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9 【迹冥】顧影（天迹×地冥，现pa，发病私设，我流无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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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jiune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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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9-29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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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9 【迹冥】顧影（天迹×地冥，现pa，发病私设，我流无神论）

「迹冥」顾影

summary：一個天跡當冥冥精神穩定劑的私設，時間線是斬魔28無神論自領鞭刑去見帝釋之前被天哥打斷進度條，精神混亂恍惚的正在發病的論和特別穩定（但還沒想起來全憑本能）的天

cp - 天跡x地冥（無神論主場，但有其他人格出現）
by - 薪九
warning - 臆造向內容有，私設有，我流無神論，全文8.2k，食用愉快～

#跡冥中秋21H# - 19：00

—— ——

不該，也不能是現在。

沈默在兩人之間靜靜蔓延，石穴的複雜結構形成了天然的回音壁，讓聲音在此處無限放大，甚至帶著空蕩的、嗡嗡作響的回聲。

血液滴落的聲音每隔一息便從無神論早被浸透的袍角墜入腳邊的血泊，像一顆迅疾的流星自陰霾天際墜向深不見底的深潭。

「滴答。」

「滴答。」

難堪的膠著間，拖在血泊中的鞭梢動了一下，天跡的視線猛地從其上收回，循著動靜的來源去看無神論執鞭的手——那只他所熟悉的手此刻緊握著鞭柄，因用力而形成一種格外緊繃的姿態，單薄的皮肉下是微凸的骨，於拳峰處鏈接成一段嶙峋的山。

蒼白的肌膚是起伏群山上的覆雪，此刻卻覆著狼藉的血，殷紅的血液沾在腕骨上，又自指尖滑落，如同自雪峰上蜿蜒出數條鮮明的小徑。

像是被過於鮮艷的顏色燙了眼睛，天跡輕聲抽了口冷氣，故作平和地喊了聲地冥，無神論渾身緊繃僵著不動，像一塊冬日里的頑石，他只好強作輕鬆，如同兩人還在窈窈之冥同修時的拌嘴卻親暱的語調，「我還沒找上門來，你先弄得這樣血淋淋，倒讓我不好動手了不是？」

他把聲音放得更低了些，說不清是制止還是勸慰，「……別這樣。」

時間倒回半刻鐘之前。

自從地冥私上仙腳搞了一場不知所以的晚宴，說了一堆雲里霧裡的告別，留下一張全然空白的羊皮卷與末日十七這個語焉不詳的名字，天跡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床上烙餅似的翻面到第十七回時，終於決定找地冥通通問個清楚。

哪有話說一半就跑掉的，什麼謎語人行徑！他腹誹著打開羊皮紙，然而或許是時間未到，屬於時間的規矩依然牢牢禁錮著它，那張羊皮紙上半分墨跡也無。天跡卻不想縱著他這套頗為自得的手段，並指循了其上氣息，旋即追蹤而去。

這似乎是一種本能，不管地冥躲到什麼地方去或是又換了什麼模樣，天跡總能追尋到他的蹤跡。當年在窈窈之冥同修時如此，而今亦然。

然而此回感應到地冥氣息的所在卻與他已知的各處均不相同。與地冥以往那些令他嗤之以鼻的華麗做派相比，此地只是一處藤蔓半掩的山穴，被枯死的山藤所掩蓋的石壁上依稀留有刻痕，只是或許時日太久，已看不清了。

