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5【修龍】千年1-7，1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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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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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樓主發表於: 2008-10-11 07:5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5【修龍】千年1-7，19F

那個……好，我自首(喂)

因為自認自己寫的不好而翻修了，之前的樓塌了一半，現在給他重新補起，我於之前的千年回言樓層有這樣說過了。
文中有些地方已跟以往更動不同，但有些還是會沿襲這樣，不過我寫完再自個兒看了之後……變動有點大(喂)
本想用舊帖來編輯就可，但因為變動有大的關係，便將舊樓給撤了，算是努力重新開始吧。
所以有看過此文者、有回過此文的看倌、或是送鮮花的大人大德者，小的在這邊很感謝、很感激各位的收看UU||||||||
也請原諒我龜毛及拖爬堆坑程度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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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年之路，於人之途。
千年之路，於妖之行。

更掠輾轉的朝興朝落，遞嬗交替。
食盡三千的繁華煙火，過眼消爾。

生命美好的是短暫，還是漫長？
生命擁有的是過去，還是未來？

掌間的懵懂於困惑的盤據，匆促的歲月於眼間的流逝。
是等待無盡無期之年華歲月，是奢侈的不自覺珍惜。

昨日是什麼？明日是什麼？

是等待最後歸期，抑或百萬千年依舊？

＊

夕昳昏暮。
一個避隱逐世，深山竹居裡。

有一者，淡掀了眸，是一白髮之人，所著一襲儼冷的白衣。
他喃念的經聲即歇，靜禪已畢，在已盤座了數個時辰後，他抬首看向莊敬肅穆的尊佛之像。
靜默些會兒，半晌，他緩緩的站起身子，走至一旁的茶几，倒了杯茶水來飲解喉際的乾渴。

此際，外頭一方的遍地光亮，灑落進至門檻，俏沿至他的身上。
漸漸，映照了他那五官深刻之側顏，及那雙黑瞳，是猶如泓潭的靜寂。
神情冷漠地，不苟半分的情緒，而眉間存了多年來，所累積留下的隱隱蹙痕。

這時，他正低思心忖著。

他俯眸，想著今日給自己所安排的後來行程。
自身平常生活向來極是嚴謹規律，按部他的每日安排行程，來一一就班。
不過，亦是有著彈性的鬆放之時，他性子還並未食古不化到不知變通。
他想，剛剛在坐禪完後，接下來的便是動身下山去採買一趟，畢竟居內的食材及檀香粉將已告罄。
久久多日才下山一次的他，從未去細算在這山居裡頭，遠於外界的避世隔絕之期間，已有多久個時日。
似是城裡繁鬧的庸碌喧嘩之人群，與這習慣在城郭郊外，獨自為處的他，各不相干。

此時，他走出了居外，步下山去。

一路上皆並不甚陡峭，他順遂走下，沿至漸漸平坦的山路。
自山居至山口下，這條稱上是有段距離之路途，他健步行之，腳伐甚速如飛。

直至中途，方那如飛的健伐，突兀地頓了頓步。

「嗯？」

他佇步，轉首四顧，確定他心的疑問，真否只是個錯覺。
然而，在當他一一過掠週遭的環境時，環伺的目光頓時落定，於右方的樹蔭遮蔽之處。

只見他由某一樹身，瞥視到了個紫色小小的朦朧身影。

不禁他瞇起了眸。

他改其道，走向前去，眼前那短小粉色之矮身，越是明顯清晰，證實非是他的錯覺。
直至停下，他俯首半掩瞳眸冷瞧著。

……是隻粉色之狐狸。
是隻懷有一身的罕見色調，蜷縮成一小粉團的逗趣狐狸。

這隻狐狸仿若不察他人視線，牠埋頭打轉於草地上，神色成了微微的粉鼓紅狀。
牠正用上身狐腳不斷搓磨粉邊兩頰，不時地翻滾晃腦，表情痛楚。
見狀的他，不著痕跡地走向牠後身，續看著牠一邊吐著舌頭，苦有難色地發出低低哀音。

概是貪食而吃壞肚子了。他心下這麼作想。

「噗……」

此際，在牠認真解決鬧肚疼這上頭時，他彎下身，一掌拎起牠的狐尾端，懸於半空中。
反應慢半拍的呆狐，才赫然驚覺身邊有人，身上的狐毛頓臾巍巍地防備豎起。

而他將這狐狸轉過身來，髣然他與牠的世間，倏時靜止沉默。

他瞧牠，牠瞪他。
一人一狐，靜峙地面面相視。

甫他率先有了舉動，緩揚起一眉梢。

然頗受驚嚇的狐狸，在承受肚子疼及這凡人的干擾後，本能地狐牙冽現，狐掌下的利爪登時現形。
見狀，繼續忽視般，先是將牠調轉狐身，冷淡看著。
而懸於半空的狐狸，就只能任他這麼旋轉似地研究，細品觀賞般。
纔發現，此狐狸的額面上，有條清晰的小血龍印。

這時，不免牠低逸了聲，防備性十足，冷不妨一招狐擊狠爪，準往修羅的面龐劃去。
方他迅速地偏頭閃過，卻不知怎生，唇角仍是不經意的，劃傷了道血口。

一痕血絲，緩緩裸露在他膚色略白的冷淡面孔上。

淡淡瞇上眸，他以指撫去頰上的傷口，甫眼神猶未離去的，是他仍然專注於狐狸之視線。
漸地他抬了一掌，在當狐狸以為他是要回擊的同時，畏懼地抖縮了雙耳偏過狐首，緊闔上眸。

可牠渾然一訝，首上卻遭厚實的大掌輕撫，摻揉進肅顏下的溫柔手勁。

這般撫觸，不禁牠鬆了些戒備之心，回首狐望了去，微微地偏著首。
「肚子還疼？」
他這麼問，聲音低沉，自他向少開口的唇畔緩語出。
狐狸聞言，先是愣了愣眨眨狐眸，未能反應過來之時，續見他伸掌平貼上自個兒狐軀的腹部上。
感覺他一運勁，一股溫熱湧進至牠的腹間。
疼痛漸漸減輕，替而代之的，是令牠舒服到渾身無力的溫暖內力灌進之。
「噗……」牠舒坦地軟軟狐聲。

一會，他見狐狸面上已無痛楚異狀，便又是彎下身，將牠平妥地放至原地上。
在雙腳一接觸地面之時，狐狸甩動了淡紅耳朵，滿足地摸摸狐腹，欣悅地搖了搖狐尾。
牠走至他的足邊，一抬首，瞧著亦是正看著牠的他，輕拉了拉他的款擺，以表狐狸之道謝。

「下次，別再這麼貪食。」他建言道，聲調冷漠。

語畢，他轉身作狀是要離去，望著遠於崇崇山嶺外的夕陽。
心想這一耽擱，貽誤了下山採買之時間，腳步不再快些，等會出城的城門關了那倒不好。

腳步甚快，他走著，直往不遠處的山下路口。
於沿路上，他有一兩次的再度轉首，看著方纔那一特別色調的粉小狐狸。

只見那狐狸圍成一團，挑了挑耳，舒服地舔順著毛髮，不時低逸軟嗓狐聲。
牠意欲睡下，縮了縮狐軀，隨找了個能安適睡下的位置。

見此，他冷地回首快步走過，逐自他身影，遂漸淡去隱沒。

＊

即後，連此數日而來。

這狐狸仍是於他山下，佔據一小塊屬地，埋首睡得天昏地暗，髣似牠成了個地頭老大一般。
雖然之後他並未再下山同那狐狸打相照面，但牠那身妖氣他能察覺瞭得。
過去皆未有其案例，於他領地還能睡的如此安穩自在，這還真是頭一遭。

何況，這一隻狐狸，乃是只小小狐妖。
而他，乃是當今凡間俗稱的降妖伏魔之者，修羅。

且這座山的魔氣旺盛，不過在修羅誅滅盡除後，近年來已無魔物的滋擾侵襲。
普遍妖物在察覺此山魔氣後，皆會迴山繞路走離，避而遠之。

那麼，這狐妖究竟是怎麼忽略此山魔氣，又是怎麼留連在此山數日，都徘徊不去的？

這時已至深晚，此際，修羅正行健於下山路段。
他向少離開此山的範圍之外，活動亦僅止於此處，除非是另有他事，抑或是附近的妖魔生物搗世作亂外。
直到修羅停在那狐妖的身旁，俯眸看著這隻小妖，發出咿咿啞啞的磨牙聲響，狐掌正磨著牠的肚皮翻滾扭動。
牠面上似是痛楚又似是歡樂般，狐眸緊閉，顯然是正做著牠的甜美春秋大夢。

「噗……」好餓……
他聞言，蹲下了身，無動於衷地看著牠續在山地上逗趣打滾。
方那狐妖將要滾至他的足邊之時，修羅淡伸掌止住他的狐軀。
這時，狐妖的睡相呈了個肆無忌憚的標準大字型，扭了扭鼻，突兀靈敏地吸嗅四聞。
牠的狐眼仍是閉著，在聞了四周似有著漫漫馥郁的食物香味時，對於空腹飢餓的本能，便循味循至他身，漸漸傾去。
「噗……」香香……
「嗯？」
修羅只見牠攀附上自身身子，至他的掌，至他的臂，直至他的肩上。
「噗……」烤雞……
「……」修羅冷眼瞧這還在爬來爬去、聞來聞去的睡妖模樣。
他即便又是神來一把的拎起，這回非是尾巴，而是拖支著牠的狐身，放在他面龐正照面對面。
而另一掌輕一彈指，點上牠的狐額際，而牠狀似被彈掛了一般，軟癱於他的大掌上。

不久，甩了甩狐頭，狐大爺終於肯睜開了眸，面對不再是做牠春秋美夢的現實。
隨即眼前的一貼近面孔，牠愣，霎時怔止的狐顏，瞬間僵住的四肢。

月夜下，修羅可瞧清這呆狐妖的所有舉動，唇角微微有笑，但僅侷限於冷冷地。
樹影下，錯落枝節所篩的月落光影，牠反而瞧不清眼前來者，是人是鬼。

牠方既是瞧不分明，單向思考，一律將之歸類為後者無疑。

「……噗……」……鬼……
他緩挑眉。
「噗噗……」一臉殺氣的香香鬼……
他瞇上眸，除卻香香這形容，一臉殺氣這詞，冷肅面孔的他倒是不否認。
「吾不是鬼。」香香更是天方夜譚。
「……噗……」……鬼在對我說話……
「……」直接忽略牠的狐言狐語，修羅逕自冷道，「你很餓麼？」
「噗噗？」香香鬼你怎麼知道？
「……你說的夢話。」越來越覺得這狐妖，簡直不是用呆字便可言說。
「噗？噗噗？」真的？你聽的懂妖類所說的話啊？
「不然吾會回你的話嗎？」牠也不會動腦筋想想。
「噗噗噗……」第一次碰到的鬼會聽懂我的話耶……
……不想再回答牠這種狐言狐語，「想吃東西？」一人一狐，對話既沒內容且簡潔十足。
「噗噗噗！」要要要！

牠猛點首，頓而發散了祈求盼望的光芒視線，也不管眼前他是人是鬼，且徒是萍水相逢的互不相識。
然修羅冷漠無語，站起身子將牠一把提起，帶牠走回上山路去，直到眼前的竹居。
進了庭間拉上籬門，進檻，帶牠走至了餐堂裡頭，將牠扔於竹椅上。
而狐妖甫聞到同他身上一樣的香香味道後，欣喜若狂的狐尾直搖，巴著口涎看著前方目標的美味大餐。

「噗……」好豐盛……
「想吃就吃。」
「噗噗！」那我不客氣啦！
飢不擇食，早已餓的狐眼昏花，牠絲毫沒任何戒心地大快朵頤，一旁的修羅看著牠疾如迅風的掃光菜色。
他支著頰，冷瞟了牠那全沒形象的大剌剌之吃相，見牠可真像是空腹了數百年般的飢餓狐妖。
隨後，修羅看向了外頭，無再搭理會此一粉狐，在食物間快樂穿梭之身影。

「噗？」你不吃嗎？
狐妖油膩膩粉嫩嫩的打賞一隻雞腿，良心不安地遞至他的面前。
畢竟這是他家嘛，吃的越多難免會有小小愧疚。
「那是你舔過的。」別以為他沒看見這小動作。
「噗！噗！」哎呀！被發現了！
「沒關係，你吃。」修羅僅這麼道。
「……噗？噗噗？」……真的？真的全都要給我？
「因為等你吃完，便是換吾的動餐時間了。」語畢，他唇角莫名有隱隱冷笑，「你切記，可需吃飽一點。」

此話一出，牠驀感惡寒地抖搜了陣，不禁牠偷偷覷了他疑惑的一眼。
以為他方纔所露出的面色，只是牠一時的犯老花。

剛剛牠……好像看到了一個……一個在盯著隨時待宰的……待宰的……飽餐狐妖？

「疑問？」冷眸送去，而狐妖又是連忙搖首的繼續乖乖埋首吃東西。
不久，待到將全掃光乾淨之時，狐妖又是個癱瘓的飽足姿勢，舔舔嘴，穩響地打了個飽嗝。
「飽了？」瞧那懶狐圓滾滾的突出肚皮。
「噗……」爽了……
「那麼，你可以走了。」
「噗？」啊？
「以你目前身材狀況太圓滾，吾想吾會吞不下。」冷淡看著那張風雲變色的狐臉。
「噗！噗噗？！」什麼！原來你想吃我？！
「自動送上的野味，不吃可惜。」模範地微揚起了個流氓笑意。
「噗，噗噗噗……」可惡，原來你是個吃狐不眨眼的流氓……
「不過你的身材太滾不及格，等下次瘦一點再來。」菜刀隨時恭候牠的大駕。
「噗噗，噗！」我身材哪裡滾了，哼！
狐妖跳下座椅，牠先是跑至他面前，皺著臉，粉嫩狐拳雙雙握緊。
「噗！」看招！
招式其出，受害者無若半分反抗，僅帶了點興味眼神，低眸看著牠的笨拙動作。
沒半點氣勢卻硬要死撐面子地，朝他腿邊狐擊個小喵似的兩掌，聊表示威，不痛不癢。

一記冷笑，他緩將牠提了起，領牠走至了外頭，無顧身上那些沒幾斤兩的反抗狐拳狐踢。
拉開了籬門，看著不遠處的一棵巨樹，修羅將狐妖放置在樹腳下。

「你走吧，到安全點的地方去。」
「……噗噗？」……你不是要吃我啊？
「單看你吃相，吾早已無食慾。」示意地瞧牠肚子。
「噗，噗噗。」哪有，我肚子餓嘛。
「既然飽了，就可以走了。」他冷聲道，看著牠呆呆地晃著尾巴。

隨後，修羅站了起，無再多說何語的轉過身子欲回居裡去。
至了半途，卻覺衣襬微微的於後拉力揪扯，他側過首，俯首瞧這粉狐妖的不明舉動。

「噗，噗噗。」謝謝，雖然你還挺流氓的。
「……」有必要道謝完後再放個馬後砲嗎？

淡點首，修羅低應了聲，即便款步走回至居裡，無再回首。

而一路目送他回去的狐妖，直至他沒了人影，牠這才低首看著自己的飽脹肚腹，滿足地圓圓滾滾。
牠高興地走下山，悠閒地高高晃甩著狐尾。
滿心愉悅的想著，目標即將是哪座的山頭，來當牠狐妖遊歷的下一盤踞睡點。

想著想著，步伐愈趨快速，亦越漸的走遠。

＊

又是一個連此數日，又是一個夕昳昏暮。

竹居裡頭，本該是一座深山野嶺的僻林之地，靜謐非常。
然今日，聒噪喧嘩之聲，卻破壞此氛圍的分外擾耳。

不禁地，修羅那雙眉間，緩緩地聚聳成山，渾身的冷漠氣息，似將凝結成霜。

「修……修羅大大大、大師……」此聲如洪鐘氣如貫耳，想來是個經年老邁卻又身體安康之人所言，不過結巴倒沒說個一句完整。
「吾的名諱可是你叫的？」成霜的冷眸一瞇，那人預料中的馬上定格。
「那大、大大……大師……」隨於那人身側的其一家僕，識相地跟進發言。
「大師此形容過於抬舉不實。」修羅語帶鋒銳，有意刁難，「好生留給你自個兒善用。」

方才，甫在他佛堂坐禪一畢，欲接續回房閱讀經書之時，不遠處所傳來的凌亂步聲，直往此居門口跌躓奔來。
一探氣息，修羅便知是幾位不速之客，來者雖非為不善，然來此便必有所圖。
尤其是當他餘眼瞥見，領頭一名身披錦鍛華貴的富家老爺，其身後那幾名家僕的手間，所高捧奉上之物品時。
若隱若現，那些晶石水玉潔裳白靴……等，皆仿似為他量身訂作般。
而上頭，皆掩了塊醒目的大紅布綢，此一示意，他難再裝做視若無睹。

登門拜訪加送聘禮，簡直示意不過。

此時，他沏了杯茶水解潤喉渴，方身旁的一群眾人始終愣瞧著他的舉動，訥言不語。
於懸宕沉默之時，半晌，突兀傳來了陣碎裂脆聲，他低首看著，而眾人各有默契地探首望著。

忘情的手勁，薄弱易碎之茶杯。
甫週遭的倒吸氣聲，響應不斷，他這才滿意地清理手中的碎片。

「有何貴幹？」先給足個下馬威，再打賞個甜頭吃。
「呃……大、大師……」無論如何，還是只想出此稱呼來喚修羅，「大師我……」

方他雙掌環後，轉身冷睨環視眾人，將那一堆錦衣華裳，巴結成群之噁心嘴臉給看進眼底。
在眾人似是要有靠近之舉時，凜目一瞥，迅捷地提掌甩袖，將眾人油粉透脂的面孔賞個打歪偏斜。
可就算如此，那些毫無任何丟臉自覺的眾人，趴跪地垂掛兩行老淚，爬行至修羅下擺揪緊著。
「大師……小民我……」
但哀訴未完，突地又遭一把猛勁兒揪起衣襟。
修羅俊眉微揚，不到數寸之距，一掌攬起了他那肥油之身，隨手往忙接住自家主子的僕人丟送過。

他那一身銅臭之味，只會讓他反感作嘔。

「滾離吾遠點。」
「是是是……」遵命地退的老遠。
「吾的規矩你可識？」達官貴族不可進。
「識識識……」遵命地點如搗蒜。
「門外立牌你可見過？」山下登山拜訪之規則，可寫的條理分明。
「看看看……」遵命地順溜道口。

一聽就知是敷衍的口氣，而他也無多作何語。
他單只無言，由旁取了數條細長的白綾，在眾人皆納悶他此舉為何時，他將手中的白布丟往至他們的眼前。

「大師英明……草民斗膽一問，這是在暗示……？」
「白綾各人一條，不加送。」果決一聲，「嫌不夠，可向吾再另行索取。」
「大師啊……」淒聲哭嗓此起彼落。
「吾可准你發聲了？」果決加威嚴一聲。
「大師……」嗓聲頓成細如蚊吟。

隨後，他又從旁邊再取了個數把短刀，丟至他們的面前。
眾人這次可終於學乖，直接了當地倒抽了足口氣。

「大師，這又是……」
「吾不喜噪音，懂不？」聒噪呻吟不斷的最是煩纏，「把舌頭先留下吧。」
「大、大師……」才方一進門就遭如此待遇，「大師啊……草、草民不知是犯何何罪，冒犯大師您啊！」
修羅瞇細黑眸，在轉身睹視抖牙打冽地拿著刀，卻遲遲不敢欲照他之吩咐。
「是誰讓你知道吾之住處？」直接剖入他想知道之重點。
「呃……」
無人肯說，心虛之聲頓時四起。
見狀，修羅安放於檯桌之上的右手，此時緩緩的舉高揚起，再緩緩地平靜放置桌面之上。

徒剩一堆碎花木屑。

「吐實從寬，欺瞞從嚴。」否則就是這堆下場。
「我……我們全招了！」瞠目雙瞳，啞口不已的一旁家僕，憋於心裡的膽顫之話，終究驚寒地全抖出口，「全招了……」

性命惟然可貴，忠心暫時不必講。

「一群飯桶！不……不准說！」那位富家老爺朝身後嘹大開嗓，「通通給我閉嘴，倘、倘若敢說的話，回去看我怎麼好好整治你們！」
最為自豪的忠心家僕，這時頓成過河拆萬橋，抉擇欲丟下老爺頭子，全不講主僕道義。
「可……可是……」一家僕指控的淚眼汪汪，「不能不說啊……」
語畢，只想好好保住小命之僕人，拼命往修羅身上巴結。
「不、不准說啊！」老爺逕自地於一旁角落亂飆亂吼。
「老爺……老爺其實三不五時就來個跟蹤大遊行，勢必要找出您這修羅大師之家所……」家僕二招供實言。
「本來一直苦思不了有何機會好尋，直至捉到了一個妖物……，想以此……以此引大師來，順便來個結成佳良囍事……」家僕三續言道。

全逼供實言後，修羅睨眸看向一臉無地自處，搔首憨憨傻笑的富家老爺。
他越看越是心煩，冷皺上眉，背過身子不想再搭理會。
「何妖？」待問完此言，等會便是他們自我了斷之期。
「啊？」其一家僕先是愣半拍，而後必恭必敬地趕緊明言道，「好像……好像是一隻帶有特別顏色的狐妖耶。」
「狐妖？」方聞聲，修羅側首疑道，「……是何顏色？」
「呃……是粉紅色？還是粉紫色啊？」其發言的家僕無記得太過清楚，便轉頭向其他僕人詢問，討論一會兒才答道，「他們說……是偏粉紫色的。」

一只狐妖，一只偏粉紫色之狐妖……

「……果然。」
這種不解世事的呆笨狐妖，是不可能就這麼離開的一路順風。
「你們是何時捉到此妖的？」低吸了口氣，冷道。
「三……三日前。」
「何因？」再低吐了口氣，依舊冷道。
「是那狐妖上咱們老爺的宅府偷吃食物……」
「……此言當真？」吸吐完氣後他有些無力地續冷道。
「小的絕不敢欺瞞！」誰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也是，見識過這蠢狐飢不擇食的模樣，被捉的理由倒不意外。

漸漸，他闔上了眸，思緒沉吟半晌。
眾人不知他是因何沉默，眼巴巴地在後頭靜悄無聲地聽候發落。

片刻。

「……走吧。」
「啊？大、大師您已原諒……」話未完，只見修羅又是一記冷眼掃過，他們隨即封緊閉口。
「看情況。」
「要看什麼情況啊？大師？」
「帶吾至你的宅府去。」
「啊啊？」眾人又是數道愣聲四起，「大師……大師你……」
「再拖延吾的時間，等會一旁還有別的器具。」器具亦做刑具無異，「想一試吾所準備的十大酷刑？」
「小小小……小的知道……」這時便聰明地立即意會過來。
「帶路。」

語畢，他一回身，隨行至眾人引路的身後，寡言不語。

他僅瞇上瞳眸，放望蒼紘看去，夕陽那糜糜醺醉的落幕景色。

＊

淒雲慘霧，絕無狐寰。
於兩眼餓到昏花的迷茫間，只看的見，專屬於牠滅絕希望的世間。

扁平的肚皮淒厲哀鳴，肚皮的主子昏欲歸暝。

狐掌狐腿皆受繩縛綑綁，標準的燒烤乳豬姿勢，不過現在牠是一隻餓狐。
嗚呼慘哉，那狐無名無姓，只知是隻小狐妖，是隻修羅的曾經贊助飽餐過，那名小小狐妖。
「噗……噗噗噗……」你們……你們這些虐狐的沒天良沒道德的惡劣凡人……
狐言狐語，胡言胡語，普遍凡人皆不知牠連響噗聲是語何意，只知牠是在被逮捉之後的無病加呻吟。
而狐妖也無心留意他們聽的懂否，一逕噗噗開串狐罵砲響，但顯然氣弱體虛，狐語聽得猶若似那風間殘燭，孱孱餘音。

不過後來凡人們倒也聽得煩耳，便自作主張地拿塊布條，將那狐嘴硬是封綁了上。
所以最後的一絲宣洩管道，也因此被無情的剝奪無聲。

牠想著，近千年不是吃就是睡的反覆糜爛生活，於今於此將是告一個句點。
以前雖亦是有此遭遇，沒辦法，找雞吃嘛，山上樹上果子素食都吃的口嫌嘴膩，便想品嚐凡人的手藝究竟如何。
即便此等機緣，牠之後才恍然知曉，凡間裡還有著這般夢幻的美妙滋味。

牠的烤雞，皮脆肉香的多汁油嫩之烤雞。
如此，往後牠寧願一再地鋌而走險，癮頭一來，一身好膽的簡直夠如獅吼熊威。

我以後一定要戒雞癮，不會再犯錯了……

一百三十二次的無用自我立誓，及那虛脫的狐調，儼然打了個對折。

方此際，附近傳來了幾聲步響，牠狐耳垂垂，已無多餘力氣再提戒心，昏花地眼冒雞星。
牠只知牠目前所處的，雕樑繪棟，紅綾絲緞，滿室薰染清香，似是個凡人的富家閨院的住房裡。

……古怪，牠既然被捉了，怎麼還被帶到凡人閨女的房間裡？狐妖偏首不解作想。

但想歸想，這時，也無給牠多少的思考時間。

「大、大師……裡面請，裡面請……」
當家老爺彎個哈腰垂直，恭敬不過的語氣，由遠聲方處傳來。
狐妖勉力地睜開狐眼，由一旁角落探看推開房門的會是何人。

……？
……啊？！
……是……是上次那個白髮……白髮的好心流氓！

狐顏大驚，隨後又是大喜地瞧過進房門檻的他，然此際狐妖仍不知他名為修羅，只知數日前的解飢之恩。
然身軀已是乏力癱軟，狐嘴又被封了起，想引起他注意的方式，難上加難。

「如何？」修羅冷道，看著隨側他身邊的那些老爺與家僕們。
「吾家閨女便在裡頭……」老爺呵呵笑地恭引道。
「吾可曾說過要見此人？」蹙眉，標準相殺前的一把揪襟動作，「狐妖在哪？」
「在……在在……」因受修羅此一動作，老爺皺臉飄淚目，結巴的不能成句。
「也罷。」這麼一小威喝也真是不耐操。

