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6 【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南風曲（1.3更新63-67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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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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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樓主發表於: 2021-03-16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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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6 【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南風曲（1.3更新63-67未完）

預警：cp：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附加：翠湘、楓櫻（只有一點點）
武俠背景生子文，有詳細生產過程和孕期，慎入
軍督的事業心被我吃了，南風糾結到我自己也瘋了，所以嚴重ooc
嗯，然後有強x和違背道德的各種劇情，注意避雷。
南風會生幾胎，沒錯背景劇情都浮雲，我就是為了生子服務的

[ 此帖被仲心宛琴在2023-01-03 16: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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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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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1樓發表於: 2021-03-16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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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時維仲秋。
慶陽山位於鄂東之地，往南走可達長江水道，往東數十裏是正河府地界，西邊和北邊被群山環抱，只有幾條小道通行。
此地方圓數十裏都沒有人家，只在山腳下有一間小野店，打著破破爛爛的酒旗，不鹹不淡地經營著，為往來的商賈過客提供一個歇腳的地方。
野店店面不大，一共才六七張桌子，一個老掌櫃帶著兩個年輕夥計，打理著裏裏外外的事情。這個時候的過客並不多，一整天下來，也就來了兩位客人。
那兩位客人出現時差不多是正午，一對青年男女，也沒帶什麼行李坐騎，就從西邊步行來的。看店的小夥計是山裏長大的，人來人往的客人看得多，原也是個伶俐人，那時候正在店門口燒水，就見那對男女緩緩行來，男的英俊不凡，女的美若天仙，一時看得呆住，乖乖，這是哪里來的一對神仙下凡，那兩張臉簡直叫人移不開眼睛。
那女子年紀輕輕，穿一襲白色長裙，恍如仙子下凡，走得快些，先一步到了野店門口，向那店小二盈盈一笑：“這位小哥，請問店裏可以休息嗎？”
店小二愣愣地看著女子，答不上話來，兩個手慌得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還是老掌櫃在店裏聽見了動靜，掀了門簾子出來，劈頭蓋臉就罵：“小王八羔子的東西，見了客人也不曉得招呼，作死嗎？”又換上笑臉轉向那女子，“姑娘好，快店裏請，不是老爹自誇，這方圓幾十裏地方，也就老爹這裏可以歇腳啦。”
那女子捂著嘴笑：“好，那謝謝老爹。”她轉身去迎身後的男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住他的胳膊，低聲說了幾句，又向老掌櫃道：“老爹，我朋友身子不太好，勞煩你準備些好的吃食，銀子我們照付的。”
“好，好。”老掌櫃一疊聲應著，熱情地迎接兩人進店，又忍不住打量起了那年輕男子。那男子長相確實頗為英俊，但身材略有些臃腫，穿著過於寬大的斗篷，這時節雖是秋季，但還不算太冷，那女子穿得單薄，他卻裹得嚴嚴實實的，好像在懷裏藏著什麼寶貝。
“你看什麼？”覺察到老掌櫃過於好奇的目光，男子忽然轉過來厲聲問道。
老掌櫃一愣，趕緊避開了視線。那女子見狀趕緊拉著男子走到角落的桌子邊上，按著他坐下：“好啦好啦，南風，不要這樣嚇到人家。”
“哼。”
南風不競憤憤不平地瞪了老掌櫃一眼，扶了扶後腰才坐直了身子，與他同行的女子名喚湘靈，略帶歉意地向老掌櫃點了點頭，輕聲道：“老爹，不好意思。”
老掌櫃看南風不競脾氣不好，也不敢多言，喊著夥計趕緊去準備吃食，又泡了一壺茶，親自給兩人送過去。湘靈向他一笑，道：“謝謝老爹，我們喝清水就好。”
老掌櫃點頭應著：“那行，我們小店沒什麼好東西，我讓他們準備些饅頭和小菜什麼的，你們先等等，我去後廚看看。”
湘靈再三謝過，等著老掌櫃離開了大堂，這才轉頭去看南風不競。南風不競一直繃著臉，此刻見四下無人才肯放鬆些許，揉了揉後腰，慢慢撫著胸口：“有些氣悶，等吃完了我們就繼續趕路。”
“還趕路？”湘靈知道南風不競的性子倔強，輕易不肯示弱，但此時情況特殊，她見南風不競臉色蒼白，忍不住勸道，“剛才老爹說了，方圓幾十裏都是荒郊野外，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想想。”
南風不競本就不愉快，哼聲道：“我沒事，你別提孩子……唔！”話音未落，他忽然輕嗚了一聲，整個身子劇顫，弓著背握緊了拳頭。
“怎麼了？”湘靈著了慌，趕緊上前扶著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幫你看看？”
“你別管。”拒絕了湘靈的好意，南風不競皺著眉頭忍耐了片刻，等著這一波不適感褪去，他抬起頭四下看了看，確認老掌櫃和兩個夥計都不在大堂裏，才肯解開斗篷，顫抖著伸出手，摸一摸自己高隆的肚腹。
快八個月了……
腹中隱隱約約有些感覺，像是什麼東西在裏頭伸手踢腿，每每在其中翻轉乾坤，都令南風不競苦不堪言。他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為何偏要受這份苦楚，這份冤孽實在令人難以啟齒，要不是遇見了湘靈……
“天哪！”湘靈驚呼，她與南風不競結伴同行了一個多月，見著他的肚腹日益隆起，非但沒有覺得南風不競是異類，反而對他腹中的小生命期待不已，此刻見南風不競難受的模樣，於是伸手摸摸他的肚子，“你怎麼還束著腹，也不怕擠壞了他？”
“無妨，我懂醫術，自有分寸。”雖說留下了這個孩子，但南風不競是不願意外人瞧見他大腹便便的模樣，所以從知道自己有了開始便一直用絹布束著腹部，平時又穿著寬大的斗篷，所以外人看他只是臃腫，看不出他身形有異。可是如今月份大了，拿絹布一直束著愈發不舒服，有時腹中胎兒掙扎得厲害，讓南風不競幾乎脫力昏倒，也是一樁為難的事。
湘靈溫柔地安撫著南風不競腹中的孩子，輕聲道：“好吧，你就是這樣，總是苦著自己，你說對不對，小寶貝？”
“你這麼喜歡，生下來給你帶走養？”
“我當然願意啦。”湘靈知道南風不競是開玩笑，便順口說道，“只怕你捨不得，寶寶的親生爸爸也捨不得。”
“閉嘴！”南風不競瞬間沉下臉，咬著牙斥道。他從未向湘靈提起過這個孩子的來歷，湘靈也很識趣，他不說便不問，畢竟兩人本是萍水相逢。只是湘靈偶爾也會好奇，究竟是誰讓南風不競懷上了孩子，像他這樣的性子，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呢？又是什麼原因會讓他們分開？
南風不競冷著臉按著肚子，關於孩子的來歷他無從對湘靈說起，那個令他無比恥辱的夜晚，那個淩亂黑暗的山洞……甚至，他根本就不曉得，腹中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誰？
武林傳聞：兵甲武經現，九州烽煙起。四魌封武冠，莫問誰與敵？
久遠之前，一代武林傳奇雅狄王突然失去了蹤影，而他撰寫的十一卷兵甲武經也從此流落江湖，不知所蹤。長久以來，關於兵甲武經的傳言一直甚囂塵上，為了得到這十一卷武林至高寶典，引發了無數紛爭。廢天地，裂生靈，神毀歇寧清，得其一便可縱橫天下，合一則天下無敵。
南風不競一直獨自居住在六出飄霙，對於兵甲武經的傳言雖有所耳聞，卻從未放在心上。他本是世外高手，只喜好吟風弄月，把酒吟詩，對於武林紛爭毫無興趣。一次因緣際會之下，他卻無意中得到了兵甲武經其中之一的神之卷，由此被捲入了這無盡的風波之中。人道是一步江湖無盡期，從踏出六出飄霙開始，南風不競就已是江湖染塵，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晚的月色淒迷，風冷冷地吹著。到此刻為止，南風不競已經殺死了一百一十三人，這些人都是為了神之卷而來，有些還先禮後兵，要脅不成再動手，有些則根本不把南風不競放在眼裏，上來便出手，招招狂亂置人於死地。
南風不競也不是什麼溫良乖順之輩，既然有人上門挑釁，他亦不會束手待斃，出手喋血毫無動容。他殺了許多人，殺得他那一身白衣都染成了紅色，像修羅立於無間地獄。只是，他也漸漸疲倦了，被無窮無盡的追殺逼進了樹林，後心上中了一掌，讓他內傷爆發，氣血翻騰。而更為糟糕的是，偷襲的宵小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他記得他聞見了一股異樣的香味，那種香味令他手腳發軟，功力被壓到了最低點。
樹葉沙沙地響著，有人在迅速接近，兵刃交接的聲音不絕於耳畔，幾聲悶響之後，只有一個人還活著，並且他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南風不競所在的地方。
南風不競跌跌撞撞地躲到了樹後，片刻之後烏沉沉的雲散去，月光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在視線所及。那男人渾身是血，看不清原本的模樣，臉上亦沾染了血跡，眼睛閉著似乎視線受阻，像闖入林間的困獸，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焦急尋找出路。
他看不見。
南風不競稍稍放下心來，現在的他武功盡失，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那個男人充滿著危險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想要遠離，發現男人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他躡手躡腳地轉身打算離去。
“你想去哪里？”
熱烈的呼吸近在咫尺，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南風不競的身後，僅憑著嗅覺，男人已經把南風不競當做了他的獵物。
“你……”南風不競微微一愣，他竟沒有發覺男人的身手這麼好，剛想開口，就被男人拽住了雙手，狠狠地推壓在了樹幹上，而後綿密的吻便落了下來。
“放手！”南風不競怒斥，從未受過如此的羞辱，他惱怒無比，激烈地反抗著，可男人充耳不聞，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緊緊地桎梏住南風不競，毫無章法地低頭瘋狂地舔舐親吻，粗暴地撕扯開他的衣衫。
“你！”南風不競瞪大了眼睛，借著月色看清男人的臉，那其實是一張頗為英俊的面容，但此刻被鮮血和情欲沾染，激發出最原始的獸性。
是媚藥！
通曉醫術的南風不競很快發現了真相，男人或許連他的樣子都看不見，只是被藥性所控制。但這正是令南風不競感到恐懼的地方，在這荒無人煙的樹林裏，武功被壓制的自己，恐怕只能屈從於這個陌生的男人。
思及此處，南風不競面色大變，不顧一切地劇烈掙扎起來：“喂，你清醒一點，喂！”
男人毫無反應，憑藉本能用牙齒撕扯著南風不競的衣物，南風不競的背脊在粗糙的樹幹上被磨出了鮮血，卻依然掙不脫男人的懷抱。男人完全被藥性攫走了神智，不理會南風不競的反抗，將他挾持到了附近的山洞裏。
洞中黑漆漆的，彌漫著潮濕腐朽的味道，男人把南風不競狠狠地扔在地上，而後扒掉了他身上最後一寸破碎衣物。如此的屈辱讓南風不競無法忍受，更可怕的事情還在繼續發生，男人俯下身子，像獸類嗅著南風不競身上恬淡的香氣，而後把他翻轉過來，將赤裸的上半身壓在冰涼的石壁之上。
“你要幹什麼，放開！”
南風不競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男人扣住他掙扎的雙手壓在牆上，低頭咬住他的後脖子，然後用膝蓋頂開他的雙腿，開始野蠻地侵犯他。
“啊！”
身體被異物入侵，激越的疼痛令南風不競忍不住喊出了聲，他痛恨如此無能為力的自己，又不願讓這軟弱的呻吟再度流露，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發出低低的嗚聲。殊不知這更刺激了男人的情欲，男人掐著南風不競纖瘦的腰，亢奮地在他身體裏攻城掠地，不停地撞擊、深入……而後完全釋放在他的體內。
黏膩的汁水滴落在地，劇痛混著莫名的感覺席捲了南風不競的身心，他以為這場如同酷刑的折磨已經結束，不料男人掰過他的臉，又胡亂地親吻了起來。
“滾，滾！”
大聲怒吼著，南風不競合攏貝齒，死死咬住男人的肩膀，男人悶哼一聲，停下了動作，南風不競覺得有機可乘，便推開了男人想要逃離，誰知男人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又將他摁回了自己的懷中。
口中腥味擴散，南風不競急怒攻心，嘔出一口鮮血，他想要一掌打死這個羞辱他的男人，出手卻只是軟綿綿推了男人一下。男人仰起臉，雙目依然緊閉著，眼下一線鮮紅，他的眼睛應該是受了傷的，大概是由於看不見，他的動作格外粗魯。
南風不競惱怒地甩了男人一巴掌，起身欲走，男人突然發出低吼，猛力把他推倒在地。後腦勺撞在了堅硬的石頭上，撞得南風不競眼冒金星，眼前一陣陣發黑，男人動作迅速地覆上了他的身，再一次佔有了他。
不，這不是簡單的佔有，而是強暴，是蹂躪！
撕裂般的痛楚在南風不競體內肆虐，他的身體痙攣著，只能任由男人在他的身上起伏，一直到最後，痛苦將他擊碎，他失去了知覺，墮入無邊無涯的黑暗之中……
