这么一个活了人类十好几倍岁数的老妖怪都忍不下去了。

　　算了，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整理好了一会用得上的东西，君奉天站起身，拎起一并被玉逍遥擦拭过的正法往客厅后面的厨房走去，正法的剑刃在一点暖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同样柔和的光。

　　就像那份行动计划里说的那样，他这次扮演的是突袭的角色，身上为了掩饰自己的人类气味还特地让玉逍遥咬了一口，释放了些他吸血鬼的味道。至于今天的诱饵，自然就是别墅里的另一位——玉逍遥，毕竟麦德森对自己“同类”又或是“容器”的气味最为熟悉，又是为了活命夺舍而来，他自然得留在最容易让他发现的客厅里，总归他们吸血鬼昼伏夜出，这个时间不睡觉跑到客厅里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

　　路过沙发，君奉天垂在身侧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带着熟悉冰冷温度的手攥住，诧异地低下头，却见玉逍遥那双还没来得及戴上美瞳遮掩的红色眼睛在黑暗的映衬下闪着有些幽暗的光。那是在普通人眼里大概会被形容为诡异和恐怖的颜色吧，见君奉天停在了自己身前玉逍遥却也没开口说些什么，不知是为了维持静默还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露出了一个少见的微笑，同时另一只手握起了手边的神谕，就松开了他。

　　心下涌现出些许绝对不会在此刻诉诸于口的情绪，这一点大概和玉逍遥也是相似的吧，但内容就只能是截然相反了。带着手腕上分明的久久不愿消散的触感，君奉天迈开了步子，他天生加之后天锻炼出来的敏锐感官已经察觉到有着什么异族的家伙接近了这栋房子，等到他真正踏入范围，这座别墅乃至这座小区都会被仙门和公会的人团团围住，总归是一场不会失败的行动。

　　君奉天无声地将自己潜进阴影，摒住了呼吸。

　　……

　　不得不承认，麦德森不愧是吸血鬼中的贵族甚至是元老，哪怕是以一对多一时半刻也没有落于颓势，甚至还伤了不少人，在发觉自己中了埋伏之时亦没有乱了手脚，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真正到了死到临头也没有像他们一直以来想象的那样流露出什么不可置信、歇斯底里的神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一般。

　　这很不像一个一心求生的人会表露出来的。

　　不过这也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玉逍遥和君奉天分别手握神谕和正法，一前一后地刺穿了麦德森早就已经失去了活跃的心脏，同时那柄秘银打造的手枪也顶上了他的后心，从他四肢躯干上大大小小的被灼伤过的痕迹来看，这并不会是秘银子弹第一次熔入他的血肉。

　　神谕和正法随着动作刺入的越发透彻，终于在剑柄堪堪将要接触到麦德森的胸口之时，枪响了。

　　被剑刃划破的衣服掩盖不住一颗瞬时烧成灰烬的心脏。

　　只是在他真正投入地狱之前，兴许也是终究产生了些不甘的心思，注视着眼前紧盯着他的玉逍遥，唇角勾起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五年前未能带走的容器，换言之，如今已经是和他一样的同类，很巧他又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血猎分会长，深知东方的容器一直是工会的心头大患。

　　所以他也就这样开口，用着已然沙哑的嗓音，像是还要保持他所谓的贵族礼仪一般缓缓一笑，只是多少因为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显得有些扭曲。

　　“我很遗憾没能在那一天将你带走啊，‘容器’先生。”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这一次瞄准的是方才吐露出言语的正后方——他的后脑，开枪的君奉天眼中流淌着名为不悦的情绪。方才的声音带起了一连串窃窃私语，虽说某种程度上也是正合了他的心意，但那些人看向玉逍遥眼神里浮现涌动出来的惊恐和排斥的情绪还是让他感到烦躁。

　　一颗秘银子弹就足以对他造成重伤，更遑论他如今的身子已经嵌了进去数颗完完整整的子弹。终于，在清晨的朝阳下，原本不必惧怕阳光的麦德森终于连这般微弱的阳光也已经无力抵抗，终究是带着他那无人知晓的一切在众人的视线中化作一簇飞灰，随风而去，转瞬即逝。