修羅緩下掌勢，率自轉身逕自走去，在眾人皆困惑的當頭下，他佇了步履。
俯下眸低下首，他揚眉而見，那一只看見他，簡直要狂灑感動淚眸的呆笨狐妖。

「又遇著你了。」
狐妖拼命地猛點狐首。
「原因是貪吃，對否？」指的是被捉一事。
呃……這下可不好意思承認的狐妖，困窘地偏滾過身子，不給回應。
見狀，修羅便彎下身子，替牠將綑綁到滑稽也有剩的繩索鬆去，解下牠嘴上的布條。
提起牠的狐身攬至手臂上，走向前，僅跟那幾位老爺冷冷示意，意欲離開。
而狐妖在備受凌苦束縛的對待多日後，當觸到他舒適恬淡的溫暖白裳時，不禁高興地再多吸嗅磨蹭。

「修羅大師……」軟軟嗓音，飄了個柔若無骨。

而場上眾伙兒各皆大喜，老爺獨生的嬌寵閨女終於豪華登場。
然這場間，除卻大喜之外，僅有那妖，陡然僵止了所有對他的磨蹭之舉。

「噗噗噗……噗……？！」修修修修修修……修羅……？！

那個在凡間除卻稱譽除妖降魔的修羅首席大師……
以及在牠的歸屬妖界、還有恐怖的魔界，修羅此凡人都是特響的大師級、眾生皆畏懼避而遠之的首等角色！
首……首等、首等角色！

怔止，咬牙，打顫，發寒。
標準在得知他名諱後的妖類，其再正常不過之反應。
而修羅亦是察覺到了，沒空理會眼前的花容色姿，低首看向那正四肢發麻的呆狐一隻。

所以說，凡事，可別高興的太早。

「可聽清楚了？」冷笑。
「……」還在僵滯不動，呆若木狐。
嗯，這反應令他滿意地復抬起首。
「大師……小女……」老爺的淚目攻勢。
「吾說過，滾離吾遠點。」把那老臉給他挪開。
「修羅大師……我……」老爹見勢不成，換女兒上陣代打地軟嗓輕喚。
「此妖吾已替你收降，還有他事？」眼神冷掃瞇視，沒人敢再發個單音。

無人反應，那便視同一概全體默認。

「很好。」面色沉冷，「倘若下次再登至吾的居處，那麼，欲上山之前，後事亦須提早準備。」
「可……」心有不甘的支支吾吾。
聞言，他見仍是有躊躇欲是要反駁之聲，修羅伸出另一掌，指向房門的那面牆去，兩指運勁一併。

瞬間，倒垮崩裂的厚實磚牆，於他態若要脅冷狀的流氓面龐上。

「可視清楚了？」他示意前方那堆已是無用之碎瓦磚塊，「你們若再有可是，下場就不僅是如此。」

言畢，即後修羅無再丟下任何一句，面色反感不善地跨檻離去，留下滿室的靜寂冷清。
寒風徘徊呼嘯，於眾人尷尬沉默之間。

好晌，才有陣陣的啼哭叫鬧，傳至整遍閨房，延至整遍宅府。

＊

「噗嚕嚕嚕嚕……」

左閃右躲，東躲西藏。
濕淋淋的一身狐毛，甩噴濺灑的水花淅瀝。

甫歷劫歸來，又再次地被他帶到此竹居裡，狐妖早已餓得不分東西方向。
但修羅在領牠進居後的的首一要事，便先是燒了一小桶的熱水。
此桶恰好容納這一小狐身，他替牠洗了去一連幾日，沾灰染塵的粉色狐毛上。
而待狐澡完畢，他拿著白巾拭淨牠渾一身濕，這才發現此狐妖的瘦小體格，只不過是於常日，狐毛過於蓬鬆了些。

「洗澡完才可吃東西。」一身髒兮兮的，等會灰塵掉到飯菜裡，那還能吃嗎？
「噗噗？」你要給我吃東西啊？
狐妖躺在他腿際，對他的拭巾極力反抗地不斷扭動，誰叫他竟是那在凡間及妖魔兩界，皆威名四廣的修羅。
可卻在聽聞吃這一字後，一改舉止，牠立即正襟坐姿，乖乖聽話。
「看你表現。」這有待商榷。
「噗噗。」我會很乖。
「還有呢？」揚起眉，冷瞄這隻眼巴巴地望著他的笨狐妖。
「噗噗噗。」那等會的菜分你一些。
「……這算是個好表現？」
「噗噗。」可以前我都不分給其他妖吃的。
「……」跟這狐妖的對話，要有營養也難，「……那你在此等著。」
「噗。」噢。
而修羅便將牠放在另一椅上，擱下白巾，修羅走出去拐了個彎，進至膳房準備用餐。
除牠之外，連同方纔之事，他亦是空腹了許久。

狐妖興奮地乖乖等著，狐掌撫撫這已唱空城計許久的肚皮，飢腸轆轆之聲，此際仍高亢的呻吟難耐。
順道看了修羅廳堂裡的住處擺設，樸實簡約，卻有種流於空洞乏味的單調。
但牠並不解這些，只當這是處整潔乾淨的居住地方，亦如他身，不苟塵染的皎然白裳。

「噗……噗……噗……噗……」吃東西……吃東西……吃東西……吃東西……
牠於座椅上悠閒地甩著狐腿，嘴邊喃喃催唸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修羅便端著菜色依續上桌。
狐妖馬上歡欣地蹦蹦跳跳下了椅去，笨拙地想爬至用餐的位子上，然粉短的四肢，顯然是派不上用場。
杵於牠後頭的修羅冷笑一聲，聽見此聲的狐妖以鼻哼了哼氣，再接再厲，就不信真爬不上。
「要是敢再弄髒你一身，等會你也毋須吃了。」
此語猶如聖旨，狐妖當下聞言，轉舵乖乖地晃著尾巴至他腳邊去，輕拉那衣擺，等著他彎身將牠提起。
「噗噗……」我肚子真的好餓……
聞言，修羅便一掌將牠拖起坐好，他亦繞至他對桌前，拂款而坐。
「吃相給吾好看一點。」
「噗！」遵命！

不過說歸說做歸做，當前絕佳廚藝，美味料理，方牠又是一勁兒的沒命迅速。
其大部分皆拜狐妖所清，盤盤堆疊之菜色，快捷地掃光一空。

一刻，用餐完畢，他冷眼看著又是爽快癱掛的蠢狐一只。
吃飽了便是牠習慣性的泛懶昏睡，都皆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莫怪乎被逮了卻毫無半點掙扎能力，除卻當時的飢餓昏頭外，這小妖的功力實在是很不足為凡人所懼啊……

「你已有幾年道行了？」一掌支頷，淡道。
「噗？」問我啊？
「懷疑？」
「……噗噗……」……可惡的冷嘴流氓……
「嗯？」瞇眸沉吟聲。
「噗……噗……噗噗。」沒……沒有……我一千兩百年道行。
「……你確定？」擺明嚴重質疑。
「噗！」確定！
「……那這些年來你會什麼術法？」
「……」
「不答話？」
「……噗……」……嗚嗚嗚……

牠的週遭背景頓時陰暗灰化，一張狐臉戲劇化般傷春悲秋的撇過頭。
而眼前的修羅一見此，又是低笑，聲音仍是那份冷淡。

「蠢狐妖。」最後給予牠這麼結論。
「噗、噗！」我、我哪有！
「你別在吾此居睡下。」他緩道，「等會你也該走了。」
「噗？噗噗……」這麼快啊？我還想再多躺一下哪……
「下次再被捉了讓吾找到，紅燒狐，就是下一次菜單上的招牌菜。」
「噗噗……」你這個吃狐的沒心肝流氓……
「吾是流氓，也總比方才燒烤乳狐樣的蠢狐狸，好上太多。」提醒牠剛剛被綁成什麼般地可笑樣子。
「噗噗噗噗噗……」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

接續而下，又是堆沒內容的人言狐語。
他問，牠噗；他冷笑，牠亂開狐氣地噗噗哇叫。

直過片刻，「好了，你走吧。」修羅道，逐客之令的話語，卻無半分不耐趕人之勢，「別睡在這。」
「噗？噗。」啊？對噢。
牠纔想起，甩開了矇矓睡眼，躍下椅，已然飽餐的狐妖，跟在修羅踏出的步伐後頭。
直至走到前些夜晚的那棵熟悉大樹前，狐妖這次便識趣地率先跑去。

「噗！」謝啦流氓！
「……這算是道謝嗎？」沒必要馬後砲還放的一而再三。
「噗……噗。」那……謝謝。
「下次再讓吾收拾爛攤子，紅燒狐便是首一招牌菜。」
「噗……」可惡……
「你走吧，此地魔氣甚多。」語間含催促之意。
「噗？噗噗？」什麼魔氣？我怎麼沒察覺到？
「若是你能察覺，便不會發生燒烤乳狐此一事件了。」揚眉冷笑。
「……噗！噗噗噗！」……臭嘴流氓！別再提那件事了！

此時的牠早已狐精蓄銳，次回再來的粉拳狐擊，雖然對他而言，仍是無關痛癢，但想來是有些進步了。
微彎下身，修羅又再撫了撫牠的額際，於牠的血龍印上。
牠停下動作，愣地任由他這般來回摩娑。
漸漸牠感到舒服地抬起頭，闔起眸，耳朵輕搧了搧，軟軟逸出了細聲狐嘆。

「下次，可別再被逮著了。」
「噗。」好。
「以後也別再來這山，此地甚危。」他低沉道。
「噗？噗噗噗，噗噗？」真的嗎？可你是凡間及妖魔兩界的首席降伏大師耶，不就能隨手清除一堆危險了？
「你信誰的話？」聽這什麼無聊傳言。
牠嘟嘴，「……噗。」……聽你的。
「那你快走吧。」

他手勁推了推，狐妖微微顛躓地跑前數步。
牠呆地回首，看著這次有佇在原處，望向牠身影的修羅。

「噗，噗噗！」謝謝，你的菜很好吃！

揮揮狐掌，牠感激喊道，而他只是淡點首示意他聽見了。
深看了牠一會，隨即他轉過身子，率步回往了居去。

然狐妖仍是佇於原地，依舊目送投過，牠偏著首。
不自覺又摸摸肚子，似是才想起些什麼，嗯……，他那油而不膩、絕頂美妙的好廚藝。
還有一開始他幫忙解決，牠吃壞肚子而鬧腹疼的大大恩情哪……

以前記得皆無受到這等優渥待遇，狐妖嘛，大部分都是覓食摘些果子、捉些小動物生食來果腹。
真要在凡間常常胡亂溜搭偷拾東西，那可真要不得，這點牠至少瞭解，但若只是偷個幾小次，倒還可以。

空空狐腦兒搖啊晃的，噗噗悶悶地躊躇，「噗噗……」好猶豫喔……

想再多嚐些他的烹煮下之美味，卻又畏懼於他那身妖魔剋星之威名。
不過想想，牠又從未觸犯妖界裡的任何規條，守法好妖民，牠可是坐穩穩的當仁不讓。
而且曾聽其他妖說，修羅都只專收於在凡間造肆作亂的妖魔之類啊。
又何必要畏懼呢？牠可是個妖界標準模範生的好指標啊。

「……噗……」……所以……

嘿嘿……

牠越是想著，狐眸越是緩緩發亮。
終究，牠雙足登即愉悅跑去，而方向卻非是下山之路。

「噗！……噗……」喂！……喂喂……
牠輕鬆由籬門一旁的小洞鑽進，奔至庭間，噗聲不斷地打繞叫喊。
東聞西嗅，牠的靈敏嗅覺可自傲得很，既是聞了他的舒適味道，留上心，便難以忘卻。

「怎麼？」
那冷道一聲，狐妖聞言，馬上轉首看去。
方眼前的一房門口，修羅由內走出，疑惑地看了牠尚未離去，卻又跑進居來之狐影。
「又如何了？」他走向前去，低首看著牠快步馳來那輕盈靈躍的小小狐身，「不是說好要離開了？」
「噗、噗！」你蹲下來、蹲下來嘛！

狐掌興奮地於空中揮了揮，他心雖是存疑不解，但也無多話地蹲下身子。
而見牠伸出一掌，像是在比些什麼，但隨即又納悶地收回去，牠皺皺鼻地看了看狐掌上，這全用紫毛所覆，所看不見的狐指頭。

「……想比什麼，直接用說的比較快。」真是又呆又蠢。
「噗……」我忘了嘛……
搔搔首，牠便改以走前輕拉修羅的款袖，「噗噗，噗？」我想在這多住個幾天，好不好？
聞言，他挑眉，沒想到牠會說此話語，「原因？」
「噗噗。」你煮的菜好吃。
「以及？」
「噗噗。」所以我想再吃。
「還有？」
「噗噗噗。」把你所有全會的菜色都吃完後我再走。
「想吃狐狸霸王餐？」直接戳破這蹩腳的狐言狐語。
「噗，噗噗。」哎呀，別說的太明白嘛。
他伸指點彈了牠的額際，狐妖一骨碌地跌坐在地，不禁牠吃疼地輕撫額首，哀怨不解地瞧著他。
「吾說過，此地甚危。」他提醒道，「你不怕嗎？」
「噗噗噗，噗噗。」可你住在這裡都好好沒事的，而且我只是想吃個東西啊。

傻狐有傻福，牠才不信真這麼衰尾，在他居處還會惹上歹事咧。
且就算他是說他很危險，唔……話是說得沒錯啦，畢竟是除妖除魔的大師嘛。
可是……在牠遇著他前幾次，自己卻都好好的沒發生啥事啊。

牠正思當途，這時，不妨他冷笑，「……怪不得這身材這麼圓滾。」以指輕戳牠滾飽飽的突出狐腹。
「噗，噗噗！」哪有，我只是毛蓬鬆了一點啊！
「那麼，你也不怕吾將你給收了？」標準流氓式的一瞇眸，「嗯？」
「噗……噗噗……噗……噗噗……」可是……我從未犯下許多天大的壞事啊，只是……愛偷吃凡間的烤雞而已嘛……

說著說著，牠怯懦地垂首，不禁又偷覷向他神色。
畢竟在大師級的降妖伏魔之流氓當前，就算牠是守法好妖民，自身膽子仍不禁微微發寒叫屈。

可是……若真要比起修羅，牠最不想的還是成天飢餓，皆沒尋著個食物填腹，只能原地翻滾捧腹哀疼哪，嗚嗚。
這亦是讓牠連連氣虛疲力不已，以致真想走險偷吃熱熟食物時，卻常常難逃凡人的凡爪之下啊。

「你確定你只是愛偷吃而已？」
「噗！噗噗！」真的啦！我也知道偷吃是不對的啦！
「……也是。」諒這狐也無天大膽子敢鋌而走險，只是在饑餓之下，纔不得不出此下策罷了。
方牠繼續低頭噗道，「噗……噗……噗噗，噗噗。」而且……而且……假如你要收我的話，早該之前就收了啊。
「……所以你現在是當定霸王狐，打算吃定吾了？」
他語畢，狐妖不免搔首傻笑，已然是被他道破心聲，「噗噗噗……」嘿嘿嘿嘿……

而他並無答話，僅逕自站起，俯首看著也正仰望他的狐妖。
他無語，卻又是彎下身，就像是前幾次托起牠身般，相同動作。
「噗？」你要幹嘛？
更加疑惑，隨即他倆平視地面照面，然狐妖歪首單純不解。

是疑惑他同意牠要求了否，亦疑惑他此舉究竟何意。

「……等會給吾再洗一次澡。」瞧牠剛才鑽進籬門的動作，又是沾染一身的髒污泥灰。
「噗噗！」洗太多次會脫狐皮啦！
「你疑問？」冷眼一瞇。
「……噗。」……噢。
「這些日，你吃飯的動作也要改。」方纔瞧牠吃那什麼狐急樣。
「噗？噗噗？！」耶？那這是答應讓我住在這吃東西啦？！
「還有不准亂插話。」
「噗。」喔。

欣悅地搖著狐尾，笑瞇瞇地彎著細細狐眼，就這般任他一掌抱進房裡。
而之間的對話，雖仍是那般的無內容、無增多少營養。

「噗。」喂。
「……吾何時有喂此名了？」流氓面龐進逼。
「噗……噗……噗噗？」那……那……那我要叫你修羅啊？
「你夠格嗎？」下上打量牠。
「……噗……」……可惡……

又方爾過一稍會。

「有沒有名字？」
「噗？」說我啊？
「懷疑？」
「噗。」沒有耶。
「那你這些年來的道行，是打什麼混至現今的？」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就吃東西然後睡覺、再來就是練個小術法啊，不過，我……我怎麼練都沒什麼起色……
「那化為人身呢？」
「噗噗……」就跟你說我怎麼練都不會了嘛……
「……那你識不識字？」
「噗噗，噗噗噗……噗噗。」我也不識字耶，找不著有誰教我……所以我就一直沒取。
「……」……那此狐妖這千年來，到底是怎麼虛悶度過的，「其他妖類皆未幫你取過？」
「噗噗，噗噗，噗噗噗。」我沒遇過多少妖耶，不然就是我遇到後，牠們都不怎麼搭理我。
「為何？」
「噗。」不知道耶。
「……那麼，你希望吾如何喚你？」
「噗噗？」你要幫我取啊？
「蠢狐狸？」
「噗！噗噗！」可惡！我不要這個！
「狐妖小弟？」
「噗？噗！」那我要叫你大哥？才不要咧！
「不准挑剔。」
「噗噗！」你這個連名字都不好好取的流氓！
「不准頂嘴。」
「噗……」要求真多……
「……」
「……」

他續道聲，牠續答聲。
半掩的門扉，內室裡，話語不絕。

緩緩，掃開了那一室，本屬於修羅單獨的靜謐沉寂。

【千年一．完】

[ 此帖被煢蕭在2011-10-25 00: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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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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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8-10-11 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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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修龍】千年1-2

第二章

數十日後，一個尚未露曦的甚早時分。
說是甚早，不如說仍算是個半夜三更，普遍凡人皆未醒之時辰。

修羅蹙上眉，並未睜開雙眸。
感覺胸口有一重量覆壓上，雖重量不大，但總免不得胸口有陣滯悶。
且尤其在他吸了口氣時，鼻間便有些搔癢，隨時要堵上他的呼吸般。
半開眼，瞧著那毛茸茸的粉紫色物體，聽著那嘴邊噗噗的夢話連連。
而牠那姿勢，正大剌剌地呈個大字狀型，趴臥於他胸膛，酣睡壓上。
一記白眼，無當下多餘判斷時間，伸掌拉起牠狐尾拎過，扔去該牠睡的裡頭床榻，任牠自生自滅。
側首翻過身，背對牠闔了上眸，隨那蠢狐妖繼續上演牠的難看睡姿擺勢。

連日來皆是此等情況，畢竟此居並無多餘的空房。
何況牠那看似隨時隨地就是要人擔心的呆樣，難保證牠獨自一房不會發生任何事。

這個吃相及睡相皆是不及格的笨狐一隻……

漸漸，他並無思忖多久，睡意轉深，氣息轉穩。

直至良久，於晨光透窗牖而進之時。
待側肩上又是陣莫名的詭異撫觸，背上搔呀搔的，隨即他又顰皺了眉頭。
再次被打擾的睡意一散，方他繼續不動聲色，不理會這隻肚子正響噹噹，呻吟不絕的清醒餓狐。

……看看這隻蠢狐妖又是再搞些什麼鬼。

「噗噗……」我爬呀爬呀爬……
狐妖不知曉他早已醒來，兀自在他背後依舊努力奮鬥，勢必要爬至他肩上喚他起身。
快快做牠的早膳，快快做牠依舊吃不膩的奢口美味之早膳哪。
等到登肩成功，快狠準地巴住他厚實硬挺之肩胛，以有血龍印的那面額，至他頰邊摩娑撫蹭。
「噗噗……」快起來快起來做早餐哪……
不過奮鬥許久，被狐妖壓上磨上的修羅，猶似睡得深熟，無動於衷。
「噗？」真這麼愛睡？
牠不信邪，再伸隻嫩小狐掌戳戳他頰，呀，他還真是睡得熟到要掉瓜咧，呿，流氓睡豬一個。
悶悶噗噗的犯咕噥，牠便只好收下動作，趴在他肩，用力想想還有何辦法能喚他起身的。

想著想著，看著看著，就這麼般盯瞧著他面龐發楞。
然發楞完後，便又開始自個兒眨著狐眸，端詳細看著他的睡顏。

「……噗……噗噗。」……其實……他長得還挺不錯看的嘛。

除此之外，牠也不知是在看些什麼，大概是平日仍不大敢面對他臉孔的時間，挪至此時來一次看個過癮。
想到這，牠連日來纔漸發覺，修羅可真不是個普通的大師兼流氓哪，對於日常處事，他可是嚴格要求的緊。
對於牠亦是如此，雖說牠來者是客……呃……吃霸王餐的好像沒立場說自個兒是客噢……
但至少他並無多說什麼，就讓牠住了下來，跟他共處這居裡的一切事物。
於牠以往的遊歷當中，並無像他這般的對待，說是人與妖殊途嘛，可拐彎想想，其實都是凡人們的畏懼之心在作祟。
而且到現在，牠仍是住在這好好沒事的啊，雖然牠承認自己是有點貪玩啦，可卻沒有發生會將牠收伏，抑或是真成了個紅燒狐之類的啊。
想來他定也認為，牠真是隻很安分守己的乖巧好狐妖哪，思即此，牠又是噗聲嘿笑，虛榮心滿滿。

「噗噗……」你還沒睡飽啊……

歪著嘴，正飢餓當餘，突兀他一個翻身，狐妖驚呼，又跌回了床榻軟被上。
而狐軀上恰好正橫躺著一手臂，這時天地無聲，牠先是怔然地眨巴眨巴，沒有半絲之舉動。
半晌，牠才開始掙扎地晃動搖甩四肢，連續噗噗聒噪聲，因為這一臂真賞得夠結實，壓倒性的令牠呼吸困難。
但即便如此，枕邊那人，絲毫是沒睜眼起身之打算。

牠大聲哇叫，「噗……噗！噗噗！」快……快起來！這睡相差的臭豬流氓！
「……說誰？」
「噗……噗？……噗噗？」就是說你……啊？……你醒啦？
「比你早醒的。」所以牠的蠢樣跟蠢話都聽的一清二楚。
語畢，便抬起他臂，牠這才如釋重負地大吸大吐，癱在榻上。
呼吸完後，狐拳又是英颯上膛，憤怒粉擊霍然出招。
「噗，噗噗！」可惡，你裝睡！
「不堪一擊。」流氓伸出食指，輕輕點上牠額，一推即敗。

就這麼似鬧非鬧地過了稍會，他起身打理梳洗，亦硬是逼著狐妖梳理整齊牠那堆亂毛。
待到他弄好早膳，牠在他這連日來流氓要脅的調整指導下，狐掌終於會抓菜至碗裡。
且太遠勾不著之菜色，也不再會爬上桌子拿取捉食，牠會搖著尾巴，乖乖伸碗要修羅替牠挾至碗中。
不過他老故意挑些牠最討厭吃的菜色，哼，吃飯還藉機挾青菜來報仇的臭流氓！

而在一時辰後，即開始是牠清閒的悠悠發恍時光。

坐在庭外的竹亭裡，狐妖坐在桌上，享受地仰首薰風沐陽。
此際牠目光，正看著亦於庭外，晾乾衣裳的修羅。
不過狐眸半掩半闔，禁不住之睡意，牠思緒昏沉沉地歪腦偏頭，呵呵傻笑。

隨後傻笑兀止，眼前驀然飛來一白巾，牠愣，神準貼吻上牠狐臉，砸敗狐倒。
前方逸來了陣冷笑低聲，瞧牠那狐尾直豎，像是高舉著白旗服輸的笨樣。

「噗……」可惡……

被大巾覆壓在下，狐妖又是胡亂扭動地再度爬起，意欲報此丟巾之仇。
而後伸來一掌，取過那巾，再一掌拎過那狐尾，流氓與狐妖的這般二度相對。
「噗……噗，噗噗……」喂……我不丟了，放我下來啦……
「吾可有喂此名？」冷眸一狹，「說過要喚吾什麼？」
「……噗……噗。」……大……大哥。
聞言，修羅這才將牠放下，狐妖噗噗直跳地叫道流氓，卻又在黑眸送來時乖乖閉嘴。

幾日前他冷道，如牠要直接喚修羅，之間等級實在有差、喚大師他不喜、喚喂更沒禮貌，便只好這麼定奪大哥此稱呼。
雖說都是他在講啦……。狐妖心底這麼犯嘀咕。
不過當問起修羅，要不也幫牠取個名諱，否則牠一千兩百年的無名之路，可真是繼續置宕不理的不由分說。
然他冷道並不需要，因狐妖總是要離開此地的。

……牠要離開跟牠想要取名，這有干係嘛？狐妖心底第二次這麼再嘀咕。

「方才又想睡了？」所以他才用此一丟過，否則他會無聊跟這隻笨狐玩他丟狐撿的戲碼？
「噗噗……」因為坐在這好舒服的呀……
「真想變成肥狐一隻？」成天只知睡與吃，荒廢為妖的修行之路。
「噗！」我很瘦的！
見他眼眸充滿懷疑，牠馬上壓蓋蓬鬆柔軟的狐毛，展現那完美弧線的狐腰，「噗！噗噗！」哼！你看哪有啊！
而修羅冷哼聲，又將牠拖起身，狐妖驚呼，被挑扛在他一肩上，步進室裡。

