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9 遇見鋼琴師（1- 11）　完，2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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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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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9-19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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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9 遇見鋼琴師（1- 11）　完，26F

遇見鋼琴師（一）-劍龍

　　劍子盯著眼前的文件，臉色鐵青，抿緊著唇。

　　這份建築執照下來了，怎麼可能下來了？劍子懷疑的盯著手中的證明文件，之前他才和老闆爭執過的那塊地，雖然是別人委託要蓋房子，但是劍子在實地考察過後發現那塊地根本不能用。

　　蓋好歸蓋好，這房子敢賣人，就有一天會死人！

　　倏的起身，劍子一身的低氣壓，青著臉走出他的辦公桌，前往老闆的辦公室。老闆正在講電話，看到劍子進來，和電話那端的人寒暄一下，然後笑盈盈的看著劍子。
　　「劍子，收到建築執照了吧？」

　　劍子沉默，把文件放在男人面前。

　　「……怎麼了？」看著劍子的表情，男子的笑容也褪了下來。

　　「我好像之前跟你討論過，這塊地不適合建築。」

　　「喔，那個。」男子微笑，撚燃了一根菸。「反正政府準了，人家有辦法取到建築執照，我們就蓋嘛。」

　　「這叫官商勾結。」

　　「劍子啊。」男子輕吐了口菸，霧白緩緩的飛升。「雖然你的才華值得肯定，但是這個社會嘛，有時候就是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行。」

　　劍子靜默著，伸手，把掛在頸子上的工作證拿了下來。臉色平靜，眼神鄙夷。
　　「多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劍子我承擔不起這份工作。」

　　「我們的工作合約還有一年喔，這是毀約？」

　　「再怎麼樣我都不想接下害死人的工作，我的人生還很長，不想蓋出這種夭壽房子。」
　　劍子微笑的說著，那抹笑容，看的男子火大起來。

　　「毀約金我會請律師來跟你談。」劍子輕描淡寫的說著，然後退出了辦公室。

　　很快的整理好辦公桌，劍子瀟灑的和幾個同事道別後，劍子笑說他手機不會換啦，然後在大家目送下用穩健的步伐離開公司。

　　站在街邊，劍子突然搔了搔頭。

　　嗯，這樣他失業了。這是他第一份工作，做了兩年，然後沒想到居然在他一氣之下離開。
　　反正他離開的無愧於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把一箱子的東西放到後座，劍子拉起安全帶，開車回去他租賃的小套房。

※ ※

　　手指在鍵盤上輕按。

　　龍宿聽著那拖長的，無意義的單音。
　　淡棕色，近似琥珀色的美麗瞳孔愣愣的盯著黑白鍵盤。

　　房間的矮桌和書桌上堆滿了樂譜，塗塗寫寫，還作了些注記。架上放著的是一整排的古典譜本，從初級到高級，整齊堆疊著。床頭音響的旁邊整櫃的專輯，秉持著支持正版的龍宿，除了一些真的絕版和失散無可考的音樂，絕對不會用拷貝的片子。

　　一方面他堅持音質的質感，怕片子耗損音響的壽命，其實最不願意的是糟蹋音樂人的心血。

　　為了堅持理想和創作，他並沒有跟隨親戚家人前往美國，雖然說到那裡發展或許可以更為平順，家庭也可以資助。但是他莫名的有股傲氣，沒有什麼是他做不來的，尤其是自己闖出自己的一片天這回事。

　　已經有幾首曲子他寫好，彈好，錄下來寄去音樂室或是一些比賽，但是沒什麼下落。他不怎麼在意，回過神，給自己換好了正式的衣服，在鏡前好好的整理一番頭髮，然後拿著鑰匙出門。

　　現在的生活重心就是四處在酒館酒吧或是宴會上面彈奏，賺點工錢。

　　一個人的生活說真的有點無聊，但是他認識的人也真的不多，工作上的夥伴偶爾會出去吃飯，但是他覺得這只是應酬。在這個社會上人不可能失去其他人，但是其實回到家，或是生命的最後，都是一個人渡過，這是不變的定理。

　　今天的工作是什麼？騎著輕便的機車，看不清那副墨鏡底下的眼神，龍宿思考了一下，便往一旁的小巷子鑽了進去，今天的工作不在市區……

※ ※

　　劍子眼睛盯著窗台上一株小小的植物，看的眼珠子像要突出來似的盯著。

　　「小傢伙，你長花了……」喃喃的對著植物說話，劍子的手顫抖的想摸又不敢摸的擱淺在嫩嫩小花的旁邊，這個時候的形態還是青綠色，不過劍子知道，這很快就會抽拉出一朵花苞，然後綻放。