再度醒來時，山洞外已經天光大亮。
南風不競花了些時間才從茫然中回過神，他以為那是一場噩夢，可是赤裸的身體和遍佈全身的愛痕都證明了那是真實的，他轉頭，看見昨晚那個獸性大發的男人依然躺在那裏，胸口一起一伏，睡得很沉。
“混蛋……”
低聲咒罵著，南風不競怒火熊熊燃燒著，這樣的恥辱讓他如何能忍得了，他必須也一定，要殺了這個男人。南風不競忍著下身的劇痛爬起來，雙腿酸軟無力，他的功力還沒有恢復，內傷更是嚴重，反倒是昨夜男人在施暴時無意中為他傳了些許內力，將他逆轉的經脈捋順，陰差陽錯之下為他緩和了傷勢。
但這依然不能抵消男人犯下的罪過。
南風不競四下搜尋了一番，發現並沒有兵刃可用，要想赤手空拳殺死這個男人實在困難，他從地上摸到了一塊石頭，花了些力氣舉起來，想要砸死這個禽獸。
可是，萬一沒砸死他卻把他弄醒了怎麼辦？南風不競手腳發軟，使不上力，也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從地上把零碎的衣物收集起來，裹住自己一身狼藉，然後他在男人的身邊坐了片刻，想著要如何是好。
男人忽然翻了一個身，把南風不競嚇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男人武功高強力氣也大，現在的他根本不是對手。思考了許久，南風不競只能權且按下心中的怒意，趁著男人尚未清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那一夜的混亂情形被南風不競封印進了內心深處，再也不願提及。至於那個男人，南風不競也不再去想，只當是被惡犬咬了，難不成還能再咬回去？反正此事也只有他兩人知曉，甚至那男人眼瞎又中了藥，大約也根本什麼都不記得吧？
在鄉間休養了數月，南風不競也漸漸淡忘此事，然而身體的屢屢不適為他帶了一樁令人震驚的消息，想不到那一晚的翻雲覆雨，竟讓他這個堂堂男兒珠胎暗結！
初時南風不競還不願相信，這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這定是鄉下大夫胡亂把脈診錯了，可他自己也通醫術，反復確認之下，才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南風不競返回六出飄霙，翻遍古書典籍，才知道原來上古曾有一支血脈來歷特殊，男女皆可有孕生子，只是後來這支血脈混入芸芸眾生之中，逐漸失去了蹤影。傳至如今，此血脈與普通人無異，即使是這支血脈後裔的男子，傳承下來能以男身孕子的數量也是鳳毛麟角。
然而，南風不競正是傳承了這支血脈的後裔，而且他的腹中如今真的孕育著一個孩子。
氣惱和憤怒過後，南風不競原打算一掌了結腹中的冤孽，他可不會留著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何況就憑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讓他如何面對腹中的孽種？可真要動手，南風不競卻又有些不舍了，血脈相連的天性難以抹去，這孩子也是他自己的骨肉。就這麼拖著拖著，一直拖過了四個月，腹中血肉漸漸成型，時有胎動，讓南風不競欣喜不已。
最後，南風不競打算留下這孩子，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去了結與那個男人的恩怨。
隨著時間的推移，南風不競的肚子也漸漸隆了起來，他雖決定留著孩子，但大著肚子行走江湖終究不便，於是他便以絹布束腹，只有夜晚獨自一人才敢偷偷放開束縛。
懷胎需要十個月，南風不競算算日子，打算前去尋找楓岫主人。楓岫主人乃是武林名士，和南風不競同祖同源，乃是遠親，兩人亦是舊識。南風不競去尋他，一來兩人既是親戚，對於上古血脈一事楓岫應該也知情，也好讓他庇護這未出生的孩兒；二來南風不競手中那卷神之卷便是楓岫所贈，為此才有了這連串風波，他當然要上門問個明白。
由此，南風不競便踏上了前往寒光一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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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3-16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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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小店沒什麼好東西，老掌櫃把後廚翻了個遍，才端出來幾個饅頭並兩個小菜。老掌櫃看南風不競臉色不好，心下也有些歉疚，搓著手道：“抱歉，沒什麼客人，店裏也沒有什麼好吃的了，不然客官多等片刻，我叫小毛去殺只雞給你們做個菜？”
南風不競腹中胎動連連，又怕被老掌櫃看出端倪，趕緊用斗篷兜住，背脊挺得筆直，側過臉不言語。湘靈笑著拍了拍他的手當作安慰，轉向老掌櫃道：“謝謝老爹，不用麻煩了，我們吃這些就好。”
老掌櫃笑呵呵地道：“不麻煩不麻煩，姑娘不是說這位公子身子不好麼，我這兒的雞是山裏養的，肉嫩，大補呢。”
“這……”連日趕路，南風不競已有八個月的身孕，身子沉重，的確需要補補，湘靈為難地看著他，小聲問：“南風，你要不要吃？”
南風不競點了點頭，湘靈松了口氣，從兜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那麻煩老爹，給我們燉個雞湯吧，這點銀子夠不夠，不夠我這兒還有。”
“夠啦，夠啦。”老掌櫃是個實在人，這銀子夠買幾只雞了，他趕緊招呼著夥計去抓回來燉湯，又殷勤地去櫃檯裏取了酒，親自給兩人端來，“兩位客官得等一會兒了，這雞湯得燉久一點才入味。你們先吃著，我這兒有新釀的酒，要不要喝點兒？”
“不了老爹，我們不喝酒。”眼看著南風不競伸手要去接那酒，湘靈搶先一步拒絕。老掌櫃看兩人相處起來有趣，明明是湘靈事事做主，又好像她在哄著南風不競一般，他還以為兩人是剛剛出門的小情侶，“好吧好吧，那你們先吃，我不打擾了，去看看雞，給你們選個肥點的。”
“好，多謝老爹。”
等老掌櫃離開之後，湘靈挑了個饅頭掰了一半，塞到南風不競手裏：“先吃點饅頭墊墊肚子吧，別餓著了。”
南風不競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櫃檯，再看看手中食之無味的饅頭：“我想喝酒。”
“孕婦不能喝酒。”知道南風不競好酒，湘靈趕緊給攔著，這時候還喝酒，怕不是將來生個小醉貓出來，“我也學過醫，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南風不競皺眉，撕了一小塊饅頭塞進嘴裏：“那你有沒有學過，稍微喝點酒有助於身體健康。”複又夾了一筷子小菜，總算嘗出點兒味道來，“還有，我是男人。”
湘靈也同樣一筷子小菜夾著一小塊饅頭慢慢吃著：“我不管，反正孩子不能喝酒，你就不許喝。你喝壞了我不管，萬一把孩子喝壞了怎麼辦？”
“你！”南風不競無奈，歎道，“你管的真多。”
“我是為你和孩子好。”
“哼！”
湘靈是南風不競在半道上遇見的。
殺戮碎島在武林中多年屹立不倒，威勢赫赫，為人所側目。碎島之主名為戢武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是一方之主，威震天下了。而湘靈，乃是殺戮碎島的二小姐，戢武王的胞妹。
這一年，湘靈滿了十八歲，她的兄長戢武王便做主，將湘靈許配給了同為武林一方之霸的集境破軍府之主。得到消息的湘靈在乳母的幫助下逃出了殺戮碎島，自此流落江湖。
兩年前，湘靈在一次武林集會上遇見了一名風度翩翩的男子，由此對他一見鍾情，念念不忘。情竇初開的湘靈並不想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夫，一心一意只想去她衷情的男子，因此才選擇了逃婚。只是，湘靈並不知曉那男子的來歷與名字，只知道他慣常穿一身紫衣，還留下了一卷竹簡，落款為“楔子”。逃離殺戮碎島之後，湘靈便踏上了尋找“楔子”的旅程，她走過許多地方，卻始終沒有再見過那名紫衣男子。
盛夏過後，天氣漸漸轉涼，湘靈泛舟南渡，去了巴蜀之地繼續尋找。那日天降大雨，湘靈在山中避雨，偶然看見了一名男子倒在路旁，大雨滂沱，那人已是渾身濕透，她心中不忍，便上前將他扶到了避雨之處。
那人正是南風不競。天氣變得太快，一冷一熱地讓人受不住，南風不競身子沉重，腹中胎動不安，走到半道上又遇到了急雨，使得他一時支撐不住，便倒在了路旁，幸而湘靈搭救，才讓他緩過勁來。
雨停之後，南風不競也恢復了神智，向湘靈謝過，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又過了兩日，南風不競來到川中，再遇見了湘靈。彼時湘靈被幾個青城弟子圍住，幾番調戲輕薄，左躲右閃不得，正在焦急之時，南風不競忽而出現，一掌落下，將那幾個無賴打飛了出去，複又出手好生教訓了領頭的青城少主。
湘靈得救，便去謝南風不競。南風不競態度冷淡：“不用謝我，你救我一次，我再救你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湘靈道：“我當時不過隨手扶你一把，你可是救了我的性命，那當然是我應該謝你比較多。”
“哈，隨你。”南風不競本不欲和陌生人來往，但見湘靈一介弱女在江湖漂泊，不由起了惻隱之心，問道，“看你不像尋常女子，又不怎麼會武功，為什麼孤身一人在外？”
“我是逃婚出來的，我在找人。”湘靈天真單純，便對南風不競據實相告，又說起那個紫衣男子，當日的風采翩翩，驚鴻一瞥傾倒眾人，只可惜人去無蹤，不知要去哪里尋了。
南風不競聽罷，沉吟道：“你說的那人，是否一頭紫發，眼眉含笑，酷愛楓葉，還喜歡念：笑看嫣紅染半山什麼的。”
“對對對。”湘靈眼前一亮，在她心中，世間無數奇偉男子，都比不得那人羽扇輕搖，口角微揚的一瞥，“你認識他，你知道他在哪兒？”
“哈。”南風不競哭笑不得，“那便是楓岫主人，我也正要去找他。”
“真的！”湘靈欣喜不已，“那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們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南風不競一時猶豫，聽湘靈所說，楓岫或許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姑娘對自己情深義重，況且湘靈出身殺戮碎島，未婚夫又是集境破軍府之主，無論哪一邊都是得罪不起的。不過南風不競向來倨傲，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裏，又經不住湘靈一再懇求，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好吧。”
兩人結伴同行，從川蜀一路向東，順流而下，來到了這鄂東之地。原本南風不競計畫著要在一個月內到達寒光一舍，那時候離臨盆還有一兩個月，他也能休養些時日，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誰知半路走錯了道，又因感染風寒耽擱了些日子，如今他的孕期已近八個月，再這麼拖下去，他怕是要把孩子生在半道上了。
老掌櫃帶著夥計在外頭殺雞，要等美味上桌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南風不競和湘靈一邊吃著饅頭小菜，一邊低聲說著，如今已是深秋，天氣越來越涼，他們的腳程也越發慢了，不如轉而走水路，順江而下，這樣起碼可以縮短十天的行程。
湘靈一心只想尋找楓岫，不懂這些路程上的計算，只聽南風不競在那兒說，溫柔道：“你說怎麼走就怎麼走，只要你身子受得住。”
南風不競心下也有些擔憂，但他性子向來驕傲，即便不適也不願低頭：“我沒事。”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野店門口一陣騷動，似乎有十來個人騎馬而來，一時間人喊馬嘶，嘈雜無比。老掌櫃從後廚匆忙走了出來，看南風不競和湘靈坐在角落之中，止了談話正向門口張望，於是陪笑道：“哎呀，這怕是有北邊來的豪客路過歇腳的，你們且坐著，老爹去招呼。”說罷轉頭向後廚喊，“阿毛，阿毛，哎呀，手腳這不利索的，快出來迎客人。”
“來了來了。”阿毛殺了雞正在拔毛，趕緊擦了手奔出來，一面擦汗一面向門口走去，這時門簾被掀開了，走進來兩個錦衣的男人，身後跟著十幾個漢子。
野店門面不大，一下子進來十幾個人，立刻就被擠得滿滿當當。這些人皆是一樣的裝束，看起來出自哪個武林大派，為首的錦衣男人，一個身穿黑色勁裝，面容冷峻，目光令人畏怯，他在店裏四下一看，目光落在南風不競和湘靈的身上，微微一凝。南風不競與他對視了片刻，隨即轉開了視線，繼續吃饅頭，湘靈害羞，低著頭不敢看。
另一名錦衣男人是個書生打扮，文質彬彬，眼眉上挑，說話聲音也有些高亢。他未曾注意到角落中的兩人，嫌棄地看一眼店裏，哼聲道：“野俊飛雄，你要這裏落腳不成？”
野俊飛雄收回視線，向書生點了點頭：“只有這裏。”
叫阿毛的小二鑒貌辨色，看出這夥人裏是這個書生做主，便立刻換上了笑容，殷勤地上前：“客官，客官，您這邊請，小店雖小，卻是這方圓幾十裏唯一的客店了，您在這兒歇歇腳，再走出去得過十幾裏地才能看見人煙啦。”
野俊飛雄道：“將百師，將就吧。”
“好吧。”答話的就是那個書生，將百師在店裏挑挑揀揀，選了個看得順眼的乾淨臺面坐下，野俊飛雄與他坐在一起，其他十幾人便也分別落座。阿毛和老掌櫃趕緊給看茶，又問他們要不要吃點啥。
將百師撫著掌心道：“給我們上壺好茶，要上好的玉露茶，其他的隨意。”
阿毛和老掌櫃面面相覷：“小店……沒有這麼好的茶，只有些普通的……還有些酒……”
野俊飛雄道：“莫為難人家。”他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向老掌櫃道，“拿茶來，其他有什麼吃的，都端上來。”
“是，是。”老掌櫃知道這夥兒江湖人惹不起，他們說什麼便都答應著，其他的一概不問，和阿毛又去後廚煮水泡茶準備食物去了。
將百師斜了野俊飛雄一眼：“你倒是大方。為什麼非要在這裏歇息，咱們的馬腳程很快，再往前不用半個時辰，也就出了這荒野了。”
野俊飛雄道：“主上吩咐，咱們且等著，不可擅作主張。”
聽聞“主上”二字，將百師微微一怔，半晌不曾言語。過了一會兒，老掌櫃領著夥計端了饅頭小菜上來，又給眾人一一上茶。
那些跟隨而來的弟子都是規規矩矩的，四人一桌坐得腰杆筆直，上了食物仔細研究，發現沒有問題便低頭吃著，動作俐落，吃東西更是一絲聲響都沒有，整個店裏就只有野俊飛雄和將百師在談話。
