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8 【映心琉璃】(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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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3-08-28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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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映心琉璃】(杏默)

寫在前頭的溫馨小提醒>>>

1.基本構想上，是這篇【天未落雨】的姐妹文，
若有看過【天未落雨】，再看這篇或許會更為補完。
不過其實就直接往下看也是OK的啦沒有阻礙我想。XDD(那到底是........)

2.嗯，文稍微有點長。1萬2千多字。
因為我不希望中途打斷整篇文的氛圍，所以選擇全部寫好再一次貼來荼毒眾生。(毆)
而且，廢話超多又流水帳之外，竟然還有那麼點嚴肅。(告非)
所以溫馨建議先去上個茅廁、泡杯茶、備茶點，然後再來看這篇比較不會不耐煩。XDDDD

那、大概就這樣。

謝謝各位的耐心賞文。XD

==========================

【映心琉璃】

　　天濛微亮。
　　向來淺眠的他，卻也難得的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從幽藍沉灰的夜色間穿透而出之前，便已悠悠轉醒。
　　坐起身，他看著雙手，那空無一物的掌心，良久。
　　再抬眼，望著不知何時已被人從掌心裡取出、擱置在桌上的銅鏡。

　　毋需多想，也只有那個湛藍色身影的人，總有辦法從淺眠的他手裡，用最小心翼翼的溫柔，帶走他最放不開的執著。

　　起身來到桌邊，低首，不若平時那樣隨即將銅鏡拾起，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許久。
　　抬手，指腹輕觸，撫過那張在仍舊昏暗的內室裡、即使幾無蒙塵，也難以看清映照在鏡中的模糊容顏。
　　然而最後卻也只是微顫著動了下指尖，滑過鏡緣，留下他的執著，什麼也沒有帶走。

　　少有的猶豫，也少有的任性決定。
　　放任本該對一切局勢如鏡水般清明透澈、冷眼觀世的心，蒙上了那麼一些對於未來的盤算或許該有所變動的不確定；也摻雜了些許的，私心。

　　推開房門，看見的，是在逐漸透亮的天色裡，像是在回應著緩緩升起的朝陽般，染上了耀眼的金色，映射著璀璨流光的血色琉璃樹。
　　緩步至樹下，抬首望著滿樹的琉璃，耳裡，有著清風拂過後、帶起一串細細嘈雜的琉璃音。
　　他閉上眼。
　　腦海浮現的，卻是方才在夢裡，那永不見天日的無邊死寂與絕望。

　　史艷文、俏如來、獨眼龍、劍無極、梁皇無忌，那許許多多他未及看清的刻名，以及，杏花君。

　　「噯？蒼離啊，你今天怎麼特別早起啊？平時不是都要賴床賴到日上三竿、太陽曬屁股了才肯爬起來的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他睜開眼，就見一身如明朗晴空的身影朝自己快步走來。接著卻在仍有數步之遠的距離前，頓步停下，訝異的語氣問著：
　　「蒼、蒼離？」視線，停在了默蒼離未持一物的雙手上：「呃、你……你沒事吧？」
　　還疑問著，也沒等默蒼離回答，冥醫便已箭步上前、抬手覆上他的額，左右探看了下臉色後，又抓起對方的手腕替他把了脈。

　　嗯，跟平常一樣，除了氣血虛了點以外，其他沒什麼大礙。呼──這個默阿蒼離，一大清早就想嚇死我嗎！？

　　冥醫清楚，眼前這人向來總是淺眠。或者說，他像是就連睡著的時候腦袋也從未真正安歇過似的不知都在想些什麼，晚來鮮少睡得深穩；總要到了深更近寅、夜盡之時，方才見他肅冷鬱結的眉間有了些許舒展，終能寬心沉睡。
　　因此，今日天未亮便已醒來的默蒼離，是有些反常。
　　更不用說──

　　「我還以為，你連夢遊的時候都不會忘記要帶著你的那個鏡子邊走邊擦啊擦的。」
　　剝開都探完脈了卻還在擔心、緊抓著自己腕骨不放的那隻手，默蒼離終於一如往常的慢條斯里開口回道：「吾要真是夢遊了，也會去叫你起來上茅廁的。」

　　噯唷？還會應嘴應舌，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嗎？冥醫想。

　　「喂～身為朋友，我是在關心你欸！你看，」說著，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拆開，「幸好我今天有從奧庄頭那裡多帶了幾顆熱包子回來，剛好可以給你當早飯吃。小東和小夏他們娘親蒸的包子可好吃了，趁熱拿去，你是千萬別跟我說你吃不下嗄？難得早起了就要給我乖乖吃早飯啊…………。」將其中一顆包子塞進默蒼離手裡，冥醫一邊不停的碎唸著。
　　啊～不行，等等還是來去煎一帖四物養神湯給這個老是氣虛的默阿蒼離喝下去補一補比較保險！
　　就在冥醫一邊咬著包子，一邊打算前往他的百草藥廬給默蒼離抓藥時，對方驀地出聲喚住了他的腳步──

　　「吾、想問你一件事。」
　　「啊？」
　　「如果有一天，吾要替你立墓碑，」默蒼離話未問完，冥醫就像炸開了的鍋蓋一樣氣得跳腳。
　　「你這個默阿蒼離！我一大清早來找你、給你帶了包子吃、還擔心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結果你講沒二句話就詛咒我比你早死，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看著一臉氣呼呼的冥醫，默蒼離仍毫不猶豫地回答：「有我這樣的朋友。」
　　「啊你你你！可惡！剛剛的包子和這回四物養神湯的錢，我要跟你算啦！」

　　看著冥醫氣急敗壞的撥著算盤，還翻起了陳年舊帳說自己都不知道坑了多少他辛苦摘採來的藥草，連給俏如來的那三粒藥丸到現在都還沒跟自己算等等云云的模樣，默蒼離很難得的沒有要他先安靜把問話聽完，只是悄悄墊了墊手裡那顆溫熱包子的重量──