空氣中隱隱傳來陳舊的血腥氣，想來不是什麼吉祥所在。天跡屏息凝神閃身進了山穴，一路悄無聲息向內走去。

此地蜿蜒曲折，山穴又內有岔路，可不知為何他只覺分外熟悉，似乎曾經造訪過無數次，以至於不需要雙眼的判斷，只憑身體的記憶也足夠讓他深入其中。

行不多時，天跡終於隱約聽見一點聲音，心中一喜，頗為快意地想：果然是這裡！上次讓你突襲仙腳，這次輪到神毓逍遙到你老窩來一點小小的天哥哥震撼！

「地冥——」他揚聲喊了一句，往更深的地方走去。「出來，把話說清楚！」

對方卻全無所應，天跡只覺血腥氣愈發濃重，且與一路行來的陳腐味道不同，聞起來尤為新鮮，心下不免一驚，這次收斂了聲音只輕聲喊了一遍對方的名字。

回應他的卻只是平平板板的嗓音，寡淡得不帶絲毫情緒。荊鞭凌厲的破空聲響中，他聽到地冥平靜道，「十七號……願領聖罰。」

他聽得那句十七，只覺心底一動，似乎對這個名字異常熟絡。那該是個往日掛在嘴邊的名字，此刻卻只剩了全然的陌生，與地冥口中不知所云的「末日十七」。

轉過最後的甬道路口，是一片鐘乳林立但相對開闊的平地，天跡遠遠看見一人白衣孤立其間，對面的石壁上懸掛著一面鏡子，像是高懸的明月，冷然洞徹其下是是非非。

然而此刻，又是一聲震空的鞭響。早已被血浸透的白衣又添新創，站立的人影晃了晃又重新立好，再一次舉起了鞭子。

借著一點微弱的光，天跡終於看清眼前之人的容狀——縱然未戴往日華貴閃耀的頭冠，也未著那身拒人千里的武甲，無神論與他肖似如雙生的臉卻不容錯認。他往前行了兩步，看到碎鏡中映出自己的面容，與無神論詫然睜大的雙眼。

「地冥，」他沈下聲，「你要做什麼。」

已經揚起的鞭子停了下來，無神論怔怔望著鏡中，一點霧氣在眼底迅疾的集聚，又轉瞬消失無蹤。他並不去看身後究竟是誰，只是望著鏡子疲憊低啞的開口，「不必再試探了……帝父，十七知錯……」

然而身後那人說，「我還沒找上門來，你先弄得這樣血淋淋，倒讓我不好動手了不是？」

——是與以往鏡中所見全然不同的語氣，真實得竟不像是一場幻覺。

他聽到那人軟下聲音，勸慰般道，「……別這樣。」

太過溫柔，像是屬於末日十七舊日的記憶重新翻湧。無神論眸底再次凝聚起濃重的霧氣，微微垂下了眼睛。

身後有人疾步走來，蠻力奪去他手中的荊鞭時，無神論只是安安靜靜落著淚，對他所行任何舉動都無半分反抗，甚至在天跡將手伸向臉頰試圖替他拭淚時揚起了脖子。

沒了莊嚴的武甲做掩飾，地冥單薄的身形顯露無遺，脖頸上亦只有薄薄一層皮肉，隨著他的呼吸細細起伏。頸側的舊疤隨著仰首的姿態暴露出來，愈合後的淡粉橫在要命的位置，帶著舊時撕裂過的遺跡。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沒人會這般輕易暴露自己要害所在，更何況這是一種何其臣服而示弱的姿態，似乎直將自己性命攸關之處送入對方掌心。

他嘗試著伸手探向地冥脖頸，覆在那道舊傷上，稍許使了兩分力道。無神論果然並無掙扎，甚至安靜地閉上雙眼，像是在等待緊隨其後的……任何結果。

如若覆上其間的並非他溫熱的手掌，而是寒冷刺骨的刀鋒，似乎對方也會同樣安然領受。

天跡瞬間悚然——

「地冥！」他隱含怒意的聲音並未喚回無神論的神智，那雙色澤慘淡的唇微微翕動，耳語般地說，「十七知錯……」

四境靜默中，天跡眼睜睜看對方說出來那殘酷的後半句——「請帝父責罰。」

「你——」天跡霍然松開手，近乎狼狽地從地冥身邊彈開，一時只覺驚怒交加。

手中的荊鞭即使是鞭柄都硬得硌手，玉逍遙看到鞭身上凸起的荊刺，每一根都顯得分外駭人。方才只是略微扶了地冥一下，對方背後濕透的血水便浸得他衣袖濕透，更難想見其下該是如何慘烈的新傷。