「噗，噗？」大哥，幹嘛啦？
「少偷懶，幫忙做事。」
「噗？」我要做什麼？
「找事來做。」
「噗……。」噢……。

倘要在此地暫時住下，有些事就必須要幫忙分擔，就算牠的身型差距，亦是要由此段時間來嚐試學習。
踏檻進至廳堂，修羅放下由外頭收進的乾淨衣裳，順道也將右肩的小狐，丟至蓬軟衣服堆上。
狐妖登即愉悅大呼，於暖和衣帛白裳裡頭東翻西鑽，這下本是答允要做事的牠，又在這小地方玩得不亦樂乎。
他見狀，「蠢狐妖。」要牠好好做件家事，也只知貪享玩樂。
修羅坐於一旁，冷眼斜瞄那一團鼓起亂竄的蠕動物體。
「噗哇！」呀哈哈哈！
一把自衣縫間破繭而出，狐妖披著他平日所穿的白裳，笨拙地躍至他腿際。
牠刻意皺著醜顏鬼臉，滑稽吐舌，扮狐鬼欲嚇眼前那白髮流氓。
「噗，噗噗？」嘿嘿，大哥有沒有被嚇到？
「蠢翻了。」揚眉，又是一指戳掛那狐。
而狐妖又再次癱敗於他的腿上，一動也不動地就此躺著。
後來牠不時舒服地軟軟逸聲，一臉欲夢烤雞的將睡樣。
「又想睡？」他俯眸，兩指輕捏牠毛茸茸的軟軟狐頰。
然牠趁此黃金時機，狐妖眼綻精光，四肢忽爾齊用並上。
捉呀！哈，大哥的一掌還不是被我攻陷扳回一成了！
這下被牠放入狐嘴亂吮囓咬，滿是狐妖的惡趣味般，狐臉哼哼挑釁，看著亦是冷眸視牠舉止的修羅。

「剛才可有漱口洗牙？」
「噗噗！」有啦有啦！
「牙齒可沒給吾留下肉屑菜渣？」牠還敢咬著不放手？
「噗噗。」我是個愛乾淨的乖巧好狐狸。
「……那還不放嘴？」竟給他硬咬下去？！
「噗，噗！」哼，才不要咧！
「那麼今晚的雞腿你沒份。」流氓威聲要脅。
「噗、噗！」我放、我放啦！
「機會難求，你遲了一步。」他冷淡看著指間一小紅狐齒印。
「噗噗……」大哥不要啦……
「趕快摺衣服。」不搭理牠的哀求眼神。
「噗？噗？」可這麼多都很大件耶，我要怎麼摺？
「自己想辦法。」
「噗……」大哥啊……
「閉嘴。」
「噗。」是。
「等會午膳吃青椒伴肉絲。」
「噗！」我不要青椒！
「嗯？吾可准你挑食？」
「噗、噗噗……」那、那肉絲盡量多一點……
「再討價還價，就再加番茄。」完全沒得商量。
「……噗噗……」……那青椒跟肉絲都一樣多……
「等會，另一道菜還有苦瓜。」
「噗！……」大哥不要啊！……

狐妖又是疲力癱瘓，這次卻是因聽聞午膳的菜色後，面上亦是存有菜色發暈。
他無語，只是又伸指輕撓牠癢，牠便在他腿際，左推右閃地噗噗踢腳大笑。

如此，他倆就持續這種一冷一鬧的無聊對話。
不過連番日來，貼心舉止及話語亦是有的，雖大部分都仍由流氓的威權來主導。

就這麼般，一直延續到了很多個數日後。
牠始終皆無思忖過，欲要離開此地的理由念頭。

＊

三個多月後，這日，狐妖趴在竹椅上。

牠早已習慣熟詳，同修羅生活於一屋簷下的日子及日常作息。
雖說小命仍是常被流氓大哥的威脅啦……，而導致牠成日時時狐心惶惶，提心吊膽。
然牠在這三個多月的連日以來，終是漸漸理會所學到之一事。

乖乖的叫大哥、乖乖聽大哥的話、乖乖的幫大哥做家事，就絕對不會有任何狐命危機。

於今，一個嘴大的呵欠，尾巴納涼搧搧，睡意朦朧。
慵懶地圍成小粉團，牠本意欲睡下，來聊表今天又是悠閒度過之一日。

但牠又突然想起什麼，硬是瞠眼，心中不斷催喃，不能眨上、不能闔上、不能閉上、不能蓋上！
可絕對千萬不能睡，假若一睡的話，大哥說今天的膳食，就都沒有牠喜歡的肉類了。

呿，牠才不願為一頓好睡，換來三餐牠皆排斥挑剔的菜色咧。

這時，修羅從內室走出，狐妖抬首望著他，倆相互看。
他見那僵坐木狐，硬是瞠大狐眸不動的笨模樣，心裡暗笑，淡伸手朝牠勾了勾手指。
「噗？」大哥幹嘛？
「過來。」
「噗噗。」可我懶的動了耶。
「那今天的晚餐便改吃紅燒狐。」
「噗、噗！」馬、馬上來！
牠猛然跳下椅，立刻巴到他的腳下坐穩穩。
修羅彎下身提起牠放至右肩上，「抓穩吾的肩膀。」撫了牠愛睏的額首，感覺那狐耳不時地搧撩他的耳際。
「噗，噗？」大哥，你要出去啊？
「嗯。」淡應聲。
「噗？噗噗？」去哪兒？是下山去玩嗎？
「不是。」冷瞄牠一眼，這只知愛玩的貪心狐妖，「是去赴約。」
一見他眼神，狐妖也不好意思地搔耳噗噗傻笑，「噗……」嘿嘿……

隨後，他領牠步出了此居，並未順沿下山之路，反是更往此山的遂漸深處。
其間路程，牠問他是要去哪兒，他只冷道一見損友。
狐妖當下又是好奇，他所說的損友會生得何模樣。
不過牠好奇思索的注意力漸漸分散，牠向來喜愛走馬看花，以致牠一路上又是高呼又是亂噗聲，樂此不疲。
甫耳邊飽受噪音威脅的修羅，再語出了烤雞加威脅手段，對牠總是十足十的很有成效。

好一會兒，他突兀地杵步停下。

「……出來。」佇步，威眸，冷道，一氣呵成。

「噗？」大哥你叫誰出來？
修羅不答牠的疑問，瞇眼冷龐一肅，逕自環伺週遭。
待道他定眸，直看往右方一處的叢草微動，而狐妖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不過牠看了半天都沒個影兒似的，皺眉，難不成大哥是在跟鬼說話？
「噗噗？」大哥是在說誰啦誰啦？
「吾再說一次，出來。」沒搭理牠的硬拗磨蹭之舉。
此時修羅一掌瞄準右方，再不出來，隨時待候發掌。
「噗，噗噗。」對啊，快出來不要讓我這麼好奇嘛。
牠倒要瞧瞧是哪位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流氓一塊兒走上這條陽關道。
「狐狸，想先試試？」蓄勢待發的那掌，打賞至狐臉大變的笨妖面前。
「噗噗噗噗……」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
「那就閉嘴。」
「噗。」噢。

狐言封嘴完畢，這時，修羅又專心地看向右方草叢堆的動靜。
他確認無誤，道了兩聲亦是不出，如再手下留情，未免也嫌過於慈悲愚昧。

「也罷。」開始提氣，這下情況將是刻不容緩。

「我出、我出來就是了嘛……」
修羅聞聲，纔收回勁，淡眼看向緩步走出的那人。
方狐妖亦是好奇不已地探頭探腦，看向於不遠處走來的一者。

漸漸，在視清來者面貌之後，他倆各有默契地動作，一個揚眉，一個驚呼。

「噗……」好妖孽……
「……同感。」皺眉。
「噗，噗噗。」大哥，我賭她是女的。
「倘若輸了？」瞄牠。
「噗噗！」那今晚我就不吃烤雞！
「成交，可別反悔。」他立即確定來者性別地走向前去。

而來者見修羅一臉冷樣地走至前方，牙列發顫，但腿部依舊是兀立堅持地站得穩穩。
因於凡間及妖魔兩界皆出名的修羅，即在面前的數步之距，要不想頭皮發麻都難。

「是花妖。」修羅對右肩的牠道。
「噗？」那是哪一品種的啊？
「杜鵑。」咳血泣血最負盛名的花妖品種。
「噗噗！」快確定性別確定性別！
「安靜點。」別老成天噗噗亂啼。
「噗噗。」我是在為烤雞著想嘛。

修羅沒再答腔，他面對那冶艷瑰美之俊容，冷嘖了聲，無作其詞感想。
眼前這位，是花妖，是隻成日咳血的杜鵑花妖，而那似男似女的妖容，便是今日重大打賭的烤雞主因。

但，說真的，這般國色天香的男女不分之妖容，看久了連修羅自己都覺得有點嫌棄。

「女的？」他送去充滿對那花妖臉孔的鄙夷一聲。
「男的！」聞言，杜鵑花妖本來氣虛的抖寒，這下被質疑的膽子，全數卯勁提上，「別給我懷疑！我‧是‧男‧妖！」

……見他愾然如此，想必這花妖，已受過懷疑性別的待遇不計其數了。

「你找吾何事？」
「我來、我來下……下戰帖。」說完又是小小氣虛。
「確定？」他冷地打量他那身無幾斤兩的妖力。
「確……確定啦！還、還多囉唆什麼？！」心一橫全數賭上，杜鵑花妖咬牙地卯聲叫道。
「可別反悔。」他冷道，「你暫等。」

修羅毋容花妖拒絕地指了一旁空地，要他站在此處。
而花妖受他無形中帶著威迫的姿態，不自覺地聽話站到他所指定的地方。

隨後修羅只是轉首，對著狐妖冷道，便繼續剛才的烤雞之賭。
「你輸了。」他記帳，省下烤雞一道。
「噗？！」這怎麼可能啦？！
「願賭服輸。」別想抵賴。
「噗噗！」這花妖肯定是說錯了啦！
「要不然你想親自確定？」又是斜瞄牠。
「噗！」來吧！
「那好。」見牠一臉赴死昂然，猶如相拼之狀，「解決他。」
「噗，噗噗？」那我解決他完後，還有沒有烤雞？
「跟我談商量？」流氓瞇眸，「方才是誰打賭輸了？」
「噗……噗？」那……那半隻？
「倘敢再論，今天便是青椒全餐。」
「噗，噗嗚……」嗚嗚，我沒烤雞了啊……

狐妖由修羅抱至在地後，為烤雞而淚眼汪汪地走至花妖面前去。
而花妖眼見非是修羅上場，反而像是一娃身高大的小小粉紫狐狸。

「怎麼派來了這只小傢伙？」換他不屑地鄙夷一聲。
「噗！噗噗！」臭花粉妖面男！還我鮮嫩的香香烤雞來！
竟……竟然說他是臭花粉妖面男？！「你說什麼？！」聽聞牠的形容，杜鵑花妖亦不禁爆跳低吼，管他對打的來者是誰，「小娃狐妖，報上你多少歲數！」
敢說牠身材像小娃？！「噗！噗噗！」一千兩百年！臭花粉妖面男換你報上！
「你想誆騙誰？最好你是一千兩百，我才七百年咧！」壓根半分也不信牠的狐言亂語。
「噗，噗噗！」有本事，就拳腳見真章啦！
「誰怕你？來啊！」此花妖也莫名奇妙胡亂被牠激起打鬥之心。

叫囂嗆語對完，便是對打的架好姿勢立即熱鬧開場。
而於一旁的修羅僅是抿唇，皺眉冷睨著，對話直無聊的兩位笨妖。

一妖是捍衛香脆烤雞，一妖是捍衛面貌性別。

「……簡直夠蠢。」吵這什麼跟什麼……

然，此時他邊是低道，邊是看著那小小紫影，忽地縱起飛揚的敏捷模樣。

身型雖小，可就憑以此等絕佳優勢，狐妖狡猾地東溜西竄，欲使花妖的眼際撩亂，防備鬆散。
不時牠詭異地發出噗噗鬼笑，是因牠有著完全勝券在狐之絕對把握。

「噗噗……」你就好好地等著本狐妖來親自餵拳吧……

當即，牠靈巧躍起，重賞花妖一記狐炒爆栗，再二記狐形爪拳，再三記狐掃炫風尾。
左勾，右巴，上揮，下捶，全然無招架之力的杜鵑花妖，鼻血招搖地慘烈掛帥。

名符其實的狐妖專屬沙包，於焉榮登。

「噗，噗噗！」哈哈，你輸了你輸了！
杜鵑花妖慘敗的倒地昏去，雖是狐拳威力甚小，並未見血，不過這亦可令他好生暈上一陣。
而狐妖坐在他胸前，開始搓揉捏捏他臉頰、扭扭他鼻頭，徹底玩弄醜化他的美顏。

嘖，這長得還真是副天打雷劈、花容月色的一名妖孽。

「別玩了，上來，要走了。」
聞言，狐妖轉過首，看著修羅伸來的一掌。
通體運動完後，牠噗聲發笑地高興跳上他掌去，搖著尾，繼續窩在他的右肩上。

「噗，噗噗？噗？」大哥，我剛剛那樣帥不帥？好不好看？
「尚待加強。」
「噗……噗噗噗！」怎麼這樣……可我剛剛已經使出我的拿手絕活了耶！
「確定？」再瞄牠。
「噗！噗噗？」真的啊！所以晚上可不可以有烤雞吃？
「跟吾索取獎勵？」他冷笑，「不成，還得看你今天的整體表現。」
「噗。」我會安靜不吵。
「還有？」等待牠下文。
「噗噗！」大不了我今天多吃青菜嘛！
「此言當真？」他投去滿是懷疑的一瞇。
「噗，噗噗！」為了烤雞，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大哥的！
「很好。」這才是他想聽的，「那你得牢牢記住此語。」
「……？」牠怎有種被誆的錯覺？

語畢，他結束談話，修羅欲再向上登山，便續而邁步離去。
甫他離開時邊是側首，冷瞥過後頭，那製造小插曲的昏死花妖一枚。
只稍一眼，他回首，又淡看了狐妖，那單純而喜悅之神態。
此際，牠輕逸出舒服軟聲，微甩塵尾，不自覺輕挪動身子，往他頸裡窩靠去。

「……半斤八兩。」

一者為烤雞，一個者顏面，
兩者權衡相較，其實，根本相去不遠。

＊

直到不遠處，有個佇立於路道中間的一塊嶽石時。

修羅纔杵步，佇立於那塊矗聳於眼前的巨石。
他冷漠等待，無心於周遭盡是落葉陰風，蕭瑟徘徊。

可於肩上的狐妖不同，無聲的週遭，這不禁令牠倍感陰森及恐懼，瑟縮了縮。
「怎麼？」察覺狐妖有異，修羅偏首低問，「你怕？」
狐妖不敢發聲，僅點點狐首，直閉上眼睛想止下發顫之意。
見狀，他改將牠納進左臂彎裡，以右掌拍撫牠額，意欲化去牠那張惶之心。
半晌，便聞牠輕淺地狐喃，「噗……」好舒服喔……
狐妖埋頭鑽進，整狐軀皆窩在熾暖的潔白衣袖裡，且在他的厚實手勁下，牠又多以面頰輕蹭他身。

「老山，你還不出來？」
他動作未停，反開口的盡是威迫之語。
然回應仍是無聲無息，就這麼持續闃然靜寂。
「也罷，你居住的地方，是該換個風水了。」語調越顯冷意，「再不出來，吾便將此地擊碎的灰飛煙滅。」
「啊？修羅你別這樣，先別動手別動手啊！」石頭後方，連忙飄出了一聲話語，「老山我這就出來了嘛……」
他倆眼前來了一者，神色匆匆，顯然是方纔趕忙跑來的急喘之樣。
「怎？」他瞇眸，「率先開口約吾的，還敢以身試吾法而失約？」
「抱歉啊！前兩天去城隍兄那邊，不小心多喝了兩杯，剛剛才匆忙回來嘛，不過現在倒還有些宿醉……」
「吾可以用一掌，讓你立即清醒過來。」修羅冷笑抬手。
「啊？呃……不、不用了……」當下全數清醒，「我宿醉沒了……沒了……」
「確定不用吾幫忙？」掌勢仍是未收下，「嗯？」
「快……快將你的掌心收下去，我現在已經很清醒，神智也清楚多了……」驚恐看著近在眼前的蓄勢待發。

語畢，修羅確認地見他面色，後即納回掌中的內勁蓄力。
而懷中的狐妖，輕拉修羅的白袖，仰首滿是不解。

「噗，噗？」大哥，他是誰啊？
「此座山的山神。」
「噗？噗噗？」耶？大哥你認識神仙啊？
「是有幾名。」
「噗？」這是真的嗎？
「懷疑？」
「噗，噗……噗噗。」不是啦，我只是……只是很驚訝而已嘛。

狐妖偏首想想，好像也對，大哥能在妖魔兩界這般名聲響亮，上面一堆神仙的神界，也應該聽聞過大哥的名氣，進而和大哥做朋友啊。
不像牠，倒今天才有幸隨大哥的身邊碰見，不然像牠平常不學無術，單獨一妖，是沒法這麼幸運能見著面的。

狐妖邊是想，邊是睜大著狐眼，充滿新鮮好奇的望向山神。

「噗，噗噗噗，噗！噗噗。」大哥，這個山神他跟我一樣，身上好多毛毛耶！不過他的看起來好粗糙喔。
「想跟他一樣？」他挑眉。
「噗！噗噗，噗！」才不要！他的臉上還有好多髯毛鬍鬚，我才不要那樣咧！

聞言，甫他刻意冷笑，打量山神那粗壯賁張之線條，極像是在外耕鋤的莊稼凡人。
而此言語，於一旁的山神亦聽得甚是分明，臊咳出聲。
雖是對此形容早已習慣置之，但仍像是個粗人般地搔首不好意思。

「喂，修羅，這小妖打哪來的啊？」山神指指這小狐。

山神亦是好奇的彎下身盯著牠瞧，那一臉天真無害的呆狐妖。
方越是細看，越覺得牠的豐富神情還真是逗趣。

「吃霸王餐來著。」言畢，狐妖開始在他身上亂踢亂捶。
「真的假的？你讓這小妖在你家成了個小霸王來啦？」
「可能嗎？」小霸王上頭，還有他這絕世大流氓的高壓權威。
「……說的也是。」山神了然於胸，「不過我記得……你以前都不收留這些小傢伙的啊，怎麼？該不會是突然轉性，良心大發啦？」
「想再吃掌嗎？」他瞇眸，危險氣息頓現。
「喂喂喂，我只是好奇問一下，罪還不致死啦！」山神急忙改口。

山神知曉修羅一向習慣獨來獨往，這幾近孤僻的性格，已有長達百年之久。
而這妖能進駐至他遠避凡俗的隔絕空間，山神疑問，所以眼神更添好奇不過的看著狐妖。

「牠好貪吃，」邊道，邊輕敲扣牠頭頂，按下牠扭動的狐軀四肢，「兼性懶作，是隻百年難得一見的蠢狐。」
「喔？所以為了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呆妖，你才破例讓牠住在你家吃白餐？」換山神打量斜瞄修羅。
「這只是暫時。」修羅低眸看著這笨狐妖，被他敲訓後又立即啃咬他指頭，以示洩憤，「牠終究是要離開。」
「是嗎？」

見他倆打鬧如此，山神徹底懷疑，這兩位肯定是有不為神知之內幕。

「你今日約吾相談之事，是想拖延至何時？」他道，這時懷裡的狐妖亦漸安份下來。
「啊對對對……被你們這麼一瞎鬧我差點忘了。」他惱地拍了額際，「不過……修羅，今日我約你來，我想說的事你自個兒也應當猜到。」
「是關於神佛二界的事？」語畢，他眉頭微聳。
「對啦！那你再猜猜，猜猜這兩界又在變啥花樣來著？」同為神界的山神，神情卻倒是蠻不在乎般。
「又是快查出吾這次所居住的地方了？」眉頭越是蹙緊。
「看來你也料道了嘛，那這幾日你必須趕緊再動身搬離啊。」山神面色微肅，「而且近來附近這幾個城鎮，城隍及土地兄皆說，都有很濃厚的神佛兩界之氣息，我看你必須要在這兩日內，趕緊收拾打包離開。」
「……」無語，他冗歎聲，「……那麼，城隍與土地可還打探出兩界的其他消息否？」
「嗯……就除了一直以來要通緝你的消息以外……」山神思忖沉吟，「……啊！對啦，兩界最近還放出一則天大的風聲，炒得正熱！」
「何風聲？」
「就是近來已接續你以前神佛二界之位，下凡而來的一人。」
「……是麼？」語畢，修羅神情漸是嚴肅帶寒，「此言當真？」
「已經證實過了不會有錯。」
「……那想必接任吾這位子之人，首要任務，合該同於二界尋吾之同樣目的。」
「也差不多啦！」山神攤手，「到時你可要務必小心啊。」
「嗯。」修羅隨應聲，陷入思緒當頭，「那麼，在吾這次搬離開後，清除這山裡頭吾所有的足跡，亦是託予你了。」
「這事好辦。」
「嗯，多謝。」
「哎？修羅，你現在可是在沮喪啊？」形似粗人，思考模式也似是粗人般的山神，亦察覺出端倪。
「……你也想嚐試被追緝這麼多年的滋味？」他並無沮喪，但心中卻是煩躁四起。
「放輕鬆啦！你也多想想我跟城隍還有土地，全都站你這邊啊！」山神講義氣地拍胸道。
冷瞄他越笑越是大聲的爽朗模樣，「好了，吾也該走了。」
「啊？你要走啦？」
「對。」他淡道，看著懷中已睡熟的貪懶狐妖。
「也對，你要回去準備東西搬家嘛。」山神笑笑，「那麼在下次新居落成時，你要跟土地兄報聲居住地的消息啊！」到那時，他再去跟土地探探口風。
「看吾心情。」修羅又想到以前每次在搬新居之時，那三位神仙老於他的新居處大酒大肉，「告辭。」
「那我就不遠送啦！」揮手，山神瞧著修羅下山離去的背影。
隨即走至山間嶽石的後頭，繼續補他的宿醉未眠之覺。

沿路上，修羅皆是默然地走著。
於他懷中，牠感受到震動，在山地顛躓不平的路面上，睡意緩緩消去。

牠抬首望著，他亦是低下首的眼眸，倆倆相對，「醒了？」
「噗，噗噗……」大哥，你們剛剛談好久喔……
「方才吾與山神談些正事，是耽擱了些。」
「噗噗噗……噗噗，噗，噗？」剛剛我好像聽到山神說……說什麼神佛兩界要通緝大哥的，大哥，是這樣嗎？
狐妖拉拉他衣裳，不瞭解地詢問聲。
「嗯。」他沒否認地應道。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那大哥你也是神仙啊？啊，還是大哥是佛僧？不然為什麼會被這兩大界給通緝？
「兩者皆非，吾是凡人。」
「噗噗，噗噗噗，噗？」可是大哥的家裡有佛堂耶，而且大哥每天下午都要坐禪唸佛經，這難道不是嗎？
「這只是吾平常所奉之信仰，跟佛僧並無相關，笨狐妖。」冷道，點牠狐額。
牠摸摸被點的地方，「噗噗，噗，噗噗？」可是大哥也有跟山神做朋友啊，那難道不是神仙嗎？
「不是。」
「噗噗噗，噗，噗噗。」可是大哥你也會降伏妖魔，跟妖類說話，跟妖類做朋友啊。
牠打哪來一堆好奇的可是？「這跟神仙與佛僧的話題，又有什麼關係？」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我聽說過神仙會飛，用劍術御劍飛行，像飛仙一樣，而且還會拿著劍，大聲叫說要替天行道，降妖伏魔！
「佛僧呢？」瞧牠說的越是慷慨激昂之狐樣。
「噗噗，噗噗噗，噗噗！」佛僧會拿著法杖唸著經文，還會很帥的到處淨化邪惡的妖魔鬼怪，剷妖除魔！
「……」他懷疑狐妖這空空的腦袋，過去究竟是填塞多少的錯誤思想。
「噗，噗噗？」大哥，你聽我說的對不對？
「那麼吾身邊是何來的劍，又何來的法杖？」
「噗……，噗噗。」好像也是噢……，而且佛僧好像也都是沒有頭髮的耶。
伸出狐掌又摸摸修羅的滑順長髮，不禁牠噗噗發笑地打繞纏玩。
「……」呆到不行。
「噗噗，噗噗噗？」那不然大哥你說說，神仙跟佛僧給大哥的感覺如何？
「怎麼？想從吾口中套話，再次確定吾的身分？」直接識破牠的小小伎倆。
「噗……，噗噗。」嘿嘿嘿……，大哥你還真聰明。
「……笨狐妖。」
而牠噗哼了哼，刻意忽略修羅此言，「噗噗、噗？」那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啦？
「閉嘴。」流氓一句，直接了當。
「噗噗……」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嘛……
「是誰說今日都答應聽話的？」
「噗！噗，噗噗！」啊！對耶，為了烤雞！
「所以？」
「噗！」我馬上安靜！
「蠢狐妖。」刻意再低斥一句。
「……」為了烤雞為了烤雞為了烤雞為了烤雞為了烤雞為了烤雞……

見牠真沒反應，修羅揚眉，只見牠一臉的狐憋樣。
他又撫撫牠額，狐妖隨著掌勢而晃搖狐首，溫馴垂耳，舒服地享受他的手勁。

一直到下山回居之時，彼此皆安靜無聲。
期間路途，狐妖不時地仰首。

牠偷偷覷向，於他雙眉的深蹙依舊。

＊

夜晚，他倆已回至了居中。

此時，狐妖正於椅上等待，修羅何時會端出豐盈之飯菜來。
今天回來的一路上，牠皆聽話地安分守己，沒再鬧出什麼紕漏。
不知修羅會不會看牠如此良好的表現，而特地犒賞天大美味的烤雞。

邊是想著，狐掌捧著飯碗，神情滿是期待，「噗！噗！噗！噗！」吃烤雞！吃烤雞！吃烤雞！吃烤雞！

牠嚷嚷，待至半晌，修羅這才跨檻而進，狐眸頓然綻光泛亮。
他一道道上菜，而且果真如期約定，供上牠滿心期待的最終烤雞。
看來牠的表現果真是受到大哥肯定呀！「噗！」真的有烤雞耶！
他一拂袍襬坐定，「記得你的吃相。」於吃飯前，他每次必道的叮嚀警告。
方牠聽從地猛點首，開心樂道，「噗，噗噗！」大哥，今天這個烤雞看起來好大隻啊！
他瞧狐妖那臉嘴饞口涎之樣，「還記得今早答應過吾什麼？」
「……噗噗。」……答應要多吃青菜。
「把碗拿過來。」瞇眼見牠搖頭欲藏飯碗，「想使賴帳？」
狐頰吃鱉扁嘴，只好將碗乖乖給他，「噗、噗噗……」那、那青菜不要太多喔……
「吾亦說過不准挑食。」這句話已不知對牠提過多少次。
無聞牠的反抗聲，修羅逕自替牠挾青菜至碗裡。
他見牠皺著臉，便再挾進烤雞的雞腿，牠才興奮地高舉雙掌，搖著尾，急欲想將飯碗捧回。