　　太沉了。
　　對於一個把恩情義理、世間百態皆視之無物與無常的人來說，太沉了。

　　──就算魔世開啟，就算天下人全死在吾的面前，我也無所謂。

　　他想。
　　然後，視線越過冥醫，望向仍舊細細低語著的琉璃樹，彷彿想從那細碎悅耳的玲瓏聲中，聽出答案。

　　映心琉璃。
　　倘若無心，即使把恩與情皆算得再清，他默蒼離又怎麼還得起？
　　倘若真能映證其心，是否即使無心之人也能……有情。

　　晨曦中，細碎輕語的琉璃音色，低迴不已。

　　＊　　＊　　＊

　　默蒼離還記得，當年，他和冥醫在一個偶然機緣之下發現了血枯之樹的存在時，冥醫就像找到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般，面露驚喜之色、三步併二步的衝近樹前觀察探看。

　　血枯之樹……唯一可以培養血枯蟬作為藥引的血枯之樹竟然就在這裡……雖說即使有了適合培育的環境，物種稀少的血枯蟬也仍是難以生長至可以用作藥引的成蟲狀態啦……但如果能培養出幾隻，一旦遇上某些重症瀕死的傷病患，要醫治救活他們的機會可就大多了啊……冥醫難掩興奮之色的喃喃念著。

　　既然如此，咱們就在這裡定居吧。從後頭緩步跟上的默蒼離，來到冥醫身後出聲提議道。

　　聞言，冥醫先是歪頭看了看輕易地便決定了落腳居所的默蒼離，再看了看眼前這顆全身紅通通、半片葉子也無的血枯之樹，想著，就算培養不出幾隻血枯蟬，附生在樹根週遭的各種草葉也會是難得的好藥材，而且對默蒼離這款萬年氣虛的身板來說也會是個方便取藥的好地方……好吧！

　　就依你意見，住在這裡。冥醫笑道。

　　至此，雖然默蒼離由於不希望生人誤闖居所，因而在林中設了迷障陣法，但有了固定活動範圍的冥醫，其幾乎可與地獄閻羅王一爭性命生魂的精妙醫術，與收費公道實在、有時甚至不收貧困窮戶診金的好醫德，一傳十，十傳百，從鄰近的村莊開始、到隔壁山頭的市鎮、乃至於江湖武林；不消多少日子，冥醫便加入了享譽中原的萬濟醫會，成為人們傳聞中的妙手神醫。

　　然而名氣響亮了後，自是前來求醫者眾，其中，亦不乏逞凶鬥狠或奸佞小人之輩。

　　某回，鎮上有個珠寶商賈許是到了外地搜羅珍奇異寶之時，不慎在當地染上罕見疾病，請來多位醫者大夫前去看診皆束手無策後，病情於是一發不可收拾。病榻在床的珠寶商賈只得差了下人四處打探，經人轉介，終是尋到了冥醫。

　　起初，冥醫是不肯替他醫治的。

　　只因冥醫在來到鎮上的途中，便打聽到這個珠寶商賈仗勢著財大氣粗而幹出來的種種不恥行徑、惡名昭彰。
　　可最後卻又在醫者父母心的同情心軟，與難得遇上身患境外奇症之人、正好可以趁機來研究這個病例的挑戰精神發作之下，冥醫提出了一個要求作為醫治條件──

　　用你平生最為珍貴稀有的收藏品，來作為醫治奇症的交換條件、救你一命。

　　噯～勸你千萬不可隨便拿個什麼蟠龍花瓶唬爛我喔！要是被我知道你拿出來的不是什麼稀世珍寶……說著，冥醫忽地指掌凝氣，大喝一聲，竟是一掌便拍碎了矗立在廳室邊、一個用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的多寶格隔間牆架。
　　霎時木屑如細沙紛落，盡是闊氣奢侈的炫富珍品，也成了碎裂一地的凡間塵泥。
　　珠寶商賈見了，原先計算著、猶豫著的心思，也只得無奈答應。

　　為了他用盡心力爭得的一世榮華富貴，為了延續自己那原來如此脆弱的生命。

　　那天，冥醫回到血枯之樹的同時，攜回了一個以桃花心木為材，外表樸實無華，鎖扣之處卻相當精巧有如迷你機關的小木箱。
　　一如往常，他將珠寶商賈的事情一五一十、鉅細靡遺且順便在講到自己如何耍帥之處稍微誇張了一點點的所有過程，全數說給默蒼離聽後，他打開了桃木箱。

　　「聽說，這東西叫做映心琉璃。」冥醫說。

　　然而默蒼離卻只是從木箱中撿起一顆琉璃珠、稍稍轉動檢視了下，便又放回了木箱裡。感想，則是一個聽起來與冥醫的這個戰利品似乎不太有關聯的問題：

　　「在猶豫醫治與不醫治之間，你提出的那個條件，是用什麼樣的標準來衡量決定要救那名珠寶商賈一命的？」

　　就見冥醫拍拍後腦杓，思考了下，回答：
　　「我那時在想，既然那名珠寶商賈這麼愛財、視滿堂珍寶如命，那麼、我就不如當場給他一個『要命？還是要錢？』的抉擇吧！啊反正他那些金銀珠寶多半也是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所獲得的，讓他吐一些出來也是應該。」

　　說著，目的達成的冥醫眉宇間盡是得意之色。

　　「結果啊，嘿嘿～！果然只要將生命與錢財放在一個平秤上、彼此衡量，孰輕孰重，立見高下。只要還會怕死、愛惜自己的生命，哪怕是要對方散盡家財，說不定也會前來向我冥醫求助呢！」

　　默蒼離聽了，沉默半晌，直到冥醫已經耐不住性子、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後，方才有了反應。只見對方轉過身去，倚靠著血枯之樹，低首，手裡又開始了不停擦拭著古銅鏡的動作。

　　「撿數顆琉璃起來，取線穿珠成串後，就把它懸掛在血枯之樹上吧。」默蒼離說。

　　「嗄？」冥醫聽了，卻是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默蒼離為何要這麼做的歪了頭：「掛在樹上幹嘛？當裝飾嗎？稀世珍寶就這樣大剌剌的掛在樹上，不怕人來搶劫喔？」
　　冥醫一連串的疑問，默蒼離皆沒有回應，只有手裡拭鏡的動作未停。
　　於是冥醫先是看了看地上那一整箱的琉璃珠、再抬頭看看血枯之樹那光禿禿的樹梢後，又偏頭瞧瞧好友那依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看不出什麼表情的面容。