他攥緊了鞭柄，層層疊疊的皮革在掌心印下溝壑縱橫的痕跡，黏膩的血液順著鞭柄淌進他手心，握起來只覺一片潮濕溫熱。無神論沈默著，黯淡的眼睛隨著鞭梢擺動略微挪動了下，那似乎只是一種本能，眸中仍是失焦的。

天跡微微咬牙。他沒有凌虐他人更沒有虐待自己的習慣，此刻拿著這只鞭子只覺渾身不對勁，鞭柄似乎滾燙得燒手，在這樣的兩難中終於深吸一口氣，揚手甩出一鞭。

「啪——」的一聲乍然破空。

那同樣是一種本能反應，對鞭聲，或是對撲倒眼前的風，無神論長長的眼睫顫了一下，又輕飄飄地落下來，如同蝴蝶振翅的模樣。他在鞭梢帶起的風中垂下眼，此外便全無動作，似乎早已做好承擔任何懲罰的準備。

荊鞭划過空氣的聲音凌厲得彷彿能撕開血肉——事實上它也當真撕裂了肌膚。往日保養得當、白玉瓊脂一般的肌膚在荊刺的施力下生生扯出一道血口，裂帛般的動靜後是逐漸滲出的血，被划破的皮膚向兩側扯開，鮮血淋灕地翻捲起來，而受到刺激的皮肉在疼痛下微微跳動著，顯得分外鮮活。

在陌生的痛感里，天跡抽了口冷氣，疼得「嘶」了一聲，小聲嘟囔了句這麼痛啊。

「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他抽著氣低聲說，眉間細細蹙著，是不解也是惱火，又鬆手把鞭子扔回地上，「地冥，為什麼要如此為難自己？」

他看到那雙與他極其酷似的深紫雙眸失焦著，隨血氣的瀰漫而睜大，愕然的神色還未顯現便被為更深處混沌的陰霾所取代。

即便此刻神志混亂，不願傷害玉逍遙的心仍一如往日。地冥搖晃了一下，蒼白的唇囁嚅著，天跡聽見他嘶嘶的氣音，像是非常艱難地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只是往前邁了一步便踉蹌了一下，歪歪倒倒跪在自身的血泊里拼命按著腦袋。

斷續的、晦澀的、語焉不詳的句子從地冥唇間吐出，那聲音聽起來痛苦而微弱，像是幾個人各執一詞的爭執，有的偏執瘋狂，有的不依不饒，高高低低地吵，而後轉成了淺淺的呻吟。無神論狂亂的搖頭，喃喃說著不，然而他的拒絕又會被其他聲音壓過，太過尖銳的紛爭像是要籍此將整個人撕裂一般。

所有的聲音止歇於一聲短促的痛呼，地冥抱著頭的動作僵了一瞬，而後整個人向前栽去，無聲無息倒在血泊之中。

「十七！」天跡嚇了一跳，只覺連呼吸都靜止了，匆匆忙忙跑過去想把人扶起來。「你……」

玉逍遙忽地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名字是十七，地冥卻不曾抗拒分毫。他扶著地冥靠在自己懷裡。方才摔的那一下倒在血泊里，此刻沾了半面都是猙獰血跡，粘稠冰冷的血液順著他額前散落的長髮往下淌，流經眼睛時那兩扇睫羽極輕微的眨了眨，卻像是已經毫無力氣，連翕合的動作都顯得格外沈重。

淌進眼裡的血混著淚水重新落下來，墜在腮邊凝滯不動，玉逍遙伸手去拭，只拭得一手溫熱血水。

此前他從未見過地冥這一面，或是牙尖嘴利陰陽怪氣，或是盛氣凌人手段酷烈，然而當地冥真的在他面前以弱勢的形象出現時，竟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