用食期間，猶是刻意般，這次修羅總將餐盤的許多菜色，挾添往牠的碗裡頭去。
他無理會排斥青菜的狐妖喧嘩呱啼，仍兀故自我，無視於牠的反應。

「噗噗……噗……」大哥你好狠心……這麼多啊……
「吃完他，不許剩下。」
「……噗，噗嗚……」……好啦我吃啦，嗚嗚……

沒能反抗流氓權威，身為小妖的牠，便只能乖乖聽話如此。
不過牠即便撐著狐肚，亦是會全將之吃乾淨，不許自己一丁點的浪費。
因牠一直能深體會，以往覓食無處，飢餓數日，那種虛脫無力在地的空腹疼感。
這時，就算他不斷再挾進碗裡，雖狐顏滿是哀怨，但相較於從前卻要好過太多。

直至許久，待到晚膳餐盡，他倆亦是各自沐浴淨身完畢之時。

狐妖挺著圓圓飽肚，躺在修羅房內桌案上，累吐著舌，呈作歇息疲力的虛脫狀態。
而周遭不時發出窸窣微聲，又見修羅在房內走來走去，牠疑惑，懶地輕抬了狐首。

「噗，噗？」大哥，你在幹嘛呀？
「收拾東西。」他邊道邊繼續動作。
「噗？」收拾什麼東西？
「搬家前的隨身攜帶物品。」
「噗？！」啊？！
牠愣，馬上由桌上坐起，極度不解修羅打何來的此一決定。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大、大哥，為什麼你突然要搬家啊？而且現在是晚上，要睡覺了耶。
「很多原因。」他簡短言之。
「噗噗，噗噗？」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
「噗噗？」那是這個事情，大到連大哥也都不能解決嗎？
「嗯。」
「噗，噗，噗噗？」喔，了解，那我要不要幫忙啊？
「不用，已快收拾完了。」他日常所用之物並不多，只需攜帶幾件重要物品便可。
「噗。」噢。

見修羅真是沒空，狐妖亦是識趣安靜地不打擾他。
牠偏首瞧著他兀自忙碌之身影，再探頭瞧著他所準備攜帶的是何物品。
數刻過去，在他大概全是收拾忙完之後，狐妖熱心地沏杯茶水，雙掌捧予至修羅手上。
他接過緩緩飲盡，再將茶杯放回至原處，隨後，他至一旁取了一小輕巧包袱。
走到了狐妖面前，牠好奇兼疑問地抬首看著他。

「噗？」大哥？
方他並無答話，只是將這小包袱，環繫至牠的頸邊，輕打上結。
牠疑惑揹著，呆呆地看著他，「噗，噗噗？」大哥，這是要幹嘛用的呀？
「是給你在沿路上肚子餓時，小能解肌之食物。」
「……噗噗？」……幹嘛給我解飢的食物？
「等會你便要離開此地。」他冷道，撫慰上那狐首，「裡頭，還有些妖界通用的銀兩。」
「噗？噗？」啊？離開？
「對，你我皆要離開此地，各分其途。」
「……噗，噗噗……噗……噗噗？」……大哥，你的意思是說……是要我……要我離開你身邊了嗎？
「嗯。」他無否認，定道。

他知曉狐妖在凡間的語言不通，也未孰凡間習常規矩，遂示意牠是該回去了，回去隸屬於牠的妖界。
否則以牠性子，難以在此久存下去，生存不易。

見他點首，牠這才理解得如此突然，不禁錯愕，訥納地愣著首。
「……噗……噗噗噗？」……可我們……我們不是要一起離開的啊？
從方纔至此際，狐妖皆以為是如此，沒想到修羅會是此等決定。
「不是。」他將牠沮喪的神情看入眼底，「吾已在早前說過，你我同是要分開。」
「噗……噗噗？」可是……有這麼快嗎？
「既然終是要離開，在意時日之長短，也只是無濟於事。」輕描淡寫。
「噗……噗……」可……可是……
「沒有可是。」他闔上眸，冷漠依舊地背過身子，「你該走了。」指著敞開之門口。

狐妖欲想再反駁，但見他猶如不想聞言的背著身去，牠漸漸苦皺了臉色。
牠垂下狐耳，滿是難過地俯首。

「……你還不走嗎？」他話鋒越顯強硬，「你今日還答應過吾什麼？」
「……噗噗。」……是今天我都要答應大哥的話。
「那麼，就別讓吾再申明一次。」他對狐語間所怨懟之語氣，並無任何反應，「你想這時食言嗎？」

聞言，狐妖不禁雙頰氣鼓，不服修羅今晚對於牠要離開的此等命令。
牠靈巧地跳下桌子，卸去頸邊的小包袱，牠用力地扔至他的腳邊。

「噗……噗、噗！噗噗！」大哥你……你、你可惡！我討厭今晚的大哥！

丟此一句，牠拗氣衝出了房門檻外，漸沒了個小小狐影。
然他皆未回過首，背對著門口的陰暗面龐下，神情沉冷淡漠。

片刻，修羅纔緩緩垂眸，看著腳下的一小包袱。
他無語，彎身將之拾起，拂去沾地的些微塵污。

卻聞，他淺逸的低聲喟歎。

轉身走去桌案前，自己沏了杯茶水，順便擱下小包袱於桌案一旁。
而便想到了，剛剛狐妖捧著茶水的模樣，模樣呆呆的，亦有些笨拙的遞予他。
以及在牠離去之前，牠那難過的表情，以及那不滿的言語。

……討厭他麼？

「……也罷。」冷道。

甫又回至了過往，一人獨身在此寂的夜晚，緩緩他覆上眸。
漸漸地，忖度的思緒，延續他早已習慣長久的始終沉默。

＊

凌晨未曉，他自房內走出。
肩揹著他隨攜身側的輕便包袱，緩緩踱至了庭外。

他回首，淡看這居住將近五年，僻靜深山的竹居。

每當夙昔在他搬出居所之時，都皆是漠地款步直邁動身，尋找下一處隱密的居住地。
合當該聚該散，他明瞭，所以在離去前的回首凝望之舉，對他而言，能稱得算是少之又少。

一會，他收回視線，轉首即快步離開。
最後一次，他闔上籬門，賦予此居將是永久的清冷孤寂。

他走著，於淒邈蕭瑟的落葉飛舞間。

直至他無意杵步停下。

「……你怎還在這？」

調聲低冷，然若有似無的一絲怔意。
修羅看著前方那巨樹盤根交錯下，有抹熟悉的一小狐影。

「噗！噗噗？」大哥！你終於出來啦？

狐妖眼兒一亮，高興地跑躍至他的腳邊，開心揪上他的潔白長襬。
何時皆能坦然自在的牠，對於昨晚的怒氣亦是如此，來的快去的也快。

「吾不是叫你離開了嗎？」蹙眉。
「噗，噗，噗噗噗，噗、噗。」對呀，但那是昨天大哥說的，等過了隔天凌晨就沒效啦，所以不算、不算啦。
「……」敢跟他使文字的小伎倆？「那你在這做什麼？」
「噗，噗噗。」嘿嘿，我在等大哥哪。
「那麼等到了之後？」
「噗，噗噗。」等到大哥後，再跟大哥一起離開這邊啊。
不氣餒地再拉拉他衣裳，甩著狐尾，牠以盼望的目光投去。
「如果吾仍是不答應？」他再問。
「噗，噗噗！」才不要，我要死皮賴臉的纏著大哥！
「你想吾會成全讓你賴上身嗎？」瞇眸。
見狀，這下氣勢登時短了數截，狐妖又是沮喪地垂著尾巴。
「噗、噗……噗噗，噗噗噗……」可、可是……大哥你也答應我說，要讓我吃完你全部會煮的菜再走的嘛……
「……你在這邊住上多久了？」
「噗……噗。」嗯……三個多月。
「吾會煮的所有菜色裡，你算算總共重複烹煮過幾次了？」
「……」啊咧，被他逮到了。
「既然如此，你還有理由好圓自其說？」
「噗噗……」可我真想跟著大哥嘛……
「不成。」低斥回道。
牠心一橫，扁嘴賭氣地又是不服，「噗？」為什麼不成？
「以前吾便說過，此地甚危。」
牠點首，「噗。」記得。
「那麼，你可知此山除卻魔氣盛多，吾的所居之地亦甚是危險？」
「噗？噗噗噗？」耶？為什麼大哥居住的地方還會危險啊？
「……」這笨狐妖是不會居安思危嗎？「不怕吾將你給收了？」
聞言，牠微懼地縮了縮頸，「……噗。」……怕。
「那還不走？」
「噗……噗……」可……大哥……

他未應，冷漠抽回牠揪住不放的衣襬，無再多詞言語，率先走前離去。
而狐妖尤是默默隨他身後緊緊跟去，亦步亦趨。
路上，並無回首之打算，並無離開之打算，是他，是牠。

未對牠開口過，危險的非是此山，非是那居。

而是他本身使然。

然牠既是身為居外者，便毋須將牠淌進自己的渾水必要。

……沒錯，自己是如此地堅持作想。

「噗……。」大哥……。
一直到了山腳下，牠喚。
「怎麼，你還要跟嗎？」他停步，並無回首，冷問。
「噗，噗噗。」大哥，我剛才好像想通了。
「想通什麼？」
「噗噗？」是不是大哥遇上危險了？
「嗯？」
「噗噗，噗噗？」是不是大哥遇上危險，才不讓我跟的啊？
「……是又如何？」
「噗噗，噗……噗噗噗？」可是我又不會怕，這樣……還不能跟著大哥嗎？

牠語畢，修羅只是淡眸掩下，並無言語。
緩緩，他回過身去，低首看著牠。

「你執意想跟？」
「噗！」想！
「理由？」
「噗……噗噗。」因為……因為大哥是第一個會收留我的凡人。
雖然他是名尊為降妖伏魔之身分，但這些日來，牠覺得自己生活真的很陿意愉快。
「過去，無凡人這樣待你過？」
「噗，噗噗，噗噗？」沒耶，因為我是狐妖啊，凡人都很怕妖的不是嗎？
「那麼，你不回妖界去嗎？」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可是妖界裡的其他狐妖，也都不怎麼理我的，而且……牠們都好勾心鬥角喔，所以我不喜歡那邊。
「……是這樣嗎？」

修羅仍舊看著牠，那坦然接受過往的種種，一只單純狐妖。
而狐妖亦是看著他，倆倆相望，牠靜靜地等待，他好段時間的沉默未語。

隨即，他蹲下了身子。

「……即便吾身邊再怎麼危險，你也不怕？」
「噗！」不怕！
「往後有許多未知定數之事，吾亦不知，你是從何而來的這身膽子？」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也沒什麼膽不膽子的啊……只要想想就算再危險，也沒比大哥的流氓掌下還可怕啊。
眼眸一瞇，「再說一次。」
方牠急忙遮上狐眼，來個面對流氓的不看不理，「噗……噗噗……」我……我很誠實的招供了嘛……
「……蠢狐妖。」
「噗噗？」那大哥問完了還讓不讓我跟？
「如果吾又拒絕呢？」揚眉，冷笑地瞧牠還再遮蓋的狐掌。
而牠當即狐嚷使賴，硬是坐著不走，「噗噗！噗，噗！」大哥你好難說服啊！不管，我要跟啦！
「……」修羅這才心覺牠撒賴拗氣的功夫，能算上一等一。

這時，他又是低喟沉歎，是帶冷地，是帶無奈地。

漸起了身，然手邊卻多了隻笨狐。

他伸出掌，略為使勁地撫揉，牠那擁有血龍印之額首。
牠這才鬆開遮上雙眼的兩掌，狐頭隨他手勁晃搖不停。

「噗嚕嚕嚕嚕……」大哥我要昏啦昏啦昏啦昏啦昏啦昏啦……
「等會你還要再洗一次澡。」瞧牠毛上又是泥灰又是塵污。
「噗噗？」要去哪裡洗啊？
「野外。」意思是在小川河畔的冷水澡了。
「……噗？噗噗？！噗、噗噗？！」……耶？大哥你這是要帶我去呀？！這、這是答應要讓我跟了嗎？！
「所以你要不要洗？」一臉商量樣。
「噗噗，噗……」可是河水都好冷喔，又沒有熱水……
……這狐妖以為露宿野外有這麼高檔享受？「那麼，你這是不想跟了？」
他言一出，狐妖登時一改初衷，「噗！」洗洗洗！
「你毋須這般勉強。」然修羅的唇畔，盡是握有把柄的冷笑。
「噗……噗……」不會……不會勉強……

邊是道，他邊是揚步，離開多年居住的此山。
將掌間的狐妖拎至他右肩上，感覺牠馬上緊捉不放，逕湊至他頸去，以狐頰磨蹭。

不久，他便耳聞了低聲嗚咽，乃自右方遞來。

他又是停步，轉首看牠，「怎了？」
只見牠狐眸汪汪，眶淚打轉，「噗、噗……噗……噗噗……」沒、沒有……是沙子……是沙子進到我眼睛了啦……
「……是麼？」
「噗……」是啦是啦……
牠以狐臂拼命擦拭，拼命的點首，示意牠真無事。

越顯焦急，牠力欲想要抹去。
抹去這心仍是以為，他與牠這真要失去的簡短緣份。

「你拿去。」
修羅淡道，自左袖間取出一物，交予狐妖的面前。
甫他並無多問什麼，像是無視於牠方才的反應般。
「……噗噗？」……是要給我什麼啊？
「你昨天的包袱。」就是被牠扔在地的那只。
牠伸掌接過，聽話頷首，「噗。」噢。
「自己繫上頸去。」
拼命地再頷首，「噗……。」噢……。

他便回首，繼續揚步。
走在這一路上，即將開始的遠途。

不過，亦是於一路上，挺不順遂的走走停停。

「噗……」大哥……
「嗯？」
「……噗……」……大哥哇……
「……又怎麼了？」斜瞄牠的淚眸婆娑。
「噗噗！噗……噗噗噗……噗……」大哥對不起啦！昨天、昨天晚上我生氣的向你丟包袱啦……嗚嗚……
「這跟你現在又哭哭啼啼的有何關係？」
「噗……噗噗、噗……」我以為……我以為大哥真的不讓我跟、不要我了嘛……
「……呆狐妖。」

他低斥，卻又伸掌去撫上牠首。
而牠依舊感淚不斷，拼命揉眼，「噗嗚……」大哥啊……

半晌，他續步而起。
可又是過了一半晌後，他又停下步。

「……把你包袱裡的拭巾拿出，別把眼淚跟鼻涕弄至吾的衣領上。」
「噗？噗、噗！」啊？我、我馬上拿！
「……來不及了。」
「噗？」耶？
「……等會，先去找條小溪。」
「噗，噗噗？」大哥，你也要洗澡啊？
「是這件衣服要洗。」
「噗噗？」那我也要一起嗎？
「懷疑？」
「噗、噗……」不、不懷疑……
「還有，等到洗完澡後，在野外的早膳，頭一餐便是紅燒狐。」
「噗噗噗噗！……」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還是乳豬狐？」
「噗、噗！噗噗！」沒、沒那回事！大哥你別提那件事啦！
「要吾別提哪件事？」
「噗……噗噗……」就是……就是很丟臉的那件事……
「這事，可以偶爾用來調劑身心。」
「噗！噗噗……」可惡！臭流氓大哥……
「……」

話聲持續，一人一狐。

他冷，牠笑。
他漠，牠依舊故我玩鬧。

破啼初升的朝曦，晨光照放而去。
於那倆相隨之身影，漸迤長那逐漸行遠的旅途痕跡。

【千年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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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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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2樓發表於: 2008-10-11 09: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大，你這文是重發的吧，我是你之前千年的讀者，不管這是重發..還是重新諞輯後再發，千萬您老，別再有棄坑的心態了，之前等很久一直沒更新，眾讀者都在著等好文..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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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gwing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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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8-10-11 22: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沒眼花???0____0
大人!!!! 是你嗎?? 你終於回歸了???
呀呀, 等你等得天荒地老了>__<P
再發, 沒關係; 再編, 沒關係; 再改, 沒關係!
我會繼續等修龍的文的!
看狐狸小龍龍養成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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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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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7)

4樓發表於: 2008-10-13 05: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呐…………
天呐……………………
天呐！！！！！！！！！！！！！！

我竟然可以看到这个文连载再开？？？？？？
好激动
我一直在等这个文的后续啊，一直在等的……
一直都追到亲的博里去了……
所以，不管做什么样的改动这边都会坚定不移的等下去的~~~（握拳）

大师那个温和的包容和小狐狸的任性实在令人欢喜
好期待更多的后续
有点小坏心眼儿的狐狸龙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加油，献花一朵~~~~

吾家博客==故园深处花如旧==
吾家专栏==往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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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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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8-10-17 07: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驚XD 其實沒想過自己之前的拙作能讓大家記得多少bb|||||
可能是升上大學後，忙碌的時間多了，就沒多少時間寫文，
這段沉潛的時間，其實我都在我自家部落格默默貼沒公開的修龍文章這樣XDDDD||||
也是相關於【千年】一文，只是我寫的是千年前身，唔……就是之前最初構想文章時的階段@@
文章有悶orz(心虛)，然如想移駕的看官就請至我家網誌唄(指底下簽名檔)

在此我就…小小偷懶的一併回覆吧XDDD(巴)

感謝兩魛、wingwingin以及嫉妒的兩束鮮花跟回覆^__^
OTZ在這裡很抱歉我拖太久這樣bbb||||
也很感激你們還記得上這篇Q\\\\\\\\\\\\\\\\\\Q(毆頭)

這次我把大師修的流氓味減了點，溫柔味多了點，
小狐狸逗趣多了點，執拗多了點，但是是對大哥的執拗執著多很多(喂)

一人一狐互動也想寫多一點，因為除了是養狐日記之外，也是開啟大哥封閉心靈的成長之路啊(喂)

在這邊也跟點閱的看倌及讀者們鞠躬說謝XDDD
我會加油努力修的\\\\\\\\\\\(爬啊爬啊爬)

頂端

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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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6樓發表於: 2008-10-18 03: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三章

破啼鳥鳴，影綽交疊篩下的光影，晨陽初升了晴朗。
風拂梢椏上的落黃枯葉，當垂微懸宕了許久，終欲逝落至塵土。

只見一人緩緩睜開眼眸。

修羅坐倚在樹身旁，遂漸清醒的睡意不再。
連幾日來趕路的這身疲累，已全數褪之，現而精神如是煥然一新的神態。
他俯下首，看著睡於他白袍上，他那覆於厚掌之下，蜷縮成一小粉紫球的狐妖。
那飄落下來的一枯葉，修羅替牠搵去，見牠睡得香甜，不時往他身上的溫暖湊靠去。
他想這時辰雖是尚早，但總比等會熙來攘往的繁遝人聲噪響，此時趕路也較來的好多。
拍拍牠首，他道，「該起來了。」
而狐妖如蚊聲夢囈，以狐掌撓撓耳、搧搧尾，美夢相隨地再翻過身子，毫不搭理修羅的喚聲，牠續再好眠。

……這只跟在他身邊，便益發好吃貪懶的豬狐妖。

「懶狐妖，若再貪睡，以後就別妄想烤雞能再端上桌。」
「……噗？！」……啊？！
方聞烤雞這兩字，牠纔輕輕地扭動狐首，再扭扭狐身子，睜開狐眸，細微如縫。
睡意矇矓仍然，這一清早所開口的狐語，便是呆滯未回神的首發單音。
甫修羅挑眉，一指戳上牠頰又輕捏了捏，牠噗叫皺顏，整個清醒回神過來。
「噗，噗……噗噗？」大哥，現在還很早嘛……幹嘛這麼早起來啊？
牠摸摸額摸摸頰，搖甩著狐尾，不解地抬首望著修羅。
「這幾日不都這時起身趕路的？」乜斜牠一眼。
「噗。」也對噢。

要怪，便怪牠昨晚又一時貪鮮，拼命滔問著修羅在這幾天，所展現各種熟略野外就地取材的手法技能，以致甚晚纔方睡下。
沒辦法嘛，牠以往所學所知的見識甚少，這幾日當見後，怎能不因此而雀躍興奮呢？

「先去洗臉洗牙。」他冷道，指著近處的澈淨小川。
「噗噗？」那早膳是吃啥呀？
「再論。」
「噗、噗噗，噗！」那、那我要跟昨天一樣，捉魚烤魚來吃！
昨天在這條川溪上牠可玩的盡興，牠拿著修羅替牠修削了個銳利木支，在川上可蹦蹦跳跳地，捉魚捉得直樂上心。
「不准，昨晚你玩的一整身都沾上川底泥巴。」立即回絕。
「噗噗，噗？」可是捉魚真的很好玩啊，真的不行嗎？
「不成。」無容商量餘地。
「噗……噗……？」那……那今日……？
「今日去城鎮，吾要辦些事情。」對牠扁嘴不服之神情，態若無視。
「噗噗？」那是要去鎮上吃東西啊？
「嗯。」
「噗！噗噗！」呀！那我要吃香香烤雞！
「免談。」
「噗，噗……」大哥，可我好餓喔……
狐掌揪上他衣袖，狐眸間釋放出盈盈期盼目光。
「照例，看你今日表現，再做決定。」投去一冷眼，對牠小使計全不看在眼底。
「噗噗！」那我馬上去洗臉洗牙！
語畢，一狐當先地衝前至川邊，潑濺水花撲上狐頰面，續再來個乾淨整潔的漱口洗牙，標準一只模範乖巧好狐妖。
卻無意瞧見川中幾條小魚的悠意恣游，不禁牠玩心又起，賊眼賊笑地伸狐掌去，在川面胡攪潑弄一番。
越玩越起興，直至川浮波面映照一人影後，呃……是大哥，狐妖縮頸吐舌，這纔迅速抽回手勢。

「在做什麼？」流氓睥睨牠緩緩轉來的心虛樣。
厥嘴地低下狐首，牠乖乖聽話地輕拉修羅袍襬，他彎身拾抱牠而起，面對面，冷樣對上傻笑樣。
抱起牠，狐妖便見他靠近面龐頰處的頭髮有些水珠，臉上亦有些濕意，想來修羅方才也是一番的梳洗過了。
「噗噗……」大哥好啦好啦……
自動自發湊上他右頸去窩，搖搖尾，軟軟狐聲，滿心牽念的仍是嫩汁美味的香香烤雞。
而他揹款著隨身包袱，轉身離開了此地。
路上，他轉首低見，牠頸攜著小巧包袱，節奏搖搖身子地晃著首，期待早膳那純真樣。
他伸出兩指，將這方才玩得不亦樂乎的濕狐，偏挪他頸離遠一些，然領上還是為此仍沾濕了一片。
「蠢狐妖，等會想連個雞角也沒得啃嗎？」
「噗？」啊咧？
一瞇眸，「……吾的衣領濕了。」就是這笨狐妖造的孽。
「噗！」啊！
牠這纔慢半拍發現，完了，濕了一片，這下闖禍可大條了！
「等會，你就面對現實的啃雞頭吧。」
狐淚打轉似汪洋，「噗！噗……」不要！不要啊大哥……
「安靜。」
聞言，聽話地改以細聲哀求，「噗……」大哥……
「閉嘴。」

至城鎮郭門前，他倆繼續他一語牠多言的拌嘴拌鬧。
漸漸，週遭人雜耳語的細碎交談，聚集而成似斗大滾團的嘈雜之聲，彼落此起。
而於修羅右肩上的狐妖，紫尾始終快樂地搖呀擺地，愉悅好奇地瀏覽看遍街上喧騰街市。

牠想，以前向少有機會這般大步闊氣的在街上行走耶，狐腦兒歡愉作響，呵呵噗笑連連。
在修羅身邊，牠大可全放下對凡人的緊備之心，反正有大哥在嘛，沒凡人或是笨妖敢動分毫呀，哈哈。
「噗噗，噗！」大哥大哥，我想吃那個呀！
「哪個？」瞧牠狐臂一直興奮晃動，根本沒法看個仔細。
「噗、噗！」就那個、那個啦！
短小狐掌指了右前方，蒸騰四溢熱氣的竹籠，修羅一對見知是販賣包子的攤販。
「坐著吃還是帶走？」
「噗！」坐坐坐！
修羅便走向前去，向小販點了兩籠及兩碗美味湯頭，隨找了個較為裡內僻靜之位坐下。
他伸掌將牠抱放至腿際，讓牠穩靠在桌沿前，這時，小販將早膳餐色端了上桌。
狐掌本能地伸過欲取，他輕拍阻卻，即見牠扁嘴不滿，朝他冷漠面孔不解望來。
「不怕燙麼？」冷道，牠又何必這般狐急。
他自一旁的包袱裡取出兩小布套，遞過，恰好能包覆於牠雙小狐掌。
「戴上去。」
「噗？」這是什麼？
「手套。」狐掌手套。
「噗、噗……噗噗？」這……這是給我的嗎？
「疑問？」
「噗……噗噗？」可大哥……為什麼突然給我這個？
「要還吾也是可以。」伸指欲取。
牠連忙搖首，將手套緊拴擁在胸裡，「噗！」不要不要！
纔不要還給大哥咧！牠只不過是以前從沒收過其他者專送予牠的禮物，於這時，難免會小愣了下嘛。
牠噗噗嘻笑，高興戴起套於狐掌心，炫耀似地在他面前亮掌，好不愉快。
「噗噗！」大哥謝謝啦！
「那就快吃吧。」
乖乖點首，「噗。」噢。
牠開心地小心捧著熱呼呼的小籠包，輕吹吹熱氣免真燙著，張口大飽狐肚地快速食盡，不一會便掃空一籠。
舔舔嘴，牠滿足摸摸圓肚，意猶未盡之神情，顯然這飽食的程度，仍不足以令牠打聲飽嗝。
所以，在吃完牠的一籠後，又不停地朝他覷過，修羅見狀，他瞭然冷笑，刻意把自己的那籠放至牠勾不著的較遠處。
狐妖登即哇哇噗叫不滿，伸手爬桌欲向籠去，直嚷道肚子還正餓不已。