　　抓抓頭，冥醫知道，通常這摳默阿蒼離不肯再多說一句話時，就是他已經決定了一件事情該怎麼做的時候。
　　而且他已經告訴你要如何進行了，你可以選擇做與不做，卻沒有可以改變他的決定或想法的餘地。

　　真的是齁！他冥醫這款風趣幽默又愛與人抬槓說笑的好相處性格，怎麼就結交了這個話不多說、半句也嫌囉唆，完全就是個歹逗陣的默蒼離當好友！？

　　「欸、只弄了一串，啊剩下的咧？」沒多久，冥醫就把手裡已經接連成一串的琉璃珠舉至那個頭也不抬的默蒼離面前晃了晃，問道。
　　手裡的動作僅有一瞬的停頓，默蒼離便開口緩聲回答他：

　　「今後，只要你醫治好一人，回來，就取出一顆琉璃珠，穿線懸樹；積累成串後，就再繫新繩。」

　　「齁。」放棄了去探究默蒼離用意的冥醫，只是點了頭，接著爬上血枯之樹，將手裡方才串好的琉璃珠給牢牢繫在了樹梢上。
　　反正說真的，帶了這一箱的琉璃珠寶回來，他雖然甚是喜愛卻不知該如何處置，拿去當舖賣掉又覺可惜。如今既然默蒼離對這些琉璃珠有了定見，就依他之意處理也無妨啊。
　　冥醫思忖著，念頭一轉。想像起，等到滿樹都懸掛上了琉璃串後，風一吹，琉璃串就會像珠玉簾幕那樣隨之擺盪。
　　亮晃晃的琉璃珠，映射著燦爛的七彩流光，那景色，一定會很漂亮。

　　想著想著，冥醫忽然兀自笑了下，這摳連去酒樓欣賞水姑娘唱個小曲都不會的默阿蒼離，應該不可能會有這麼充滿浪漫情懷的想法吧？

　　「蒼離啊。」也不管樹下的那人究竟有沒有在聽，冥醫像是隨口提起般，說著：「聽說這映心琉璃，顧名思義，就是會感受到擁有者的心緒然後產生不同的變化、呈現不同反應，頗為神奇。」

　　沒有回話，默蒼離只是靜靜地聽。他向來習慣如此。
　　於是耳聞樹上一陣窸窣聲，想，大概是對方又隨性地倚著主幹仰臥在樹上了罷。

　　「蒼離啊，」閉上眼，清風拂面，「你想……這個映心琉璃如果真有那麼神奇，那它映照出來的，會是你、還是我的心啊……。」
　　睡意襲來，讓冥醫還在碎念著的話語裡挾帶了有些咕咕噥噥的含混不清。
　　以致於忽略了樹下的那人，在聽見自己這句問話的同時，手裡那驀然停止的拭鏡動作，以及當他抬起頭來───

　　凝視著冥醫方才繫於樹梢上、瑩瑩閃著透亮晶芒的琉璃串時，那露出的些許困惑、與黯下了眼簾，像是意欲掩去眼底百般複雜思緒似的神情。

　　誰也未見，那琉璃串閃爍著的流光，正透著形單影隻卻無人看透的寂寥。

　　……

　　加入萬濟醫會後，救治了許多身染奇症異病患者、屢屢將重傷瀕死之人從鬼門關前拉回的冥醫之名更是如日中天。隨之而來的，除了名聲，還有一次比一次更為艱難的挑戰。
　　每次回到血色琉璃樹，冥醫總會滔滔不絕的對默蒼離述說著這次又遇到了什麼樣的病患，對方的病症情形如何如何，一如往常；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漸漸地，每回的療程經過聽來都像是一場冥醫與判決生死的閰羅王彼此較勁的局面般驚險。
　　於是少了冥醫在替患者進行治療期間時，若還有閒暇之餘，他總會向該處的村民探聽些許當地的美酒佳餚、名勝土產的樂趣；或是，為了全心專注醫治病患，他便鮮少再有餘心餘力，順便替當地村民進行義診之類的工作。

　　對此，默蒼離從未說過什麼。因為無論如何，那也是冥醫身為大夫該為之事。更何況，冥醫面對生死之差只在瞬息與毫厘之間的挑戰，從未拒絕。

　　就見血枯之樹上，原本僅僅懸掛了一串的琉璃珠，沒多久便已是滿樹流光。冥醫仰首看著，笑說，簡直就像長了滿枝頭的琉璃樹。
　　那麼、不如就叫它『血色琉璃樹』吧。默蒼離低頭，看著手中銅鏡，隨口回應道。

　　「噯？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咧！」偏頭看向難得對一件事情沒有任何問題就直接說出提議的默蒼離，冥醫說。
　　「反正，血枯蟬也難以培養，不如讓它多個可以觀賞的功能。」
　　「……默阿蒼離，你想笑我窩在這裡那麼久了不但培養不出幾隻血枯蟬、連辛苦完成的心血都被人給坑走了就直說！」

　　像在回應著擁有了新的名字，滿樹琉璃在晴日的照耀下，霎時閃爍著美麗的七彩晶芒。

　　如此經年累月，日復一日，桃花心木箱裡的映心琉璃珠也即將用罄、見了箱底。

　　直到那天，一個曾經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刀客，萬曙天，懷抱著冀望前來尋求冥醫救治他年紀尚小的兒子，萬紹光。
　　可就和所有為其診斷過的大夫名醫們的判斷同樣，看著小小身軀便承受著病痛之苦的孩子，冥醫凝色告訴萬曙天，他的兒子所得的、是失血症。
　　醫藥無解。