無神論腦內一片渾噩，眼前呈現著邪說身死當場的景象，鮮血迸濺的殘像中交疊著自己的死亡，末日十七用短刀划破手腕、割裂咽喉、捅入心臟……所有的死亡圖景一次次反復上演——他原以為自己並不在意，起碼沒這般在意，卻到底連冥冥之神也不能免俗。

間或是君奉天嚴肅的神色，用與帝父年輕時如此相似的臉板板正正說著「若非被玄尊犧牲……也許，你與我與天跡，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妄語；幻象的最後是九天玄尊森然面容，一時唇角帶血臉色青白如死人，陰惻惻說不可讓他想起任何事，用生者最後的力氣死命掐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血肉里，一時又恢復巍然傲岸的模樣，端坐高位冷然呵斥十七號你又被自己的軟弱所影響了，接著便舉鞭劈頭蓋臉地打，揮手是灼灼燃燒的無邊火海，眩暈與疼痛糾纏得難解難分。地冥在極度的恍惚中聽到玄尊的聲音，漠然而輕蔑，說，任何困難面前殉道者十七號不可卻步。

荊鞭落在玉逍遙身上的情景再次閃現，只不過這次的執鞭人換做了九天玄尊，一派威嚴冷酷。

他用哀求的語調喊帝父，向並不存在的人叩首，磕磕絆絆說十七知錯，卻固執的不肯求饒，只是喃喃說著不要，說請帝父再給我一次機會、請帝父施憐、求帝父勿要……求您……

後來又顛三倒四念著玉逍遙的名字，念著念著變成了囈語般輕飄的「曙晨」。

地冥的狀態顛倒錯亂完全聽不進去旁人任何言語，天跡卻不敢由著他帶著一身猙獰新傷亂來，眼見他叩首的力道越來越大，額上已是見了血，終於發了狠力把人從地上掀起禁錮在自己懷中，像一個雙方都頗為僵硬的擁抱。

「亂來什麼，瘋了不成！」他低喝一聲，而後嘆息般低聲念那個名字，「十七……唉，十七……」

這樣把人錮在懷裡壓了片刻，耳畔的呼吸聲卻越來越重也越來越急促，天跡突然意識到地冥在發抖，因身體的過度緊繃而顯得分外克制。

但身體的本能反應又豈是能被輕易壓下的？

喘氣的聲音愈發急促，地冥整個人都在打顫，呼吸的聲音惶急刺耳，帶出一點強壓的哽咽。

玉逍遙一把攥住無神論的手，那只手呈病態的青白，甲床因缺氧而泛紺，握起來是刺骨的冷，之前染上手心血已乾涸成淺褐，指尖正蜷在他掌心簌簌地抖。

無神論伏在他肩頭艱難地一口口吸氣，卻像是完全無法藉由呼吸把空去吞進肺里，因窒息感而不可自抑的戰慄著。氣喘的聲音帶著斷斷續續的哽咽，每一聲呼吸都在顫，抓在天跡肩頭的手試圖收攏，似乎是墜落懸崖的人竭力攀著崖壁上搖搖欲墜的樹枝。

然而他四肢發麻，實在是沒有更多力氣，只是將發青的指尖松松扣在天跡肩上，本能尋求熱源似的將臉往天跡的頸窩處埋。

過往無數次死亡的殘影在腦內飛速閃回，識海裡依舊有人在高聲爭吵，他辨不出是誰的聲音也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昏昏沈沈的腦海中最後的理智也只夠讓他保持克制不要在天跡面前把血元造生、血闇之力、玄尊之死還有毀滅神州的一切計劃和盤托出。

—— 「不可讓逍遙想起任何事！他們都不能知道，你為何存在。」

他又一次回想起九天玄尊的死，晃動的視線里是血液噴濺令人不忍視的慘狀，仙門之首臨終前的申令在腦內響得炸如轟雷。無神論的唇哆哆嗦嗦地開合，想說帝父十七沒有，說十七知道，或者……或者，只要一味認錯就好，只要好忍耐就好，待懲罰過了便是如常的一天。