“主上也不知怎麼想的，偏要到這個地方來，這荒郊野嶺的有什麼好。”將百師一面抱怨，一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頓時“噗”得噴了出來，“啊呸呸呸，這是什麼茶，掌櫃的！”
老掌櫃趕緊跑了出來：“來了來了，客官有何吩咐？”
將百師重重地放下茶碗：“你這是什麼茶，拿樹葉子糊弄我麼？”
老掌櫃顫顫巍巍地道：“這，這是……我們這兒都喝這個茶，是山裏采的，叫首陽春呢。客官要是不喜歡，這……小店也沒有什麼好茶了……”
將百師還要再說，野俊飛雄按住他道：“山裏小店，你鬧什麼，將就吧。”說罷放了老掌櫃離開，拿了個饅頭遞給將百師，“主上三五日便到，你且忍耐，莫要惹是生非。”
將百師對那“主上”尚存敬畏之心，聽野俊飛雄這麼說，便只能悻悻地坐下，不再多說。
南風不競摸了摸肚子，小心翼翼地掩好身上的斗篷，壓低聲音向湘靈道：“我們走吧。”
湘靈疑惑地看著他：“啊，現在？”
“現在。”南風不競站起身，惹得野俊飛雄和將百師一同側目，其實他們一進門就已經注意到了兩人，只是這野店來來往往的客人眾多，他們也沒有理由隨意去驅趕旁人。南風不競一言不發，扯著湘靈就往門外走，他儘量加快了腳步，以免被人看穿。
湘靈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問什麼，倒是老掌櫃恰好見著了，生怕自己怠慢了客人，迎上來問兩人：“兩位客官這是要去哪兒呀，雞已經燉上了，一會兒就好。”
南風不競冷然道：“我們不吃了。”
老掌櫃為難地搓著雙手：“可是這……”
“他們不吃，我們吃，給我們就是。”將百師忽然插嘴，目光在南風不競身上一轉，笑著摸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爺正好餓了，光吃這白饅頭就鹹菜怎麼行，這位少俠，你不吃便讓給我如何？”
“可是這位公子他……”
南風不競轉過身與將百師打了個照面，冷冷地點了點頭，拉著湘靈出門離開。
等人走遠，將百師向野俊飛雄道：“那人武功不差，只是怪怪的，不知什麼來歷。”
野俊飛雄卻關注起了湘靈：“他既不招惹，我們也不必惹事，倒是他同行的那名少女……”
“如何？”
野俊飛雄垂下眼睛，閃過一絲寒意：“不妨事，我會向主上秉明的。”
“隨便你，哼，主上的行事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莫議論。”
離了野店，南風不競一刻也沒多做停留，帶著湘靈匆匆離去。兩人一口氣走出幾裏之外，湘靈已經快要跟不上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泛著紅潮，終於忍不住拉住南風不競：“南風，等等，等等。”
南風不競停下腳步，蒼白的臉上也掛滿了汗珠，腹內一緊，他不得不伸手安撫：“唔……怎麼了，你走不動了？”
湘靈擦了擦汗，氣喘吁吁道：“呼……還好。”她見南風不競捂著肚子，便扶著他的胳膊，急問，“你怎樣了？”
“都說了我沒事。”腹內的動靜安穩了，南風不競松了口氣，硬撐著拂袖，“走不動便歇歇吧，若還走得動，我們繼續走。”
此刻已經是日落黃昏，夕陽的餘暉灑下一片金黃，周圍群山環抱樹影重重，放眼望去都不見人煙，看來野店老掌櫃沒有騙人，這地方的確是個荒野。湘靈扶著南風不競到樹下坐著休息片刻，好在方才他們吃了些饅頭墊墊，這會兒也不至於餓著，但這荒郊野外的，日落之後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光景，湘靈畢竟是女兒家，有些害怕：“唔，早知便在那店裏呆一宿了，這下我們趕不上投宿了。”
南風不競道：“不走你還要和那些人呆著麼？”那樣的江湖人，就是再來十倍南風不競也不會放在眼裏，只是他現在月份大了，孩兒又在肚裏鬧騰，他不得不忍氣吞聲，先走為上。
“那些人……也還好。”湘靈體貼，知道南風不競如今肯定渾身上下都難受，尤其是那一雙腳，本就因為懷妊而浮腫，還這般奔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下來的。她伏下身，輕輕為南風不競揉撫著雙腿，“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為難我們的人，大家萍水相逢而已。”
南風不競挑眉：“你不認得他們？”
湘靈搖了搖頭，她從小被兄長寵著長大，對於武林之事壓根毫不知情，只曉得那大約是個什麼大門派，聽他們主上主上地叫著，想來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吧。
南風不競歎了口氣：“那十幾個人的衣服上都有金底雲紋，你竟不知，那是集境破軍府的標誌。”
“啊！”湘靈忍不住驚叫，集境破軍府，那他們的主上豈非就是她那個從未謀面的未婚夫？她不知道她逃婚之後兄長會如何向破軍府交代，但此時若是遇上那個人，恐怕事情就難以善了了，“你怕他們認出我，所以帶著我趕緊跑？”
“嗯。”南風不競點了點頭，“聽他們說的，你的未婚夫恐怕很快就會來，現在的我可沒把握把你帶走。”
湘靈想想也是，比起被那個所謂的未婚夫發現抓回去，還是露宿野外更能接受：“好嘛，你早點說，我就多打包兩個饅頭出來了，現在可好，我們得在這烏漆嘛黑的樹林裏過夜了。”她剛說完，便聽得樹葉沙沙作響，驚鳥掠起，遠處又傳來幾聲嚎叫，“啊，不會有狼吧？”
南風不競笑道：“你要是怕，我們繼續走，找著投宿的地方再休息也不遲。”
湘靈猶豫了片刻，最後也只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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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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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3-16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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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渡口。
江水一路奔騰向南，這個時節風向正好，順流而下只需一兩天，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處渡口是鄂東連接長江水道的分支，出了江口平湖開闊，湖面波瀾起伏，遠眺望去水天同色，孤鸞在遠處嘶叫著飛起，張開羽翼在空中掠過一線。
湖面上，十幾艘漁船停得滿滿當當，都收起船槳，鎖著桅杆，沒有出航的打算。另一邊四五艘渡船也都停泊著，有大有小，以供不同的客人需求。船夫們穿著草鞋，蹲在船頭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偶爾停下來，便扯過身旁的麻繩搓弄，沒有生意的時候，手巧的編些草鞋魚簍什麼的，也可補貼家用。
陽光灑落，微風拂面，是個難得的風和日麗好天氣。
湘靈把南風不競安頓在渡口附近的茶棚裏休息，自己去找船夫租船，他們的行程已經耽擱了十幾日，為了儘快趕到寒光一舍，走水路是最安穩便捷的方式了。要南下江南，太小的船行不太遠，肯定不行，太大的船租價太貴，行船也慢，南風不競看中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船夫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忠厚老實，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湘靈帶著銀子來到碼頭上，見那年輕船夫蹲在船頭編草鞋，便徑直走了過去，向那船夫盈盈一笑：“小哥你好，我們要下江南，要租你的船。”
那年輕船夫抬頭看了湘靈一眼，擺了擺手：“不租，不租。”又低頭認真編著草鞋。
湘靈沒想到上來就糟了拒絕，還以為是自己哪里說得不對，只好道：“小哥，別這樣，我們再商量商量，價錢可以談。”
“不租，多少錢都不租。”年輕船夫搖了搖頭，“你快走吧。”
湘靈為難道：“小哥，幫幫忙，我朋友身子不好，也實在是沒法子了，就租給我們吧。”
“說了不租！”湘靈一再懇求，讓船夫的口氣不太好了。他騰得站起來，本欲驅趕湘靈，但見她低著頭楚楚可憐的樣子，一時又不忍心，“對不起了姑娘，不是我不想賺這個錢，實在是我不能租給你。”他指了指身後，“看到那個了嗎？”
湘靈順著船夫所指望去，只見眾多漁船客船背後，湖面開闊之處，赫然停著一艘華麗的大船。那船雕樑畫棟，足有城樓大小，吃水也不輕，停在那裏如同北海之鯤，將這碼頭上所有的船都比成了魚蝦。
湘靈“啊呀”一聲，打量了那船片刻，仍是不明所以：“好漂亮的船。”
“看到了吧？”船夫羡慕地看著大船，有生之年他能摸上一摸那樣的大船，也算不枉當一世水上人家。船夫乾咳一聲收回目光，向湘靈解釋，“那位爺把這水道都包了，這船停在這兒，我們的船都不能開。”他指了指另一旁的漁船，“看到沒有，出去打漁的船也都停著，不能開。”
“哪有這樣的道理？”湘靈道，“你的船已經被他們租了嗎，若是沒租，為何不能不能租給我們？”
船夫雙手一攤：“不能開就是不能開，我也沒辦法。”他見湘靈一介弱女，又好心提醒，“大家都是靠著這個吃飯，我不能為你們破了規矩，要不然，你們便多等幾日，這船一兩日內也要開走了。或者，你去與那船的船主商量，說不定他還願意捎你一程。”
“好吧，多謝小哥。”湘靈又懇求了一陣，船夫只是不允，碰了一鼻子灰，她只好謝過了船夫，回轉茶棚找南風不競。
“豈有此理！”南風不競聽了事情經過，氣得狠狠得拍桌子，連手裏的茶碗也砸了，“沒有這樣霸道的，包了船也便罷了，還能把水道包了？”
湘靈見他氣得拍桌而起，忙安撫道：“你別動那麼大的氣，不然我們等一等，船夫說最多一兩日那船就走了。”
“憑什麼！”南風不競向來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從來只有別人給他讓道，哪輪到他來讓著旁人？當下他便拉著湘靈要去找船夫理論，“走，我跟你去，今日我非要租船不可。”
“南風！”湘靈怕南風不競有失，又是勸又是哄的，最後還是跟著他回去渡口，“那小哥也不容易，再說你現在這樣子，別出了什麼事，還是先等等吧。”
越是勸，南風不競越是執拗，都忘了自己是身懷六甲，甩開湘靈的手道：“等？憑什麼要我等，你不去，我自己去。”
“你！”湘靈跺腳，這男人使起性子來怎麼如此難纏，完全不想想他腹中還有個孩子呢。
兩人走到渡口，遠遠看見那首華麗的大船依舊停在那裏，以那艘船為中心，周圍的船都老老實實地停在泊位上，一艘也不敢下水航行。南風不競哼了一聲，心底嘀咕著也不知道哪家的如此財大氣粗，敢封鎖水道，定了定神走上前，一腳踏上了他看中的那艘船。
“喂，誰讓你上來的，今日不下水。”船夫聽見動靜跑來趕人，抬頭看見湘靈跟在後面，頓時叫道，“哎呀，怎麼又是你們，不是說了麼，不租船。”
“小哥……”湘靈正要解釋，南風不競往她身前一攔，冷冷瞪著船夫，隨手取了錠銀子往船上一砸，“不租，我買。”
船夫也很為難：“這不是買不買的問題，爺，您也看到了，那位爺在吩咐了，我們也不敢下水，這一家老小要吃飯呢。”
南風不競斜眼看那艘大船：“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能封鎖了水道，他怎麼不上天？”
“爺，這可不敢亂說，那位爺可是西北地界一手遮天的大人物，我們這些小民可得罪不起。”
“你得罪不起，我得罪得起，下水，開船。”
“爺，您也不能這麼為難人啊。”
“哼！”
湘靈見南風不競與船夫僵持不下，也覺得有些不妥，她忽然看見那搜大船上有了動靜，便拉著南風不競去看：“南風，你也別欺負人家船夫小哥了，你看，那船，是不是快要開了。”
“嗯？”南風不競心中憋著火，沒好氣地轉過臉，“我還偏要比他先走，什麼人……”他忽然住口，眼看著那大船上人影晃動，桅杆上一面旗幟緩緩升起，在風中展開。
金底雲紋！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看這艘船的規模，看來是那集境破軍府之主親自到了，這般的大張旗鼓聲勢浩大，還真是一方之雄的架勢。南風不競倒也聽聞過那位破軍府之主，此人名為燁世兵權，江湖人稱“虓眼軍督”，傳聞中行事狠厲性格暴躁，若是如傳聞中所言，湘靈就算沒有戀慕楓岫主人，恐怕也不會願意嫁給這種人。
南風不競頓時啞然，這憋屈的感覺讓他恨得牙癢癢，然而要顧忌湘靈的安危和腹中的孩子，這口氣也不得不強行壓下。
湘靈也發現了金底雲紋，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問南風不競：“那，南風，我們？”
“我們走！”南風不競冷哼，拂袖而去。
兩人剛走出去幾步，迎面便遇上了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而來。湘靈怕南風不競又衝動，拉著他暫避到路旁，他們身後的船夫也馬上躲進了船艙裏，似乎很畏懼的樣子。
那群人都穿著金底雲紋裝飾的衣衫，兵刃懸在腰間，神色十分肅穆。為首的正是野俊飛雄和將百師，兩人一左一右簇擁著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高鼻深目，身穿紅金相間的勁裝，看起來英武不凡，走路腳下生風，一頭金髮更是在陽光下耀目。
湘靈聽得將百師喊那人“主上”，便曉得這就是她那未婚夫婿燁世兵權了。她雖然不願嫁，但女兒家總有幾分好奇的，更想看看這人是不是如傳說中那般梟戾暴烈，她偷偷抬起頭打量著燁世兵權，見他儀錶堂堂，似目空一切，將百師喋喋不休講了許多，他只是應付著點了點頭，連話都不曾多說幾句。
“南風，你覺得那個人怎樣？”湘靈覺得有趣，想笑又不敢，偷偷拉了拉南風不競的衣角，問道，“你認得他嗎？”
南風不競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凍住了，瞪著那個漸漸走近的男人，他怎麼會不認得？就算是他化作了灰變做了泥，他都不會忘記這張臉！那時樹林裏陰暗混亂，只有一縷月光落在男人沾滿鮮血的臉上，但南風不競記得清清楚楚，午夜夢回時，那一晚的噩夢如影隨形，一切都是拜這個男人所賜！
燁世兵權！
南風不競緊緊握住拳，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發誓一定要找到的仇人，此刻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集境破軍府之主，名為燁世兵權的男人，意氣風發，全無那晚的狼狽和獸性。燁世兵權似乎是感知到了南風不競怨恨的目光，側過臉來看了他一眼。