　　但即使如此，萬曙天卻仍說不願放棄希望。

　　冥醫見了，先是難得的沉默，低頭，看著自從他行醫以來，已然不知為命懸一線的傷病患者織羅了多少延續命脈網絡的那雙手，半晌，方才低聲說道：

　　「失血症的病例極為罕見，即使我有涉略研究過，但老實說，到目前為止我不只是沒有任何明確辦法可以治癒，甚至也沒有把握可以在短期間內找到解方。」掌心，不禁攢緊。

　　「如果……如果你和這孩子都願意接受試驗性的治療，我就盡力而為。」

　　編織命脈的手，想握住的，不只是眼前倆人、也是天下間的醫者都能不再對病患說出此症醫藥無解的，希望。

　　那天冥醫回到血色琉璃樹後，翻找出所有記載了失血症病例的醫書典籍，尋求任何可能成為醫治方向的蛛絲馬跡。
　　不久，他便告訴默蒼離，短期間內，或許難有回到血色琉璃樹的時間了。接著，就是一連串笑著要默蒼離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棉被要蓋好的嘮叨叮嚀。

　　回答他的，卻是冷淡一句──

　　「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當場氣得冥醫嚷著朋友做到這款，切心啦切心啦！
　　卻又在即將離去之時，停步，回過身，看著仍倚在琉璃樹下擦拭著手中銅鏡的那人，開口告訴他：

　　「蒼離啊，老實講，這次、我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對方手裡的動作只是一頓，便說：「但你，仍然決定進行治療。」
　　「是沒錯啦……噯、你就不能再多表示點什麼嘛？」
　　「吾需要表示什麼？」
　　「譬如說……譬如說……」一邊裝做思考著、一邊偷眼看了那張依舊淡然的臉容後，接著搖搖頭：「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於是轉身便欲再度邁步離去。

　　卻在此時，身後之人驀然出聲。

　　「杏花，你是個好醫生。」
　　「……不用你褒我也知道。還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用那個名字叫我！」
　　「所以，只要你是真的盡力而為了，便好。」

　　冥醫聽了，沒有再多說什麼，擺擺手，離去，留下那人與一樹靜悄無聲的琉璃。

　　只須盡力而為。因為，世人終究要認清事實，你是醫生，不是神。

　　之後，他們聚少離多。即使冥醫難得回來，也多半都是為了到他的藥廬備妥下一次準備替那孩子進行試驗治療的藥材。
僅有一回，當他回到血色琉璃樹時，腳步拖曳著少有的沉重，也未如先前那樣一回來就急急忙忙直奔去了藥廬。而是長長地歎息了一口氣後，彎身，疲累似的坐在了血色琉璃樹下。

　　搖頭歎息的說著，用了這麼多藥方和療法，那孩子的病症卻仍舊一點起色也無。

　　又問，他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

　　默蒼離沒有給予他答案，反倒直指了冥醫心裡真正的想法。

　　「你要的，不是吾的意見。」語氣肯定的彷彿看透了所有的說不出口：「你只是希望吾對於你的決定，能說一句認同。然而事實上就算吾反對，你也不會因為吾的一句話，而改變你的決定。」

　　那時，冥醫方才隱約發現，凡是關於自己面對患者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他說了無數回。但從相識當初至今，其實，默蒼離從來就不曾有過任何意見。
　　甚至當他知道自己即將進行受人爭議的人體試驗治療時，也沒有一句贊成或反對。

　　他笑，想著這摳默阿蒼離，平時批評起事物來，分明坦白直接的有如千根針刺、毫不留情。卻將安慰話和認同或鼓勵都說得這麼拐彎抹角、像是漠不關心。

　　只是，那孩子的治療最後還是失敗了。
　　這並不是冥醫頭一次吞下與冥殿閰羅王之間搶生救死的敗仗，卻是他最不願意承認，身為醫生，他終究無法只是享受患者在他的醫治之下逐漸康復的成就感，也必須習慣，患者的生命逐漸在他眼前流失消逝、蠟炬成灰，而他卻無能為力挽救之事實的一次。

　　……

　　不知是否慶幸，雖然醫治萬紹光的失血症最後是以失敗收場，但冥醫之名與能力在萬濟醫會當中仍屬翹楚，因此登門求醫者依舊有增無減。
　　許多聞風而來的病患與家屬親友為求冥醫妙手回春，甚至說著不管要花多少錢財都可以，只求冥醫可以治好他們或重視之人的病翳。

　　這驀然地，讓他想起了當年診治過的那名珠寶商賈。

　　不禁自問，除了那次以外，他分明從未收取過多不合理的治療費用，但人們卻仍願意花大把銀兩、千里迢迢的來向他求醫，自是肯定了他是一名醫術精湛的好醫生。

　　那麼，倘若他開始收取了高昂的診金呢？人們仍會願意來向他求診嗎？

　　生命與財富之間，珠寶商賈選擇了用財富向冥醫換取他的生命，其他人也會是如此嗎？忽然之間，他想知道生命、金錢、與他的醫術，人們如何從三者之間權衡輕重、做出選擇。

　　而他實際上不存在所謂奇蹟的醫術，又能價值多少？

　　至於受到爭議指責的醫德，冥醫說，他不在意，反正他並沒有因此而馬虎了藥材或療程，一切心甘情願，否則，就別來找他冥醫問診。

　　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冥醫映證著人心之於生命與財富間的犧牲拉扯，亦目睹凝視著現實，有人寧可抱著鉅額財富而死、也不願貧困求活。

　　「你沒有自覺嗎？」默蒼離問。
　　「嗄？自覺什麼？」冥醫不解。

　　「你在用錢財的價值標準，來衡量計算自己的醫術；你用必須做出相對犧牲的考驗，來試煉他們對於生命，可有願意對等交換的執著。」

　　「那樣、錯了嗎？」
　　「那、是你該思考的問題。」抬起頭，默蒼離注視著撇過頭去、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他停下手裡慣常的拭鏡動作。

　　「你沒有自覺嗎？吾說、」再問，並直指冥醫說道──
　　「你，在懲罰你自己。」

　　語畢，就見冥醫身驅些微一震，隨之而來的反應，是默蒼離預料中的不願承認。

　　「噯～哪有啊！？我有做錯什麼需要懲罰自己的事情嗎？」
　　「杏花，你對自己，嚴苛太過。」
　　「默阿蒼離！你少龜笑鱉沒尾！」仍是默蒼離預料中的氣惱反應，「啊不跟你練瘋話了啦！」眼見對方像逃難似的，轉身欲走。
　　「你去哪裡？」
　　「梅香塢喝酒、聽歌！」