　　目标已死，可一切尚未平息。

　　玉逍遥简单地在袖子上擦了擦染血的剑刃，随之收起神谕，四周环绕的包围看上去没有丝毫懈怠的样子，一个个都紧盯着他的动作，倒是省了先前他和奉天商量过该怎么做的力气。为了更逼真一点他今天甚至还选择带了双“劣质”美瞳，仔细看看就能看得出黑色之下透着的鲜红，不过自己多少是不是应该演一演秘密被暴露的惊慌失措？总归自己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还是让奉天的这出戏演的更完美一点的好。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的导演却压根就没有哪怕一丁点拍出一场激烈好戏的念头，丝毫没给他发挥演技的空间，或者不如说按照他们原本在工会里立下的“利益”人设，提了他这个吸血鬼的人头去换赏钱似乎才更符合君奉天脸上这层面具的行动方式。

　　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

　　砰——

　　甚至用不上调转枪口，随着再次轰鸣的一声枪响，玉逍遥口中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呼，面具上下均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讶。

　　胸口空荡，剧烈无比的痛感一瞬间便压过了这副躯壳仍能感受到的所有感觉，大概和方才的麦德森一般已经化作了灰烬。成为吸血鬼之后，除却阳光之外未曾找上门来的眩晕和失重一股脑地填满了脑海，身体随之也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耳边传来沉重的一声闷响，那大概是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神谕。

　　一个答案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心头：击中自己的并非是那一颗无伤的麻醉子弹，而是那曾一颗颗灼伤过他指尖的秘银子弹。

　　已然开始昏黑的视线中，似乎是因为余热尚未散去的枪管再度滚烫，只见君奉天持枪的手颤了颤，枪身在阳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冷光，在他收回腰间的动作中连出一道长线。

　　不久前自己方才一个个捏过的子弹之一径直贯穿了胸口之中沉眠的心脏，只留下一个空洞。

　　吸血鬼想要躲避开一颗意料之外的子弹并不算太过困难，有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就足以做到，所以，那颗麻醉弹也只是为了拿给我看的吗？特意编制了一个谎言只是为了防止让我对这颗子弹避之若浼……奉天，你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想要将此刻眼前人脸上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玉逍遥无声地眨了两下双眼，专门用来伪装的面具上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冷漠，又试图捕捉眼底流露的几分情绪，却只是随着他用力的动作越加模糊，最终什么也能没能看见，只得无力地阖上。

　　恍惚的头脑隐约察觉到肩膀似乎又被什么所贯穿，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可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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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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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樓發表於: 2023-11-18 17: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您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吗？！”

　　半年前的云海仙门，后山的暗室内。

　　君奉天看着眼前平静地向他说出结论的父亲不由面露震惊。

　　“没错。逍遥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成为一个‘容器’。”看着压抑不住惊讶的亲子，玄尊又重复了一遍，长叹了一声接着解释道：“要完成容器的制作，除了通过初拥对体质合适的人进行转化之外，还需要对这具躯体植入用自身血肉练就的‘种子’。”

　　“难道是我……”听了这样的解释，君奉天忽地记起，在当时他找到玉逍遥的那个阴森山洞里，玉逍遥身下的地面上用着鲜血涂抹着许多扭曲的不知名符号，只不过后来在他们彼此的撕扯之间又被他们各自的（主要是自己的）血液所掩盖，加之自己又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印象也就没有那么深刻。

　　当时的那副场景给自己带来的冲击过于巨大，若是有什么人在那时候借着黑暗趁机逃离也并不是不可能，毕竟，吸血鬼的身体素质足矣做到在那样的环境下来去无踪。

　　“嗯。”玄尊点头肯定了君奉天的想法：“应该是你的及时赶到打断了他的动作，毕竟是在初来乍到的东方，一有风吹草动就及时抽身，也很符合那种情况下的心境。”

　　“那真是太好了。”君奉天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有变成容器也就不用担心会有被夺舍的风险，虽然转化仍旧是不可逆的，但他仍是玉逍遥，那就足够了。