“南風，你怎麼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南風不競都無法壓抑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尤其是看著燁世兵權這般趾高氣揚的模樣，他從未記得半年多前發生的事，只是在受傷之時尋了一個泄欲的工具，而他南風不競卻因此飽受屈辱，甚至連仇恨向誰發洩都不知道！
怒意越來越熾烈，憤怒燒毀了南風不競的理智，他猛然推開了湘靈，身形高高掠起，在電光火石之間攻向了燁世兵權，他的功力已恢復七八成，掌力排山倒海，正是神之卷第一式上手。
“嗯？”
燁世兵權雖未看著南風不競，卻立即分辨出了襲擊的方向，對於這種程度的偷襲他已經司空見慣，倒是這個人居然敢在這麼近的距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出手偷襲，未免也太不把破軍府放在眼裏了。
燁世兵權立定，側身，輕鬆避過南風不競一擊。南風不競不依不撓，身形騰挪之間已經攻上了第二掌，他心內狂亂，出招更是極端，幾乎用上全力要置燁世兵權於死地。
燁世兵權揚眉冷笑，腳步一動未動，腰上懸著的刀也沒有出鞘，只是伸手一撥，再度化解南風不競的掌力。南風不競扭身擦過，手肘翻轉，按下十分力，再起第三輪攻勢，只不過瞬間的功夫，兩人已經過手了三招。
南風不競越攻越怒，三掌不中，心中更是發了狠，紅了眼再出手，賭上全部功力欲與燁世兵權一戰。感受到這強烈的殺意，燁世兵權終於認真了起來，抬手一揚，亦攢起全力，反掌還擊。
兩人近身相欺，燁世兵權忽然聞見一股熟悉的恬淡香氣，他內心一動，洶湧的回憶如走馬燈闖入腦海之中，登時“咦”了一聲，硬生生撤去掌力，可惜還是遲了，南風不競腳步一錯，燁世兵權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只三四成的餘力，還是把他擊得飛了出去，連退了十幾步才穩住身形，五臟六腑震盪，口角溢出了鮮血。
“南風！”湘靈嚇得尖叫，生怕南風不競有個好歹，撲上前擋在他的身前。
野俊飛雄和將百師在南風不競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全神戒備，只是未得燁世兵權下令，不敢輕舉妄動，此時見南風不競已落敗，便各自亮出兵刃，準備將兩人擒拿。
燁世兵權沉聲道：“住手。”眾人面面相覷，只好原地待命，將百師抽出長鞭，辯解了道，“主上，那人之前就鬼鬼祟祟，讓屬下來！”
“嗯？”燁世兵權低哼，將百師只得把後面的話生生咽下，退到野俊飛雄身後低頭不語。燁世兵權上前，打量著南風不競，湘靈見狀張開雙臂，將南風不競護在身後，“你，你不要過來！”
燁世兵權的視線越過湘靈，落在南風不競身上：“你是什麼人？”
南風不競只覺得胸中氣血翻騰，燁世兵權那一掌雖未盡全力，也足以讓他受創，更為糟糕的是，仿佛是什麼特別的感應，他腹中的孩子居然在這個時候激烈地動了起來，這便是血脈牽連？
呸，什麼血脈！南風不競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瞪著燁世兵權，那個男人也同樣望著他，那雙眼睛很好看，一眼望來竟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對於方才的偷襲，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玩味的神情，就像那天晚上在山洞裏享用獵物的野獸。
思及此處，南風不競不由胸口一窒，哇得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晃動幾下，拽住了湘靈才勉強站穩。湘靈哭著道：“南風，你……”
“哼。”南風不競的眼睛依然盯著燁世兵權，甩開湘靈，伸手拭去唇角的血跡。
燁世兵權雙手抱臂：“南風，你的名字？”他又看湘靈，先前野俊飛雄提起過在野店遇見一男一女的事，燁世兵權心中有數，“你便是我的未婚妻，殺戮碎島的二小姐？”
“我……”湘靈被那目光一逼，又不敢承認，又怕不承認燁世兵權再跟南風不競動手，“我是……”
南風不競忽然將湘靈往身後一扯，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燁世兵權，全力施為，掌出無情，直攻燁世兵權的面門。
燁世兵權冷哼，只是稍稍偏過頭，便避開了南風不競的襲擊，這樣的攻勢對他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根本不用放在眼裏，他伸手欲順勢擒捉南風不競，不料南風不競不過是虛與委蛇，將眾人的焦點引到燁世兵權的方向，立刻便借勢而退，護住湘靈帶她一同離去。
燁世兵權武力雖猛，但身法靈活遠不如南風不競，兩人近身交纏，他的掌心只觸及南風不競的身側，在他胸腹處擦過，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燁世兵權頓時心神微震，回神時已是人去無蹤，眨眼間一切恢復如常，仿佛剛才的短短相交並不存在。
“主上！”
將百師和野俊飛雄互相看著，未得命令不敢擅自去追，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兩人離去又心有不甘，“就這麼讓他們走麼？”
“隨他們去吧，”燁世兵權向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終於還是轉身繼續往渡口走去，“先登船，南下。”
破軍府的大船放下跳板，迎著燁世兵權等人上了船，黑衣的青年早已在船頭等候。“主上不打算追拿那兩人麼？”
千葉傳奇已經在船上看了半天的好戲，見燁世兵權居然沒有下令追擊，已然猜測出了個大概，笑眯眯地看著燁世兵權，問道：“那姑娘可是未來主母？”
“殺戮碎島的家事，不用管她。”比起自己的未婚妻，燁世兵權更在意的是南風不競，“與她同行之人，策師認得嗎？”
千葉傳奇一直都在觀察著南風不競，兩次出手，他便隱約看出武功路數：“此人倒是很像那位隱居在六出飄霙的高手，名喚南風不競。”千葉傳奇博聞強識，掌管著整個破軍府的情報機構，對於江湖上的事瞭若指掌，“傳聞此人身懷兵甲武經神之卷，不過，此人失蹤已有大半年之久，不知為何會在此處出現。”他見燁世兵權皺著眉沉吟，又問：“主上很在意他？”
“南風不競……”燁世兵權望著自己的掌心，柔軟的觸感，帶他夢回那一夜的淩亂。當時他遭了暗算，身邊護衛死傷殆盡，孤身一人突出重圍，偏偏又遭遇了偷襲，不但傷了眼睛雙目失明，更中了厲害無比的媚藥。
強行用內力壓制藥性，燁世兵權本打算儘快返回破軍府與眾人匯合，誰知闖入了一片陌生樹林，且那藥厲害無比，越是強壓反噬越厲害，很快就吞噬了燁世兵權的理智。後來的事情他便不太記得清了，他似乎抓住了一個人，將那人困在山洞裏，他看不見那人的臉，也聽不清那人的咒罵，只一味發洩著體內最原始的獸性，唯一清晰的記憶，就是那個人身上幽幽冷香，像三月裏初綻的桃花，一瓣一瓣落在他的心上。
醒來時，已什麼都尋不到了。燁世兵權摸索著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洞，肩頭微微的痛感令他明白昨夜的混亂都是真實，他輕輕撫摸著那個清晰的牙印，在那之後到現在，這個傷口都未曾消退。
所以，那晚的人，會是南風不競嗎？可他的武功並不弱，以他的反抗能力，那晚自己怎麼會如此輕易得手？
“主上？”千葉傳奇瞅著燁世兵權的臉色，問道，“難道……是他？”
燁世兵權搖了搖頭：“不知。”
“那主上的意思是？”
“先南下，日後再說。”
停頓片刻，燁世兵權又吩咐：“將南風不競的情報都交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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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3-16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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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南風不競借勢帶著湘靈逃離渡口，一口氣奔出一裏多，見破軍府的人沒有追來，這才放緩了腳步。
破軍府人多勢眾，方才一戰，那燁世兵權的武功又如此了得，湘靈生怕被他們抓了回去，想著要快快遠離才好，她和南風不競相互扶持著，只顧著換個方向逃，情急之間也沒看路，待回過神來才發現迷了方向。
“好險。”只要沒被追上，即使迷了路也可慢慢尋找，湘靈對此倒是樂觀，“沒想到這樣也能撞上他們，幸虧我們跑得快。”
“唔。”南風不競緊緊拽著湘靈的手腕，力道越來越重，竟似把全身的力氣都壓了上去。湘靈吃痛，這才發覺南風不競不太對勁，臉色蒼白如紙，緊咬著嘴唇不肯出聲，冷汗順著額頭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湘靈猛然想起南風不競已有八個月的身孕，他居然這樣不顧一切地出手攻擊燁世兵權：“你，你怎麼樣了？”
“痛……”南風不競低聲哼道，身形顫了顫，捧著肚子躬下了腰，湘靈扶不住他，與他一同跌跪在地，“呃……”腹中胎兒的掙扎越發激烈，燁世兵權的一掌牽動他的臟腑受創，痛楚從胸口蔓延到腹部，然後就越來越劇烈。
好痛！
“南風！”湘靈也不知所措，想要把南風不競從地上拉起來，但她一介女流，如何拖得動南風不競，她顫抖著伸手摸了摸南風不競肚子，只覺得那裏堅硬如石，“你，你沒事吧，很痛嗎？”
南風不競壓抑著呻吟，不讓自己哼出聲來，但腹中一陣又一陣連綿不絕的痛楚讓他根本無法控制，他整個人縮成一團，掙扎著要起身：“我們繼續走……唔……”剛剛起來一點兒，猛然拔高的疼痛又將他擊中，腿一軟再度跪倒，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南風？”
湘靈急得滿頭大汗，拼命想要拉起南風不競，卻無能為力。屋漏偏逢連夜雨，原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才過了午後不久，烏雲卻遮蔽了天空，天色迅速暗了下來，雲層之中悶雷滾滾，似有一場暴風急雨將要到來。
“南風，快要下雨了，我們得趕緊走，找個避雨的地方。”
知道南風不競痛得難以支撐，湘靈不得不努力定下心神，她學過些許醫術，但現在這個時候也沒法仔細幫南風不競診視，萬一等一下大雨傾盆，南風不競這模樣哪是可以淋雨的？“你撐一撐，撐一撐好不好？”
南風不競模模糊糊看了一眼天色，這鬼老天也真是不開眼，這時候居然要下雨？他深吸了口氣，腿肚子直打顫，剛剛直起腰，便是一陣痙攣，幾乎把身子全壓在了湘靈肩上，“啊……”與此同時，一股暖流自他下身湧了出來，順著腿根淌落，隱隱夾雜著血跡。
“南風！”
“快……快走。”南風不競咬牙堅持，一腳深一腳淺地努力挪動著腳步，“孩子……要出生了……”他不能把孩子生在這種地方。
蒼天見憐，他們終於在大雨落下之前，尋到了一處破敗的廟宇容身。這廟應該已經荒廢了很久，神像倒塌，滿地淩亂，好在來往行人有在此棲身的，留下了些乾草破褥，還有殘缺了的瓦罐碎碗。
兩人剛剛進了門，廟外便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南風不競跌跌撞撞地撲倒殿中，隨即癱倒在地，他已經痛得神智模糊，恨不得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然而這無濟於事，此刻他胎氣震動，羊水早已是破了，生產在即。
湘靈雖然學過些許醫術，但連婦人生產都未曾見過，只在醫書上看了個大概，眼見南風不競痛楚難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一遍地問：“南風，怎麼辦，你，要怎麼辦？”她握住南風不競的手，替他把了脈，臨盆在即，他還受了傷，“你……”
“呃……啊……”壓抑不住的呻吟自南風不競的口中溢出，他一手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一手撐著酸痛不已的腰，在地上輾轉哀鳴，沒想到他的孩子居然會要在這個地方出生，一間僅可遮風避雨的破廟，沒有繈褓、剪刀和接生的穩婆，甚至沒有溫暖乾淨的床鋪和充足的食物，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生下來要受什麼樣的苦楚，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先生下來……
可是，這孩子才八個月……一想到此事，南風不競就禁不住捧住了肚腹，如果能再撐一陣就好了，聽說足月的孩子比較健壯。還沒想完，再度加深的痛楚就打斷了南風不競的思緒，他抽著冷氣挺起身子，想什麼呢，羊水都破了，已無迴旋餘地。
外頭疾風大雨，吹得碎裂的窗嘎吱作響，狂風吹進廟裏，南風不競猛然打了個冷顫，他艱難地從衣兜裏摸出火摺子，啪嗒掉在了地上，顫聲向湘靈道：“火……火……”
深秋時節，這般狂風暴雨，無論是臨產的南風不競還是即將出生的孩子都受不住寒，湘靈慌亂地撿起火摺子，匆匆忙忙在殿內找了些別人留下的枯枝殘草，勉勉強強點起了一叢篝火。
疼，好疼……
腹內的孩子仍在激烈地掙扎著，似乎迫不及待要來到人間，南風不競只覺得自己被拋進了痛苦的深淵之中，怎麼都找不到出路。他是要強之人，可這淩遲般的疼痛即使他咬爛嘴唇都忍耐不住，而且，這無邊無涯的疼痛還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他的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哆哆嗦嗦地解開了身上的斗篷，每一個動作都必須停下來喘一口氣，然後才能繼續。
“啊……”
呻吟著躺倒在地，南風不競實在沒有力氣再動，光是對抗疼痛帶來的窒息就已經讓他耗去了全部精力，只得低頭向湘靈求助：“湘，湘靈……幫幫我……”
湘靈拿破碗接了些雨水放在篝火邊上加熱，此時也顧不上害羞了，按著南風不競的指點，將他的腰帶扒去，再解開了束在腹上的絹布。南風不競的身體已經被胎兒撐得腫脹變形，腹底滿是縱橫交錯的紅痕，雪白的皮膚之下，胎兒的蠕動清晰可見，好像馬上就要破體而出。湘靈試著摸了摸那肚子，只覺的硬得如同石頭一般，那正是為了將胎兒娩出而必要的徵兆。
“呃……”解了絹布束縛，南風不競頓覺輕鬆許多，努力想要挪動身體，雙手胡亂蹭著，斷斷續續道，“褲，褲子……”
“啊，好的。”湘靈即使不懂生產之道，也曉得胎兒得從哪里出來，趕緊將南風不競已經被羊水浸透的褲子扯下來，分開他的雙腿撐住，“然後要怎麼做？”
“唔嗯……”南風不競已無力回答，他靠雙手反撐著身體，開始努力將胎兒擠出身體。一次又一次的用力，他的身體緊緊繃住，然後再放鬆下來，如此反復，汗水不停地滴落，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眼模糊，黑色的發絲一縷一縷地貼在臉頰上，看不清他此刻痛到極點的表情。