　　期待。劍子的眼神盯的緊緊的，興奮的像是自己的孩子要出生了一樣。

　　手機突然的響起，讓劍子下的渾身顫了一下，驚恐的看著，才發現他的手機在桌上又閃又震又狂唱歌的顯示著杜一葦的名字。

　　眼神責怪，嘴裡輕啐一聲，劍子把手機接了起來。

　　「喂？」

　　『欸，劍子啊，聽說你失業，現在活的還好吧？』

　　「欸~」劍子微笑，「還過的下去啦，之前辦成功的工程還是讓我的積蓄有點額度啦。」

　　『怎麼聽起來你過的很愜意，我原本還想約你出來散散心，看來我找其他失意人好了。』

　　「喂喂，甜筒大爺，劍子我這是豁達度日，難不成你要我去吸毒沉淪殺人放火喔？難得失業，你要約我出去玩，電話都打來了，不用再浪費錢約別人了啦。」

　　『我姓杜也不准叫我甜筒！』杜一葦氣急敗壞的說著，惹的劍子一陣爽朗笑聲。
　　『好啦好啦，我是念在我是沙灘音樂祭的工作人員，手上有一些票，你要不要來參加啊？』

　　「音樂祭，沙灘？」劍子微笑著，那陽光的沙灘海岸啊，他是不是好久沒去了？
　　「好啊，那你要怎麼把票拿給我？」

　　拿手隨意抄寫下約定的地點，然後掛了手機。劍子看看日曆，嗯，時間還早。

　　最近的生活真是無聊到要悶死他了，能出去走走也好。
　　啊！沙灘，陽光，海浪啊！
　　劍子想著想著，突然跳了起來，他的泳褲還在嗎？隨即去翻箱倒櫃起來。

　　這個星期六，下午四點開始入場，沙灘音樂祭，歡迎您一起來飆音樂！

※ ※

　　龍宿搖著杯中的清淺，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思緒，今天沒有工作，腦袋也是空白的什麼都寫不出來。懊惱的情緒埋沒在眼底，無聊的拿出手機，明知或許沒人會打給他，看看有沒有垃圾訊息也好。

　　嗯？

　　龍宿盯著三通未接來電，疑惑的想著，他怎麼會沒接到。
　　或許是開震動沒感覺到……龍宿放下酒錢，走出了酒吧，回撥。

　　電話那一端的人緊張的口吻，讓龍宿的思緒輕微的波動。

　　那個地方不遠，龍宿到了現場，很快找個空位切入停車，桐文緊張的跑了過來，和龍宿比手畫腳，抓著龍宿就往遠方人群纂動的地方跑去。

　　沙灘音樂祭的會場，人已經開始聚集，可是撥放器卻臨時出紕漏，一旁的技師趕緊修復。但是連麥克風都沒辦法用，主持人想說話緩和氣氛也沒輒，現場架著YAMAHA的黑色鋼琴，臨時想到龍宿或許可以臨時擦槍上陣，就忙著狂找龍宿。

　　其實龍宿肯答應他也微微的嚇了一跳，龍宿是個看起來不太和人來往的類型，而且渾身上下散發冷冷的傲氣，平常和人說話頗有禮貌，但是就是有種距離感。

　　但是為什麼在緊急時刻第一個想到龍宿，也是其來有自。
　　酒吧或是舞廳這種地方，不大會有人是專誠為了欣賞音樂而去，大多都是各有各的苦悶，各有各的狂歡，酒吧裡的背景音樂就只是一種附屬品，很少有人會去傾聽。
　　但是他就是知道，他某次偶然的傾聽下，聽見龍宿優雅的琴音。

　　能彈出好琴的人，內心絕不會是邪惡的。

　　「突然把你找來，你可以上場嗎？」

　　「應該可以撐一下。我車上有些譜，我去拿。」

　　「感謝。」

　　龍宿拿著譜本，急忙跟著桐文來到現場。真是亂成一團，現場的人臉上都掛著大汗，還有更多人皺著眉頭，忙著吆喝，搬運，穿梭。
　　「來了嗎？」看來是現場的領班，在看到龍宿之後，大大的喘了口氣。