　　“是啊。”玄尊点头：“面对那个吸血鬼，你也就不用再顾忌着逍遥的性命了。”

　　什么？

　　君奉天闻言一愣，面露怔然，下意识开口问道。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玄尊一向平静无波的神情中难得浮现出几分诧异，微皱着眉回道：“怎么，逍遥一直没有告诉你？”

　　君奉天不解地摇头。

　　他们这几年跑到欧洲那边去调查当年的那只吸血鬼，为了打听消息甚至还专门伪造了身份，装扮成缺钱的赏金猎人和猎人工会签订了半契约，也多亏那只吸血鬼等级不低，转化了的玉逍遥也是个不怕圣水白银的主，甚至还能跟着自己出任务，但就这也是过了近乎四年才终于取得了信任，得到了情报。

　　这期间他们和仙门几乎是失联状态，直到最近被工会那边反派回了东方追踪麦德森才算是找到机会恢复了联络，听父亲方才的意思，这是早在他们离开之前玉逍遥就已经知道的东西，却一直不曾告诉自己。

　　会是什么呢？会和初拥转化有关吗？毕竟这些年自己和他唯一的不快就来自于此。

　　如今对于他和玉逍遥二人而言，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再公平，自己剩下的时间甚至不能达到玉逍遥寿命的一半。

　　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内心所想，他曾找过一次机会向玉逍遥提出了初拥的事，总归玉逍遥如今也是一个纯的不能再纯的吸血鬼，这种事的本能已经随着那家伙的血流入了这具身体，想要做到并不算是难事，但却被玉逍遥严厉地拒绝，像是要帮他守住人类的底线似的，直言这种方式得来的漫长生命并不是一件好事，并且，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在初拥的过程中存活下来。

　　其实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后者吧？

　　从小到大，能让玉逍遥流露出那般模样的事情可绝对算不上多，自己也算是有天分了。

　　但不论是他的直觉还是相处多年对玉逍遥的了解，这两点都在告诉他，玉逍遥的言语神情中明显还有着别样的意味。当时的自己还曾这样子想过。

　　所以，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

　　君奉天屏息以待，静听下文。

　　“方才所说的‘种子’一旦植入便等同于掌握了宿主的命元，去之，长则一年，短至三月，便会死亡。”言至于此，君奉天已经能够联想到玄尊未曾出口的下半句，只听接下来所言果如其然：“而这种子却又和其制造者一命相连。”

　　“也就是说……若是杀了制作者，容器随之也会……”君奉天喃喃自语道，怔然片刻不由咬牙挤出了几个字：“玉逍遥！”

　　“奉天，逍遥的生死与否应当不会动摇你除恶务尽的心志。”玄尊对君奉天波动的心绪感知分明，语气严肃道。

　　“抱歉，父亲。”君奉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答道。

　　老实说，方才玄尊说的没错，哪怕知晓了这其中真相，临到最后关头，他手下的剑刃也只会在纠结痛苦中毅然挥下，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也是玉逍遥选择接受的，他们两人的共识之一就在于此，不会因此而陷普通人的安危于不顾，总归无论天堂地狱总有对方相随。

　　只是，他此刻由衷感到悲伤愤怒的，却是玉逍遥在这件事上对他的隐瞒，这样看来，当初的那场争论中玉逍遥做出的决定也有这件事的原因，还真舍得让自己黑发人送他这个黑发人。可既然如今真相结果已然昭明，自己也完全不想到时候结果倒转，由他这个黑发人来送自己这个白发人。自顾自决定了人生的家伙在他这里可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总就不该按着这样发展了吧。

　　“父亲。”君奉天心下做了决定：“这件事……还请对玉逍遥保密。”

　　“哦？”玄尊皱眉，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同时结合着当初玉逍遥说过的话，已经多少能够猜到一些君奉天的想法了，冷声开口：“你真打定主意了要这么做？如此，你要如何接掌仙门？”

　　“仙门容得下一个这样的玉逍遥，自然也容得下一个这样的君奉天。”迎着玄尊严厉的目光，君奉天如此回道，他的性子一向不到南墙不回头，下定了主意，言语间也就不含半分犹豫：“默云资质不在玉逍遥和我之下，尽管有我们在外的缘故，可如今仙门众事大半也都是他在处理，不孝子有生之年甘愿辅佐，能者为之。”