就這般鬧，不久，待他們吃完也付了膳款後，起身上路，纔便是動身修羅說好欲辦之事。
卻於期間，本是將牠扛在肩上的修羅，隱皺眉，他側眸而視，觀望向後。

緩緩，冷一瞇眸，本只淡漠之神情，凝結如儼寒的冰峰。

速將牠收入懷裡，於狐妖不明所以的當途，另一掌暗地勁風淡掃，擊過後方來者不善之一群凡人。
直至後頭傳來倒榻斷裂的轟隆聲響，眾人們頻起的叫罵之聲，修羅髣似無聞般，神態自若地依然走過。
「噗，噗噗？」大哥，後面是幹嘛啊？
探頭探腦，牠渾不知後頭發生些何事故，怎突然一堆凡人聚在一塊，紛紛叫罵。
撫撫牠首，眸裡倏寒之意隱褪去，冷道，「沒什麼，只是凡人打鬧些過了頭。」
「噗噗？」凡人都是這樣玩的啊？
「嗯，聊表感情罷了。」
「噗，噗，噗噗噗！」哈哈，大哥你看，他們打鬧到要開始丟青菜了耶！
而他僅將那好奇的狐首挪回，輕叩了牠額，「別亂動。」再動牠就要墜下和土地親吻了。
牠吃疼地摸摸，只好安分地縮回首，「噗……。」喔……。

他無實言，他所施掌之那群，是看上狐妖那一身罕見狐毛顏色，由生歹意。
那些凡人貪婪之神色，他側目一觀即瞭然當下。

「以前，可曾有凡人對你起念下手過？」他問，雲淡風輕般地不着痕跡。
「噗？噗噗？」下手？對我下手什麼啊？
「就是看你圓滾滾，欲將你帶回去做為砧板上的紅燒狐。」戳上牠圓肚。
聞言，牠立即扭動揮掌，「噗！噗、噗噗……」臭大哥！我、我哪有圓滾滾的嘛……
「有沒有？」執意問道，抱起牠，流氓面孔直逼嚇得喪膽的抖怯狐面。
威嚇在前，牠不得不說，「噗……，噗噗噗，噗噗。」有啦……，不過也沒大哥說的那麼誇張啊，就只是被抓而已啊。
「是嗎？」眉一挑，他冷嘖聲，「可惜。」
馬後砲一放完，他身上又糟一陣狐拳狐踢，不過狐娃小拳仍是沒丁點威力。
「噗、噗噗！噗，噗噗。」可我、可我都很聰明的逃過了嘛！嘿嘿，這就叫做狐大命大哪。
「那麼，今日就吃紅燒狐吧。」瞄牠瞬間僵化的狐臉，冷冷的唇角一揚。
牠拼了狐命地猛搖首，「噗噗噗噗噗……」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挾起那狐尾，「既是聰明，又怎會若入吾的手中？」
牠急忙將尾巴搶回，揮掌忙驅開他那手心，厥嘴低聲道，「噗……噗噗。」因為……因為大哥煮的菜好吃嘛。
「還有？」
「噗……噗噗……噗……」還有……還有大哥的身上很好睡嘛……嘿嘿……
調皮朝他吐吐狐舌，隨即又窩進他臂彎，廝磨了磨。
順道汲取那從未於其他凡人，所能配之的舒適氣息。
不過這當然沒對大哥說啦，誰叫大哥這麼大尾流氓，嘿嘿，牠也來偷偷小欺一下大哥。
方他又再撫上那狐首，牠便全數軟化沒個志氣，仰首舒服享受修羅的撫觸。
牠垂耳溫馴舒嘆，縮縮縮，縮進他暖暖的潔白衣袖去。
緩緩，懶狐性子吃飽就睡的習慣，即再度發作。
「豬狐妖。」見牠又是闔眼欲睡，冷斥聲，輕彈牠額頭，「成天吃飽就睡。」
牠又摸摸額際微疼之處，咕噥道，「噗噗，噗……」借來睡一下嘛大哥，別那麼小氣啦……

說著說著，似是看見前方有著烤雞的聞香之夢，牠噗噗發笑，漸漸便是闔眸酣睡。
他低首看牠那睡相甚差的呆呆狐臉，在牠不自覺地輕皺鼻頭時，見狀，他刻意輕捏上，欲瞧牠等會是怎生有趣之反應。
不一會，便是整個狐臉都可笑地全數皺起，就算牠於好夢中，仍不忘本能反抗地踢腿扭頭噗叫。

然他繼續走著，走過了熱鬧市街，走過了越漸偏遠郊區的三兩民房屋舍。
直至出城之前，他並未歇下半分，而手中那暖暖貪睡的狐妖，亦未醒過半分，美夢長存。

方於途間，修羅那白袖下之一睡狐，他納藏掩護著。
凡人都未能瞧見，亦難以去細觀而察探得見。

＊

方當不再氣勢盛凌的爍火驕陽，墜夕昏日。
於深山林間，齊放百卉威蕤，在他的健步依行時。

週遭已無今早擾耳的人言聲響，存著稀微錯落的窸窣風聲，低鳴迴盪吟吟。
狐妖這時亦自動轉醒，飢腹正亢奮呻吟的牠，揉揉眼睛，慵懶呵欠，漸化去了睡意。
察覺牠動了動，修羅俯下眸看著牠起身，「醒了？」
「噗，噗……」對啊，真舒服哪……
「懶狐妖，現在已是下午的時辰了。」冷瞥牠那睡得直呆的模樣。
「噗噗？噗噗噗？」已經下午了嗎？那晚餐要吃什麼？
……標準的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吃狐狸。」
臭、臭大哥竟又在打牠的主意……「噗噗、噗！」那我不餓了、不餓了啦！
「沒得選擇。」他立即示意一記手刃，緩擱於牠全身僵然不動的狐頸間。
不免牠又是哇哇大叫，四肢揮舞驅開他那厚掌，更是揜縮於他臂彎裡忙躲了進。
方他伸指逗撓牠癢，這晌本是畏懼要作為晚餐的狐妖，噗聲哈哈扭滾大笑，一人一狐便在山路間相互一逗一鬧。
待好段時分，甫當他停下步伐之同時。
他倆正前所對一破廟，狐妖搧搧尾，精神飽滿地睜著靈巧雙眼，盯著那廟不解直瞧。
「噗噗？」大哥，我們站在這廟前要幹嘛呀？
「找門。」
「噗？」找門做什麼？
「辦事。」
「噗噗？」要辦什麼事啊？
「倘再多話，便將你狐嘴給封了。」
「……」臭大哥……死沒良心的冷嘴特級流氓……

牠只好乖乖地扁嘴噤聲，欲知曉大哥是故弄何玄虛，葫蘆裡在賣些何藥。
而他更走前去，並無推開門，擺好標準流氓的預備態勢。

「有空閒冒冷汗卻沒膽出來？」
修羅兀自冷道，對著門上那兩張不知何以遂漸濕徹的畫像，他冷瞳一瞥，忒是更甚。
然狐妖不明所以，左觀觀右看看，沒理個頭緒，只好先看向大哥的視線順著何方後，亦隨之視去。
甫牠在看見那兩張畫像的效果後，不免大感驚奇，「噗！噗、噗！噗噗！」嗚呼！大、大哥你看！門神的畫像竟然濕了耶！
「常有的事。」見慣如斯，「還不出來？」
「噗？」叫誰出來啊？
他續是逕自道，「需要吾將人間全部的門給破壞？」抬掌，說到做到，蓄勁待發。

「啊？！我們出來、出來便成了！」

甫由門急忙逸出之聲，從門間竄出奔來之身影，狐妖自頭至尾皆是不解地聽著及看著。
牠本能對陌生外來者瑟縮了首，窩於他袖間，單是睜以狐眸，訥訥看著前方。
「噗，噗噗……噗噗？」大哥，他們是誰啊……而且是從門中跑出來的耶？
「是門神。」他瞭解牠怯然之心，拍上牠背，「沒什麼威脅性可言。」邊道邊是冷眼打量他們。

而迫受目光威脅的眼前二位門神，一者鬱壘，同如畫中似黑炭塗臉般地烏個徹底，穿戴一席黑衣的長袍鐵甲。
另為一者門神，神荼，白皙貌美之俊容，向來嫌惡這張不男不女臉孔的一人一狐，兩位很有默契的撇頭不視。

流氓一指令，「你，把臉挪開點。」對於這張紅顏禍水的臉蛋，免疫到近乎嫌惡。
「又不是我願意的……」嗚嗚咽咽的照指令撇首退下去。
「你，站出來。」修羅點名鬱壘，筆直指過，而被指名的那者，面色顯然是猶疑欲掙扎，修羅瞇眸，「懷疑？」
「不……不敢、不敢……」臉色益發憂鬱地乖乖照指示向前，「這個……這次又有何吩咐要我們去做？」
「小事一樁。」
「又……又是小事？」可以往他所說的小事每件都很大條啊。
「替吾尋個新居處。」
「啊？又是新居處？！」被晾在一旁的神荼，聞言回首愕聲道，「不是才剛搬那居處幾年時間而已嗎？」
「輪你發言了？」修羅冷眸看去。
「當、當我沒說……」又是嗚嗚咽咽的安守本分撇首退下去。
而飽受流氓精神催殘的鬱壘，則是幽怨地朝神荼飄過一眼。
「按慣例，替吾尋個魔氣甚多之一山，吾要改搬於那處定居。」
「又是魔氣甚多？」神荼不禁又來段插話，「這樣不是對你的功體會產生影響嗎？」
「替吾辦此事多年，你仍不知？」冷笑聲，「魔氣若是對吾產生影響，這多年來，吾現今還能立足在此？」
「您說的都對……」神荼難敵流氓神威地撇首默默退下。

修羅所言之意，無異是以魔氣甚多之山，好蓋掩自身之氣，免去神佛二界能暫時尋他氣息不到。
順以魔氣甚多之山，亦多是禍亂妖魔魍魎的盤踞聚集地，他能藉此好逐一清理，免下凡間將受肆亂難擋之危。

即是如此，修羅才能於廣為凡間所知悉甚詳，一名降妖剋魔的首席大師之尊號。

「那麼這事，老樣子，迅速辦妥，不容有半分差池。」
「收到……」兩位門神，皆只能心甘情願地遵命喏道。

看著修羅不容拒絕之視線，不由地，門神都各吞了口膽寒。
修羅早已熟慣地使喚他們，而他們也早已被修羅使喚的耳熟能詳。
且只要是修羅找上門之差事，他們知道，為神界這門神之地位，又將開始懸危傾斜。

雖在瞞著神佛兩界下來，與修羅的多年相處，早已能料得大致，這次修羅應如同以往，所為尋魔氣之山的真正用意。
且亦能將他們倆於凡間大減降伏差事的繁忙，呃……這當然啦，有些出自內心話語的，絕是不能對流氓當面開口。

可，於過去數次，修羅每每託他們所辦之事，卻無一是能輕鬆達成。
因是與修羅有關，況他身份是為神佛二界所通緝之身分。
饒是因此，每當辦完修羅之事後，如又逢東窗事發，嗚呼不幸，他倆即常遭受神界所下敕令，欲審理從嚴查辦。
而嚴辦的內容，不外乎是幹盡一千年份的所有凡間捉鬼之案，外加打掃神界高官職位們，聚集於喝茶閒聊的盤山山頂至山腳。

這等苦命差事，十成十，就是那壓榨神個淋漓盡致，卻仍一臉流氓到他們無法不投降的修羅所使。

「可還有疑問？」修羅冷道，相當微薄的寬赦大方。
「沒有沒有……」兩位哀怨搖首，異口同聲。
然這時亦是被他晾上許久的狐妖，奮勇舉手發問，「噗噗！」我有我有！
「你有何疑問？」修羅低眸瞄牠，這亂打岔的呆狐。
不理流氓冷眼，牠嚷嚷，「噗……噗噗……噗！」我要摸……摸那個……那個啦！
空狐腦兒尋不出個詞彙形容，只好拼命指著鬱壘身上所著之鐵甲，狐眸泛光，好奇地搖晃著粉尾。
他纔瞭得，走去至鬱壘面前。
一圓了狐心願，牠摸摸那烏澤純亮的冰滑觸感，興奮地噗噗直笑。
而鬱壘則是大方出借外，亦是同神荼那訝然及好奇神情。
他們皆俯首盯瞧這紫色狐妖，正安穩穩地窩在修羅身上，笑聲不絕。
「怎麼？」修羅逼退了他們投於狐妖身上之視線。
「沒什麼、沒什麼……」又是份異口同聲，亦又是份同心思忖，打量這詭異組合。

流氓大哥，天真狐妖……

罕世其聞首破天荒之例，卻又互補無比的詭譎一人一狐。

「噗，噗噗？噗。」大哥，他穿的這是什麼衣服啊？看起來好重喔。
「鎧甲。」
「噗噗？」什麼是鎧甲啊？
「便是在戰場所穿上，來抵禦兵器穿刺之用途。」他淡講解道。
狐妖瞭然地點首，「噗噗？」那大哥有沒有穿過這個啊？
「無。」
牠仍是愛不釋手地摸摸戳戳這光滑觸感，「噗噗？噗噗噗。」那大哥為什麼不穿呢？這件看起來真的好帥喔。
「你想穿上？」伸指點上牠那短小身材，示意美夢好做，現實難存，「以你目前之身材，標準的非常不合格。」
狐妖登時不滿哇叫，「噗、噗！噗噗！」臭、臭大哥！別掃我的興嘛！
「面對現實。」他可不像這呆狐妖，不分醒睡皆是美夢連連，「先安靜點。」
「噗……。」好啦……。
牠扁嘴，只好識相聽話地抽回狐掌，待在修羅的暖袖裡安分不吵。
他拍拍那小狐首，狐妖便不禁微聲竊笑，四肢縛上抓，認真撥數玩弄起修羅的指頭來。

「這個……」發問首號聲。
「小狐妖……」發問二號聲。
「嗯？」流氓瞇眸。
「我們……我們也只是好奇想問一下而已嘛……」
天曉得流氓身邊，怎會破天荒多了個不解世事的逗趣小狐妖。
「無你們的事。」標準差別待遇。
「……遵、遵命。」
「記住，你們只需將此事辦妥，勿擾得神佛二界聞此風聲。」修羅側身擋過，那兩雙依舊是好奇在狐妖身上留連的視線。
「這是當然的啊……」
他倆皆默契地不想預知，在當神佛二界知曉他倆，替已通緝多年的修羅跑腿後，那未來將是怎般慘痛無間之日。
「很好。」語畢，不再多留，囑咐完畢即刻轉身，「此事盡速辦成。」
「慢走不送！」
神荼急忙恭迎離駕去，方鬱壘憂上神色，於目送那倆遠去時明顯減緩。
這次，他倆可將又要苦了腦子、瀝血嘔心，只為瞞天過海，不讓上頭又逮著尾辮，革了神職。

另一方面，修羅連沿走著謐林路途，續往山下陡路。
順而同狐妖冷淡提言，今晚仍是按常露宿，於另他深山裡。
狐妖乖乖頷首，反正牠是打定主意跟定大哥了，住哪皆無所謂。
牠輕搧耳，晃了尾際，抬首望去，看著正專心辨認逐漸夜深的路途前方。

「噗。」大哥。
「嗯？」
「噗噗？」大哥跟剛剛那兩位門神交情不好嗎？
「無。」他俯首，看著牠不解詢問的雙眼，「你怎有此疑問？」
「噗，噗噗噗，噗……噗噗。」可是，我看大哥好像對上次那山神神仙的態度，好像……好像比較和善耶。
「吾與山神結識多年了，自是熟稔。」友朋之意，存含話中。
「噗？」那門神呢？
「亦是熟稔。」
「噗噗，噗噗？」那跟門神比較起來，山神算是跟大哥很好的朋友神仙囉？
「嗯。」
「噗……噗噗。」難怪……大哥的態度跟上次比起來真的有差別呀。
「……」看著牠自顧自下定結語的笨狐妖。
「噗噗？」那大哥你還有其他的朋友神仙嘛？
「是有幾位。」
跨了前方幾塊植滿青苔滑石，沉穩躍下起伏高疊的山路階層。
防牠跌下，以袖護住牠狐小身子，牠亦揪緊白裳，更是傾靠了進。
「噗噗。」大哥你認識的神仙還真是多啊。
「你也想認識？」
「噗，噗噗噗。」還好耶，我也只是對天上的神仙感到好奇而已啊。
雖是好奇，不代表牠便會嚮往或是相交，畢竟牠仍是認為當個快樂無憂的自在狐妖就好，纔最符合牠性。
「……是麼？」
「噗？噗噗？」那妖呢？大哥有沒有結識其他妖類的？
「無。」
「噗？噗？」呀？那大哥就只識得我這狐妖囉？
虛榮心頓時滿滿地笑開嘴，喜悅之情溢於狐面。
「是某隻蠢狐妖硬爬到我身上結識。」冷笑聲。
聞言，馬上對號入座，牠面紅耳赤地大嚷，「噗、噗！」我、我哪有！
「沒有？」俯眸瞄牠。
猛地否認搖首，「噗噗噗噗噗噗……」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安靜。」少成天噗噗嚷嚷。
牠嘟嘴，「噗！」我真的沒有嘛！
「那麼，上次是誰哭哭啼啼的指責我不要牠了？」
「噗、噗噗……」臭、臭大哥你別老提那些事啦……
不禁牠鼓脹狐頰，滿肚子氣不過，蠻地捶上那手臂，他不痛不癢。
而他只拍拍牠毛茸茸的溫軟一頰，輕揉了揉。
便因此掌勢，牠停下攻擊，卻仍嘴硬低咕噥聲，「噗……」臭大哥……
他的手勁，方狐妖緩緩氣虛，牠先是厥嘴，後便敗倒舒服地仰首闔眼任他撫揉。

漸而，卻不知怎生，牠睜眼，眸光緩緩發亮，似是開悟了何事般。
噗訝了聲，牠連忙又是抬眸望去。
無意發現這事實的狐妖，暗喜在心，牠便又朝那厚掌更磨蹭磨蹭，軟軟舒逸狐聲。

以手勁以撫觸，是無語似暗示。
那份不開口的真實，就如同他對於山神及門神，那放在心上的友朋地位，所對待的殊異差別。

嘿嘿，還是讓牠發現了讓牠發現了！
呵，其實大哥也早已承認牠是他的友朋囉？
那這樣大哥真是悶騷哪，鐵是不說，偏是要兜這般大圈子來令牠知曉。

臭大哥、臭大哥、真是個臭大哥，哈！

「噗，噗噗！」嘿嘿，大哥大哥！
「又如何？」聞牠朝氣十足的噗噗狐聲。
高興地纏上他臂，「噗噗！」等會我想再玩捉魚！
「不准。」
「噗噗，噗？」可我真的想玩嘛，大哥好不好、好不好啦？
「待你捉魚完後，哪次非吾善後收拾？」
「噗噗，噗……」等會我也會幫忙，好嘛好嘛……
「信用破格，沒得商量。」
「噗！」大哥！
「不成。」
「噗！」大哥啦！
「再哭鬧就不讓你跟。」
「噗！噗嗚……」大哥！大哥哇……

＊

隔日，午炎當杵。
煽惑炫眸，狠辣刺目的如荼炎日。

昨同地點，鬧街狹道。
集市百姓，摩肩蜂擁，騰沸的朗聲叫賣吆喝，交織的喧嘩阡陌人潮。
此時日正午時，就算季轉逢秋，但如此燠悶的街市道巷，攀升熱度漸逸蔓延，週遭無一倖免地。

方佇於僻靜一角的陰蔽之處，修羅，正於此地暫歇了會，而他視著這尖峰時辰的簇擁人眾，不免隱皺了眉頭。
然那肩上的狐妖，袪熱地搧搧尾際，晃腦晃尾地熱吐著舌。
「噗，噗噗……」大哥，好熱好熱……
瞥牠毛茸茸的一狐身，冷笑聲，「也好，吾可以親自動手幫你剃下狐毛。」
「噗？！噗噗噗噗！」呀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閉嘴。」見牠那猴急猛搖狐首的呆樣，「倘再嚷嚷，今晚野炊便找狐妖開菜。」
「噗！」臭大哥！
說完即刻揜嘴，牠乖乖奉令行使，免得今晚真狐頭不保。
安靜不吵地同修羅一塊站於蔭涼處好生作憩，狐妖不禁蹭蹭他身，那一如他冷漠面孔的偏冷體溫。

無意間，細狐雙眼瞧過了前方走去的行走書販子。
方牠當不識此，便伸狐首去想再仔細辨清了辨，即便因此舉動，一岔神，穩直墜了下去。
而修羅正思索其他之事，並未留心狐妖在墜下前的舉動，但也倖得他驀然回神，本能一把接過，甫牠正要驚恐哇叫的直墜身子。
「蠢狐妖，怎不當心點？」他皺眉地扣上牠那血龍印之額際。
「噗，噗……」大哥，好痛喔……
沒跌了個撲，反倒挨了個教訓的一賞記。
狐妖在他懷裡扁嘴地揉揉疼處，方又感修羅那厚掌拍撫上牠背，化去牠方才的受驚情緒。
好一會，牠才從他懷中探腦而出，仰首望了去，拉拉他潔袖。
「噗。」大哥大哥。
「嗯？」
「噗噗，噗噗。」剛剛在巷子口那邊，我看到了一個身上揹著好多書的凡人吶。
「那是書販。」
「噗噗？」是在賣凡間的書嗎？
「嗯。」淡應聲，「想去看看？」
「噗！」要要要！

本能好奇興奮地牽引住牠的目光，修羅領著牠解惑求知地前去，至巷口，牠探首四處地環顧。
不遠處，便見那位書販子正同其他凡人洽談商價，狐妖馬上抬首向他筆指那方向，他瞭然地走了前去。
恰好商完販冊書籍，書販生當見修羅懷著一小狐妖緩踱而來，便知又是生意上門，別同其他魚肉貨市等販，僅知禮朝修羅穩頷了首。
修羅形冷話少，而書販生亦世故地知曉，狐妖抬首聽著他與書販生寥談些句，僅言賅語。
牠搧耳，揪揪他衣裳，想拉回他的注意力至牠身上。
方修羅如其地俯眸低首，狐妖笑眼地指著那行走書販生，揹架上的書籍。
「噗，噗噗！」大哥大哥，我也想買幾本書啦！
「那麼，你可曾習字抑或識字？」
聞言，狐妖既心虛又窩囊地低聲嘟嘟嚷嚷，「噗……」沒有……
「那就安靜。」
討厭，大哥一逕兒掃牠的興，「噗噗……」可是我真想要書嘛……
「買來積灰塵的？」冷乜去一眼。
「噗！噗！噗噗！」不會不會！我會認真習字的！大哥你明日開始教我教我！
「安靜。」
「噗……」可大哥……
「此事等會商榷。」瞇眸嚴聲道，畢竟此時還有其他凡人，不宜此時同牠言多，「給吾安靜。」
「……噗……」……噢……

沮喪的雙耳垂垂，狐妖訥地縮回至他的袖間去，只能睜著雙晶亮狐眼，依舊停在那揹架上之書籍。
然牠能隱約知曉修羅方才之態度，為不想於凡人面前多茲擾生事，才道此略帶厲聲的語氣及話語。

此際，於前方，看著此修羅的人與妖之對話當下，書販生，好生怔愣地打量他那冷龐，續將視線挪移至下。
在凡人無細端詳下，當不知牠為妖，僅單方面刻板認定，這是隻受他訓練有素的乖巧靈狐。
「在下……在下從未見過這般具有靈性之一狐啊……」書販生嘆訝道，「且見此狐所擁有之顏色……」
「你們書肆主館位於何處？」打斷他話語，一凜眉，修羅更是將狐妖按於裡處。
「嗯？喔，客倌僅需沿著這條街市，拐進至第一右巷口，便能見書肆的主館之處。」書販生偏首指著路線詳道。
「嗯，多謝。」語畢，修羅即邁步走去，不多留稍刻。
「哎？等等、這位客倌……」

他冷地快步拋卻身後那好奇視線，如言地走至第一右巷口，拐進，卻非為那書肆方向。
至另一蔭蔽無人處，纔拍拍袖中一狐，牠抬起首來，雙雙目光相望。

「你想習字？」
聞聲，狐尾興奮搧搖，「噗！」不只不只呀！
「不只什麼？」他挑眉。
「噗，噗噗噗，噗噗！噗……」哼，我要把大哥所有通通知道的知識，全都酢乾淨到我身上啦！嘿嘿……
「……笨狐妖。」修羅低斥，揉揉牠笑得貪心之狐首，便見牠高興地撲上至他胸膛磨蹭，「怎突然有此念頭？」
「噗，噗噗。」不是突然呀，是一直都有這念頭啊。
……只是，於這些年來，在凡間與妖界的雙雙碰壁下，一籌莫展。
「是麼？」
「噗！噗噗……」是啦是啦！大哥教我教我嘛……
「……此事躁進不得。」言一出，另一方式的應允了。
「噗噗？噗噗？」那要什麼時候開始？大哥要先教我些什麼？
「再論。」早說過躁進不得。
「噗！噗！噗噗！」謝謝大哥！謝謝！我果然沒跟錯大哥呀！

冷眸瞧牠開心躍擁住他脖頸，以毛茸茸的狐首廝磨他頰畔。
他耳際所縈繞不去的，是牠歡呼四放的道謝連詞，專屬牠呆呆的噗聲。
牠全然矜持不住，在得知修羅能授與牠求知之權利時，充盈之喜悅，難言訴諸其句。

「剛才之事，抱歉。」比及牠現正慶祝的樂事，修羅冷言道，為方才厲聲喝阻牠話語，而言道歉聲。
然牠則繼續忙牠的磨蹭「噗，噗噗，噗噗。」沒關係啦大哥，我知道剛剛有凡人在啊，大哥都會很小心謹慎的嘛。
「既是明白，剛剛還插什麼嘴？」流氓瞇眸。
「噗、噗……噗……噗噗……噗噗……」因、因為……因為我剛剛……我剛剛看到書就……一時興奮過頭了嘛……
「……今天晚上開紅燒狐野味鍋。」馬上定奪狐妖生死大權。
磨蹭之舉一停，狐妖哇哇大叫，「噗？！噗！噗噗！」嗚啊？！大哥哇！我不是故意的啦！
「沒得選擇。」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救、救命啊大哥！啊、不、不對不對不對，大哥不要啦！哇……
「準備受死。」