好痛……為什麼還不出來……啊……
不知過了多久，南風不競覺得自己已經被淩遲了幾萬次，可是孩子依然沒有出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兒在身體裏的墜勢，隨著他的努力被慢慢擠向穴口，然而這並不夠，羊水即將流盡，可是胎兒仍然堵在某個地方，緩慢地蠕動著。
南風不競畢竟是男人，雖能孕育子嗣，身形仍不似婦人那樣適宜生產。好在孩子還尚未足月，比一般胎兒小，他應該能夠順利誕下，只是他也是頭一遭生產，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沒有足夠的準備，又是這樣惡劣的環境，導致這生產異常艱難兇險。
湘靈在一旁幫不上忙，只能每隔一會兒便掀開南風不競的下擺看一眼，以確定胎兒的情況：“南風，你，你再努力一下，孩子還沒有出來。”
南風不競吃力地大口呼吸著，胸前劇烈起伏，他所受的這些痛苦，全都拜燁世兵權所賜，南風不競深以為恨，如果他現在手裏有刀，他一定要去砍燁世兵權一萬次，讓他也嘗嘗這般滋味。而且，更糟糕的是，燁世兵權的那一掌並不輕，如今牽動傷勢，南風不競已經筋疲力盡，好幾次幾乎疼昏過去，又再被激越的痛楚強行弄醒。“啊……”
“湘，湘靈……”半昏迷的南風不競張開了眼睛，摸了摸肚子，孩子不肯再動，再這麼下去，他怕是要和這孩子一同死，“幫我……推推肚子……”
“啊？”湘靈記得醫書上有記載，在婦人難產之時，有經驗的穩婆會幫她們把胎位順過來，再通過特定的手法推揉孕婦的肚子，讓她們把孩子順利產下。可是，湘靈並不知道如何順胎位，在南風不競的要求下，她顫抖著把雙手貼到那隆起的腹部，輕輕推了一下。
“用力……推！”南風不競揚起脖子，厲聲喝道。
已經數個時辰過去了，再拖下去就是一屍兩命。湘靈見狀，眼一閉心一橫，雙手交握成拳，按在南風不競的肚子上，用力地推了下去。
“啊啊！”南風不競嘶聲哀嚎不已。
“南，南風！”
南風不競喘息著，雖然痛楚又加倍了，但他感覺到了胎兒在下墜，看來這個辦法有用：“再，啊……再來……”湘靈狠下心，繼續大力揉推南風不競的肚子，南風不競近乎淒厲地呻吟著，同時凝聚起全身的力氣，把身體繃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度，雙頰憋得通紅，配合著將胎兒努力向體外擠壓。
雨越下越大，雪亮的閃電不時照亮昏暗的廟內，陣陣雷鳴聲中，南風不競痛苦的呻吟越來越低，他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胎兒在他的身體裏艱難地往外蠕動，湘靈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推著他的肚子，直到她也汗流浹背。
“南風。”南風不競的氣息變得微弱，氣空力盡之下，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生產，身體慢慢癱軟下來，湘靈嚇得趕緊去探他的鼻息，輕輕拍打著他的臉，“南風，你再用力……孩子，孩子還沒出來啊……”
南風不競的意識模模糊糊的，僅憑著本能在掙扎，無盡的痛苦將他緊緊束縛著，好痛……湘靈見狀知道不好，哭著掀開他的下擺查看，殷紅的血跡汨汨蜿蜒，染得他身下的稻草都一片刺目的紅。湘靈忽然心有所感，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是胎兒的頭，“南風，我摸到孩子的頭了，他快出來了，我摸到頭了！”
南風不競似有所感，僅憑著這一念忽然醒轉過來，雙手緊握成拳，額上青筋暴起，將全身最後的力氣都集中在一處，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伴隨著外頭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湘靈感覺掌心一熱，一團東西落入其中。
“啊……”
漫長的苦難後，孩子真正出生的時候，好像眨眼就結束了。南風不競倒回稻草之上，只覺身下一片狼藉，溫熱的液體正在不停地流逝，連同他最後僅剩下的生命力。
“啊，生了生了！”湘靈抱著血污滑膩的嬰兒，激動得熱淚盈眶，那麼小小的一團，只是她兩個巴掌那麼大，卻折騰了南風不競足足五個時辰。地方簡陋，也沒東西給嬰兒包裹，湘靈只好匆匆用衣服給嬰兒清理乾淨了口鼻，又捏了捏他的小腳丫，“南風，生了生了。”
八個月就來到世上的嬰兒，瘦弱得如同小貓兒似的，好不容易吐出第一口氣，哭聲卻很細弱，只是嚶嚶了幾聲。湘靈只得用衣物把孩子抱住，送到南風不競身邊：“南風快看，是你的孩子，是……南風！”
下體的血跡仍然緩緩湧出，南風不競眼前陣陣發黑，強撐著聽見了孩子的第一聲啼哭之後，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氣散了，身體軟倒，徹底昏死了過去。
“南風？南風！”湘靈抱著啼哭不已的小嬰兒，看著陷入昏迷無能為力的南風不競，不知如何是好。
大雨仍在繼續，南風不競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奄奄一息，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又缺醫少藥，連食物都沒有，剛出生的嬰兒撅著小嘴哭了一會兒，也漸漸轉弱。湘靈正手足無措，突然一陣詭異的腳步聲響起，就在閃電劃破雨夜之時，廟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
南風不競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如此惡劣的地方產子，他只覺得自己慢慢墜入了黑暗的深淵，然後身體輕飄飄的，一點點浮上雲端，暫態天地合，星辰轉，他站在了六出飄霙之中，十裏桃花開得正豔。
心念百轉千回，南風不競一時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他順著熟悉的路慢慢走回去，周圍鳥語花香，就仿佛他所經歷的一切，都不過是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醉臥在花樹下的幻夢而已。
這是個悠長的夢。
南風不競摸摸腹部，原本隆起的弧度消失了，他甚至有些不太習慣，迷迷糊糊記得那其中應該有個孩子，那是個幼小的胎兒，在裏面住了八個月。胎兒的父親是他，也是那個男人，南風不競忽然一驚，突然想不起來那個男人的模樣。
“你在找我嗎？”
腳步聲驀然出現，南風不競抬起頭，冷漠地望著那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高傲的姿態，強大的氣勢，還有一雙睥睨天下的眸。男人含笑抱著手臂，以居高臨下的態度俯視南風不競。
南風不競心中不快，開口，卻又喚不出那男人的名字：“你是何人？”
燁世兵權揚眉大笑，理所當然地回答：“集境破軍府之主，燁世兵權。”
“沒聽說過。”
燁世兵權淡定地點了點頭：“現在聽說了。”又篤定地說，“也是你孩子的生父。”
“你！”
南風不競勃然大怒，他跟這個男人不過一面之緣，這人又怎麼會是他的孩子的生父？他想要出手，起手間極招上手，卻聽燁世兵權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燁世兵權邁步上前，南風不競便後退，一進一退如是反復，南風不競已經退無可退。他咬牙切齒，喝問：“你要幹什麼！”
燁世兵權含笑，湊到南風不競的身旁：“唔，好香啊。”
“你！”
“我們的孩子呢？”
“孩子！”南風不競忽然醒過神，他的孩子在哪里？從他艱難地把那孩子生下來，他還沒看上一眼呢，“孩子在哪里？”
“在哪里？”
狂風卷起了無數花瓣，落英繽紛，南風不競忽然被迷了眼，他被拋回了混沌的深淵，掙扎著從黑暗中醒來。
“唔……”
許久許久，南風不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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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3-16 14: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写的真好看，湘灵也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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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03-27 13: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新文了，好開心啊
南風好可憐，在破廟生產好危險
南風被救後與軍督的對話是夢境嗎
好期待軍督知道自己做爸爸了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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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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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05-17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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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掙扎著醒來，南風不競只覺得渾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五臟六腑都被牽扯著疼痛，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點動作都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在那間破落的廟宇裏，天已經亮了，雨也似乎停了，他躺在整理過的草鋪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被。
眼前有些迷茫，耳畔傳來有人低聲談話的聲音。
一個是個陌生的溫柔女子的聲音：“唉，湘靈，沒想到你離家之後經歷了這麼多事，幸好我們在此相遇，否則不知道你還要吃多少苦。”
湘靈似乎剛剛哭過，聲音有些沙啞：“翠姐姐，你別這麼說，為了找他，我甘之如飴。”
“傻丫頭，那人有什麼好，值得你這般為他付出，或許他連你的名字都不知。”
“可我就是喜歡他，我不願意嫁給那個燁世兵權，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唉。”
“翠姐姐，還要多謝你昨晚及時趕到，否則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說起這個，那個人……”
南風不競勉強移動著身體，想側過身來看一看這陌生人究竟是誰，可他的身子太過虛弱，一側之下便有些支持不住，輕哼了一聲，驚動了正在聊天的兩人。
“哎呀，南風！”湘靈聽見響動，轉身去看，去見南風不競蜷縮著身體發顫，掙扎起身卻沒有力氣，趕忙過來將他扶住，小心翼翼地斜靠在草墊上，“你可算醒了，你嚇死我了。”
昨夜的生產如此兇險，湘靈看著氣息漸弱的南風不競手足無措，要不是她的翠姐姐及時趕到，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南風不競吸了口氣，慢慢平復著呼吸，輕聲道：“我沒事。”他緩緩抬起頭來，吃力地看著走近的女子，眼中滿是戒備。
那是一名長相溫婉的女子，看著比湘靈年長些許，一襲粉衣，帶著一把紅色的傘，溫柔寵溺地望著湘靈。湘靈輕輕啊了一聲，轉身向女子笑了笑，又向南風不競道：“南風，這是我的翠姐姐，她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我最親的姐姐。”
那女子點了點頭，算是向南風不競見過禮：“寒煙翠。”
與優雅的寒煙翠相比，南風不競知道現下自己很是狼狽，他支撐著起身，在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皺起了眉，問道：“說服者？”
寒煙翠道：“是。”
說服者的稱號，意味著寒煙翠的身份，火宅佛獄的大小姐，咒世主膝下唯一的女兒。南風不競倒也是聽說過的，火宅佛獄行事詭譎，處世手段極端，便是這個說服者，也以殺人手段殘忍可怖著稱，卻沒有想到傳說中心狠手辣的人，卻是如此一名嬌弱女子。
南風不競哼笑著倒回草墊子上，喘息著休息了片刻。
湘靈見寒煙翠和南風不競之間氣氛劍拔弩張，生怕這兩人有什麼舊日恩怨，畢竟都是江湖中人：“南風，你別多心，翠姐姐不是壞人，她也沒有惡意的。”
南風不競道：“我是砧上魚肉，現下，唔，不過是任人宰割罷了。”他身懷神之卷一事傳揚武林，當初追殺他的人裏，火宅佛獄占了不少。
“我不是為你而來。”火宅佛獄熱衷於兵甲武經一事，寒煙翠自然是知情的，“此次是特為尋找湘靈才出門的，我跟佛獄，現在沒有任何關係。”
湘靈神情震動：“翠姐姐，你……”
寒煙翠俯下身，挽住湘靈的胳膊，眼中情意綿綿：“傻姑娘，以後翠姐姐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嗯。”湘靈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向寒煙翠笑了笑，又抓起南風不競的手腕為他診脈，“啊，好多了，南風，你知不知你昨天流了好多血，又昏迷不醒，可嚇壞我了，幸好翠姐姐及時趕到了。”
“我……”南風不競張了張嘴，剛想逞強說沒事，忽然如夢初醒，啞聲道，“孩子呢？”他顫抖著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不再高隆的肚腹，那千刀萬剮般的痛楚他永生難忘，“我的孩子呢？”
“別急，別急。”湘靈安撫著南風不競，“孩子很好，翠姐姐叫人抱著喂他吃東西呢。”她向寒煙翠眼神示意，寒煙翠便轉身走了。
在南風不競昏迷的這段時間，湘靈已經把事情都與寒煙翠說了，雖然男人懷妊生子之事匪夷所思，但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寒煙翠聽完前因後果，倒並沒有多麼驚訝，尤其是看湘靈對那孩子如此喜愛，也動了惻隱之心，連夜派護衛去外頭尋了牛乳，又買了藥材和食物等等回來。