　　……

　　从回忆中抽身，君奉天结束了手上方才停下的动作，一手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刃，一手轻轻摩挲着自己裸露在空气里的侧颈，垂眼望着眼前被他带到这里的身上多了好几个血窟窿的玉逍遥。

　　先前曾经被玉逍遥无力摔在地上的神谕被他亲手擦去了沾染了的尘土，归回了剑鞘，如今正和正法一起被他立在了墙角，忽闪着冷光，像是一双紧盯着的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一切。

　　不，刚才这样说或许也算不上准确，特制的秘银子弹足以在一瞬间烧灼吸血鬼的血肉，就像上次玉逍遥自残般的一颗颗捏过时的那样，鲜血方才流出就已经被烧干，最多只留下一道红痕，如今也是一样，只堪堪浸染了衣服破洞的边缘，哪怕自己这一路颠簸将他带回仙门，仍是刚刚受伤的模样，布料破损裸露的线头遮掩不住其下的那一个个圆形伤痕。

　　该说不愧是混了这么些年的家伙吗，眼睁睁地看着玉逍遥的心脏灰飞烟灭也不曾放松警惕，让他不得已又在玉逍遥身上补了几枪。好在第二枪打的是那颗自己骗玉逍遥的“麻醉弹”——实际上其中暗含了可以抵消一部分秘银魔法的力量，要不是有玄尊特别准备的这个东西，他也不敢用玉逍遥的性命去赌这一次成功。

　　结合着玉逍遥原本就对阳光的抵抗力，从而才能营造出这具身体不会在秘银和阳光的伤害下化作灰烬的假象，不然顶着越发刺眼的阳光，就这几发子弹下去，玉逍遥怕是真的要魂归地狱。

　　不过也是，对于知晓吸血鬼一定底细的猎人而言，未能看到他从头到脚全部都化成灰烬又哪里能够罢休呢？君奉天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他的脸上还顶着一层皮，“杀”了吸血鬼完成了任务就没有他需要操心的事了，最后还是得默云这个明面上的仙门代表出面来拿下这个越境伪装“逃”到东方来的吸血鬼，面对质疑顺便不忘嘲讽几句这些年居然让一个吸血鬼在猎人公会里混的风生水起，光明正大的宣判了眼前这个吸血鬼的“死亡”，而且，以这个身份死去，也不会把仙门给拖下水。

　　尽管众所周知只有少数纯血死去之后才会保留下躯体，毕竟吸血鬼本就是一群死去的亡灵，但眼前的结果哪怕是猎人也只能选择接受，麦德森可是在众目睽睽下仅仅挨了两枪就在阳光下死的彻底，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个心脏四肢都留下子弹伤口的家伙还能有命睁开眼睛。

　　不管怎么样，一切也算得上是尘埃落定。

　　时间也差不多了，君奉天拾起手边备下的镜子，镜面里自己的面容清晰可见，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拜托了在仙门的玉萧帮忙准备的。具体缘由他没说太多，只说是为了救玉逍遥，本意是让她随便准备一块，能让他看得清自己就好，总归姑娘家平日里梳妆打扮应该少不了这种物件。但这姑娘听了他的话却明显上了心，毕竟是她的亲兄长，不知道从仓库哪个角落里翻出来了一面琉璃镜，的确是比一般普通的镜子要清楚的多，背后还镶着一圈的银丝，镜面给擦的十分干净。只是就这么拿在手里都是一手的易碎感，等会自己要是没了力气摔个粉碎那可就可惜了。

　　君奉天起身坐到了玉逍遥正躺着的石台边缘，借着暗室里的灯光，将手中的短刃刀锋对准了自己方才反复摩挲过的侧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找准了位置，手下施力，毫不犹豫地在自己颈间下了刀。