因缺氧而發青的唇間卻只有尖銳如風箱的氣喘，空氣刺啦啦划過喉頭，兜轉一圈後被快速吐出，留不下半分足以維生的氧氣。

瀕死的窒息感中血液不依不饒地衝刷著聽覺，耳內是帶著尖銳耳鳴的嗡嗡作響，他腦袋發脹頭暈目眩，喘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了滿臉，又冰冰涼涼往天跡頸窩里掉。

此前地冥從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分毫，更遑論這般失態的哭泣。分明此前他們還在針鋒相對，哪怕僅僅是今晚之前神諭的劍鋒還穩穩對著地冥，連告別晚宴上的片刻安穩都像是仙者大發慈悲的遷就。

可是此刻，眼淚浸濕了仙袍領口，又毫無滯澀的沿著肌膚一路往他胸口滑，天跡只覺自己的心臟像一隻被人揉爛的青橘子，滿是汁液橫流的酸澀，更帶著不知從何而起的苦澀，直苦得人心底發麻。

玉逍遙抱著一個勁哆嗦發顫的人，突兀地想，在被遺忘的那段歲月里，他大約是認識地冥的……或許不僅僅是認識，他們應該很相熟，甚至很要好。

要好到……這麼多年過去，地冥還死死守著回憶不肯放。

「十七，十七……這裡沒有什麼帝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天跡把掌心貼在他背後，把人朝自己懷裡帶，他輕拍著地冥的背，感到掌下的肌肉因緊繃而抽搐，直浸了滿手都是溫熱的血，「慢一點……呼吸放慢一點……」

沒了發冠的阻擋，深紫的長髮盡皆披散而下，隨著地冥的呼吸而起伏。三千煩惱絲卻也化作漫無邊際的網，絞得他心臟抽疼起來。

「別那麼急！」他努力避開傷口，沿著地冥脊椎的下段一節節撫過，冷汗和血水攪得一片濕滑。「慢一點，十七，你能呼吸的，只是太急了，慢一點……」

呼吸的頻率不受控得發急，地冥斷斷續續的喘著，腦內紛亂未停，耳畔又添了新的聲音混成一片嗡嗡作響。肺泡在尖銳的疼，稀薄的氧氣只讓人愈發頭昏腦漲。

「慢一點……餵地冥，這種時候你倒是聽點話啊！」靠在他身上的人似乎痙攣起來，急促的氣流依然一下下噴在頸側，天跡發覺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發冷起來，指尖一次次無力地在他掌心掙扎，終於下定決心，輕聲道，「……事急從權，要生氣也等你好了再說吧。」

深吸一口氣，他扣住地冥後頸，強硬地把人拉起來，而後傾身過去穩住了那張泛青而顫抖的唇。

新鮮的空氣隨著天跡的氣息一並渡入地冥口中，他壓著地冥的肩，不顧對方掙扎的動作強行控制著每一次氣喘的起伏。

舌尖攪入一片帶著鐵鏽味的咸澀，嘗到地冥眼淚的認知讓天跡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像他這樣渾身裹在厚厚盔甲里的人，平日大約寧肯把血淌成一條河，也不願讓人瞧見半分眼淚的。