他邊道，邊是走出了蔭處，這時又朝狐妖比個噤聲，每當在他步入人群時，都會示意之舉動。
牠默契地點首，雙狐掌乖乖摀上嘴，努力鑽進安全的臂彎港，安份地，怕一個不小心，流氓真要了牠那狐際腦袋。

「待過些時日，吾再帶你到書肆去揀選書籍。」低聲道，「此時你尚初步學習，待會便先到土地去，借閱凡間的基本規矩及入門的知識書冊。」
他冷言，而狐妖睜著雙眼，不發聲，僅在他懷袖間點點首，笑瞇瞇地示意牠知道了。
「切記，學習期間無論多苦，皆不可半途而廢。」他警告地嚴眸送過，「知否？」
牠再點頭，雖接過他的冷肅眼神，卻仍不減牠的開心。

緩緩，他倆就這麼般經過了那間書肆，並無跨檻進至，順沿人群埋沒他們，身影越漸渺無。
不久，修羅像是注意到何事，杵步，淡回首放望了，此一路走來的街道上。

「嗯？」
相反，書肆主館內。

一名白髮人，白髮白衣道人。
本是於書籍藏櫃上兀自擇揀書冊，驀地，他轉首看向門口外頭。
暫會，回過首，道人眸間掠了深思，不語。
再暫會，他走至掌櫃前，手邊擱下他所挑揀出的書冊，堆疊厚重。
方掌櫃早已在此位道人一進書肆門檻後，便留意上心，惟因那絕俗的俊逸之氣。
且但見道人面貌凝肅剛毅，掌櫃態勢異常恭謹，替道人清點總書冊帳款及銀兩。
「多謝。」道人謹禮淡笑，似是看出掌櫃的緊張舉止。
「不、不會不會……」掌櫃赧然陪笑。

片刻，道人取了書籍，放至身揹包袱裡，無再多留，緩緩跨檻步出。
道人先見門外街道上之群眾依舊蜂至如湧，順再見紘上天色，日炎漸西，幽微透暮。
無佇此多時，道人步下了階，橫越人群，尋了處較為僻靜的坊弄小巷。

甫當進至，倏地，白眉微蹙了上。
似是察覺到些什麼，只見道人回過了首。

看往市街大道上的邈遠一方，於修羅早已人跡沒去之方向。

稍爾，唯見他凜眸，回過身子調步一改，離開了小巷。
緩緩，道人那身白影，遂漸洇進了人潮。

＊

修羅正削著細韌竹條，於夕色酡紅向晚之時。
此際，他與狐妖已至郊外曠野林間，汩澈川河旁。

牠清洗今早修羅予牠的一狐掌手套，眼兒瞇瞇，笑容不絕地。
手勁笨拙且帶珍惜地，埋首努力於河岸旁將它清洗乾淨。
洗完，牠將之拿去放置個通風之處，待一會兒修羅生起火，再放置附近任它以熱氣烘乾。

「噗！噗噗？」大哥大哥！好了沒有好了沒有呀？
「安靜。」他沒搭理會待一忙完，便兀自跑於他身旁，那興奮難安的狐妖。
「噗噗噗……」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釣魚……
「再吵，就把你給捆上成為乳豬狐。」瞇眸冷睨牠。
「噗噗……」可惡的臭大哥……
即便被修羅如此禁下封口令，牠仍愉悅不減，狐眼努力睜瞠好奇著，於他俐落的掌間動作。
片會，待他繫上綸絲，測試彎了彎竹竿耐韌度後，又取了一旁小盒子，皆遞至高興叫喊的狐妖手上。
「當心點。」
「噗！噗！」呀！謝謝大哥！
牠立即衝向至河岸旁，呀哈！照著剛剛大哥解說過的步驟，打開盒子，取出魚餌笨拙地懸至勾上。
「噗嗚！」嗚呼嗚呼！
牠自認帥氣地瀟灑甩竿拋線，穩妥坐在岸邊笑瞇瞇地等待，今晚牠的豐盛美味烤魚餐。

而於狐妖不遠身後之處的修羅，邊是打理著晚膳野炊之用具，邊是冷眼覷牠，那滑稽也有剩的方纔舉止。
緩緩他回過首，繼續俯首專注。
然他身邊一旁擱置著的，是一時辰前，自土地公那兒所借閱，授教牠知識的書冊。
當時牠又是逕個兒懶性地睡於他懷袖中，所以牠並未聽見，於借閱書冊期間，土地與修羅有好段之時，之間略微長談的對話。

「修羅啊，前些日我在城隍兄那兒得來消息，他說他已經發現神佛二界所派來接任你職位之人的蹤跡哪。」
「……吾亦知曉，此人目前正同吾處於同一城鎮內。」
「此言當真？」
「懷疑？」
「我怎麼、怎麼會呢？呵、呵呵……」
「城隍與他可曾交談過？」
「是客套些幾句，隍兄有言道，他對那人初次印象挺是不錯。」
「是麼？」
「修羅，此次神佛二界所派下凡之人已到，首要任務便是緝拿你歸返二界，你這席首任的，已想到該如何著手處理此事？」
「吾已坦明多次，神佛二界與吾無干。」
「但於過往，你為首任神佛尊者，及如今二界所放令消息，你為首要神佛二界追緝在逃之犯，此等雙重身份，非是一語所能代之的啊。」
「……除卻二界身份之外，吾亦身為一介凡人，你忘了麼？」
「修羅，你……」
「噓……，安靜。」
「怎麼了？」
「牠醒了。」
「喔，你是說這隻趣味十足的小狐妖？」
「……吾得走了。」
「哎？這次怎走的這般匆促？」
「趕路。」
「啊……說的也是，想想你這邊也耽擱有段時間了，快走吧，我這身老骨頭也就不遠送了。」
「嗯。」
「啊對對對……，還有啊修羅，待你新居落成後，記得捎口信通知啊。」
「再論。」
「喂！修羅，你……」

正是思緒當頭，無料地，修羅回了回神，抽離自方久前，與土地公的對話。
他偏過首俯眸，便見狐妖一臉扁嘴埋怨地瞅視著他，捉著他的白裳輕拉著。
再看了看牠手頭那釣竿，沒半點收穫，且仍完好勾那懸上的魚餌。

「怎麼？」挑眉，明知故問。
「噗……」大哥……
「笨狐妖。」修羅冷笑。
「噗噗……」大哥教我教我……
「沒空。」柴木又丟了幾根，準備生火。
第一回碰壁，第二回再戰，繼續搖尾纏功使賴，「噗，噗……」大哥，好啦好啦……
「閉嘴。」沒搭理會，淡一彈指，以內力速成生火。
而聞他此言，狐妖立即賭氣地鼓起紅腮子，皺起狐顏苦色。
牠憤一吐舌，「噗！」臭大哥！
流氓斜牠一眼，「蠢狐妖。」禮尚往來。
狐妖腮幫子紅鼓鼓，坐於修羅一旁，嘴鱉鱉地倔瞧著他。
牠看著修羅一一架上今晚之食物，順便揮了手勢，將火堆一角輕輕撥開，揭了埋覆之鬆土，將包裹好的悶熱熟飯取了出。
牠還是耐不住好奇地仰首探望，微微湊身去，極為靈敏之巧鼻，嗅嗅那絕倫美味的野炊佳餚。
狐耳動了動，不自禁地挪進他身一些、就一些些，雖然嘴邊仍是死硬閉緊緊地不同修羅說話。
然此細微舉止，修羅當看在眼裡，無多言，他便取了另一熟飯。
「拿去。」遞至牠面前。
然牠再多的倔，亦是在此倒了頭哉，虛了鼓紅的漲頰，虛了氣勢。
還是要嘴硬一聲，來聊慰牠方才的堅持，「噗、噗……」臭、臭大哥……
耐不住心中的喜孜孜埋首吃了起，順道接過修羅再遞來的幾樣素食食物，及牠最嘴饞的肉類。
好一晌，待他們皆用膳完畢。
牠舔舔嘴，意猶未盡，滿滿狐顏皆是飽餐的幸福與滿足。
別同牠，剛剛仍在忙地收拾器具的修羅，不知為何，又開始在一旁漠地削起竹枝。
狐妖自動自發爬上修羅右肩，壓根就忘了方才之事的牠，晃著尾探看他又是在忙些何事。
看著看著，待他將至完工後，牠亦看出是何端倪時，眼兒驀一綻光。
「噗！噗噗？」大哥大哥，你這是在做釣魚竿嗎？
「嗯。」
「噗噗？」那大哥你等會做完是要教我嗎？
「嗯。」
此言一出，便得了他預料中的高呼叫喊，牠語氣裡滿皆是開心，然手頭動作未因牠話語而停止。

暫晌，在當他修羅繫了綸線，皆準備就緒後，領著牠走至河岸邊，將狐妖擱坐於他身旁。
牠專注地看著他甩竿揮袖俐落，即後拂襬定坐。
而袍款輕曳於牠面上，那一潔白之色。

不禁，牠略微看癡，神情茫茫然地。

「仔細看著。」修羅偏首投眸而來，冷冷道。
回神，晃晃腦揉揉眼，將之看做錯覺地立即清醒，「噗。」噢。
「釣魚，首要旨的便是定心。」
「噗噗？」那我剛剛有沒有定心到啊？
「你捫心自問。」瞥牠一眼。
方才看牠坐待一下子，便動來動去地按耐不住，如何能稱上是擁有定心狀態？
狐顏被質問的滿是慚愧，「噗……」我沒有……
「……把你的釣竿拿來。」
「噗。」噢。
乖乖聽話地取了一旁納許久的釣竿，牠亦有樣學樣地甩竿拋餌，同坐而下。
不時地望望修羅那身不動，所謂定心的穩如磐石。
「噗，噗？」大哥，然後呢？
「等。」
「噗。」噢。

遵從他言，同修羅一起靜靜地，不說話，只作伴。
雖沒法如同他那般穩歛定心，但此際方初步狀況的狐妖，亦漸佳沉澱了今日的躁動心緒。

聽那潺潺細流，潄石空響。
河面一落黃葉，一落了這心披戴整日的浮躁與疲憊。

「這幾日，你就以此好好磨練你的專注力及耐心。」
「噗？」是說釣魚嗎？
「對。」
「噗噗？」釣魚也有這麼多的學問喔？
「不僅只在此而已。」修羅提回釣竿，取了釣上鉤的一魚，「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有能讓你開通的領悟及體會。」
可牠這時沒把心思擱在魚身上，牠執意追問，「噗……噗噗？」那……那大哥你以後都會教我嗎？
「學習在你，非是問吾。」
「噗！」那我想要學！

語氣鏗然有韻，一如牠徘迴無知了許久，這時終尋上了一絲求知曙光。

甫他又是一甩竿，重新將餌勾上的修羅，舉勢一停，偏過首，淡視了亦同認真仰首望來的狐妖。
然那對望的眸間含語中，修羅似是閃爍了些何意，只消一瞬，褪去立即隱晦，而牠無法詳端細查。
他只是淡伸掌去撫撫牠首，延撫至牠頰，感覺牠溫馴地輕蹭相以回應。

「既是如此，這些日，吾會替你取個名諱。」
「噗噗？」要幫我取名字？
「在習得任何知識前，首先必定要知，自身的名字，對於你本身是何含意及往後之期許。」
「噗……」噢……

牠應道，懵懵懂懂間。
他知曉牠的困惑，卻也無多解釋地任牠自心尋思，茫茫無悟。

這是對思考的一開始，必經的許多個困悟的過程。
他領於牠前頭步入的那一者，卻非是主導於牠所選擇的那一者。

「噗……噗，噗噗？」那……大哥，你要何時開始教我呀？
「現在不就是在進行了？」
「噗？噗。」耶？對噢。

牠恍然，曉得點頭地回過身去。
繼續等待著自方纔直到現在，都尚未有動靜半分的魚線及魚餌。

過了好段之時，之間再未有半分言語。

此際牠又抬起首，偏去看過了那冷漠依舊的側龐。
修羅那專心的瞳眸，猶他所指導的話語中，如出一徹。

俄而，牠似是瞭然了何意，神情恍然。
所以牠調回了首，之後皆未再轉首去，情況漸入的專注一致。

然則隱隱地，漸漸地。

牠輕挪動身子，不自覺，又多靠近了他身一些。

＊

踏旅行疆，韶月長河。

他在周日復始的獨人夜晚，仰起了首。
林間九重蔽影，他看著窺隱於樹梢浮雲中，霧花看月。

每晚，他都皆是如此，仰望著高掛的皎潔。
看它沒了光采，不一會又現了原本的綻放。

下凡前，向少獨自觀賞此等情景的他，下凡後，驀然多了些能讓自己多去留心的繁花風景。
縱然對於凡人而言，此光景許是再過平凡不顯。

不過另做想想，現今他身，亦早已與凡人無異。
下凡前，他頷首領任了第二任神佛二界之尊者職務，卸下這身神佛二界裡，原本的所有職位。

只為護與人間，亦為賦予這凡間，能持續綿延不斷這悠遠千年。

亦賦予他自身，一個輪迴千年，體會世間愛恨嗔癡，千重萬世之歷劫。
及擁有千年記憶，方讓他自身能不忘初衷的守護人間。

「……不僅只吾，尚有一人，已早吾歷上千年輪迴之旅途。」

所言者，會是何人？

「修羅，首任神佛尊者。」

首任，擁有千年記憶的輪迴之者，一名埋沒歲月人海的該隱凡人。

這時，蒼穹又現影了光輝，那撒了世間遍地的一樽清泉。
而修羅，會是遮上那皎潔的朵朵浮雲，抑或埋藏浮雲之中，難損清韻之皓月？

只見原地失沒了個身影，他已毋再佇步。
隱於林間去，萬徑人蹤滅。

二任，擁有千年記憶的輪迴之者，一名初入歲月人海的初犢凡人。

神佛尊者，劍子仙跡。

【千年三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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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煢蕭在2010-07-06 00: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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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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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8-10-19 08: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個故事
冷面修羅和笨笨狐妖
他們的對話讓人不禁捧腹大笑
很期待之後的故事發展
一個貪吃的小妖對上一個口是心非的大師
劍子的出現又會帶來怎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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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夜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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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8-10-20 09: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修羅跟小狐妖之間的相處真的好溫暖
對話很俏皮卻感覺得出修羅對小狐的寵溺
很懷疑照小狐這樣吃下去可能真的會變成豬狐狸哦＝．＝
看到他們倆對著似男似女妖孽非常的面貌的不屑感，就覺得好笑，可憐的花妖，哈哈~
孤獨這麼久了，出現一隻單純又可愛的小狐陪著自已，很難放手了吧？

哇哇～劍子出現了尼～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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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8-11-04 08: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四章

是夜，張狂似的淒寂風囂，掠身而過。
一人獨杵，昂佇於萬林幢幢，篩影而落的月光之下。

他身著白衣，他瞳眸冷光似箭。

一袖暗地反掌蓄勁，側身，另一袖緊縛於懷間，不留間隙。
方當前方突兀一陣狂嘯而來的，除卻一陣寒風，更挾數道襲來黑影。
他向後跨步，獨當一掌解去當前朝面擊來之危，然他力足有餘，將蓄勁之氣全數掌擊飛去。
步似虛實穩，跡影難尋，在敵方屢是以為將要擊至他身時，迅而拂袖化掌，眨眼，掌擊天靈，反為他所將了一軍。

修羅。
為善惡並體，為執而殺，為自心所奉之理而殺，修羅。

而修羅此際所對峙的，便為魔氣具盛的一山中，數名造肆作亂凡間的魔物。
共四者已亡三，唯剩一者，修羅嚴眸以待；而那魔，似是已知曉在修羅防範的舉無破綻間，他的左袖，藏了個似欲護藏之物。
魔冷地一笑。
一聲喝，殺，驀地拔身向前，抬掌看似欲擊修羅門面，實朝逼他左身那袖中之一狐妖。
修羅冷斥一聲，挪步向後，旋身，皎白衣袖頓成寒凜鋒刃，將魔拂擊打往，狠撞至不遠處的百年樹身之上，湧嘔黑血難止。
趁此一擊，居處於絕境劣勢的魔，毋顧自身重傷，恐有元神消散之虞，掉頭立即奔逃此地，以求生機。
修羅追擊而去，輕功躍身於樹梢枝頭，橫越山林，尾隨這實力不可小覷，已足有能力化為人形之魔。
直到他追至山林邊境，市鎮郊外，他佇於高聳枝椏，環伺眺望。

甫時，遠方天涯處，數道微亮的曙光驅暗而升，修羅不禁蹙眉，低道聲糟。

清晨正為凡人動身耕耘一日之始，若此時他稍有多大動靜，恐會在市鎮上喧起譁然風波。
又如傳揚到亦正巡查自身蹤跡的神佛二界耳中，極是不妥。
暫不說此，只能於夜下行動的魔物，若真要處於常日下的凡間，必須尋個攀身附體之凡人寄存，養待時日，以保不被毒陽烈日下的照射，元神盡散。

而今……

「……不妙。」修羅眉宇更是歛緊。
在方才他略顯失神之際，魔物早已於他眼界消失無形，想必，已是如他所想的那般，附於凡人之體。
他心最壞之打算，便是不欲將涉於凡間造亂之眾生，寄附人體，繼而左右人體思想，肢體行動。

「噗……」唔……

這時，袖間一狐懶懶輕聲，撓耳挪動身子，翻身睡下。
他低首，淡去殺意的黑眸，撫撫牠那血龍印之額首，順至牠鬢邊烘軟絨毛之鬍鬚處。
一縱身，欲回至昨晚生火紮營之地，免牠睜開眸又會是滿滿疑問，喋喋不休。
待等牠醒轉之後，再至鎮上溯循魔氣，他曉，此事不宜拖延甚遲。

他迅速梭遁於林間，那偌白塵絕於俗間的躍然不止。
無節制橫生枝錯的萬蔽林影，就這麼般，隱去了他的身子，及他的蹤跡。

＊

「噗，噗噗？」大哥大哥，我們要到鎮上的哪裡吃早膳呀？
「你想吃什麼？」他問，自身對吃方面倒是無多挑食。
「噗噗！噗噗噗……」那我想吃燒賣！以前聽很多妖都說凡間的燒賣很好吃哪……

說著說著，在他懷中的一狐妖滿是暈陶陶的神情，自顧自地興奮搖尾噗笑。
他沒搭理會，只是將牠更置入袖裡藏納好，免其他凡人發現，而如同上次那般動萌歹意之可能狀況。
此際於城鎮上，修羅像是若有所思地觀望四周，似是在尋找何有販賣燒賣的餐館，抑或是尋找其他。
注視形色交織的貧富種種人群，匆忙的凡人穿梭，突兀著他那慣持著沉穩步履，頎長身影。
只見他偶時俯首，而一掌摩娑著那狐妖的脖頸間，慣冷聲調朝懷中低道了些話語。
畢竟昨晚上在伏滅魔物時，點了牠睡穴及麻穴免牠驚醒，這也使得牠今早起身時，噗叫脖頸間實是痠疼不已。

……但見牠現在闔眼舒服到幾是要軟化成癱，想牠該是無事了，而牠仍撒賴地捉著他掌不放。

「到了。」沒得商量地抽回手。
牠厥嘴自舒服窩清醒，抬首看著眼前的餐館。
眼兒登即綻亮，「噗噗！」哇哈吃燒賣吃燒賣！
「安靜，裡頭敢再這般吵，就將你蒸為紅燒狐燒賣。」
臭大哥、可惡大哥、流氓大哥！「噗……」好嘛好嘛……
現為卯時，多數餐館較無午時那般人聲鼎沸，他踏檻走進，選了極為僻靜一位，吩咐小二點了各兩籠蟹黃蒸燒賣及淨素蒸餃，將狐妖擱於腿上。
小二先沏來茶水，狐妖以前曾品過茶茗的苦澀味，牠吐舌皺顏，忙搖頭地全將之推給修羅。

「嗯？」
似是察覺到些何事，修羅轉首看向餐館正門外。
俄頃，在狐妖不明當下，修羅倏將牠更收進懷裡。
「……安靜。」
「噗？」大哥？
「噓，不要出聲。」
狐妖在他袖間，望見他神狀肅然，想應是發現何不好的大事了，牠乖乖點首地安分不語。

只見一名揹劍之江湖術士，亦臨此餐館，術士挑了個位，恰好鄰近修羅，倆倆相互背對而座，亦背對他那凝沉的面色。
且狐妖亦是嗅聞出些何異狀，方當渾然一驚，全身顫慄，牠垂耳拼命揜進白袖裡躲藏其身，他見狀，只是更為皺眉地無作任何動靜，靜觀其變。
但也幸是牠的妖氣非盛，凡間尋常道法術士概都會忽略此小無害狐妖，而此場所他也不好施加術法以掩其妖氣，所以他便在賭。
見這廂，正好是小二端膳上桌之時。
可狐妖不便現身，他便以指點向牠小包袱內，前些日予牠的小手套，以免剛出籠的燒賣與蒸餃所燙著。
狐妖聽話照做，之後將膳食緩緩遞予牠，此時修羅與術士之間倒還相安無事。

他是這麼思道著，然事實難下定著。

「這位客倌……」
卻待片會，身後那位術士這麼喚道。
「嗯？」修羅側首，果見術士轉往身子面向他來，沉著聲問，「何指教？」
「不敢，介身無意冒犯您動膳之時。」
「嗯。」不多回語，明顯無再接話之意。
「介身乃為一介術士，方才進客棧之時，便見客倌周身似凝聚了股妖氣。」
修羅先是看著桌上仍有多半早膳未食，再感懷中之狐甫聞言，抖顫仍未有稍下，且更趨加劇。
「說下去。」邊道，拍撫懷中狐妖未緩。
「恕在下直言，閣下所攜一妖狐在身，妖魔亂世，為害人間，古今皆來，皆為狐妖善蠱煽惑……」
「小二。」修羅直言打斷，「替吾將之打包起來。」
「好、好的……」小二邊是收拾，邊是偷覷他們似是要大起干戈的僵滯氣氛。

修羅率先起身，蹙眉，似是反感於此術士對於狐妖之形容，故作高調唱詞。
不予術士再進一步的說詞，走前領了小二打包好的早膳，即刻轉身走人。
然在離開之前，他多看了眼術士之後所領的其一弟子，那似誠如冒犯地趕忙俯首揖禮。

離開餐館，待好段距離後，他立即俯首視著同樣是冒出頭來的狐妖，那已漸褪去膽怯之心。
他對牠道聲沒事了，但牠神情在退去恐懼之後，不知何以地多了份焦色。
「怎了？」
「噗，噗、噗……噗噗……」大哥，我不是、不是……他們說的壞狐妖……
見牠力欲澄清辯駁的委屈容狀，他伸掌拍撫，唇間淡笑，卻非是平常的那般冷意。
「吾知道你不是。」便將牠首更納進了袖懷，這胡瞎操心的呆狐。
帶著牠快步穿梭離去群廣人海之地，取其狹道僻徑。
越顯迅速的步伐，甫在通往郊區後，環顧四周尚無多少人煙，他便疾躍至一府上的瓦頂，縱身飛去。
他知曉適纔的術士與其弟子們仍在尾隨追趕，亦該說是在循牠所散發那狐妖氣息。
既是避不過，那便正面迎敵交手。

直至一處杳無人跡之地。

「將此妖交出來！危害人間之妖物，人人得而誅之！」術士難以容忍修羅方才孤傲舉動，全然不將他放進眼底。
「此妖何罪之有？」
「就憑此妖乃出於邪魔歪道之一路！」語畢，不再多言地率弟子即刻上前。
「無知。」，他旋身一氣抵去所有人踏前的步伐，「給吾讓開。」
「你既也身是凡人，何以要護此妖說話？！」
「吾早說過，此妖何罪之有？」修羅走前，至術士的面前，「吾再說一次，讓開。」
「將此妖留下，我即可讓步離開！」
「……於凡間，你一介術士，毋管凡間為惡作歹之眾生，只對付於蒼生無害之小妖，拘泥固執，不辨是非。」
術士皺眉，「你、你是何人！竟敢這般放聲猖狂？！」
「此妖已為吾所降，且並未所有狐妖都皆是煽亂禍國殃民之輩。」他語帶鋒銳地續道，「該當防範的，實是有心之人的刻意搬動是非。」
「你……大膽！」聞他在明言不過的諷刺與冷眸相對。
「而於身邊之人不多加以提防，又何能自稱以降邪魔歪道為己任的此一理由？」
「你說什麼？！」

修羅看去那術士之身後，其一弟子在於他言畢後便左觀右顧，面有惶色。
倏而，修羅猛伸掌去，併指指上於術士身後，那其一弟子之兩眉間。
從方才至現在，引術士至此偏野深山處，其舉便是在此。

兩指立即提氣運使，以周身渾厚之功力，逼使得弟子全身無法動彈。

「魔物，可找到你了。」

＊

屆已多時，蒼紘下了微微細雨。
天有灰色，傾圮了將是雨勢滂沱的前兆綿綿。

「噗，噗噗！」大哥，下雨了下雨了！
「吾知道。」
於山林間，他趁著天色並未灰濛到難以辨清前方之路，在附近尋了個姑婆竽一葉交予右肩上的狐妖，讓牠能暫時避得此際微雨。
修羅見牠一軟狐掌撐持著，面色呆呆地著實令人發笑。
「噗，噗噗？」大哥大哥，你沒有帶油紙傘好撐嘛？
「帶傘行走不方便。」一身澆淋著雨，然他依舊冷漠神情，「你撐便可。」
「噗噗。」可是這樣大哥會染風寒的耶。
不理大哥的從容態色，狐妖將姑婆竽轉了個適合兩人遮蔽的位置，雖然也只能為他擋去臉龐上襲來的雨水，他一身仍是漸漸濕澈。