　　他这下明显没怎么对自己手下留情，殷红的鲜血在血肉裸露的一瞬间便涌了出来，和白皙的皮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疼痛没能让他持刀的手颤抖分毫，抬刀换了个方向，最终在自己的脖子上给自己划了个十字型的口子，不少还飞溅到了身前玉逍遥的脸上，不过这也正合了君奉天的心意，毕竟重伤陷入沉眠的吸血鬼会本能地追寻血液，就如同当年一样。

　　血液渐渐从颈间由着重力的下坠流下，打湿了君奉天衬衫洁白的领口，随后是衣袖衣摆、前胸后背，最后随着他修长的指尖滴落在地。

　　君奉天见状皱了皱眉，总觉得有点浪费，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血才能让玉逍遥完全恢复，还是节省点的好，这么想着撑起了身子，把手里的琉璃镜推的远了些，随后用染红的手指蹭了蹭玉逍遥冰冷苍白的唇瓣，动作间便染上了他鲜血的颜色。

　　徐徐流淌的血液不断滴落在玉逍遥闭合的唇间，君奉天试着挑拨了一下他免不了僵硬的唇瓣，有些艰难，但或多或少的还是渗进了口中，也让血腥气在鼻间蔓延的越发浓郁。

　　一番动作之下，等到他自己几乎半个都成了血人，君奉天方才满意地靠着一双开始模糊的眼看见玉逍遥原本毫无波澜的眉间忽的轻皱，总算是有了意识，好歹还能唤回来，没睡的太深。

　　下一秒，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脱去了掩饰的双瞳里是深沉的红，没有平日里嬉笑怒骂等等的任何情感，唯剩下的只有本能的食欲，以及混杂着的求生的欲望，而此刻唯一能够承受这欲望的，不言而喻。

　　任由玉逍遥用着他那此刻已经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道把自己扑倒在地，耳边传来什么碎裂的声音，明显是那块琉璃镜，没想到自己都特意放的远些了还能被玉逍遥的动作给一把摔到了地上，这下子玉逍遥欠账的账单怕是要再添上好几个零了，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还在流血的脖子更疼些还是磕到地面上的后脑更疼些，总归脑子里一时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就像他先前所说过的那样，没了自制力也就算不上他玉逍遥，如今这个只知道进食本能的只能说是一头没有意识神智的野兽，等回过神来，身上的这个家伙就已经俯身在他的伤口旁毫无抑制地将他的血液吞入腹中了，至于麻痹什么的根本顾不上，若是他现在抬起胳膊像被捕猎的猎物一样挣扎几下，这人说不定还有那个本能用那对藏着毒素的尖牙再咬他一口，但毕竟他是君奉天，压根就没那个挣扎的意思，想来这也是和五年前最大的不同吧。

　　时间的流逝在此刻都似乎变得粘稠，勾连着的意识仿佛融入了血液，随着玉逍遥吞食的动作越发地远去，艰难地抬起被压着的还有着余地的右手，君奉天试着抚了抚身前玉逍遥身体的心口，秘银的子弹从那里洞穿，原本有着一个灼烧而剩下的空洞，此刻手下感受到的却是分明的实感，扑打在颈间已然几乎麻木皮肉上的呼吸气息也渐渐褪去了混乱重新有了平稳的节奏，无一不在昭示着玉逍遥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

　　今天这还真是……让这家伙开荤了啊……

　　君奉天唯剩的几丝神智颇有几分苦中作乐地想着，总归玉逍遥的生命肯定已经是安然无恙了，自己的存活与否似乎已经全然抛到了脑后。

　　自己全身的血应该快要流光了吧，那也就差不多了，可别让我失望啊，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君奉天缓缓阖上了双眼，虽说不是第一次，但濒临死亡的感觉的确是不能让人愉悦的存在。

　　意识的最后，似乎看到了方才一直在自己身上俯首的人终于从自己的颈间抬起了满是血痕的脸，而在那双未曾褪色的红眸中，终究浮现出了属于玉逍遥的色彩。

　　*

　　入眼所见只能说是一片狼藉。

　　恢复意识的玉逍遥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无言。

　　无论是鼻间汹涌着的还是唇舌间徘徊着的鲜血味道，无一不在昭示着方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丝毫的空闲让他有那个余力去理清心头的一团乱麻。冰冷指尖搂在怀里的身子没有半点过往记忆里的温热就已经能够说明君奉天的情况了，哪怕能够明白他这一番打算最终的目的之一正是为了放干净自己身体近乎五分之三里的血液，那是初拥的必然要求，但真见到他做到这一步还是让玉逍遥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又有了猛烈的收缩感，仿佛搅进了一个疯狂的漩涡，只能不断地被挤压，然后下沉。