　　「冥醫杏花君。」從來不曾喊出的稱謂，讓即將錯身而過的人停了腳步，默蒼離仍是那樣篤定而平靜的語氣，告訴他：
　　「你是一名好醫生。」

　　卻見冥醫沉默了下後，腳步再度邁開的同時，竟是面無表情、頭也不回的向默蒼離答道──

　　「可惜，已經不是了。」身影交錯而過，低喃唸著，彷彿也在告訴他自己，說──

　　我不是一名好醫生。

　　那天，晴日湛藍的天空，總有積雲經過、落下了斷斷續續的晴時雨。
　　細雨無聲，點點滴滴，落得溫柔。
　　抬首，卻見這場雨，似乎也洗去了滿樹琉璃本該迷離閃爍著的燦爛光芒。清風拂來，搖曳掩映著的，只有清透澄澈的銀白色流光。

　　與落雨一同，如淚流淌。

　　輕輕墜落在默蒼離伸手攤開的掌心上，又在古舊銅色鏡面上濺起了微小的水花。

　　他們彼此，都不再針對那些事情說上半句話。
　　選擇讓時間慢慢經過，或許有一天，便會等到合適的治療時機出現。
　　選擇讓時間慢慢沉澱，或許有一天，視而不見的傷口就會自己癒合不見。
　　他們彼此，都選擇讓日子一如往常的度過。

　　直到遇見了萬朔夜的刀問負恩，與梅香塢老闆娘戀紅梅的恨問子仇。
　　分明難解對錯，恩怨情仇卻仍是一刀劃開了冥醫最血淋淋的傷痛。

　　眼見頹坐在琉璃樹下任血流淌、幾乎意欲一死抵一命而不為自己療傷的冥醫時，是默蒼離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會為了一個人不珍惜生命的舉動而感到極度的厭惡與生氣。

　　然而默蒼離也明白，上蒼的考驗即使嚴酷，卻是眷顧著冥醫的。先是來自奧庄頭的春桃求診，強迫冥醫振作；而後潛伏於戀紅梅體內的失血症忽然發作，又逼使冥醫去面對他曾有過的失敗陰影與傷痛。
　　這期間，加上九龍天書之局正於各方勢力之間暗潮洶湧地展開，還有沉寂已久的無影金梭之名再現塵寰，都讓身處其中的冥醫忙碌得難有餘暇時間多想，也不曾回到血色琉璃樹與默蒼離練瘋話。

　　沒有見面，僅僅聽聞著江湖傳言與俏如來不時捎來的各方訊息的默蒼離，只在無人眼見的時候，抬首仰望蒼藍色的無雲晴空，然後輕閉上眼，將所有放心的、不放心的情緒，全數仔細收起，隱藏進不願讓天意窺破的眼神裡。

　　卻又不禁暗自慶幸，杏花身為醫者那天生見不得別人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愛照顧人的聞聲救苦性格，與冥醫身為萬濟醫會成員、又繼承掌生握死幽冥君之名的醫術實力，其實只是需要一個契機，再有一個人從他背後用力將他推向前去，他便會自己摸索著勇敢走下去。

　　側耳傾聽，細碎低喃著的琉璃音色，清脆悅耳，陽光穿透枝椏與琉璃掩映之間，溫煦地灑落在默蒼離原來淡漠的面容上、瘦長而清冷的身形旁，似有點點晶瑩光亮。

　　想起，多年前，冥醫曾無心問過他的那個問題。

　　──蒼離啊……你想，這個映心琉璃如果真有那麼神奇，那它映照出來的，會是你、還是我的心啊？

　　映心琉璃嗎？
　　默蒼離想，或許，這些琉璃當真映照出了他或冥醫的心緒罷。
　　否則他便不會在冥醫的心病釋然後，感到那素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光似是變得分外清澈明亮。

　　彷彿在告訴他，自己的心病或許也該全部剜出、露出其醜惡扭曲的模樣。然後，好好的看著它，好好治癒那個到頭來也只願孤鴻寄語的、過去的默蒼離。

　　＊　　＊　　＊

　　「欸、蒼離啊～！蒼離啊！」

　　思緒飄遠去了的默蒼離，聽見冥醫喚著自己的聲音後，終於回過神來，收回專注在血色琉璃樹上的視線，看向眼前的冥醫。

　　「齁！終於回神了！你是在想什麼啊？竟然想得這麼入神。」沒有計較默蒼離方才是否完全沒把他落落長的數落和翻出來的陳年舊帳都聽進去，倒是這人顯然有事放心內又不說的樣子，著實讓冥醫有些擔心。

　　欸、雖然這摳默阿蒼離平常就是這款一副什麼都天機不可洩漏的樣子啦，不過也不至於會想到這般失神失神的模樣啊……。

　　「沒什麼，有點事情……還想不出頭緒而已。」例如，早時的那個夢。
　　「啊～想不出來就先不要想了啦！早飯沒吃完、營養都沒補充好就想那些沒營養的幹什麼！」半強迫的把人拉去琉璃樹後的小屋簷下坐好，「你等等，我去煎一帖四物養神湯給你。」
　　語畢，隨即轉身就要往藥廬走去。
　　「杏花……」
　　「啊你敢說你不想喝就試試看！我煎的藥湯是有多難喝！」

　　看著幾步遠外的那人咬牙切齒的表情，連織命針都亮出來了，大有『身為醫生的堅持與頑固就算是你默蒼離都惹不起』的架勢，想了想，默蒼離還是選擇了讓步，默默啃起手裡都要涼掉了的包子。

　　……

　　「吾有些事情，想問你。」

　　一邊緩慢吃著冥醫幫自己張羅的早飯和藥湯，一邊看著冥醫忙碌的在藥廬與屋前來來回回的搬藥材、鋪放日曬等乾燥，又忙著將數種藥材放進懷中的小藥椿裡搗碎磨粉。
　　其實這些事情，冥醫都能在自己的藥廬裡工作就好，但，他總會特地把藥材都搬到默蒼離的小屋前來進行。
　　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好讓他不放心的呢？