……不知道那個「曙晨」是什麼人，才能騙得他掉那麼多眼淚。

想到這裡，他負氣在地冥唇上小小咬了一口，聽到一聲輕輕的抽氣，又想起現在地冥還算個病號，沒有這樣和病號計較的，便只好再換口氣，重新吻住對方緩緩渡過去。

如此重複數次之後，那些激烈的顫抖終於過去，他松開壓在地冥肩背的手，將指尖插進長髮之間輕輕揉了揉，安慰道，「你看，我說了沒事吧。」

這似乎也是一種未被身體遺忘的本能，似乎他對如何緩和情緒有一套「天」字牌兒的流程，是專屬地冥的。

待最急促尖銳的呼吸穩定下來後，天跡將手半攏在地冥口鼻前，讓他就著半封閉的空間慢慢呼吸，低聲道，「沒事的，呼吸慢一點會就好……十七，別這麼嚇人。」

那具身軀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地靠在他懷裡，帶著間歇的、微弱的痙攣。天跡緊緊擁抱著他，低聲說著安慰的語句，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究竟該說什麼，只是輕輕喊著十七，說別怕，說你別這樣，說放鬆一點，又說沒事，一定會好的，聽起來比地冥本人還要無語輪次些。

他又將人抱了片刻，聽得呼吸漸穩，他偏首輕柔地抵住地冥，將溫熱的肌膚貼在對方冷汗涔涔的側臉上。

忽然聽到地冥殘存哽咽的聲音，「我不可以……再偏離一次了……」

說起來，或許這是注定的，人的一生中總有背離道路的片刻。對離凡而言，是他以冥冥之神之子的出身，卻渴望投身江湖當匡扶正義的大俠；於末日十七而言，他少有的偏離軌道來自那個冬節，摻著紙灰與煙火的余味。

人間的十月初一，是盂蘭盆會後、冬月初十冬至之前的一大鬼節，又名寒衣節，是會焚燒紙衣紙錢給往生親人權作「添衣」的。然而對末日十七而言，不過是執行任務返回後的一個平凡冬日。