　　是啊，自己曾经答应过的，“绝对不会再让你因为我陷入死境”，虽说这般局面有君奉天故意设计在内，但让他变成这副样子的，的确是自己没错。

　　顾不上其他，玉逍遥重新将血渍快要干涸的唇重新凑上了君奉天颈边的十字形伤口，很快，这副身子里最后可以被他夺走的血液也被吸食了个干净。随后他撑起身子，抓过君奉天掉落在一旁的还沾染着血痕的短刃，猛然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吮了一口从伤口流出的血液便吻上了君奉天微微开合着尚且柔软的唇，任由自己的伤口流淌着新生不久的血液再度染红两个人的身躯，缓慢的将口中自己的鲜血一点点的渡进君奉天的口中。没有意识了的唇舌连吞咽都十分困难，无法咽下的血液从两人的唇边缓缓而下，勾画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一口之后便是第二口，吸血鬼的伤痕恢复得一向很快，更别说他此刻还是喝了君奉天整个人大半血液的状况，哪怕他也是方才从濒死的沉眠中苏醒，手腕的伤口也足以在他喂完君奉天两三次后恢复原状，那便只好再划上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直到玉逍遥感受到君奉天已经有了本能追寻他血液的动作，这才停了动作，转而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已然露出一点尖牙的君奉天唇边。

　　许多时候玉逍遥都会怀疑，血族捕食的本能是不是就流淌在全身的血液里，他当年被转化成了吸血鬼便本能地咬上了前来寻找他的君奉天的脖颈，就如同此刻被他转化了的君奉天同样本能地咬上了他递上去的脖颈一样。

　　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被人吸食血液的感觉再次从颈间蔓延至全身，但这也让玉逍遥放下心来，走到这一步，便不用担心君奉天可能会因为流失太多的鲜血而没能承受住这次初拥，换言之，不用担心怀里的身体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一阵强烈的后怕在玉逍遥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忽然用上了心头，同时，自己是容器的这个认知又让他的内心的悲伤满溢开来。自己当初选择瞒着奉天可能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若是告诉了他，大概就不会有眼前的这般情况了吧，哪怕是自己还要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上一回，也绝对不会变成由自己来给奉天进行初拥的局面。

　　如今，他们之间寿命的问题已然发生了倒转，率先要离开的反而变成了他玉逍遥，并且他们都不是会选择轻生的人，世间还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太多，甚至他相信在自己走后，君奉天还会将自己没能做完的一并揽到肩上，度过这在此刻获得的数个百年时光。这也是对他不爱惜自己性命的惩罚吧，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就只能这样走下去，可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甚至与他并肩都已经不能做到……

　　强烈的后怕之后又是同样强烈的后悔，一时间心头心绪交缠，百般复杂。

　　“怎么一副后悔的样子……”恍惚间，一道尚且有些虚弱的气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玉逍遥猛然回神，却发现君奉天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自己新生不久的尖牙，正无力地仰靠在自己的腿上，而那双倒映着自己的一向澄澈的翠绿色眸子，已然转变成了和他鲜血一般颜色的红。

　　“奉天！你感觉怎么样！”

　　玉逍遥急忙扶住君奉天试图撑起的晃晃悠悠的身子，刚完成初拥的身体是十分虚弱的，这段时间甚至连进食都困难，当初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些，也是因为如此，那段时间君奉天才会对西方猎人工会以及教会的负面印象噌噌高涨，毕竟，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东躲西藏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放心，还活着就没什么事……”大概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做动作，君奉天只得艰难地抬了抬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玉逍遥的手臂，老实说刚刚靠着本能喝了玉逍遥不少的血，他方才知道原来在吸血鬼的味觉里血液是这种味道，完全不是自己还是人类时感觉到的那种顶的人恶心的铁锈味，虽然他现在也有些反胃就是了。