　　「嗄？想問什麼就問啊。」捏起桌上的一小撮藥草、丟進藥椿裡，冥醫隨口應答道。

　　「你認為，你和俏如來，誰能救助的天下蒼生之數為多？」

　　唔，似乎是個嚴肅、但聽起來又與現今武林局面無關的問題。冥醫聽了，不禁停下手裡搗藥的動作，仔細想了想。

　　「俏如來吧。」他答。手裡又繼續搗起藥粉。
　　「原因？」
　　「俏如來的一個謀略智計，就能牽制覬覦中原的各方勢力之野心，讓天下蒼生免於災禍之厄。」說著，冥醫坦然一笑：「而我嘛，雖擅長救人之術，但可不是當個武林盟主的料啊。」

　　默蒼離聽了，約略沉吟了下，又問：「如果，再加上吾呢？」

　　冥醫聞言，像是聽見了什麼難得的好消息般，亮了神色：「如果你肯出手幫助俏如來，要穩固中原武林的百年和平還困難嗎！？什麼苗軍啊～魔世啊～啊攏免驚啦！」

　　「吾有說，若吾介入局勢，就會幫助俏如來嗎？」喝下一口藥湯，微皺起眉，默蒼離的語氣卻依然平淡的說道。

　　「嗄～？不幫助俏如來，那你介入局勢要做啥？」歪頭疑問，「跟溫皇那傢伙一樣，搞一個血色琉璃樹的組織新勢力嗎？欸、找我加入要算月薪加三節禮金和業績獎金的喔。」

　　沒理會對方的玩笑話，默蒼離仍問：「所以……杏花，你希望我出手、幫助俏如來嗎？」

　　「啊～那是當然啊。還有，你再叫我杏花的話，下次我就在藥湯裡多放一點北杏仁送你喝免錢！」

　　「你很相信俏如來。」放下空了的藥碗，默蒼離說，「那本書的事情，你告訴他了？」
　　伸手接過默蒼離的空藥碗，一手撓了撓後腦杓。
　　「呃、蒼離啊……」奇怪？他又是怎麼知道我已經說了的？冥醫暗自疑問。「我、我只說了我這裡有一本，等他真的想看時再來找我，其他的我什麼也沒說喔。至於俏如來……。」話至此，冥醫的表情忽然像是一臉玩味似的，放下手裡的藥椿，雙肘靠上了木桌，笑說道：

　　「蒼離啊，你知道嗎？俏如來說，他不認為蒼離你有那麼難相處呢！如何？很意外吧？」再度伸手，隨意而自然的就握住了默蒼離瘦削的腕骨一探脈象。嗯，吃過東西後，果然比剛看到人時好些了。
　　看著乍然沉默不語的人，冥醫笑得更為開懷了：「我確實相信俏如來，也相信他會像我一樣，相信你。」

　　聞言，默蒼離緩緩抬起頭，沒有任何欣喜之色，只是一雙不輕易將情緒表露的金褐色眼瞳定定地看著冥醫。

　　──吾已預見了俏如來與你之間最後的結局，就看你們兩人，誰先承受不住。

　　神蠱溫皇的那句話還猶言在耳。
　　那不只是挑釁，更是預言。而默蒼離自己又怎會不明白？

　　──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

　　直到冥醫被默蒼離這般像要穿透五臟六腑似的眼神給盯得背脊發涼，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何要這麼坦白的告訴他那些話後，默蒼離方才歛下眼，低聲說道：

　　「……他、不該輕易相信吾。」還有，你也是。
　　「啊？為什麼？」
　　「吾再問你一次。」不願回答對方，只是又問：「杏花，你當真希望吾出手、幫助俏如來？」
　　「……蒼離啊。」冥醫聞言，也皺了眉，除了又喊那個從來都講不聽的名字，更多的是──

　　「對啦，我是沒有你那麼聰明厲害，所以……如果你不說，我是猜不透你在想什麼的。」起身來到默蒼離面前，蹲下，在默蒼離避開之前，即時握住了他的手。

　　表達關心時，會放低姿態，讓醫治或照護的對象不須辛苦抬頭、只需輕易的略低下首或平視就能與人交談，那是身為一名好醫生所擁有的態度與習慣。
　　更何況對冥醫來說，默蒼離並不只是他的病人或抬槓練瘋話的朋友。

　　「你到底怎麼了？不能告訴我嗎？」冥醫問。
　　「吾已經、在告訴你了。」語氣裡，有著略顯不確定的遲疑。
　　「真的啊？我怎麼聽不出來？」歪頭，揪了眼這個愛打啞謎之人的臉容，想從他任何一瞬即逝的微妙表情看出什麼線索來。
　　「吾沒事，只要回答吾的問題，就好。」
　　「真的？」
　　「嗯。」頓了下，又說：「也許，吾會根據你的回答內容，來決定、吾要不要幫助俏如來。」語氣裡，似乎還多了一分難以察覺的笑意。
　　「啥！有這麼嚴重嗎？」怎麼有種我的一個答案，就要決定整個武林命運的恐怖感？

　　猶疑了下，就見冥醫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嚷道：「啊好啦好啦！你問啦！」

　　「如果有一天，吾要為你立墓碑、」

　　「喂！你對這個問題還真不死心啊？」沒想到默蒼離所謂的問題，就是這個早些時候才被他給氣得打斷過一次的內容，而且，幫我立墓碑跟幫助俏如來佈計整個武林局勢到底有什麼重要關聯啦！

　　「回答吾，墓上刻名，你希望是杏花君這個名字，還是、行走江湖武林的冥醫這個身份？」

　　「啊廢話，當然是『冥醫』啊！刻一個『杏花君』根本只有你會來奠祭我好嗎！？」

　　「是嗎？」驀地，默蒼離站起身，一直讓冥醫握住的手也隨之抽離。他背對著冥醫，接續說道：

　　「那麼，杏花，你就千萬不可比吾早一步離開人世。」

　　「喂～喂喂，這算是在詛咒還是威脅啊？」起身，拍拍沾上衣擺的塵土。

　　「吾、還會把你葬在劍無極旁邊，讓你們彼此有話講、不怕無聊。」

　　「啥！那還真是感謝你難能可貴的貼心了如何？」聽了，冥醫當真不知該哭、該氣、還是該笑。

　　「甭客氣。」為何總覺得，上次和他這般說笑，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哼！少五十步笑百步！那你自己咧？」偷眼探看那人側臉的神情，冥醫意有所指的問。