不一會兒，寒煙翠抱著個粉紅色的小繈褓走了進來，溫柔地哄了哄，再交給湘靈。湘靈小心翼翼地捧過繈褓，像寶貝似的呵護著，湊到南風不競跟前：“南風，你快看。”
南風不競偏頭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嬰兒還是皺巴巴的，皮膚粉嫩發紅，在繈褓裏搓著小腳丫，發出嗯哼嗯哼的聲音。他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糾結，低低嘟噥著：“好醜。”
“哪里醜了？”湘靈不滿地反駁，把那嬰兒往南風不競懷裏一送，“好好抱著，這可是你千辛萬苦生下來的。”
雖說千盼萬盼，但真的生了下來，南風不競又開始底氣不足了，他僵硬地捧著那小嬰兒，動都不敢動。倒是那嬰兒活潑，也不哭鬧，一個勁兒往他懷裏鑽。南風不競臉色發青：“他，他想做什麼？”他是男人，可不會餵養這孩子。
湘靈抿唇微笑：“他是你的孩子，自然最熟悉你身上的味道。”
“哦。”南風不競這才放下心來，捧著孩子細細地看，看他圓圓的小臉蛋，跟自己相似的瞳色，肩上還有一顆紅痣，“對了，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湘靈輕輕捏了捏嬰兒的小手，那小嬰兒開心地哼著，嗯哼幾聲，突然吐了個小奶泡，逗得湘靈和寒煙翠都笑了起來。
“對了，”三人逗了一會兒小嬰兒，湘靈忽然想起一件事，眨了眨眼問南風不競，“你給他起個名字吧，總不能一直孩子孩子地叫著吧，他得有個名字。”
“名字……”在南風不競的設想裏，他的孩子自然是跟他姓，有時睡不著，他也捧著肚子思考過孩子的名字。然而自從見了燁世兵權，再想到昨夜那番折騰，不知怎麼的他就對這孩子有些抗拒起來。
湘靈不知就裏，催促道：“你想好了沒，大名倉促不好定，就先起個乳名嘛。”
南風不競看著孩子的小臉，隨口道：“這臉跟包子似的，就叫小包子吧。”
“小包子？”湘靈瞪大了眼睛，跟寒煙翠面面相覷，這也太過隨意了？
“不然叫小饅頭也行。”
“喂！”湘靈把嬰兒抱進懷裏，不滿地瞪著南風不競，南風不競卻很淡定，抬手拂過孩子的小臉蛋，露出淺淺的笑容。
“那，那就叫小包子吧。”沒辦法，親爹起的名字，再怎麼不好聽湘靈也無法反對，只得摟著孩子無奈地哄，“小包子啊小包子，你得好好的快快的長大，以後找你爹爹改個好聽的大名。”
休養了幾日，南風不競的身體慢慢恢復了過來，小包子也在湘靈和寒煙翠的養護下長得極好，小臉蛋長開了，白白嫩嫩的，玉雪可愛。
停留了半月有餘，一行人最後還是租了船，順江而下，按照原定的計畫去寒光一舍尋楓岫主人。寒煙翠離家本就是為了尋找湘靈，如今兩人相遇，湘靈不願回去殺戮碎島，一心一意念著楓岫，寒煙翠勸了一兩回，便也乾脆遣了護衛離開，陪伴湘靈同行。寒煙翠武功高強，有她一路照拂，倒比南風不競和湘靈兩個人帶著小包子安全許多。
船行了三日，再換了馬車，三人帶著小包子很快來到了江南地界，寒光一舍便在此地山巒疊翠的隱秘之處，好在南風不競記得路，三人一路走一路尋，漸漸入了楓紅滿山之地。
緋紅的楓葉層林盡染，越是深入其中，越是不知前路。兜兜轉轉許久，似乎又回到了來時的地方，風過楓林，傳來沙沙的聲響，抬眼望去，卻是看不見盡頭的火紅一片。
“好像不太對。”南風不競把小包子包在繈褓之中，用綢帶系在自己胸前，好省下些力氣。小包子長得很快，已經比初出生時大了一圈，藕段似的兩個小胳膊，小小的身子十分柔軟，依偎在父親的懷中，睡得很香甜，“我們回到了原處。”
“好像是。”寒煙翠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幾步，搜尋一番，輕聲道，“我們被困在這裏了，這似乎是個奇門八卦的陣法。”
湘靈扯著寒煙翠的衣袖，像貓兒般跟在她的身後，她是近君情怯，一想到就快見到楓岫了，越發不好意思起來。聽寒煙翠說起陣法，她咦了一聲問：“是故意擋著我們嗎？”
寒煙翠道：“此地楓樹頗有講究，應該是按著陣法種下，以防外人侵入。若是不得陣法關竅，恐怕就不得其門而入呢。”
湘靈越發崇拜能在此地設陣的楓岫了：“原來如此，他果然好厲害。翠姐姐，你能破這個陣法麼？”
寒煙翠左右看了看，無奈搖了搖頭：“陣法講究天時地利，又兼陰陽五行之術，我只懂些皮毛，具體要怎麼解，卻是不知了。”說著她抬眸望向南風不競，苦笑著問，“南風，你可有辦法？”
南風不競哄了哄懷中嬌兒，解開綢帶把小包子抱在懷中，在周圍走了一陣，看見一棵最為粗大的楓樹，便走過去一腳踹了上去。此舉把湘靈和寒煙翠嚇了一跳，不禁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南風不競停了片刻，見小包子仍然好睡，便又抬腳踹了楓樹，揚聲冷哼：“楓岫主人，給我出來！”
湘靈眨巴著眼睛看了看南風不競，又扯扯寒煙翠的衣袖。寒煙翠輕聲安慰道：“沒關係，且看他如何做吧。”
南風不競複又道：“楓岫主人，再不出來我就放火燒山了。”他用了些許內力，聲音滾滾傳開，在楓林裏激蕩。
“嗯？”
喊了一遍無人應答，南風不競冷著臉轉身，要把小包子遞給湘靈。湘靈怕他說到做到真的去放火燒山，趕緊道：“南風你別胡亂，這裏，這裏……”
“如何？”
湘靈道：“這裏都是樹，你要把整座山給燒了麼？”
南風不競嗤之以鼻：“放心，燒了整座山，也燒不死他。”
“哎呀，看來我再不出來好友真要燒了我的寒舍了。”一聲調笑自楓林深處傳出，湘靈驀然瞪大了眼睛，激動得身體都僵住了，死死地抓著寒煙翠的手，手心裏全是汗水。
“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裏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腳步聲慢慢走近，一道逍遙風雅的身影出現在三人視線所及，紫色的衣衫飄搖，來人羽扇輕揮，漫聲吟詩，好一派出世高人的雅興。“好友南風不競，久見了。”
楓岫主人無奈走出寒光一舍，來到楓林口，一打眼看見南風不競懷中抱著個奶娃娃，身後還跟著兩名美人，不由微微一愣，以扇掩面，隨口笑道：“多年不見，好友福氣不淺啊。”
南風不競知他誤會，皺了皺眉，卻不願解釋：“楓岫，別胡說八道。”
“是，楓岫不敢。”楓岫笑著作了個揖，他本就絕頂聰明，身雖隱居世外，但心眼皆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南風不競和那兩名美人並非是親密關係，倒是這兩名美人互相扶持，頗有些親熱，“兩位姑娘是？”
寒煙翠見了楓岫，眼神黯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邊的湘靈微微顫抖的身體，少女最原初的憧憬，如今那夢寐以求的君子就站在眼前，叫湘靈怎能不動容？“寒煙翠。”
“火宅佛獄的說服者。”楓岫神色微動，與寒煙翠對視了一眼，又笑著轉開了視線，落在她身後的湘靈身上。
湘靈美麗的臉頰泛著紅暈，更顯得嬌俏動人。她扯著裙擺低下頭去，一時說不出話來，又忍不住心中喜悅，抬頭去看楓岫。兩人的目光一撞，楓岫心內微微一沉，已解其心意，但面上仍是一派雲淡風輕，“這位姑娘是？”
湘靈攢眉，她守候了那麼久的人，如今豐神俊朗地站在自己眼前，而他似乎早已不記得當年的舊事了。
那年的陽光明媚，四大門派鼎立，詩意天城、慈光之塔、殺戮碎島和火宅佛獄，他們聯合舉辦武林大會，邀天下豪傑一會。楓岫彼時是慈光之塔的座上賓，一襲紫衣優雅從容，口角含笑，在眾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談。
十六歲的湘靈第一次跟隨兄長出門，她站在戢武王的身後，望著臺上的男人，一眼便沉淪其中，深陷情網難以解脫。
論會結束，月上柳梢，情竇初開的少女穿過回廊，追著那襲紫衣而去，他們在連廊的拐角處相遇，少女青澀莽撞地一頭撞到了紫衣的懷中，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照見少女滿心歡喜。
“當心。”低沉的嗓音，紫衣的君子微笑著，扶起少女，“別跑太快，你會受傷的。”
“你，你好。”兩片紅雲飛上臉頰，湘靈垂下眼簾，低聲道，“我叫湘靈。”
“湘靈姑娘好。”匆匆頷首，楓岫眼中略帶焦急。
湘靈咬著嘴唇，忸怩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問道：“請問先生的名字是……”
人去無蹤。
擦肩而過的遺憾讓湘靈念念不忘，終於成了執念，她後悔那一日的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看著楓岫與當年一般無二的臉龐，日復一日的思念過後，那一眼的鍾情仍未淡忘。
“我……”湘靈張了張嘴，這份情愫竟不知從何說起。
“楓岫。”南風不競抱著小包子走近，解了湘靈的窘境，“她是我的朋友，湘靈，特為尋你而來。”
楓岫點了點頭，守禮作了一揖：“湘靈姑娘。”
湘靈眼中滿是情意，定定地望著楓岫：“楓岫先生好，我叫湘靈，你……你還記得我麼？”她鼓起了勇氣，說道，“兩年前，在武林大會上，我們見過的。”
楓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是嗎？”
湘靈努力點了點頭：“你忘了嗎，那時，我在兄長身後，看著你在臺上的風采卓然，後來我曾去尋你，那晚我們在連廊上相遇，我不小心撞了你。”
楓岫沉吟，片刻後以扇掩面，輕笑著歎道：“抱歉。”
湘靈眼中黯然，怔怔地垂下頭，咬著嘴唇不再說下去，寒煙翠挽住她的胳膊，輕喚：“湘靈？”湘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南風不競冷然瞥了楓岫一眼，他才不信楓岫會忘了舊事，只是這人無比聰明，怕是早已看穿了湘靈心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為免情緣成孽，不如假作不知，只當無事發生。南風不競也不好插手，只得道：“我們一路來此，盤桓數月，風塵僕僕，你就這麼待客？”
“啊，是。”楓岫順水推舟，便順著南風不競的話頭接下去，“請四位隨我入寒舍吧。”
隨著楓岫腳步踏入，楓林成就的陣法一一退散，顯出隱在楓林深處的寒光一舍來。連排的屋舍整齊雅致，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儼然是一座風景秀美的山莊。楓岫親自出迎，兩個童子便守在門口等候，一人執掃帚，一人奉茶，有條不紊。
南風不競向湘靈道：“他就是這種人，你不用太在意，先在此休憩幾日再說。”
楓岫在前頭聽見了，轉過臉來笑道：“哎呀南風好友，你這便為我做主了？”
南風不競挑眉：“你這裏是住不得麼？”
“豈敢豈敢。”楓岫笑著，揮了揮扇子召來童子，低低耳語了幾句，才道，“我令人去準備客舍，諸位隨我先入內奉茶吧。”
一行人進了寒光一舍，卻見院中與外頭的楓林全然不同，不見楓樹，只種著一株櫻花樹，此時不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落葉飄零，倒是有幾分蕭條。楓岫引著眾人進了亭子，亭中石桌上還留著一盅殘茶，看了一半的書覆著遺落在旁，想來方才楓岫就是在這裏小憩的。
石桌邊，疊著一方粉色的手帕，帕子上繡著幾瓣櫻花，楓岫見了忽然怔住，匆匆上前將手帕藏進了袖子裏：“你們先坐，我令人上茶。”
南風不競和寒煙翠瞧見了手帕，各自若有所思，湘靈也頓時愣住，想問，終究不知如何去問，便也只能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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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心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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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1-05-17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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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楓岫安排南風不競等人在寒光一舍住下，湘靈和寒煙翠是女眷，住在西廂，南風不競則帶著小包子住在東廂。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
南風不競好不容易把小包子哄睡了，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和衣而臥，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起身出門，在院中漫步，不多時便聽見了一聲調笑：“好友果然出來了。”
“楓岫。”南風不競沉下臉，他其實心裏明白，白天礙於湘靈和寒煙翠在場，楓岫不好多說什麼，但現下四下無人，楓岫必得單獨來尋他。“出來。”
楓岫一襲紫衣，揮著扇子走了出來，明明是深秋，他還拿著羽扇神態自若：“來了。”
南風不競微微凝眸，負手而立，哼道：“還有一個。”
楓岫笑道：“好友的脾氣還是如此。”
暗影的角落中傳來一聲輕歎，寒煙翠款款地走出來，看一眼南風不競，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楓岫，三人分三向而立，靜默地站在月下。
許久，是楓岫先打破了沉默：“月色正好，我們站在此處，卻是辜負了這月光。”
南風不競拂袖，望著寒煙翠問道：“湘靈呢？”
寒煙翠道：“湘靈睡下了，我是來找楓岫先生的。”她黯然地垂著眼瞼，微微低頭，顯出她此刻內心的糾結與掙扎。
從初見面到此時，不過短短數個時辰，楓岫見兩位姑娘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便已經猜出了大概，只是他沒有想到，寒煙翠居然會主動找上自己，輕歎道：“姑娘請說。”
寒煙翠猶豫片刻，終於道：“是為了湘靈一事，先生可知，湘靈她……”
“姑娘！”楓岫立即打斷了她，“想來姑娘有所誤會，我與湘靈姑娘今日才初見，我於她一無所知，也並未有其他念想，還請姑娘明白。”
寒煙翠眼波流轉，她是癡情之人，又如何聽不懂楓岫話中真意：“可是她對先生之心，並非一時之念，兩年來朝朝暮暮，可昭日月。”
楓岫含笑搖了搖頭：“姑娘之心，亦可昭日月。”
“我……”被一語道破，寒煙翠神色微動。
楓岫長歎，以扇掩面，許久方道：“姑娘，請轉告湘靈姑娘，楓岫，已心許他人。”
“你有意中人？”寒煙翠挑眉問道，連南風不競也不禁投來一瞥，注視著楓岫。楓岫輕撫掌心，低聲道：“那株櫻花……”