　　“奉天……我……”玉逍遥有些语塞，原本想要吐露容器真相的话到了唇边却又说不出口，他很难去想象，要是说出来君奉天会露出一副什么表情，会不会伤了他此刻本就虚弱的身体，可要是不说，自己又能撑多久呢，一年？他还没有那个信心去赌那个最小的可能，心思辗转之下，愣是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能蹦出来。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已经知晓了真相的君奉天只是见玉逍遥的神情也能猜得出他纠结再三都没能说出口的是什么，但他没去挑明，反倒是一脸不解地开口询问，尽管这在他自己看来就是恶劣的明知故问：“是还在怪我自作主张不好意思开口？也不用含蓄，这件事的确是我算计的出格，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虽然在公会那边确认了你这个吸血鬼已经死了的事实，但的确是让你到鬼门关又走了一遭，还违背了你的意愿对我进行了初拥……”

　　“不！不是的——！”玉逍遥开口打断道，一时有些心急，声调都微微高了些。

　　说实话，他倒不是真的对君奉天这次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丁点不满，毕竟是直接把他们两个人的命都推上断头台逛了一圈。尤其是君奉天他自己，初拥之下起码要流失五分之三的血液，多少人死在了这一步，要不然麦德森也不会到处不断地寻找体质合适的人，这也是他当初坚决不同意的一个除了容器之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只是在经历了恢复意识后的震惊和短暂的无措，如今能看到一个和他正常交流对话的君奉天，似乎这些怨气也都随之一起烟消云散了。

　　“不是这个？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君奉天压下心头浮现的一点骗人的歉意，额外补刀：“总不能是在为我们有了相当的时间而感到开心吧？”

　　只能说君奉天是了解玉逍遥的，为了让他深刻地进一步感受到隐瞒带来的后果并吃到教训可真的是毫不留情，这句话也的确刺进了玉逍遥此刻本就波澜起伏的内心深处。

　　“这……我恐怕做不到了。”玉逍遥冲着人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什么意思？”君奉天皱起眉，若是平日里的玉逍遥自然能发现他语气里的循循善诱，毕竟他一向不是个会骗人的人，就等着玉逍遥自己承认，一个劲的往圈套里跳。

　　话已至此，也已经没了再继续隐瞒下去的余地，回忆着当初自己和师尊对话的画面，玉逍遥撇开了视线凝望着虚空里的一点，把积压在心底足足五年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等到该说的都说完，玉逍遥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到君奉天身上，也做好了可能会被人责骂的准备，但意料之外的，此刻君奉天脸上的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分毫从容之外的波澜。

　　“奉天？”片刻的沉默过后，玉逍遥轻唤出声。

　　“所以……现在知道后悔了？”本就不是个忍的住气的性子，更是在临门一脚的边缘，君奉天的忍耐算是到了头，或许也是终归不忍心让玉逍遥陷在负面的漩涡里继续撕扯下去，没了继续掩饰下去的心情，直言道。

　　“嗯，是啊。”玉逍遥苦笑一声，虽说早就做好了会先一步离开的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尤其还是彼此相逢的时间被无限期地拉长的如今，心下的苦闷就更是难以排解，无法言说。

　　“能听到你亲口说出来这句话就行了。”意外地见到君奉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仿佛压在心底的计划实现了一样：“以后长点记性，别再想瞒着我。”

　　玉逍遥见状一愣，一向聪慧灵活的大脑纵使有那么一瞬的愣神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惊讶犹豫开口：“奉天你……都知道了……？”

　　“嗯。”君奉天点头，答应的行云流水：“就半年前回仙门的那次，玄尊告诉我的。”

　　“那为什么……”

　　半年来没有流露出分毫对我即将死去的不满？

　　玉逍遥从来不曾怀疑他们在彼此心目中的分量，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的他才会对君奉天表露出的态度由衷地感到诧异和难解。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容器’啊。”

　　“压根就不会死，不是吗。”

　　“什么？！”