　　只見對方歛下眼，緩言回答：

　　「吾用什麼身分而亡，便以什麼身分入殮。至於……」風驟起，衣袂揚，血色琉璃樹上的珠串似也呼應著這股不尋常的現象，隨風擺動，發出嘈雜紛亂的聲響。
　　接著，揚手運勁，原本還一直安放在屋內桌上的古舊銅鏡驀地受到牽引似的，旋飛而出，隨之穩當的停在了默蒼離的手掌心上。

　　「默蒼離，就只是默蒼離，孤鴻寄語默蒼離，別無他名。」他說。

　　「去告訴俏如來，第三局、九脈峰之戰，他只需要扮演好百武會盟主的角色。至於破解九龍天書之謎，與揭發幕後指使者的身分，由吾接手。」

　　冥醫不知道默蒼離是基於什麼原因而做出這個決定，甚至，他也悟不出在方才多半不太有營養的練瘋話裡是否隱藏了什麼玄機。
　　可是，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默蒼離，神情確實與平時相處的那個默阿蒼離並無相異。

　　「好好好，我這就去。」唯一知道的，是這場九龍天書之局，他們絕對不會輸。

　　──你要記住，無論是誰的孩子、誰的兄弟，你都要一視同仁的不忍，同時，也一視同仁的捨得。

　　當初，他告訴俏如來那番話時，不禁仰頭看了血色琉璃樹一眼。
　　映心琉璃。

　　當時，吾可有違心？
　　如今，吾可否違心？

　　「杏花。」看著天藍色的身影遠去前，默蒼離驀地出聲，喚住了冥醫的腳步。眼見對方半轉過身、歪著頭一臉『怎麼？還有事要交代？』的表情看向自己後，默蒼離方才說道：

　　「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就見，默蒼離抬手，指著血色琉璃樹上的一片流光迷離。

　　冥醫跟著抬頭望去，滿樹璀璨之色映入眼底。

　　他早已不記得屬於每顆琉璃珠所各自代表的故事，與那些曾經醫治過的每一名患者的過程經歷。
　　只有想起、並且記得，據說那是會反映出人心的稀世珍寶，映心琉璃。
　　而默蒼離不要他仔細收起，卻要他招搖的、每醫治好一名病患，就把一顆琉璃穿線積累成串，掛上樹去。

　　「蒼離啊～那些琉璃早就用光光了啊，欸我可沒有私藏喔。」冥醫說。
　　「杏花，吾希望你知曉，這些琉璃的意義、並不只是你這些年來救治了有多少人。」

　　冥醫偏頭，頗為不解。

　　於是默蒼離緩了語調，一字一句地，告訴冥醫：「而是，這其中，有許許多多的人，是吾和俏如來都束手無策、救治不了的人。」

　　語畢，就見那個即使在濃雲密佈、風雨蔽日的天氣裡，也會為血色琉璃樹這個地方帶來晴朗之色的人，怔愣原地，望著眼前的滿樹琉璃。

　　「杏花，這句話，吾不會再說第二次。」默蒼離言道。
　　「請你記住，你能辦到的事，往往、是吾和俏如來所無能為力的，明白嗎？」

　　所以，你必須留下來，好好活著。

　　語畢半晌，方才見到冥醫回過神來。

　　「啊～別褒啦！你明知道我被褒過頭了就會不小心得意忘形，你這樣讓我很不習慣耶！別褒啦！」

　　冥醫霎時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轉過身，快步離去，默蒼離卻沒錯過，冥醫那轉過身去的瞬間，臉上燒紅一片的表情。

　　──就算魔世開啟，就算天下人全死在吾的面前，我也無所謂。

　　即使是現在，他想，自己仍不打算將這句話收回。
　　如果局勢當真要他犧牲冥醫，也許，他也會像史艷文那樣，選擇背負一輩子的虧欠。

　　然而與史艷文不同的是，他，無心救世。
　　他只想證明，天意，無法實現。
　　夢境，不會成真。

　　與蒼天對奕，逆天而行，向天證明。
　　命運，絕不讓它走向他默蒼離不想看見的結局。

　　即使要他，賭命。
　　也不在意。

　　因為唯一會好好握住自己的那雙手，太溫柔。
　　溫暖得讓他、不想失去。

　　抬首望去，無花，葉枯，卻仍是一樹的繁盛美麗。
　　映心琉璃。
　　樹下，撫鏡的人，從來無心。

　　卻有情。

─　完　─

2013.08.28　清晨四點

================================

本回特地敲上從來都不管的完坑日期標記。XD
而且時間就跟文章一開頭完全符合耶有沒有~~~~*

為啥呢?因為我發狠了絕對要趕在新劇發片之前，努力寫完這篇文，然後先發先嬴。(竟然

其實也不為什麼，只是超級害怕萬一在新劇裡，也給我補完了關於血色琉璃樹的梗，(而且看起來超有可能會補!!!!)
那我自己在這篇裡腦補的設定就完全不能用了於是這篇就生不出來只能把梗都放水流了啊啊啊~!!!!!!!!