寒煙翠和南風不競不由心驚。似楓岫這般人，輕易不會暴露自己的心意，可他此刻眼中流轉的情愫又不似偽裝，他是真心實意地心有所屬，只怕那顆心中再也裝不下湘靈。然而，那櫻花所指，湘靈不知道，寒煙翠卻是最明白不過，火宅佛獄的凱旋侯，她父親最為得意的下屬之一，也是她最心狠冷情的同僚，楓岫之情怕也坎坷。
楓岫卻很豁達：“楓岫與他之事自有緣法，還請姑娘不必多心。至於湘靈姑娘，楓岫只能抱歉了。”
“唉，我明白了。”話已至此，寒煙翠知道，她再為湘靈求什麼也是不可能了，情緣天定，湘靈之情如此執著難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強求終究不可得，“是我打擾先生了。”
楓岫搖了搖頭：“無妨。姑娘與湘靈姑娘都是勇敢之人，楓岫也很佩服。”
寒煙翠感激地看了楓岫一眼，便告辭離開，臨走之際卻被南風不競叫住：“且慢。”
“何事？”
南風不競道：“小包子一人在我房中睡著，可否請你帶回去代為照顧。”
“這……”寒煙翠見楓岫並無離開的意思，想來他和南風不競有事要談，那小小的孩子尚未滿月，獨自一人也難以放心，反正湘靈與她也很喜歡那孩子，便答應了，“好。”
等寒煙翠抱著小包子離去之後，楓岫與南風不競走到亭中談話。南風不競尚未出月，身體虛虧有些怕冷，在風口站得久了便不太舒服，裹上大氅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臉色略帶蒼白：“哼，你倒是坦然，人家千辛萬苦逃婚尋你，你卻連個機會也不給她。”
“本就無緣，何必留情，還是乾脆拒絕得好。”楓岫早已準備了茶水，斟了一杯遞給南風不競，“坐。”
“哼。”南風不競甩開大氅，大馬金刀地坐了，伸手欲接茶盞，卻不料指尖一滑，整杯香茗跌落潑灑滿地，茶盞也打碎了，“啊，抱歉。”
楓岫不以為怪，打量著南風不競的臉色，數年前相遇這人還是心高氣傲的不世狂人，如今脾氣還是差，但性子卻似乎柔和了不少，他心中疑慮，忽然扣住南風不競的手腕。“別動。”
南風不競一驚之下提氣欲反擊，不料楓岫替他診脈，訝然道：“怎麼回事，為何你的身體如此孱弱，氣虛血虧，可是受了傷？”
“我無事。”南風不競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又不好明說，突然想起自己如今這般慘狀，歸根結底是因為那卷神之卷，不由道，“這還不是拜你所賜，你給我那卷神之卷帶來無數麻煩。”
“神之卷麼。”楓岫微微皺眉，神之卷是他所得不錯，當時也只是覺得適合南風不競體質修行，因此做個順水人情，哪曉得這幾年兵甲武經一一現世，惹來無數關注，反而給南風不競帶來了麻煩，“唉，我原想這東西與你有緣，落在你手裏也好，才會將其相贈，沒想到卻反而害了你。這……等等，你的傷勢似乎不是外力所為，你是……遇上了什麼仇家麼？”
楓岫只覺得南風不競脈息淩亂，數年之前便是修為高強之人，此時卻好像被掏空般，虛虧得厲害。南風不競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我的事不用你擔心，神之卷惹來的麻煩我會處置。不過我現下功體未複，需在你這裏修養一陣。”
“也好。”楓岫點了點頭。
重新為南風不競換了一杯茶，楓岫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道：“對了，今日你抱著的那個嬰兒？”
南風不競猛然一震，裝作無事地端起茶碗喝茶，卻不防沒有拿穩，手腕打顫個不停。楓岫看在眼中，越發懷疑起來：“那嬰兒似乎出生未曾足月，到底是何來曆？”
南風不競沉默片刻，才定定開口：“那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是。”南風不競深吸了口氣，別的事他可以不認賬，但小包子畢竟是他生下的孩子，他自不能信口胡說，“是我親生的孩子。”
“你的……”楓岫已在心中排除了湘靈和寒煙翠，還想著南風不競從哪里弄了這個麼孩子出來，又不見其生母，突然想起方才南風不競的脈象，一時驚訝地合不攏嘴，盯著他的肚子猛瞧。
南風不競見瞞不過去，哼聲道：“看來，你知道是怎樣一回事。”
“上古血脈。”楓岫長歎，這血脈他也只是聽聞，但從未真正見過，想不到第一個顯現這血脈之人居然是南風不競。他知道這事對南風不競來說必定是奇恥大辱，也不敢深究前因後果，只是問：“那孩子的生父是？”
南風不競咬牙切齒：“我一定會殺了他！”
“呃……”楓岫頓時無語，這中間的曲折想來不足為外人道，看南風不競這般模樣，難不成是被強迫？楓岫不好去刨根問底，只好轉移話題，跟南風不競聊些其他事情。
不知不覺天際泛白，東方一線曙光，楓岫起身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一聊聊一宿，我們還真是精力充沛。”
南風不競疲倦地撐著額頭，輕哼：“那是你，我要回去休息了。”
“請請請。”楓岫送他出亭子，又說了句，“那你們權且在此住著，我寒光一舍雖小，還養得起你們母子。”
“楓！岫！主！人！”
此後的日子，南風不競、湘靈和寒煙翠便帶著小包子留在了寒光一舍，打算過了這個冬天再做計較。
天氣晴朗的午後，湘靈終於鼓足了勇氣，趁著午間小憩的時候便去見了楓岫，兩人單獨去後山的楓林中散步。寒煙翠知道湘靈是想表明心意，又是心酸又是擔心，一直站在門口等待。
南風不競的身體好轉，抱著小包子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小包子長得很快，也比初出生時健壯了許多，一雙眼睛像極了南風不競，只是新生出來的頭髮細細軟軟的，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南風不競看著那金髮又恨又惱，可是冬天裏又不敢給孩子剃了，只能給他戴上帽子遮掩住，好歹眼不見心不煩。“你擔心什麼，楓岫不會搶走她的。”
寒煙翠轉過臉，看見南風不競在逗弄著小包子，心中悵惘：“我是怕湘靈她受不住打擊。”一朝夢碎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還是懵懵懂懂等候著憧憬變成現實，寒煙翠也不知如何是好。
南風不競嗤得笑了一聲：“湘靈比你想的堅強，不至於有事，何況，楓岫也不會把她怎樣。”楓岫那人如此聰明，應該懂得如何拒絕，此番同意和湘靈出去散步，應該是打算有所決斷。
寒煙翠心裏明白，早點了斷對大家都好，可是又放心不下湘靈，幾次三番走到門口欲出去尋找，想了想又垂頭喪氣地回轉，反復徘徊，南風不競實在看不下去了，冷哼道：“想去找就去，你倒不如湘靈勇敢。”
寒煙翠微微斂眉：“你說什麼？”
“沒什麼。”誰都看得出寒煙翠對湘靈有意，只可惜湘靈滿心滿眼都是楓岫，卻不知守候身旁的翠姐姐是如何一往情深。南風不競只是蜻蜓點水，不欲多加干涉，抱著小包子玩了一會兒，見小傢伙困了，便抱著他回房中去了。
傍晚時分，湘靈紅著眼睛歸來，背後楓岫緩緩地跟著，半是無奈半是不忍，兩人一前一後，各自無言。
“翠姐姐！”寒煙翠迎了上去，湘靈一頭撲進了她懷中，她輕撫著湘靈的頭髮，抬頭看向楓岫。
楓岫禮貌地點了點頭：“我先離開。”他轉身離去，把時間留給兩位姑娘，或許湘靈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段感情，但從此以後天廣地闊，她會找到令她幸福的歸宿。
大雪封山，一連兩三個月都無法下山，南風不競等人便一直住在了寒光一舍，大家一起過了一個新年。湘靈也漸漸釋懷了，跟寒煙翠愈發親密了起來，對楓岫也是以禮相待，不再糾結前事。
小包子在眾人的疼愛下已經滿了百日，白白軟軟地像個糯米團子，可愛極了，因是早產的關係個頭比一般孩子小一些，卻很活潑愛笑。湘靈對小包子非常喜歡，便由楓岫做主，讓小包子認她和寒煙翠做乾娘，兩人對小包子非常疼愛，比南風不競還要在乎這個小東西。
南風不競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只是看著小包子越長越像那個男人的模樣，心中越發糾結。對燁世兵權，他心中充滿怨恨，恨他毀了自己的人生，恨他讓自己經受那般的苦楚，甚至連這個孩子，都是因為他一掌無情才會早產。可是小包子畢竟也是自己的骨肉，他千辛萬苦生下的寶貝，他又怎麼能不憐惜喜愛呢？
每每念及此事，南風不競便輾轉難眠，有時候想，乾脆把小包子留給湘靈撫養，他自去找燁世兵權報仇便是，但若真的如此，無論是他殺了燁世兵權，還是燁世兵權殺了他，將來小包子長大之後知道自己的身世，要如何自處呢？
可是，即便他不去找燁世兵權復仇，小包子若知自己是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強迫生下的，又該如何面對呢？想著想著，南風不競不由歎氣，自己怎麼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那小小的孩子才不過三個月大，想什麼長大後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譬如楓岫和湘靈，湘靈和寒煙翠，終究是天意如此，強求不得。小包子的路也要他長大之後自己去闖，南風不競自幼孤苦，雖偶爾也渴望天倫之樂，但也依憑自身能為橫行江湖，小包子是他的孩子，自然也不能差了，日後江湖少年，自己去罷。
想著想著，南風不競也看開了，冬日漫漫，他便撿起神之卷的武學繼續修煉，修為日漸精進，更上一層樓了。
之後便是冬去春來，萬物復蘇，過了新年之後沒多久，早春的梅花已經盛開了。楓岫有一友人名喚極道先生尚風悅，踏著梅香來訪，兩人加上南風不競一同煮茶閒談，尚風悅對庭中櫻樹感歎說，好友此處這般熱鬧，可惜春櫻未開，時節不至呀。
楓岫笑著道：“嬌蘭傲梅世人賞，我只守著這株櫻樹，等到櫻花再開時，那人也該歸來了。”
南風不競品著茶淡淡抬眸，瞥一眼那櫻花樹：“那樹半死不活的，有幾年沒開花了吧？”他是蒔花弄草的行家，曾經種滿了整個六出飄霙的奇花異草，又怎能看不出楓岫庭中的櫻樹早已失了生機。
楓岫定定地望著那株櫻樹，輕歎：“總會再開的。”
總會再開的。
南風不競與尚風悅面面相覷，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三人繼續品茶，說些風花雪月琴棋詩書畫什麼的消磨時間。興致來時，南風不競撫琴，尚風悅扇舞，楓岫緩緩走到櫻花樹下，輕笑著吟詩，羽扇落處，微風習習，暗香陣陣，是人間佳話。
正月十五，上元燈節。
一大早，湘靈就從南風不競房中抱走了小包子，給他換上了新做的小衣服，寒煙翠裁的小繈褓，歡歡喜喜地說要帶小包子下山去賞花燈。南風不競打著哈欠說花燈有什麼好看的，春寒料峭冰雪剛化，別給凍著了。
湘靈知道他是捨不得小包子，偏要假裝不在意，便去求助楓岫。楓岫哈哈一笑，道好友有所不知，小包子認了兩位義母，既然是擔了長輩的名分，那兩位長輩也要送個禮給孩子，不拘著什麼小物件小玩意兒，取個平安吉祥的意頭。
南風不競撇撇嘴道：“有那麼多講究，小孩子懂什麼？”
寒煙翠也笑道：“你自己不給，還不許小包子有麼？”
南風不競道：“你們要去便去，自己小心些，別把孩子弄丟了。”
湘靈噗嗤一笑，抱著小包子逗弄：“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麼，小包子還是最喜歡你啦。”
南風不競賭氣：“我才不去。”
“隨便你吧。”寒煙翠和湘靈面面相覷，也未多加勉強，兩人高興地抱著小包子出了門，去山下的小城遊玩賞燈。
走了不久南風不競也披上了大氅準備出門，楓岫躺在櫻樹下的躺椅上，揮著羽扇慢悠悠地問：“好友這是要去哪兒？”
南風不競哼了一聲道：“閑了一個冬天，下山活動活動筋骨。”
楓岫哈得笑了聲，知道南風不競嘴上不認，其實還是不放心想跟去看看。這上元燈節熱鬧，山下繁華自然不是世外清雅之地可比，楓岫道：“去吧，早些回來。”
“哼。”南風不競將手負在背後，慢悠悠地走出寒光一舍，假作是要去後山，故意繞開了下山的路走，打算中途再尋其他的路折返下山。
誰知出門沒幾步，楓岫便傳音而來：“好友，後山的陣法不同，下山之時不可亂走，小心迷途。”
“楓岫！”
“哈，”楓岫氣定神閑道，“對了，寒光一舍的酒喝完了，好友回來時可帶些回來。”
南風不競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住了返回寒光一舍揍人的衝動，繞了個路乖乖下山去了。

頂端

仲心宛琴

級別: 精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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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9)

9樓發表於: 2021-05-17 16: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7
上元燈節，從白日起就熱鬧非凡。
小城繁華，長街十裏，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沿街店鋪鱗次櫛比，貨郎們提著貨擔往來穿梭，吆喝聲、嬉鬧聲、車來馬嘶聲連綿不絕，正是軟紅十丈，人間煙火。
湘靈和寒煙翠抱著小包子一路走一路逛著，小小的孩子頭一次看見這般熱鬧的景象，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到什麼都覺得好奇，揮舞著蓮藕般的小胳膊，在湘靈懷裏哼唧著。
寒煙翠見街邊有貨郎挑了一擔子雜貨路過，小風車插在擔子上方，風一吹便轉得飛快。她叫住了貨郎，讓湘靈挑個風車給小包子玩，湘靈看那一個個紅的綠的小風車十分歡喜，哄著懷中的小嬰兒道：“小包子呀小包子，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風車呀？”
小包子還不會講話，小手一揮一舞地，嘟著小嘴嗯嗯哼哼的，湘靈便取了一支黃色的風車下來，逗得他咯咯直笑。
寒煙翠付了幾個銅錢給貨郎，那貨郎瞧著兩位美人，做生意的人就是心思靈活，把貨擔上的匣子打開，露出滿屜子閃閃發光的小首飾，笑著說道：“兩位姑娘看看不，都是京城裏頭時興的樣式呢，今日過節，買些添添喜氣吧？”
這些首飾都是便宜的小玩意兒，兩人都是出生富貴的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些東西便是連身邊的下人都看不上的。寒煙翠搖了搖頭，正要走開，湘靈倒是很有興趣，指著其中一支百合珠花道：“翠姐姐，你看那珠花好不好看？”
寒煙翠素來知道湘靈喜歡百合，便把那支珠花撿起來看，雖然做工比較粗糙，勝在古樸別致，很有一番趣味。她又撿了兩樣耳墜子和一支桃花簪，一併付了錢給貨郎，這才滿意地將百合珠花給湘靈：“來，我給你插上，這耳墜子我們一人一對，等會兒也給你換上。”
“啊，我是覺得百合珠花更適合翠姐姐。”湘靈笑著說道，“怎麼成了給我買的了。”