　　君奉天忽然神情淡然地说出了什么对玉逍遥而言不得了的话来，两双如出一辙的红瞳两相对视，看不见哪怕一丁点的谎言，使得玉逍遥直接愣在了当场。

　　说实话，今天玉逍遥受到的刺激是不是有点多？

　　但总归已经是个“死人”了，也用不着担心犯什么心脏病之类的了吧。

　　虽然他的确是成心的就是了。

　　还有闲心分出点心思胡思乱想了一通，见玉逍遥仍是不解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把人折腾够了的君奉天难得有耐心地做起了说明，从头到尾地把那一天发生过的事解释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身体还没恢复就啰里啰唆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喉咙还真是有些不舒服，君奉天忍着身上的不适总算是说完了这些，简单收束：“明白了？”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玉逍遥点头，眨了眨眼睛消化着与自己强压了五年却截然相反的真相，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心头激起的波澜平复的连他自己都感觉似乎有些太快，大概也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的原因吧，不由得感叹自己强大的接受能力，毕竟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人若是有一天突然得知自己不用去死，甚至还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一同拥有漫长的相伴时光，恐怕很难做到像自己这样平静吧。

　　想到自君奉天从仙门回来便强硬地一手包办了他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如今想来，甚至连回到东方大概也有他授意默云他们的推波助澜，记忆里曾经有过不解的部分就这么连成了一线，同时玉逍遥也很快理解了他为什么会选择隐瞒。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真是奉天你会选择做的事。”

　　看得出君奉天此刻大概是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顶着人不满的声音搂住人的肩头和腿弯，一个用力便将君奉天抱了起来，转身放到了那个不久前大概还是自己躺着的石床上，心底还不忘腹诽自家师尊在这方面可真是不知变通，边边角角都肉眼可见地圆润，时至今日竟然还在用着这张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东西。

　　“你该庆幸我没等到一年后再告诉你这件事。”顺着玉逍遥的力道躺的更舒服了些，看着随后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影，君奉天念叨起他脑子里曾经设想过的某种意义上对玉逍遥似乎更加“残忍”的主意，出于一些他一向不怎么愿意承认的不忍，最终还是没真的选择这么做。

　　总归那个时候，玉逍遥脸上露出的表情大概也不会让他看了感到开心。

　　哪有骗了人的到头来让被骗的感谢他没骗得更狠的。

　　听起来像是什么绕口令一样，闻言，玉逍遥一时间忍不住发笑，连连应道：“是是，感谢仙门之光对我宽宏大量。”

　　君奉天被他的话逗得勾了勾唇角，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顺便一提，你跟我可都是已经卖身给仙门了，卖的干干净净。好好享受享受现在的日子吧，再过个百八十年连外人都不能随便见了。”话音未落还不忘补了一句：“当然玉箫、默云除外。”

　　在方才听君奉天讲述半年前的事的时候，玉逍遥其实就已经明白他们将来必然会面临着这般现状。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也由不得再像以前那般自由，能够帮助自己的小师弟接掌仙门也是他乐意看到的，还能一直守护着自家小妹，甚至想到一两百年后那些大概要喊自己什么“老祖宗”的徒子徒孙们也是能让他露出点得意的笑来。不能随便见人也不是很难接受，虽然记忆里和奉天一起偷溜下山是他们日常生活里重要的很的乐趣之一，但总归不能见的也都是些外人，再说他和奉天隐藏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门透个气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真的听见君奉天这么说还是让他的脸上涌现出了多少算得上是真情流露的失落和沮丧，毕竟硬生生延伸的寿命注定了他们要目送着许多熟悉的人在自己的人生里先一步离开，无可避免。

　　好在不论是如今还是百年之后，他们身边都会还有彼此。

　　没等玉逍遥故作叹气，紧接着浮现的念头就更是让他“雪上加霜”，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那岂不是等于卖身给了小默云百八十年？！还是免费的那种？！”

　　递给他一个“你怎么才反应过来”的眼神，君奉天看着玉逍遥仗着人不在自顾自地嘟囔，念叨着以后要是默云徽来找自己追债岂不是躲不掉了的纠结神态活灵活现，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感觉之后的生活，似乎也不会太无聊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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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18 【神谕正法】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