一人一妖，共撐一葉蔽雨下。
方盛著已讓雨水浸篩過後的冷風拂進，他倆之身雖是泛冷，但心忒是暖和。

而修羅轉首見牠微打起寒顫，此際卻不能將牠取下至袖懷取暖，畢竟他亦是淋灌滿身。
「今晚先尋處山洞避雨歇息。」他邊道，尋找的步伐甚是快速，「你將你包袱裡白巾拿出來先披著，免得著涼受寒。」
「噗，噗噗？噗噗。」噢，那大哥也要不要披？天氣好冷好冷的哪。
「吾不像你。」冷瞥去一眼，「別磨蹭，找出來快披上去。」
「噗。」噢。
將他之前所準備好的小條白巾裹於狐身後，又瞧了瞧修羅專心覓尋著，今晚避雨夜宿之處的側龐。
「噗，噗噗噗？噗噗。」大哥，你真的不會冷嘛？冷了真的要說喔。

修羅聞言，甫又朝牠看去了一回眸。
隱約地，卻非同方纔那般的匆匆一冷瞥視。

「……吾沒事。」
他只這麼道，回首，又是專致注視著前方越是西漸的陰暗路途。

待過不久，已如他所言地尋至一山洞後。
進至，亦已大致探查完此洞並無任何生物駐居，其一要事便是覓些粗枝作夜晚照明用。
放下牠，各打理了陣，亦燃起溫暖柴火，一旁放置烘乾濕淋的包袱衣物。
待能夠換上乾暖衣物外袍，此際修羅正是打算以功體來逼出所受寒氣之時。
甫一陣匆匆的倉皇步伐聲便打斷即止。
「噗哇！噗、噗！」哇啊啊啊！大、大哥呀！
他蹙眉，看著狐妖滿臉受驚失措的急跑來，猛撲至他腰身緊摟著，「怎了？」瞧牠那臉慌張。
「噗！噗……噗噗！」大哥哇！有骨頭……有凡人的骨頭呀！
「大概是早前於此洞已往生的故者。」冷道，微掙開牠的撲勢，他褪去濕透的外袍，「這些往生者多是行旅途中意外身故，此深山野嶺處，也難有人發現他們身亡此地。」
無多做描述，早已在他進洞之時，便已嗅聞的出此洞有著陰冷死氣，但氣息無聚集太多，對僅止暫歇上一晚的他們無受何影響。
「噗……噗噗？」那大哥……大哥都不會怕嘛？
「不曾。」對他而言，畏懼只是種自心須當問省的徵兆情緒。
牠怯懦地垂耳，「噗、噗……」可、可是……
「別再好奇往裡頭深處跑了，到時不見蹤影，吾不會去尋你，自個兒斟酌。」語畢闔上眸，盤坐在地，始而運功驅寒。
「噗……」噢……
只能坐近他身旁以禦懼怕之心的牠，靜靜候著修羅運行功力完畢。
片刻，他完畢地睜開眸，低首瞧著在他運完功後，便貼近磨蹭膝旁，溫馴的小狐妖。
「身子有擦乾麼？」他問，將牠抱起進眸端詳。
牠猛點首，四肢忙朝他揮舞，「噗，噗，噗噗。」有有有！大哥，我肚子好餓、好餓哪。
摸摸肚皮，搖搖尾，清晰傳遞著響噹噹的咕嚕飢餓聲。
「不成。」嚴聲，迅速從旁取出白巾裹上牠狐軀，「笨狐妖，這般馬虎，不出一會便著了風寒。」冷淡話語間不無責備。
感覺他厚掌暖實地貼上牠身背摩娑擦拭著，牠舒服輕喃，使賴地硬是縮進滿是他恬適況味之袍內。
他刻意略施拭乾的手勁，懲罰牠的疏忽，又輕捏牠軟頰，狐妖噗噗呼疼，卻不肯自他的暖和外袍探出，僅伸個小狐頭顱。
待他拭完後，又取了條掛於火堆旁烘熱的白巾覆上，牠笑瞇瞇地呵著暖，昂首迎著修羅那嚴謹撫觸下，隱隱約約的溫柔痕跡。
「噗，噗噗，噗噗。」大哥大哥，我想要吃東西哪，晚餐的時間到了啦。
……牠的肚子只有在三餐時間，呻吟的最是神準，「等會。」
「噗！」烤雞烤雞呀！
「今晚是吃素。」冷笑牠那聞言後，樂極生悲的變化逗趣樣，「一樣皆不許給吾剩下。」
「噗噗……」吃太多素會瘦死狐啦……
「此言當真？」瞇眸瞧牠身材，眼底不無懷疑。
粉拳直捶於他身上，「噗噗！」臭大哥我很瘦的！
完全不痛不癢，「安靜。」這只自顧自對號入座，面紅耳赤的吵鬧呆狐，「好了，來吃吧。」
「噗！噗噗！」呀哈！吃東西吃東西！
他遞去一份，狐妖興奮地捧著雙手取過，埋頭就吃，「吃慢點，當心噎著。」
「噗！」噢！
牠雖開心應允，但由隨後越顯滑稽的吃相看來，想必牠真是餓上許久。
也是，今早無意發生了此等插曲，平日皆是樂觀看待諸多事物的狐妖，亦有好段時間憂悶不樂，無何胃口。
「飽了？」冷眸瞧那滾滾肚皮。
牠欣喜拍拍圓肚地噗噗傻笑，「噗。」好飽好飽哪。

不過見牠此際一往如常，想來該是那樂觀天性所褪去牠的憂愁了。

「蠢狐妖，吃的滿嘴都是。」將牠拎來，眉一顰地輕叩牠額，隨即又取條牠包袱內的小拭巾遞過，「自己解決。」
「噗。」噢。
笨拙地在臉上摸摸拭淨，一會，又自發性地走去偎至他的袍裡懷間，斜身一倚，不時逸些軟聲咕噥，闔眼磨蹭，好是溫暖舒服。
其部分是懼於在此洞所發現的凡人骨頭，部分是因於驀感身子受些雨水所滋潤的寒冷。
修羅知曉，也就由了牠如此，一手抱著牠，俯首默地以單手收拾器具物品。
而狐妖此時睜著眼兒，在他懷裡，瞅著他，仔仔細細地，然眼神又似是在忖度其他之事。
片晌，打點收拾完畢後，才無意轉往對眸，與狐妖，與那認真關注的細眸相望。

「噗，噗？」大哥，為什麼呀？
「嗯？」
「噗噗？」為什麼大哥跟其他的道法術士們都不一樣呢？
「例如？」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像以前有好多的妖都在說，在凡間，很多個術士都會亂捉妖，更可惡的是，他們還會胡亂定罪處死一些善良的妖類耶！
「……就這等小事就讓你困擾上一整日？」
「噗，噗……噗，噗。」對呀，可是……大哥，你不也算是降妖伏魔那一類的凡人嘛？又為什麼……
「蠢狐妖。」直接了當地插斷牠話，「真是笨的可以。」
「噗、噗？」我、我哪有？
「你這番話，純粹是種刻版印象，僅僅單方面的主觀反駁立場。」
「噗噗？」刻版印象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冷解說道，「你尚未真正涉入體會凡間，就別太過相信一些道聽塗說，這些話，你只需要放在心裡作為個警惕便可。」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可、可是……今天那個術士真想捉我啊，不就跟他們說的一樣，凡間許多術士都是亂捉妖的嗎？
「他是，並不代表其他人皆是。」撫撫牠那今日受驚不少的小狐首，「倘若凡事都用以先入為主的觀念去看待，那麼你又何能真正體會領悟這繁華人間？」
「噗……噗噗？」這座凡間……真的很繁華嘛？
「不只。」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那有多麼的繁華啊？雖然有很多妖都在說，但是我聽的都聽不出個所以然來耶，唔……就是那種很複雜很複雜的說法。
「不只是在這座凡間，就能體悟凡間的繁華。」他邊道，緩緩，厚掌際貼向牠胸口，「這座凡間，是五界眾生所點燃起的繁華，及眾生總括交涉之處，你當須領會的，是用心去看，而非是表面的膚淺浮華。」

當那眾生牽絆相繫種種的輪迴因果、是非恩怨、難斬情仇，所交織阡陌的輾轉千年。
凡間非是凡間，而是真正凡間乃自於眾生所觀望、所交錯影響，所由心相而生。

天涯無路，回首亦末路。
於心何處，即謂凡間何處。

「噗噗……噗噗？」大哥的意思是說……是要我用心去體會嗎？
「你所解讀的想法、所想為何，也是種體會。」
「噗……噗噗，噗。」大哥…‥你說的我迷迷糊糊的，半聽半懂的哪。
「今日不懂，往後，你總是會領悟出的。」
「噗，噗……噗噗……」喔，不過……不過有一事我倒是領會的出呢……
語畢，更是縮進他的溫熱間，牠面容帶著醺暖透紅。
「何事？」
「噗噗，噗，噗噗。」大哥跟其他道士很不一樣呀，至少，在我目前體會是這樣子的。
「是麼？」
「噗噗，噗噗。」大哥是個廚藝很好，心也好的凡人呀。

在牠道出此語後，修羅低眸細看著牠，當狐妖正用頰畔努力磨蹭他懷中，紅撲撲，笑容圓滿。
他抱向牠的手勁收緊了些，佇起身，走進洞口旁，昂首視著漸褪的雨勢。

而在那遮翳雲間，他找著了清秀明照的月光。
於時一捲煙塵，捲散了本屬於迷雨下的洞內，懸宕靜寂。

「……你明白，在吾手下擊斃過的妖魔，多不勝數。」他道，語氣淡然飄忽，而眼神依舊觀望遠方，「而吾亦曾是神佛二界所派下之尊者，這點，吾亦告知你過了。」
狐妖邊聽邊是頷首，「噗。」對呀對呀。
「那麼，你面前所見的吾，過往如此，往後亦是如此，你倘若要離開，此時都來得及。」
聞言，狐妖登即猛地搖首，死命撲上緊摟著他，「噗！噗噗！」才不要！我要跟著大哥啦！

好不容易尋了個能伴牠說話，能相處的凡人，縱使他身為降妖伏魔之大師，是牠一直畏懼避諱之身分。
卻在牠眼中，漸漸地，將他看成是牠能去依賴信任的大哥，而非是外界所想所言的那般，繪聲繪影。
修羅有他的想法分寸，牠能意會些，縱然牠尚不能明瞭其深，他每個舉止所帶的深意念頭。

相處過才了解，體會過才知曉。

「那麼，假若以後你犯下了如同今早魔物的事件，吾亦同等看待，決不款待輕饒。」
「噗、噗？」真、真的嗎？
「想先試試？」瞇眸，威嚇巨大之厚掌挪至牠面前。
「噗噗噗噗噗！……」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不想試！……
「那就自己明白得宜的分寸舉止。」
「噗、噗噗？」那、那我偷吃烤雞算不算呀？
「以後吾只會讓你吃雞爪，這樣可得了？」微微冷笑。
「……」牠錯了，不該問大哥有關於任何烤雞之事的……
「以後到了哪處，要知曉及遵守那地方的規矩，三思後行事，懂不？」
「噗、噗噗，噗噗！」那、那大哥你要時時提醒糾正我喔，我才不要當個為非作歹的妖類呢。
想今日修羅在除去魔物後，亦跟牠說明了昨夜所消滅那些魔物之原因，牠瑟縮地抖了抖，不敢再去想像那些魔物曾對凡人犯盡了何事。
普遍在能化身凡人身驅的高等魔物，在魔氣虛耗甚多，身子虛弱之時，幾乎都是化身於凡人道士身邊，以待時機弒人鮮血，補其元氣。
所以今早他纔會於客棧內，及任那道士尾隨於後，想來心中早是該已知曉了吧。

牠雖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事，也有許多是未能盡善的醜陋事物。
卻方在如此貼近耳聞之後，才發現與其知曉，比不及親臨面對，及聽見而來的震驚。

「這種事，是要你自心去自省定奪。」見牠的目光投來，修羅輕拍牠容，「旁人的勸阻，能當作參考方針，但最終的決定，仍是由自心來取決。」
「噗，噗噗、噗。」噢，那大哥你要一直陪著我、同我指引喔。
「……吾不可能一直伴著你。」語氣裡，帶聲嘶啞，但牠並無細聽見，「笨狐妖，以後別事事都這麼呆的不明所以，到時可被人給矇去了。」
「噗噗噗噗，噗，噗噗！」那大哥你說這幾天就要教我凡間許多知識跟道理的，你說好的，可不許抵賴不許抵賴！
「吾何時跟你抵賴來著？」瞟牠，「這時不就這是在教了？」知識及道理又非單只書籍上的古云記載。
「噗、噗……噗噗，噗？」那、那……那大哥再教我練武，好不好？
「想學？」
「噗，噗，噗噗，噗？」對呀，這樣就能防身，不讓其他妖類及凡人給欺負去了，好不好？
「以前你曾被凡人或是妖所欺負？」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才沒有呢，我是福大命大的狐妖嘛，只是我常偷偷看到其他妖類，老仗著武功好就欺負弱小！哼！
「你想作為防身自衛用，這出發點很好。」揉著因他難得的獎勵話語，而朝他堆笑不已的軟狐頰，「切記，練武是為自衛以及保護他人而使，非是侵奪傷害他人。」
「噗，噗噗，噗。」懂懂懂，那大哥你要教我很多很多的招式喔，嘿嘿。
「看你資質再做決定。」
「噗！噗！」呀哈！大哥謝謝你！
「還有其他疑問？」
「噗！」有有有！
「還有什麼？」
「噗噗噗？」就是大哥上次不是說要幫我取名的嘛？
「這事，過些日便會給你答覆。」
「噗噗，噗噗、噗、噗噗！」那大哥要儘快同我說哪，一定要取個很帥氣、很瀟灑、很好聽的名字！
「再說。」
粉拳一捶，「噗！噗噗……」臭大哥！好嘛好嘛……
他唇隱隱有笑，「別急，這些日吾會告知於你。」
「噗噗。」那我就等大哥囉。
「嗯。」

偎縮於他袍內的一紫狐妖，乖巧安份地熨貼著他的溫暖。
他的潔白衣裳遞來了許多舒適，亦遞來了許多醞釀的仰賴依眷之感。
牠知道，修羅是絕不會如同牠對其他凡人的刻版印象那般，就如同當初牠因何會這麼活跟著他，直至現今。

當逢相處過後的認知，影響了最初牠所以為的原本。
他曾對待牠的，牠卻從未在他人身上所汲取到的種種。

所以牠便想要去把握，眼前的唯一，亦可能是往後的唯一。

「……噗！」……哈啾！
「蠢狐妖，是不是方才沒擦乾身子纔惹上風寒的？嗯？」
「噗，噗噗……」哪有，我是個健康的好狐狸嘛……
話未落，忙不迭又是陣噴嚏連響。
「噗……噗……」大哥……我好冷好冷哪……
「笨狐妖，你怎這般的疏忽大意？」皺緊眉，溫掌立即伸去搓揉牠的狐身。
「噗、噗嗚！」哈、哈啾！

牠容上紅雲越盛，額上溫度卻越是熾人。
狐軀漸感寒意，即便修羅將牠更收進至袍裡，他低身貼近牠去，相煨遞暖。
牠雖顫著，卻仍對他憨傻的笑著，闔眸磨蹭他相貼的頷緣。

而後，穹外的月光旖近此處，猗候的俯首，微笑地垂著彎彎一勾月兒。
甫在更迭雲層後，一盞泉，傾下灑滿了夜晚。

＊

踱出山莊大門，劍子仙跡態度有禮，淡地婉拒本要恭揖送行的主僕們。
面對凡人如此熱情的承迎，頭次體會，向來在神佛二界過慣清心生活的自身，還真是不大適應。

「貴府公子僅需將身子調養個數日，便可痊癒。」
他道，而此山莊的莊主忙聲道謝。
前些日，劍子正好路過此地，便見此府所遞來的濃厚妖氣，屬惡。
怕是妖禍造端危及府上之人，亦正逢此府莊主重金急聘直需道法術士之能人，這段日子，便叨擾府上數日，解了附於莊主之子身上的為亂之妖。
收降完事，銀兩卻分毫未取，他對於物質慾望看得極淡，惟因諸皆是身外之物。

然，他只向莊主詢問了些事，按例，是關於修羅在凡間比較廣為人知之事蹟。

此際，劍子走在狹山道上，沿遍林姿威蕤，翕然其放。
眸間有思，思慮著莊主所言，及打探到他人形容修羅之語。

「哎？您說的是修羅大師啊？知道啊，好幾年前，吾兒曾在他妙手回春下撿回一命，且絲毫未收咱們的銀兩呢，修羅大師可真是位神醫慈心之人啊！」
「吾聞此人在道上已盛名已久，雖未親眼所見本人，但其降妖伏魔之本事，道上口耳相傳之風評甚佳，且諸多人皆猜測，此人究竟是神是仙，竟能響名百年而歷時不衰。」
「你說修羅？！哼，就是那天殺的賊人，打斷我仰賴後半餘生的雙腿！你也滾開！跟他一樣一身的白髮白衣，我看得心裡直有氣！」

許多不同的種種形容，令他只能對修羅做一個既是初步，且未曾碰面下的基本認識。
如同劍子的蒼髮白裳，及那嫉惡行善，不慕虛榮之寡言性子。
亦是傳言，是位造惡多端，問斬無情之行走魔人。

是故，傳言虛實真假，他不多做主觀的一味認定，供留參考。
在未孰識之前，客觀地接納明辨是非，才是對於他人最為基本的禮貌及尊重。

漸而，至山岔路口，較為平緩的路上。
盤貨商人三兩行人來往漸漸頻繁，想是到了凡間商貨交流的尖峰時段。
劍子便佇於蔭涼一處暫歇，淡視忙碌之餘，仍苦中帶甘且腳踏實地，面帶和善的農稼百姓。

隨即他抬了首，觀望蒼穹那藏匿萬物的變化天象，於萬里放晴的朗朗雲海間。
像是感悟了何意般，緩緩，只見他蹙了雙眉，而正杵歇的步伐，也因而揚邁了起。

＊

修羅清點藥材，確定無誤後，付了銀兩出了檻外。
手邊有著剛採買的新鮮蔬果，及某笨狐成天嚷嚷的烤雞一隻。

恰時，天際濛霧惹灰，朦朧未雨，卻不復本是湛藍的一脈天色。

走於熙來攘往的巷道，偉岸頎長之身影及嚴眉肅目，雖多受注目行禮，然他無視，慣如往常冷態。
他沿路以眸淡掃過，揀擇能攜身帶上，以好往後露宿於外的食物及用品。
而此時並無時時膩於他身的狐妖，耳根倒是清靜些，且也好早脫離這繁鬧雜沓的喧嘩之地。
畢竟牠向少涉及此類場所，凡間諸多花樣飾物，皆時常讓牠駐足的離不開眼，即便興奮地時常要求他多留片刻。
除卻少讓牠拋投露面引得多數凡人注目外，其餘修羅並無阻止的任由牠樂，縱使他此際正逢神佛二界追捕之期。
他忖這時，及手間之物也該是差不多足用，合該是回客棧，瞧狐妖歇了一晚的病情可有好些。

甫當修羅索回心神，看著前方似是有些動靜，他信步前去。
只見一名垂顏佝僂，花白霜鬢的老人，茫茫地聲聲哀喚，於路中央，引起其他凡人圍觀。
他見了此名老人雙眼皆盲，視不清、辨不明，然圍如堵牆之觀者們似無向前幫忙之意，有則漠首離開，有則訕訕地盡看笑話。
修羅蹙眉地側身進入人群，逕自前去，蹲跪身子低言詢問道。
「老伯，您怎獨身一人在此？」更況是此際人潮蜂湧之時。
「我……我與我的兒媳婦在人群中走散了……」老人吶聲，抬首對向他所發聲之處，「你可有看到我兒媳婦嗎？」
「無。」冷聲，將他攙了起，一掌攘散人潮，將老人扶自蔭涼偏僻一處歇息，「您能形容是在何處與您兒媳婦走散的嗎？」
此名老人既是眼盲，就算問了她生做何樣貌，概也形容不出個所以然，詢問亦徒是增人之痛楚罷了。
「我記得是在……是在出了藥舖後不久便走散了……」老人擔憂道，形色倉皇捉上他掌，「你能幫我找著她嗎？」
「好。」拍著老人之掌背，他寡言寥語，然語後卻是予老人份心安的堅定，「您就於此坐歇會別離開。」
「多謝你……多謝這位好心人……」
「不敢。」
語畢，調身即步尋找，以眸冷地驅開仍正一旁環伺觀望的眾人，他們皆各地吶首，紛紛作鳥獸散。
稍而，因未讓老人歇待多時怕若遭有何不測的修羅，快伐踱至他方纔所領藥之同一處的藥鋪門口。
放眼環顧，眸尋四周，探探可否會有神情匆匆，亦是在尋找他人的過路女子。

「……出來。」
忽地一聲嚴道，冷眸轉瞥過躲自一樹身後，遲遲不敢現身之者。
那來者是名女子，抖怯地朝他搖著首，愈縮其後。
然在修羅越顯泛冷的威逼目光下，唯能躑躇地挪步而來。
「大師……求、求您高抬貴手，別、別收了我……」緊闔著眼，女子畏舉畏聲，「而且……而且我還有爹爹需要我來照顧……」

此名女子，為妖，為步入紅塵凡間生活，食滋潤天地露水之梅花妖。
由她身上所散逸之梅香馥郁，及妖氣，便可斷定。

「吾從未說要收了妳。」冷淡看著她那懼然之舉。
「真、真的？」她驚愕地抬眸對望。
「有此必要？」
「多謝、多謝大師！」她喜出望外地連忙恭謝道，「那小女子先、先行告退！」
「……等等。」於她轉身欲離去時，沉聲一喚。
聞言，梅花妖瞬而一驚，怯地轉過首來，以為是修羅突又變卦地想收了她，「大……大師？」
「方才妳道，妳身邊可有個爹要照顧？」
「是、是沒錯……」
「那麼，你今日可有帶你爹出門過？」聞她身上，另能隱而查探出方剛那老伯的熟悉味道跟氣息，「一個身著粗麻灰裳，雙目皆盲的老人？」
「對！沒錯！不過……不過方才遇著了其他位道士，情急下拉著爹爹快走，誰知這麼一逃，人群擁擠之下，就、就走散了……」她乍喜地望去，「大師，您適才可有看見我爹爹嗎？」
「嗯，吾將他挪至安全一處歇息了，妳可放心。」邊道，邊掉頭率步領身而走，「走吧。」
「多、多謝大師……」

梅花妖於後不時頷首恭謝，他卻仿似未見般，未佇步，未多言，未回首。
非是對此一舉的冷漠毫無領情，然他只認為，舉手之事，他淡然視之。
他想換是旁人，若懷憐憫正義之心者，亦是能如此相待。

端看於心，何看，何悟，何實踐履行。

「以後，於街上可當心點。」
「……小女子明白。」
「即便妳無心加害世人，但人心隔肚，難保萬全一世。」

世間之盲者，非是雙目之盲，乃是心中蔽翳而淪為所盲。
當用以世俗評論來蔽翳自心，執迷陷沼時。

可，若非如此，又何能因而造此繁華執迷徘徊的無盡凡間？無盡千秋輪迴？

「大師，謝謝您。」

梅花妖於他身後，感激微笑地視著他，隨後又深深地躬了首。
她亦聞出了他身上之氣，乃出自神佛二界。
而那一白髮白裳之身型，曾聽過遙久多方的繪聲繪影之傳言的她，現今，已然於她的眼前，款款凜步而行。

她已然知曉他是為何者。

「不會。」

他道，無回首，且話語冷淡。
然語下之意，語下之勸。

僅寥數句，卻另他者存慰在心。

＊

牠在睡夢中轉醒，視線昏昏恍恍地。
方熱度雖是燒褪，但額溫仍是持於高燒狀態的狐妖，眨眨矇然雙眸，臥於軟榻軟被窩裡蜷曲成團，呼呼取暖。
卻不時分神地，牠數著數著，一根兩根三根四根……多根盤錯樑柱，順便將另有一旁將之高束的素白帳幔細數，於上頭繡了許多個仿佛澀然待放的花朵。
然眼前依舊迷濛不定，一會兒又是闔眼酣然歇睡。

「……噗？」……耶？

等等，軟榻、屋樑？！

牠猛地睜開眸，這次算上是真正的清醒了。
「……噗、噗？」……這、這是哪裡啊？
不是昨晚才跟大哥於山洞下露宿一晚嗎？怎一覺天亮起來就全變個樣了？
「噗？」大哥？這是哪裡呀？
牠問，略微孱音。
然只存空蕩無聲的滿室闃靜。
「……噗？」大哥？
牠怯地再聲輕喚，仍舊是沉甸甸地，似是語落鏗聲，卻寥寂無音。
漸地吊膽提心，不信邪，不信邪大哥就這般不見的狐妖，倔著骨子拗著性，爬起身，一骨碌笨拙地跳下床。
「噗，噗噗，噗……」大哥，別同我玩了，你快出來啦……
踏著虛弱之步伐，但牠不在意於此，左顧顧右瞧瞧，盼能尋見有著熟悉的身影。
「噗……」大哥……