寒煙翠和湘靈感情甚篤，自然不用多加客套，寒煙翠笑了笑道：“那就算我的，你先替我戴一天，今天燈節呢，添喜氣。”
“好。”
寒煙翠仔細地替湘靈插上珠花，又將那一對兒耳墜子幫她換上，湘靈笑得天真爛漫，晃了晃腦袋問：“好看麼？”“好看。”寒煙翠點頭，湘靈忽然哎呀一聲，捧著小包子道，“咱們只顧自己買，都忘了給咱們的小寶貝買長命鎖了。”
寒煙翠笑得溫柔嫺靜：“我們的小包子怎麼能疏忽怠慢，自然要去金器鋪裏挑好的買，這才不枉你我一片心意，走吧。”
“說的也是。”湘靈拿風車逗著小包子，“小包子，我們去買禮物啦。”
兩人抱著小包子一路走一路逛，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跟著。那是個滿臉是痣的算命先生，打從兩人入城開始便注意到了她們，一面假作走街串巷算命，一面就不遠不近地盯著，眼看著兩人進了金器店，心念微動，便轉身走了。
算命先生迅速地穿過了小巷，折向長街另一頭的客棧，走到街邊酒鋪的時候忽然撞上了一個人，他抬頭看了一眼，是個英俊的年輕人，穿著帶毛領的白色大氅，手裏還提著兩壇剛打好的酒。
南風不競皺起了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算命先生，嘟噥道：“走路不看麼？”
“對不住，對不住。”算命先生微微發愣，趕緊道歉，退到一旁讓南風不競先行，南風不競也沒在意，提著酒就走了，算命先生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半個時辰之後，小城最西邊的客棧，二樓的雅座間坐著一名貴客，整個客棧看似客似雲來，實際上已經完全被貴客包了下來，無論是誰來投宿，都會以客滿為由被拒絕。店小二也不敢上樓，送了茶出來就被貴客帶來的人接手了，連二樓都是去不得的。
二樓雅座臨街，隔著窗便能看見外頭的十裏繁華，燁世兵權端坐其中，慢悠悠地喝了茶，欣賞著樓下的風景，冷聲問：“如何了？”
“都安排好了。”有個人影隔著簾子回答，語音中帶著幾分涼薄的嘲諷，“這次一擊得手，不會再令他們跑了。”
燁世兵權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簾子後面的人道：“只要消息確實，今晚他們應該會在燈會上動手，只怕動靜不會小，主上不擔心驚動其他勢力的人麼？”
燁世兵權抱著手臂，含笑道：“有策師謀劃，不用我煩惱。”
“唉。”千葉傳奇挑開簾子走了進來，在燁世兵權對面坐下，陪著他看窗外街市。兩人都未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茶，相對無言了許久，千葉傳奇忽然道：“志滿天來了。”
集境破軍府的情報網遍佈天下，經常扮做販夫走卒四處遊走探聽消息，而志滿天則正是負責此地情報收集的人。燁世兵權點了點頭：“帶他上來。”過了一會兒，將百師便把扮做算命先生的志滿天領上了樓。
志滿天進了門，先看了眼座上之人，隨即單膝跪地，行禮：“志滿天見過主上，策師。”
燁世兵權沒有開口，連眼神都未投來，千葉傳奇乾咳一聲，代為回應：“起來吧。”志滿天昨日就來回過話了，他們的計畫也早已佈置完畢，未得召見志滿天去而複返，想來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何事？”
志滿天把今日的見聞簡略說了說，因著晚上的事已經安排妥當，他也沒什麼可多稟告的，重點便落在了湘靈和寒煙翠身上：“方才在街上，見到了殺戮碎島的二小姐，手裏還抱著一個嬰兒。”
殺戮碎島的小二姐湘靈是燁世兵權未過門的妻子，破軍府上下皆知，此時抱著嬰兒出現，自然是惹人注目。千葉傳奇眉毛一挑，哦了一聲，覷著燁世兵權，燁世兵權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轉過臉來問：“抱著嬰兒，那與她同行之人呢？”
志滿天只隱約聽過數月前燁世兵權巧遇湘靈被襲擊一事，個中細節並不分明，愣了愣道：“與她同行的那名女子，似乎是火宅佛獄的大小姐，說服者寒煙翠。”
“怎麼連火宅佛獄的人都來了？”千葉傳奇道，“與她同行的是說服者，沒有男子？”
“男子？”志滿天瞧著燁世兵權垂目不語，但似乎極為關心此事，便把之前的事詳細說了說，又道，“說到男子，方才回來時又撞見一人，乃是傳說中身懷神之卷的南風不競，此人現身此地怕是有不妥，主上是否要有所應對？”
千葉傳奇道：“這三人不必去管，你監視好那邊的人，此事我們會處置。”
“是。”破軍府規矩甚嚴，千葉傳奇既已如此說，志滿天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千葉傳奇點了點頭：“你辦的很好，去吧。”
“是。”志滿天拜過燁世兵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下了樓已是出了滿頭冷汗，趕緊用手擦擦，不防身旁竄出一個人來，笑著道：“哎喲，落魄狀元，鐵口直斷，志滿天你這是怎麼了，主上還能吞了你不成？”
“將百師。”志滿天和將百師幼年一同入破軍府，後來一個外出任務，一個留在內門做事，倒不怎麼來往了，“你可不知，我今日見了那位未來的主母，抱著個奶娃娃在街上，可是把我驚著了，這不趕緊過來稟告主上麼。”
“什麼？”將百師瞪大了眼睛，“主母抱著……奶娃？”他想著渡口一別不過數月，怎麼連孩子都有了？他自幼跟隨在燁世兵權身邊，對外事知之甚少，對於男女之事都一知半解的，更不用說不知懷孕生子需要多久了，“豈有此理，殺戮碎島欺人太甚，是要如何向主上交代！”
志滿天擺擺手道：“主上說不許我們過問，唉，我還是去探探那邊的情況吧，告辭了。”
“哎！”將百師剛要追問，就聽得樓上傳話說燁世兵權尋他，也只好放了志滿天離去，上樓去雅座門口待命。
雅座之中燁世兵權和千葉傳奇相對飲茶，兩人望著街上人來人往的，沿著河花燈已經開始慢慢佈置了起來，一盞一盞各式各樣的燈極為漂亮，可以想像到了晚上十裏花燈，火樹銀花，是何等的美麗壯觀。
許久，燁世兵權擲下茶碗，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千葉傳奇如何不懂燁世兵權的心思，仍是不緊不慢地喝著茶，吹開茶葉道：“還有數個時辰花燈會就要開始了，主上此時離開，怕是不妥吧？”
燁世兵權盯著樓下街市：“我會在那之前回來。”
千葉傳奇輕笑：“主上還是在意那人？”
燁世兵權道：“他身懷神之卷，亦是我們的目標。”
“哈！”千葉傳奇忍不住笑出了聲，故意道，“主上，我可沒說是神之卷的事。”他眨了眨眼，自從那次在渡口遇到了南風不競的襲擊，燁世兵權便心心念念的，也私下裏派人打探過他的行蹤，只是後來諸事繁雜，加上南風不競多日不見蹤影，才漸漸拋諸腦後了。如今南風不競和湘靈再次現身，也難怪燁世兵權如此坐立不安。
燁世兵權挑起眉毛：“策師？”
千葉傳奇正色：“在。”
“你有意見？”
“主上行事，千葉不敢過問。”千葉傳奇低頭一笑，“主上去罷，此處千葉自會安排妥當的。”
“嗯。”燁世兵權點了點頭，便帶著將百師下了二樓，徑直出門去了。
燁世兵權生得高大英俊，又氣質非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走在路上頗為顯眼，今日又是上元燈節，自古以來便是小兒女兩心相許的好日子，不少路過的姑娘看見他，便都忍不住拿著扇子半遮俊顏，拋個媚眼過來，吟吟淺笑抑或竊竊私語。
將百師四下裏瞧著，向燁世兵權說道：“主上，這裏好多姑娘都看你呢。”
“嗯？”燁世兵權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這樣男子有誰不愛，他目不斜視，繞過人群轉到小巷子裏，又往另一邊人少的路上折返過去。
寒煙翠和湘靈在金器鋪裏買了一個純金的小鎖，那小鎖是巧手匠人打造的，十分精緻，一面刻著平安富貴，一面刻著吉祥如意。湘靈很是喜歡，買了之後便給小包子掛在了胸前，摸著他的小臉說：“給小包子掛個平安鎖，順順利利地長大。”
寒煙翠笑著道：“是啊，以後長大了，要懂事聽話，做個好孩子。”
湘靈道：“哈，說得好像我們才是他的親生母親一樣，可小包子終究是南風生的，哎呀，我真好奇，到底小包子的生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寒煙翠道：“就南風那個性子，能讓他雌伏的人，肯定非同尋常。”她逗了逗小包子，“不管他生父是何人，只要我們疼他便好了。”
“說的也是。”湘靈親了親小包子的臉頰，忽然覺得有些肚子餓，“翠姐姐，離花燈會還有些時間，不如我們去吃飯吧？”
“好呀。”
兩人說笑著出了金器鋪，打算前往離此不遠的小吃街隨便吃點東西，再逛一逛天就要黑了，到時候再去燈會遊玩。
小吃街在河對岸，過了河再橫穿幾條小巷，便能繞開那最擁擠不過的地段。湘靈擔心小包子太小，特意選了人少的路走，誰知剛過橋走到柳樹邊，忽然被攔住了去路。
“哎呀，這真是湊巧了。”將百師笑著走了出來，眼睛緊緊地盯著湘靈懷中的小包子，嘴上卻道，“將百師拜見夫人。”
湘靈認得將百師，連忙躲到了寒煙翠的身後，寒煙翠道：“這位公子認錯人了，我們並非什麼夫人。”
將百師笑著道：“這位是說服者麼，那位湘靈姑娘是我家主上的未過門的夫人，我稱一聲夫人不過分吧？”
寒煙翠這才知曉對方是破軍府之人：“既是未過門，這聲夫人稱早了。我們還有事，請閣下讓開。”
“哈，我家主上在此，想見見未來的夫人。”將百師讓開道路，燁世兵權負著手走了出來，目光炯炯有神，越過寒煙翠落在了湘靈和小包子的身上。
寒煙翠立刻感到了極強的壓迫感，抬手護住湘靈：“虓眼軍督？閣下居然親自來了。”
燁世兵權只是點了點頭，將百師道：“夫人懷抱幼兒，這……該不會是我們破軍府的少主吧？”
“住口！”寒煙翠和湘靈一同喝道。湘靈把小包子摟得更緊，怯怯地看了燁世兵權一眼，忽然心中生出許多勇氣，昂首挺胸，“這個孩子跟你們沒有關係，你們不要為難他。”
將百師追問：“那這個孩子是誰的呢？”
“與你何干？”
寒煙翠看著燁世兵權的神色，知道此時很難脫身，燁世兵權是湘靈的未婚夫，他便是以此名頭將湘靈帶回去，旁人也不能說什麼。更何況湘靈不懂武藝，而她自己的武功想要在燁世兵權手下討得便宜怕是不容易。
思及此處，寒煙翠打算先發制人。趁著將百師和燁世兵權的注意力都在小包子身上，寒煙翠身形微動，如同清風拂面，眨眼間已經攻向了燁世兵權。她的身段輕盈，出手卻很狠辣，白色的飛絮遮掩視線，死神已經悄然逼近，風花雪月中最唯美的殺人手法，但寒煙翠一出手便已經後悔了。
“哈。”燁世兵權輕笑，唇角揚起抱臂而立，似乎早已等待這時機，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身形絲毫不動，只是抬起手肘，“放肆！”
一股強勁的內力將寒煙翠的殺招暫態化解於無形，強大的吸力甚至將她的內力反向吸走了，她當機立斷撤去攻勢，踉踉蹌蹌地退了回去。
“翠姐姐！”湘靈擔心地大叫，剛要上前，忽然懷中一空，繈褓被軟鞭暫態卷走，刹那間小包子已經落進了將百師的手裏。“小包子！”
“什麼怪名？”將百師撇撇嘴，看見嬰兒泛著金色的胎髮，一時不敢造次，將整個繈褓捧到燁世兵權面前，“主上。”
燁世兵權看了一眼繈褓，那小小的孩子乍然離了溫暖的懷抱，頓時委屈地撇著小嘴哭鬧了起來，白玉似的胳膊揮動著，燁世兵權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是天生的血脈牽連，他把小包子抱了起來，低頭仔細打量。
說也奇怪，小包子看見燁世兵權，竟也不再哭鬧了，扭動著小身子試圖去抓他的頭髮，嘴裏還發出咯咯嗯嗯的聲音，最後竟趴在他的懷中笑了起來。“嗯。”
“把孩子還給我！”湘靈見燁世兵權搶走小包子，生怕他傷了這嬌嫩的嬰兒，想要衝上前搶回孩子，被寒煙翠拉住，“你，你有什麼事沖著我來，把孩子還給我。”
“哦？”燁世兵權抱著小包子，饒有興致地看著湘靈，“這孩子與你是何關係？”
“你！”湘靈氣得一張俏臉通紅，憋了片刻，跺腳道，“是我的孩子！”
燁世兵權伸手撫摸著小包子的臉頰，動作極為緩慢，看得湘靈心驚肉跳，也顧不得許多，急道：“是我生的孩子，你，你不許碰他！”
燁世兵權冷聲道：“是麼，你別忘了，你還是我的未婚妻。”
湘靈道：“誰要嫁你，我已然許了別人，有了孩子！他的爹爹可不是好惹的，你若傷了他，他爹爹一定不會放你幹休。”
“哦？”這世上還沒有燁世兵權真正放在眼中之人，今日哪怕是湘靈兄長戢武王親至，他亦不會有絲毫動搖，“那我偏要試試了。”
“住手！”
燁世兵權抱著小包子，正待觀察湘靈和寒煙翠的反應，忽然一聲斷喝，將百師當機立斷長鞭出手，白衣飛揚一人閃身而出，已越過他與燁世兵權近身交接，急於搶奪那繈褓嬰兒。燁世兵權自然不許，微微側身避開，忽覺熟悉的冷香沁入鼻端，他忍不住揚起唇角，反手一掌震退了來了。“原來是你。”
“燁世兵權！”南風不競沒有搶回小包子，只得恨恨地退了回去，但燁世兵權如此強橫，他一時也無可奈何。
原來南風不競沽了酒之後去周圍的店鋪轉了轉，買些日常所需之物，想著晚上花燈會寒煙翠和湘靈肯定是要逛的，抱著小包子必定不便，於是一路走來尋找兩人。走到橋頭他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立在樹下，還當自己看錯了，再定睛時卻發現他懷中抱著自己的孩子，更是肝膽皆裂，丟下手中之物便要將孩子奪回來。
“南風！”湘靈撲上前來抓住南風不競的胳膊，著急地落下淚來，“他，他把小包子搶走了。”
南風不競瞪著燁世兵權，見他單手抱著小包子，方才兩人對掌，怕是嚇著了小包子，此刻這小嬰兒正在哇哇大哭：“堂堂一方之主，居然以繈褓嬰兒做人質，恬不知恥！”
將百師不知就裏，搶白道：“喂，這是我家主上家務事，與你何干！”
“嗯？”燁世兵權一聲冷哼，將百師立刻低下了頭，悻悻退到一旁。燁世兵權盯著南風不競的眼睛，問道：“這孩子與你有關？”
“是又如何？”南風不競沒聽見前頭的對話，也不知道湘靈認了什麼，傲然揚起下頷，答道。
燁世兵權皺眉，又問：“是你的孩子？”
南風不競覺得不對勁，再看燁世兵權抱著小包子，一時竟心虛起來：“是。”雖說他也不太願意承認，但人家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親生父子，血脈相連。“你問這些做什麼，將孩子交還於我！”
燁世兵權道：“那你可知，方才湘靈小姐說，這孩子是她生的。”他故意沉下臉，冷冷道，“湘靈可是我的未婚妻。”
南風不競轉頭去看湘靈，湘靈一張俏臉紅得滴出血來，忽然伸手挽住南風不競，賭氣般說道：“是，這是我給南風生的孩子，你想怎麼樣？”她斂住淚，“你要是敢傷了孩子，我兄長定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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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16 【燁世兵權x南風不競】南風曲（1.3更新63-67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