可是我超想寫這篇的，所以只好把所有數十坑皆視而不見、怨念全開的先寫了這篇【映心琉璃】。XD

呃、希望大家喜歡?
雖然我覺得有人看完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揍我。|||XD

不管啦，謝謝大家賞文~~~*>_O

原創文【他們與貓】

金光杏默本《映心琉璃》+霹靂劍痞師徒本《秋水雲煙2》再版印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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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7)

1樓發表於: 2013-08-28 08: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前面看著兩人的相處覺得很有趣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很好不然默阿蒼離這種個性恐怕沒多少人敢跟他交陪他竟然都不嫌杏花吵耶(喂!)
只是...到了後面突然有一種悲傷的情緒襲來或許無心的人一旦動了情便是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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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3-08-28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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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兩個人真的是很互補，而且缺一不可XD
每次看戲的時候也覺得大概只有杏花這個老好人加好脾氣可以跟蒼離好好相處了
我不覺得蒼離有他自己說的那麼無情，忘記是大俠還是編劇大人說，人物說出口的話不見得是真話XD
我想相信蒼離對溫皇的說法也可以應用在這句話上……
琉璃樹到底會映出誰的心情呢？
是否當下看著琉璃樹時的心情只是洽好將自己的心情映照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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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ad84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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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3-08-28 10: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覺杏花需要像默蒼離這樣可以坦白心聲的朋友
沒有什麼實際的支持.可是卻沉默的待在他身後.接受無論選擇走上哪條路的他
默蒼離也需要像這樣言聽計從(喂)不會過問太多就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朋友
這兩人真是相輔相成阿~
雖然我覺得...即使杏花君真的死掉....蒼離還是不會動搖....
也許會有點感傷吧.但不會為此改變自己要走的方向.要不然就不是默教授了XD

但還是拜託他們安然無恙走下去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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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3-08-28 11: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果然是我心中神作的姊妹文(升天)
又是一篇神作..............(依然升天)

彷彿重覽了一次劇情，伴隨著楓紅的心境詮釋更加扣人心弦><

一直覺得他們2個人相處起來清淡如水，卻缺一不可，
無論少了哪一方說不在意，日子也是得過，但心中那塊空缺是永遠在的，
接下來新檔我已經做好準備了.................艸

結合琉琉樹上的珠串的梗真的非常有意思！
不知道新劇的據點會不會改變，
即使改變了，也不會忘記在琉璃樹下帶給我的種種><

我其實很不擅長打嚴肅的心得XDDD
不知道自己在打什麼XD想到什麼就打什麼了~~~如果不通或是看不懂的話請饒了我吧艸(真的白目)

P.S.之前一質好想說，好想收天未落雨的實體書，
現在也想收這篇姐妹文的實體書，有機會收錄成一冊嗎～～～大大～～～～（叫屁阿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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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3-08-28 11: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完這一篇…又流淚了啊…小紅你老是這樣戳我，是要逼死我的嗎?
冥醫說的那句"映照出來的，會是你的心，還是我的心啊?"…看的真的好痛…
看似沒有交集的對話，卻是兩人不需多言的熟識
可愛的冥醫，看似冷情的蒼離
痛…

這篇很特殊的把琉璃樹的梗寫出來，很有意味啊><

只好求小紅打打快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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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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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3-08-28 20: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知道該說甚麼好，贈花致意...

以前曾想過，不管是蒼離還是杏花都不是不死系人物(目前)
倘若兩人哪天退場，會是孰先孰後？
蒼離很溫柔、杏花善良...(沒錯，我真的認為蒼離是個溫柔的人)
杏花如果救不回自己的摯友，如他這般善良的人會是甚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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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3-08-29 16: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摀臉）
大大的這篇文章真的好到位啊!!!
那琉璃樹的梗簡直......請接受小的一拜（膜拜）

在我心中，感覺蒼離就是這樣，杏花也就是這樣（到底是在講什麼）
總之我也像樓上一樣，認為蒼離就是一個溫柔的人，無論他表現出的再冷漠疏遠，在杏花身邊總是會若有似無的顯露出那份溫柔啊～
看新劇看的好緊張，身為一個樹下三人粉，真真希望他們可以幸福快樂，活的長長久久呢

太過感動，有點不知所云......
送上小花，聊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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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3-08-29 19: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篇對琉璃樹和黑暗墓碑的解讀。
這樣的設定寓意完全可以接受，又很動人。

我跟樓上幾位的看法倒是有些不同，我一向不認為默蒼離是「溫柔」的人，他很「冷」，起碼是表現出的，冷淡、冷漠、冷酷，或是其他。
但正如文中說的，『無心，卻有情』。
爲了某個最終的目標，他必須不再留心於細枝末節，不留心於那些必然會消逝甚至被他犧牲掉的人事物。
可他也會因此產生『心病』，因為並不能徹底無情。

而杏花對他而言卻是個無法忽視、具有特殊意義的存在。
素文編劇在訪談的時候說過，他們是在彼此心病最重的時候相知相識。
昨天的新劇也明確說出，杏花和默蒼離一起面對過比魔世開啟更壞的情況。
那麼，在默蒼離註定必須的『無心』之下，對杏花應該也是免不了的『留心』了。

爲了繼續保有這份溫柔而抗天，這樣的解讀也很令人新聞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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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3-08-30 00: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琉璃成串，掛滿血色枯樹。
代表示的杏花所醫治的人數
也是不懂醫數只懂謀略、武力的小俏跟蒼離所無法拯救的人數

看了新劇
看著遍地屍骸、滿地鮮血
看著小俏的慟，我真的心疼了
看著蒼璃向天說的話
看著他，去苗疆利用蒼狼換取對付魔世的戰力
我覺得蒼離比豔文來得更果決
知道該犧牲什麼就犧牲，該利用就要利用
因為他面對的....是令人畏懼的魔世

杏花在劇中依舊妙手救人
縱使.....外面已是屍橫遍野
杏花說，他跟蒼離看過更糟糕的局面
也說，這場戰爭他相信一定能贏
因為蒼離.....他相信著蒼離
而蒼離，正利用他現在有的資源努力著

我不能說，杏花知道蒼離所做的決定
他不會有所埋怨
我只能說，杏花會相信他、會理解他
如同小俏，縱使會痛心，還是會知道什麼是對大局最好的

楓紅，我看過你寫過的秋水雲煙
裡邊的描述讓我非常感動
在這看到你寫杏花跟蒼離的文
就讓我想起，我看秋水雲煙的感動
楓紅雖然我比較萌默杏，但是杏默我也是可以的>W<
希望可以看到你出杏默書阿~~~~~~~~

思念憶秋年的一切
想念憶秋年的雅痞
懷念憶秋年的風趣
對憶秋年充滿一切一切說不盡的愛意
對憶秋年充滿一點一點說不出的迷戀
對憶秋年充滿一絲一絲說不來的希望
憶秋年，是我此生無法不去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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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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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8 【映心琉璃】(杏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