走回仙門山腳的時候，他抽了抽鼻子，在通身腥鏽的血氣外嗅出一種陌生的味道。

那縹緲的煙氣似檀似麝，又帶著焚燒後乾燥溫暖的紙灰味，微腥的土壤與植物根莖的汁液味彼此糾纏，交融出一片輕飄飄暖融融的煙氣來。

往日這條街上是是煎烤烹炸的食物香氣，此時卻被紙灰味所覆蓋，他遠遠看見仙門服飾的弟子在街口三三兩兩扎堆，面前是飄搖不定的一團火光。

玉逍遙亦身在其中，卻未在燒紙，只是站在幾位弟子旁等待。火舌的光給人以溫柔色彩，竟難得顯出兩分沈靜來。

那時玉逍遙已不記得地牢中的舊友，他也知自己這身血腥未散的模樣在仙門來看屬實算得上邪門歪道。末日十七隱在賣紙錢香火的攤子後面，直到仙門一行人離去才終於現身而出。

賣紙錢的婆婆早看了他許久，見灰衣少年摘下面具，蒼白的面容上是一雙黑洞洞的眸子，然而開口時聲音卻顯得年少而溫軟，「他們為什麼要把這些燒掉？」

「因為今日是鬼添衣啊。」婆婆溝壑縱橫的面容上扯出笑來，喟嘆道，「既有記掛的往生之人，自然要燒些財帛衣物，望他九泉之下也過得富足安穩，來世也能平安喜樂。」

少年怔了片刻，又低聲問，「若在世間無人記得他呢？」

這算是什麼問題？婆婆啞然片刻，只好笑道，「哪怕是要過的孤零零了——小公子，你要買紙錢麼？」

眼前的攤子上擺著紙扎的元寶與黃紙拓的銅錢，還有些花花綠綠的紙扎，末日十七看著只覺得可笑。

他已經經歷過太多次死亡。

世間或許有黃泉有地府，於他卻沒有。浩蕩血河與綿延不息的疼痛陪伴著每一次死而復生的輪回。

然而他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說，好。

婆婆回過神來時面前已經沒了人，奇怪的灰衣少年拿走了她疊好的一摞元寶與黃紙，在桌角留了一枚金元。

看了看周遭，末日十七學著旁人的模樣在街口畫了圈，又用樹枝寫了自己的名字，以火折引燃表紙，將紙元寶一股腦丟了進去。

小小的火焰被過多的元寶壓得幾欲熄滅，苟延殘喘著終於燒透了紙張，呼啦一下把所有元寶都吞沒其中，又迅速燃燒殆盡。

與旁人燒一張紙錢絮叨兩句家常的方式不同，簡直像是被迫上工。

他覺出一股極其好笑的荒謬來，踢散了紙灰，怔怔望著草草畫出的「圈子」中，那歪歪斜斜的「末日十七」四個字。

假使人還沒有死，卻先一步給自己燒了紙錢紙衣，也不知究竟是誰能在地下收到——若真等他死後能收到，也或可聊做慰藉吧，期盼一個若有來生吧……

可若當真有來生，他又能求些什麼呢？

少年目不轉瞬地盯著即將熄滅的半分殘焰，眼淚直直墜下去，在燃盡的紙灰上暈開一點淚痕。

——不如不再有了。

紙灰的餘燼中，掉出引火表紙的半頁尖角，下部已吞沒於火焰，只剩還未燃盡的頂端留著他指尖的血痕。

他遙遙望了眼玉逍遙離去的方向，輕輕搓掉了指尖余灰，轉身向後山地牢走去。

末日十七這輩子，僅能有片刻偏離既定的軌道。

呼吸漸漸平定下來時，無神論意識到自己還窩在天跡懷中，對方化來清水帛巾替他清理過臉上狼狽的痕跡，用有些姿勢彆扭的反手裹著背後的傷。

「天跡。」他喃喃地說，嘶啞的嗓子只剩一點微弱的氣音，勉力推開玉逍遙的懷抱。

「十七，我看看。」天跡又湊過來，將額頭與他貼了一貼，安撫地順過披散的長髮，「好一點的話，我帶你去吃東西？」

無神論勉強收攏了思緒，後知後覺的羞恥感蒸得他耳根紅透，簡直不敢想往後要被天跡如何看待，只好偏過頭躲避天跡的動作。

然而對方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玉逍遙雙手捧起他的臉將之轉回，輕輕吻了地冥的眼角，「我有個天字號獨門訣竅要不要聽？」

無神論張了張口，然而嗓子喑啞得說不出話，臉頰也不由燙起來。

天跡笑意盈面，咽了口口水，「這個訣竅呢，就是呷崩皇帝大。」（* 呷xia崩ben皇hong帝dei大dua：閩南語的「吃飯最重要」）

地冥輕嗤一聲，把臉從玉逍遙手中掙脫出來。

「既然帶著傷，讓讓你好了。」天跡卻並不在意，反身在他面前蹲下來，「上來吧，小十七。」

這個動作太過熟悉。

玉逍遙背過末日十七很多次，沿著下山的小路穩穩當當走到市井的煙火里去，似乎只要在他背上所有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計，所有的折磨也不過秋風過耳。

他沒法拒絕任何以「十七」為前綴的要求，無神論沈默地趴上去，任天跡把自己背起來，他聽到對方歡悅輕快地說，「抱緊點，帶你下山吃好東西去咯！」隨即是一串分外流利的報菜名。

他在一串「烤雞腿，烤香腸，松鼠魚，炙羊肉，爆炒肉片，燴圓子，雲朵厚片，陳皮豆沙，炸鮮奶……」的念叨中，把臉埋在玉逍遙頸側，眼淚又一次落下來。然而對方只是停頓了一下，恍若不覺地繼續向前走去。

天跡踏過來時的血泊，走出山穴的瞬間正遇雲開見月，銀盤清冷照徹中原大地。他的影子與地冥的影子交疊在一起，看起來親密無間再難分離。

天上有明月，明月照相思。

—— 終 ——

*斬魔28冥冥領完刑，斬魔29就去找一頁書赴死了（。

後記：
搞了一點高壓下冥的過呼吸發作。
寫一半的時候基友吐槽，你收一收這是中秋不是它喵的中元……好的努力收住了（。吧？

[ 此帖被xinjiuneko在2024-08-21 17: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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