果真一喚，方當門牖咿呀推開，狐妖頓時眸兒泛亮，猛地抬首望向那去。
便見修羅單手一提所購回之物品及食物，一掌闔上門。

「……嗯？」
甫當他一轉過身子，正欲邁伐之際，誰知卻遭一莫名紫色物體飛撲而至，緊緊纏踝不放。
「……」纔一進門就有此必要受此狐莫大之禮？「……怎不好好在榻上養身休息，跑來吾這作甚？」而且還纏上腳踝的真夠緊實。
「噗！噗、噗噗？！」大哥哇！大、大哥你去哪裡了啦？！
「買用品。」還有買這隻成天嚷著不吃就會餓死狐的烤雞。
「噗噗！」那幹嘛不先通知我一聲啦！
「因為你睡得像隻豬狐。」冷瞄牠依舊巴住不放之態勢。
「噗噗！」那又幹麻不帶我一起去！
「想想你病成什麼樣子。」
修羅不再搭理會牠的抱怨連連，一掌輕鬆打撈起，扛於右肩上，在擱下另一手邊之物品後，隨將牠安放於暖榻上。
但牠仿若真是懼他會逃走般，狐妖仍單掌揪住他衣裳一角。
見狀，本欲繼續去整理物品的修羅，無多話，便坐妥於床沿一角。
「身子仍病著，別這時起身亂跑亂跳的。」語道，言略責備。
「噗、噗……」我、我怕嘛……
怕他真一聲不吭便走人，逕丟牠一妖在這茫茫四海的廣域凡間裡。
「成天擔心這有的沒的，身子不調養好，過些日又怎能好好上路？」
話雖這般說著，然掌心順過牠額沿處，牠舒服地本能闔眸仰首，任憑他那熟悉手勁下放輕後的定心安慰。
「噗……」噢……
牠厥嘴，但無平時哇哇跳起回嘴的氣勢，可能真是體力尚未康復之因。
「噗，噗噗？噗……噗噗？」大哥，為什麼要帶我來客棧呀？不是……昨日不是住在山洞裡好好的嗎？
「就因某隻不擦乾身子，便受風寒的一笨妖之緣故。」刻意用些力揉揉牠頰，狐妖不好意思地低頭傻笑，又增染了頰暈。
「……噗、噗……」……臭、臭大哥……
身子沒什精力，鬥嘴子倒是一往如常。
無視牠狐語，修羅依舊逕自道，「下次別再這般漫不經心的不顧自身，懂不？」
「噗。」噢。
「等會，小二會端上盆熱水，你也趁那時好淨身。」掌背試牠額溫，是稍退些，而牠身子也微微沁汗濕黏。
喜愛潔淨的狐妖頓時高興嚷喊，「噗！」好哪好哪！

心忖這些日來，雖是狐妖硬跟上伴他的與此漫途，沿路上，實則多的是苦，但牠幾是不曾哀聲過，抑或排拒過。
反倒像是挖掘了屢屢新奇的事物般，好知好求的牠，不時地向他討教。

然無論如何，他仍覺這一旅程仍是讓牠吃了苦，雖明白心中早已有此打算，且當前日牠發病後，此臆更甚以往。
便即待雨歇停，他尋了處僻靜的客棧，以讓牠好生安養身軀，畢竟牠目前尚非帶武之身，難以自驅內寒。
傳言妖類軀體百病不擾，然實言卻非如此，仍需以修為以作評斷。

他本是打著待牠身子轉好後，打定決意要將牠歸回妖界。
可有此打算的修羅，卻於此際看牠依舊緊抓不放的舉止……

……比倔、比毅力、比拗性，此狐絕不可小覷。

「……倘再抓著不放，吾會親自喚小二來料理紅燒狐。」點了點牠額。
威嚇立即奏效，牠一軟勢，立刻縮進被窩，僅偷留個呼吸的小縫及細長雙眼，偷瞧修羅起身，轉而去收拾方纔所購回的物品。
好稍會他牠皆是無聲，這晌，客棧門扉叩響聲起。
修羅開了門去，取了小二手中所端盆之熱水，放於圓桌上，回身掩上門牖。
「噗噗……」大哥大哥……
狐妖伸高軟臂，喚聲示意，而修羅聞然知曉。
將牠抱起，走於桌案盆前以掌先試了水溫，無誤，便將牠放於氤氳蒸騰的熱水裡。
溫熱間，牠因蒸氣而圈起兩頰淘淘泛紅，傻憨憨笑，面朝著他，然他邊揉捏牠粉頰，邊以指撫順牠那身因浸水潤濕，而顯瘦小之狐軀。
「噗！」呀哈！
濺起碎波水花至他身，水勢不大，但牠仍噗噗呵笑地鬧著玩。
反他則不甘示弱地敲叩他額，刻意加了摩娑梳洗的力道些，一對一，一人對一狐。
稍刻，他髮他裳皆霑淋了一身狼狽。
「笨狐妖，身子仍病著還直想著玩。」
乜著牠，沒再搭理的起身走去取起白巾，由牠於盆裡自生自滅。
牠也扭扭鼻，憨笑地回窩去滾熱水浸身取暖。
不一刻，待牠覺熱水漸是溫涼時，修羅取另一白巾走來，將牠暖泡至狐眸茫茫欲睡的舒服樣拎起，裹起身開始拭乾。
「噗，噗……噗噗……」呵，大哥……大哥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哪……
「……」沒答話，繼續動作。
靈鼻東嗅西聞，眸兒瞬一掃茫然，大放精光。
「噗！噗！噗噗？！」烤雞！是烤雞！大哥你買了香香烤雞對不對？！
「養病好了再吃。」
牠登即欣喜嚷喊，「噗！」噢！
立刻配合他擦拭牠身的動作，頰上雖仍透薄薄水蒸過後的暈霞，然頰下笑意滿滿，瞇了眼兒。
「噗噗……」呵呵呵……

再待過數晌，在牠已拭完身子，修羅亦將透涼的盆水遞回至小二後。

而即在面對要飲了他今日所採買悶熬後的湯藥，牠本哀著苦，但見修羅挑眉地無語威脅，一筆指過不遠處，桌案上的烤雞時。
提肚憋氣，一吸，壯狐赴身猶如拼死之狀地喝乾而盡。
吐吐舌，吐吐憋了一肚子的苦氣，狐妖便欲開始想爬向香嫩多汁的烤雞時，他卻一掌止下了牠的挪動舉止。
「吾說過，待病好了即能再吃。」不予回駁的冷眸肅然投過，牠怯地縮耳，又軟軟地挨回他懷裡不動半分，「今天你仍是於棧內休息。」
「噗？噗……噗噗，噗噗。」耶？可是……可是現在還沒到晚上啊，才正午過後不久耶。
「方才你喝下的這藥，加了些入眠藥材，不出一刻你便會想睡。」
他邊道，邊是將牠抱至軟榻，將牠病軀放下蓋上被履，他坐在榻旁。
撫上牠漸垂的耳際，恰真如他言般地，狐妖昏眸翕張，而唇邊似有咕噥細聲，卻又舒服地蜷著軀體酣睡。
見狀，修羅纔停下手勢，先是沉默地瞧了牠已轉好許多的病容，視線擱了好一會兒。
不久，他挪開目光，意欲起身離開。

然卻於一股拉力，他不動，回過首去，看著揪住他衣袖不放，緩緩睜開眸的狐妖。

「噗……，噗噗？」大哥……，你要出去了嗎？
「嗯。」坐回榻上，又拍撫著牠額，「你睡，吾不會太晚回來。」
「噗……噗噗？」那……那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仍病著，還需休養上一兩日。」
「噗……噗噗噗？噗……噗噗……」可是……可是大哥不是要躲避神界跟佛界的追緝嗎？這樣耽誤……到時就會被他們給抓到了耶……
「無礙。」言如其眸，未染一絲沉穩波動。
「噗，噗噗！噗……噗噗……」不要不要，我還是要跟著大哥啦！我不要又像剛剛一樣，以為……以為大哥真扔下我不管了……
牠邊道，邊倔著身軀爬至他腿際，硬是踞在他身不讓他離開。
白眉一蹙，正想將牠拖回至榻上的修羅，又見牠立即摟住他腰不放，鼻間哼聲賭氣。
「別胡鬧，放手。」語鋒一嚴。
「噗噗！」不要不要不要！
「這樣吾怎麼做事？」伸指彈向牠額，「笨狐妖，至一旁睡好，別再吾身上磨磨蹭蹭的。」
摸摸額，使賴依舊，但堅持的聲調漸軟，似是查覺修羅話中的隱忍，「噗……」不要不要……
鼓著仍帶些病奄的腮幫子，拼命晃著首，滿是不依不從的態度。
「噗，噗噗，噗噗，」大哥，你別老是偷偷趁我睡下時，才去做你的事情嘛。
「……帶一隻病狐帶在身邊綁手綁腳。」揉揉牠右耳，牠舉起無力的狐掌反擊捶去。
「噗，噗！噗……噗噗，噗噗！」不管不管，臭大哥！說好……說好要讓我跟的，大哥你不准食言啦！

早已擱下揉著牠狐耳手勢的修羅，視著牠，而狐妖卻硬是不服氣地又多補上幾拳至他身上。
像是滿滿的不甘及不願，意欲宣洩一盡，然藥效全然發作，不久，呼呼地，牠漸鬆了舉動，就這麼蜷至他腿際舒服酣睡。
微瞇眼，看牠已微微鼾聲的睡顏，「……笨狐妖。」牠就這麼個霸王踞地，儼然讓修羅絲毫未能動上半分。
心忖還有另外之事待辦，但未同剛剛那樣匆匆離去般，他仍是坐於原處，靜地視著牠，直過良久。
他似是想起了些什麼，蹙了眉，看著早已睡熟的狐顏，在牠漸漸鬆下手，而他卻撫去牠額上之時。

畏懼失去的惶恐，當在牠的眼神，如此清晰表露無疑於他的眸間。
有著依賴的直接，有著意欲追隨的從願及毫無猶豫的乾脆。

他想，是否於牠過去，待在妖界裡受了哪些委屈，致使對此表現的如此毫無安全感。
同他身邊也有段時間，牠是何性他清楚，何時間能撒潑依賴，牠會見勢知曉拿捏。
然於要否跟隨他身邊的問題上，牠卻蠻纏不依，也使得修羅能輕易看穿那倔強下的怯懦。

何以牠的單純，卻於今此現出了如此明白的懼然？

且於今後，也真要讓牠一直跟於身邊麼？

捫自心而問，他猶疑且沉默地冷不作聲，一如內心，停滯無再續下思索。
隨即，他轉首望向未闔的窗牖，便見夕漸西落時。
將狐妖抱在懷裡，修羅起身走至窗前，聞牠那深睡的呼吸聲，掩過了只存靜寂之週遭。
他眉間那雙已成形的蹙痕又皺上，而望向外的視線，添著思緒，總在牠睡下或是分暇去玩樂之同時。
未了多久，他緩闔上了窗，房內徒留下一片闃暗。
修羅走至一圓椅整袍而坐，輕拍撫讓牠能於夢間睡的安心，然他眸間仍持續著若有所思。

……他想，再待過一段時日好了。
等待再能稍作安定的日子後，給牠的離開，可能，纔是對牠未來最好的選擇結果。

他思，他默，就這麼緩緩地閉上眸，心情躊躇至此，皆未看牠那睡正方酣的朦朧笑顏。
在修羅掌下，狐妖又是舒服地翻了個姿勢，縮至他懷有暖意的臂彎去。

陰暗間，掩了他不欲牠知的愁思神情，卻掩不了他在牠身上的不離視線。

有著踟躕，有著憂慮，於他冷漠下所透漏的隱隱微光。

＊

掩幕，時正當戌。

「噗嚕……噗！」呼嚕……啊！

直墜砰地一聲，睡夢就此清醒。
呈大字親吻土地，撞的狐妖兩眼朦朧，欲睜欲闔。
「噗……」好痛……
自地上緩坐起，抖抖身扭扭頭，揉揉仍泛疼的狐腦袋瓜。
然前方在低逸了聲冷笑後，牠猛地揚首，睡意全散，兩頰粉鼓起地跑向前去。
「噗、噗，噗！」臭、臭大哥，不准笑啦！
「蠢狐妖。」修羅居高臨下地睨瞧著牠，眸間隱笑，「怎？烤雞吃到了沒有？」
「噗？噗噗？」啊？大哥你怎知道我做的夢呀？
……這狐妖就是怎麼套怎麼答腔，「你夢話嚷的可頻繁了。」
眸光呆呆地一聞半解，「噗？噗？」耶？有嗎？
「……上來。」沒應牠的疑問，掌拍了自個兒袍子，要牠躍上。
「噗噗。」可是我的頭好疼好疼哪。
邊道邊是垂首晃腦地，目光垂哀遞向他去。
他見狀，無多語地改由他伸手將之抱起，併指揉至牠額面，牠享受軟癱地呼呼，一會，才停下手勢。
「病可好些了？」他指貼額溫。
狐妖老實點首，眼兒舒服微瞇。
亦了解牠已退燒的差不多，不禁又多揉揉牠那滑順潔淨的絨毛。
「懶狐，別又睡了，起來。」改以小捏牠嫩頰，「倘若再睡，吾便當作是你自動食言，放棄學習此事了。」
「……噗？」……啊？
迅然抬頭，猛然豎起狐尾，牠揉揉眼地驚訝望著修羅。
眼間由至不可置信，漸至乍然狂喜。
「噗、噗，噗噗？！」大、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嘛？！
「懷疑？」
猛搖首，「噗、噗噗！」沒、沒有沒有！
「那現在還想睡麼？」瞄牠。
連著狐尾一塊兒搖，「噗噗！」沒有沒有沒有！
「那便認真坐好的聽。」再瞄牠那慵懶斜臥之姿勢。
「噗！」噢！

開心地端勻坐姿，甩著狐尾，抬首瞧望他靜地於書案上備好筆紙硯墨。
將牠擱於臨近案緣之處，覆上舉起牠掌，修羅提筆潤墨，牠一同依勢他舉止，任由他領於揮毫下的傲染墨法。

「噗！噗噗？」大哥大哥！這是什麼字呀？
他暫為停筆，看著牠，道，「龍。」
「噗噗？」是天上神界的龍嗎？
「不只。」
「噗噗？」大哥為什麼要寫這個字呀？
「龍，之於凡間，現於中國文化傳承至今的認知上，代表著威權及吉祥，亦是凡人們所信奉之精神象徵。」
狐妖懵懵曖曖地眨著眼，牠點著首專心聆聽，然卻有那半解尚未全開悟之神情。
他見狀，亦未多言，只是取來一旁堆疊書冊，擺至牠面前。
「這些，記載著凡間民俗禮儀、以及傳說典故等書，以及方才吾所說的龍，這些書中亦有詳載在凡間的由來典故。」
牠眸一亮，即撲向那疊書堆前，「噗！噗噗！」哇！好多好多的書哪！
「這些日，吾會自這些書裡慢慢教你識字，你亦可從裡頭得到些知識及見解。」他道，隨又加重了語氣，「然不能過信於書本所傳達的知識，切記，這些書只是為建立增長自己的認知，萬不可全然相信書中所言。」
「噗噗？」為什麼不能全信呀？
「吸收書籍中的知識，是建立於自己的深度及思考。」撫牠那聽得專心一致的額首，「但要懂得如何去分辨取決，不可萬信書中的一方偏頗之詞，而誤了自己的思考判斷。」
仍是聽得模模糊糊的，「噗……」噢……
「傻狐，你現在只要謹記如何初步去解讀書中所說之意，現下要深入探討思考還尚早，這事仍需慢慢培養。」
「噗噗？」那還要很久嘛？
「別急。」語畢，又領狐妖寫下令一筆字，於那龍字之下。
「噗……噗，噗噗？」那……大哥大哥，這字又是什麼啊？
「宿。」
雙眼透露疑惑，「……噗？」……宿？
「嗯。」修羅指著此字，「此字有三種唸法，亦有三種解讀之意。」語落，隨即張口示範了唸法，狐妖睜著雙眼細瞧。
「噗？」那這三個解讀的意思個別是什麼呀？
「一為代表夜晚，一為代表天上星宿，一為住宿之意。」
他比了三的手勢於牠面前，狐妖即也伸出狐掌比勢，然毛多示寡，便放棄地改伸去貼過他那厚實手心拍拍摸摸。
「噗噗噗？」為什麼宿的唸法還有分這麼多種呀？
「此乃多音字，一字多音，亦是各有其意。」他淡言，「須記住此字，同方才吾說的龍字一樣，此二字連同其意，都須記下來。」
「噗噗？」這兩字很重要嘛？
「是尤以這兩字。」輕拍拍牠背，「對你而言。」
「噗？噗？」啊？對我？
「之前說好要取名一事，吾想好了，便是此二字。」
「……噗？噗、噗噗？」……啊？我、我的名字？
「龍，用以此字，非全代表著方才所說的威權與吉祥之意，是以此字來替你，替你自己，於往後之路能一切平安順之。」撫著牠頰，續道，「往後的路上定是會有許多跌宕不順遂，這是考驗，而吾希望此字，能保你在經過考驗之時能一切吉祥平安。」
至頭字尾，牠眨巴眨巴，愣愣聽著也看著，修羅對望牠那字字句句道出的淡然，卻鏗然有韻之話語。
「至於宿，吾亦希望你能於未來中，找到屬於自己平安的歸宿。」

他道，然眸中卻有倏忽即逝的隱隱，對於此字，他未答，亦未牠能瞧個分明。
隨即牠的瞳眸，於他語畢後，滿是呆愣，俄而又迅速盛滿欲奪眶之淚水。
「龍宿。」而後，他對牠笑了，微微地，「你的名。」
抆去牠淚花，卻見那撲簌簌地，連綿成串。

「噗……噗……」我……我的名……
「……別又再來了。」漸漸皺眉，瞄牠，「把眼淚給吾收回去。」刻意施力搓揉那感性居多的笨腦袋瓜。
「噗嗚！……噗、噗……」大哥！……大、大哥……
「……笨狐，克制一點。」遠比上次經驗還來的一發不可收拾。
「噗……噗、噗噗……噗……」大哥……再叫、再叫一次……嗚哇……
「龍宿。」他將牠收入懷裡，任牠動容的滑淚於他身上濕了滿襟。
牠埋首，奮力揪住他裳衣不放，「噗哇！噗！噗……」大哥呀！大哥！大哥啦……
「……傻狐，你要哭就哭個安靜一點。」瞧瞧現在時辰已至多晚了。
「噗噗……噗、噗……」不要不要……大哥、大哥啦……

甚般落淚，是他令牠想起了過往，當猶是迷茫的毫無目標，飄蕩萎靡的浮生之時。
當牠睜著眼，於妖界隻身渡過著在眾所孤單，牠對自身的渾噩毫無期許，他者亦對牠毫無期望的歲月寂寥。
就這麼走至如今，直至在遇見他之前。
每日坐待明日，今時空待明自，不知和許的茫然空守，茫然坐望，茫然徬徨。

直至在遇見修羅之前。

「龍宿。」
他這麼喚，已不知過了多久，亦不知喚了何次。
漸漸牠哭至疲乏了，於他懷裡就這麼憨憨呼呼的埋首大睡。
修羅知曉，而他抬首看著桌案上，所揮下的那兩墨字。

「……吾想，你能有個好夢的。」

自於牠嶄然新生的頭一入睡，是他予了牠。
然牠真笑了，美夢伴存，他並未看見，但他瞭然。

半掩上窗牖，捻了燭火，修羅褪下外袍，走至床榻前。
將牠放妥，和衣而眠，同龍宿一起。

於夢。

＊

那似水明月，若隱於闃雲間的迷影迷蹤。

一人，一襲獨人白衣。
劍子仙跡，佇於一岸頂峰之上，瞇眸俯望。
矗峰下，那似如鑲嵌在此瑰麗凡間之土，蜿蜒道逕，簷瓦房舍。
拂搖於灰夜下的袖袍道款，灰髮白絲掠掩至他瞳眸，卻掩不去他始終專注眺瞰之神情。

遠方，驀一火紅之色，驅走寧靜無波的凡間夜晚。
剛眉一歛，他見那朵朵火光，似捲土突襲的熾然。

猶如荼蘼綻開的淒艷殺紅曼荼羅。

然再定望，卻見他那憂耽神情，更摻添了抹震驚之色。

「……怎會？」

不待疑慮多時，他即躍身縱谷，一揮雲袖，豁然灑逸之態。
馳奔未歇的疾步，他趕往那融火肆虐之方向。

只因前些日，在所觀所測之天象變化時。

千年後，將是熾火狼煙大起。

＊

「噗，噗噗噗？」大哥大哥，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哪兒？
「也是於此鎮。」
「噗？噗？」耶？這麼近？
「就在那座山頭上。」

於窗口往前一指，微晨的曦光照下他所引的方向，偎他右肩的龍宿小狐，一同望去。
這晌天穹未破曉完全，集市街道仍做荒逕無跡。
牠揉揉眼，眼皮仍紅通腫腫，昨晚的慘烈淚跡，今兒個全兌了現。

「走了。」
修羅清點收拾在此棧歇住幾日來的包袱，順將昏曖矇然的貪睡龍宿給揉醒，意欲提下抱於懷裡。
「噗，噗噗。」不要不要，我要窩在這哪。
「等會一樣能睡。」仍是伸手欲去。
見狀，龍宿微躲縮進他髮間，垂耳磨蹭他脖頸，「噗，噗噗。」沒有要睡啦，只是我很喜歡窩在大哥的肩上嘛。
聞言，他緩停下手勢，「為何？」
牠扭扭鼻，傻笑，「噗噗噗。」因為我喜歡跟大哥併肩同行的感覺嘛。
「然在外頭這樣會有危險，不怕麼？」
「噗噗，噗噗！噗。」反正有大哥流氓在嘛，靠山很大的哪！嘿嘿嘿。
「再說一次。」挑眉，威眸一瞇。
狐耳垂垂，身子一縮，「……噗……」……沒有沒有……
「……笨狐妖，等待會在外頭自個兒掉下肩去，後果自理。」輕拍牠神情生動的面頰。
牠立即晃腦搖個不停，「噗！噗噗。」才不會！我會牢牢的把大哥捉得緊緊的。

語畢，修羅又回望了牠一眼，無多語，而後即調回帶些隱隱異樣眸光之眼神，亦無再有取下牠之舉動，就任牠這般猗於他右肩，�了門，出了棧。

如同他所言，欲至之處僅消會兒便達，然牠未曉，是他暗自施勁迅步得以如此。
興許是他已察覺後方神佛二界的追兵之氣息，亦興許是另有忖算之意。
方來到此山，修羅抬眸而望，暗覺此山所散逸之氣息更甚昔往，亦料憑以此山，必能暫時混淆鎮壓自身氣息，免於追捕通緝一些時日。

「噗！噗噗？」大哥大哥！此山上有啥好玩有趣的事情嘛？
「有。」轉首視牠，略挑眉。
即便牠眨眨單純泛亮之瞳眸，「噗噗？」是什麼是什麼呀？
「燒烤狐狸。」微冷笑。
龍宿頓時興消數截，嘴倔啐道，「噗、噗……」臭、臭大哥……
他隱隱有笑，亦只是稍爾間，直至他倆相偕登上山路，有好段時間皆未再語。

等於足邊漸有水霧氤氳，妚連不絕，週遭溫度亦隨之消降。
龍宿忒感好奇地低視修羅那雙足，遭蒸白水氣似淹埋了去。

「噗，噗噗？」大哥大哥，來這山上是要找誰呀？
「朋友。」
「噗噗？」是大哥很好的朋友嘛？
「嗯。」
「噗噗？」那也是跟上次一樣，是神仙嘛？
「不，此友是為劍靈。」他淡道，抬首看著近在不遠的目的地，「亦是千年來首屈一劍靈之身，登上水神之首之位。」
「噗、噗噗？噗噗？」可、可靈不都是妖的最初型態嘛？為什麼他沒有變成妖呢？
「……他自以為的優越感所致。」修羅語氣冷中帶嫌，「他抵制了成為妖的變化型態，保有靈的一身，他過去亦常道，要打破神界的俗規，打破神界認為最是低等的靈身型態，所不能為之事。」
「噗噗？」所以那位劍靈之後就成為水神之首了嗎？
「嗯。」
「噗噗？」那他有比大哥強嘛？
「尚差一截。」冷冷地大言不慚。
「噗！噗噗！」哈哈哈！大哥你說的真不害臊呀！
龍宿笑呵呵地湊近他頸去，晃著狐尾，同修羅不時隨聊分享些瑣事，以及神佛二界過去曾名震當時之諸多事蹟。

片刻。

「噗，噗噗。」大哥大哥，今日好難得聽你說這麼多的話呢。
「是麼？」
「噗噗，噗，噗噗噗。」以前都是我一妖在說，大哥你負責聽的，大哥你以後也要像今日一樣常常說話聊天同我聽呀。
「再說。」又回到以往那般的冷淡寡言。
「噗！」大哥小氣！
「同你學的。」牠那據占食物的小氣功力亦不能小覷。
吐吐舌，不回理他所言，「噗噗？」那大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黑眸望去，瞧牠那晶晶眼的眨巴眨巴，單純狐妖，「笨狐妖？」
粉頰一鼓，「噗噗！」不對不對啦！
「龍宿。」語畢，摸摸牠額，視著牠屢是開心笑瞇著眼兒的滿足神情。
立即開心的蹭過，「噗！」謝謝大哥！

修羅仍是撫著，看著牠，眼神未有挪移。
而後掌間滑下，至牠脖頸，龍宿順勢的以為他是同前些日欲幫牠按摩，即便溫馴地仰高首。

未然，牠卻兀地的眼前一昏，修羅即將已遭點穴的小狐身抱至懷裡。

「……抱歉。」

眼見前方越漸迷濛揜昧的周景，他單掌撥雲開霧，一掀迷紗。
修羅仰首定望，於眼前的不遠處，霧霞山之頂崖。
將臂中昏睡的龍宿更置內裡安護，即後，方當他一躍身，一反方纔緩步健行徐上的步程。

甫映於他眼中一情景後，瞇眸，白身穩下立姿，一襲肅態。

已至霧霞山間的的修羅，看著此地多年不變的如景，雲海頂崖。
一草屋，一亭廬，一翠松，一園景。

「共工，好久未見。」

他喚，對那名佇於亭間，始終背對的一者。
此山所居之者的名諱，亦為水神之首，千年如一之摯友。

修羅單手覆後，走向前去。
併指凝氣一貫，緩緩蓄勁。

「修羅，好久未見。」

共工淡笑，然瞳眸深邃的難讀其意。
在視線挪往修羅手臂間的昏睡小狐妖之時，那笑更是添上了眼，他便明瞭修羅來此目的究竟何事。

「來此，是來同我敘舊情誼，抑或……來清算總帳的？」

修羅未答，然舉動已是先發制言。
一跨步，掌勁凝氣已臻。

「留心了。」

不待片刻，他一拔身，立即疾步奪前。

【千年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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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留言晚回！(抱頭)
因為下禮拜就是期中考了(炸)，設計系的爆肝作業日來了囧(喂)

……不過是說……我某個荒廢已久，本想專給大陸對岸看的到文章的部落格(心虛)，
卻無力經營(喂)的地方，前些日竟看到有怨念的回言囧||||||||

對不起orz，我會更新的QQ，這邊千年五已龜到3分之2的進度囧(爬)

最後…(小聲說)

出書預告中(啊喳~不是千年！(爆打))

[ 此帖被煢蕭在2010-07-06 00: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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