　　幫龍宿緊急打理了一下，龍宿從後台往外觀望，台下的人群讓他瞬間腎上腺激發，心跳加快。人好多，人怎麼這麼多。好像開個人演奏會一樣，龍宿這樣想著，一下就被什麼情緒沖昏了頭。

　　身子像不是自己的，當他走出去之後，台下的騷動是稍微止了止。
　　在琴鍵上停駐的手指微微發顫著，他平靜了下心情，然後隨著譜本上的曲子演奏起來。沒有聽過的古典旋律，讓台下的年輕人又開始騷動起來，龍宿早已經習慣這種不被關注的氣氛，很快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曲他熟到不行，幾乎可以閉上眼睛彈了。

　　幾曲過後，他聽見了桐文在後台喚他。

　　輕輕頜首，在一個章節收尾之後，他收起了譜本。然後慣例的在下台前一個鞠躬，台下掌聲雖不少，但也不熱絡。眼角隨意瞥著觀眾，大多都是漫不經心的在拍手。直起了身子，眼光瞬間和遠方的一個人影交會。

　　坐在堤防邊，一腿屈起，一腿垂在堤防邊。手靠著屈起的腿，掌中握著曲線瓶的可樂，古銅色的肌膚，彷彿在夕陽下照耀的閃著。那人直直的望著這裡，彷彿看的很認真，也不管台上的人是不是看著他，龍宿的確看到他拿著可樂瓶子往自己舉了一下。

　　或許那個怪人根本不是在跟他致意。

　　龍宿轉身就走，和桐文打了照面，本身就不太喜歡熱鬧，藉口說有些醺醉要回去休息了。

※ ※

　　劍子狠狠的在海裡打了幾個翻滾，玩的盡興後，就在海邊陪著小孩子，給他們雕沙堡。搞的一大群小孩子圍上來繞著他又尖叫又玩鬧，鬧了好一陣子才跟著父母親走了。

　　好久沒有這樣玩的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劍子感到有點疲累，從背包裡掏了點零錢去買了瓶可口可樂，然後走到堤防邊，雖然他有票，但是還不急著現在進去，與其在那裡人擠人，不如在外面看看夕陽休息一下。

　　遠遠的，他聽見有鋼琴聲飄了過來。

　　在台上演奏的那個人，頭低著看不清臉，纖瘦的身子還可以看的出來是高挑的男子。雖然那琴聲和著海浪聲一波波傳上來，劍子還是聽的出音樂中那觸動人心的感情。

　　如果把這音樂放給植物聽，葉子一定生的特別漂亮。

　　劍子著迷的聽著，都忘了他是來看夕陽的。
　　遠遠的，他開始忍不住想靠近一點，把那模糊的琴音抓的更清晰……

　　但是彷彿演奏已經結束，男子起了身，走到台前，恭敬的和大家鞠躬。

　　彷彿就像散發著高雅氣息的堂堂演奏家，那個人身上透出這樣的光芒啊。
　　劍子輕歎，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見自己，在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高舉著可樂和對方致意。

　　劍子撐起了身子，舒展舒展筋骨，然後提起行李，要去換衣服了。
　　隨意的掛著襯衫，劍子把杜一葦抓出來，跟他問著今天在台上那個演奏的人是誰。

　　「啊？我不知道，那是桐文去找來的人，好像叫什麼龍的，應該是音樂系的學生吧？」

　　「嗯……」劍子輕輕點頭。

　　音樂系嗎？看起來沒這麼年輕。你會是誰呢，優雅的鋼琴師？

※ ※

　　跟一個人的邂逅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邂逅了要再相會就不容易了。

　　劍子想著，或許那就是所謂生命中的過客，就算他第一次莫名奇妙想結識這麼一個人，不過茫茫人海，連是誰都不知道，從何尋起？

　　算了，還是找工作重要吧。

　　到處在建設公司面試，其實他不在意薪水的，怎麼回事，到哪裡都說不缺建築師，把他掃地出門？就算讓他打個零工也好啦，掃地清潔也無所謂，給他一個工作吧，天啊。

　　生活的衣食的確不缺，可是他看著存款只減不增，臉上還是不禁黑線。

　　這是他預存的退休基金，居然現在就開始用了……
　　不行啊，不管怎樣一定要找到工作！

　　當他今天第16次被辭退時，劍子鬱悶的掛著疲憊的身體上了酒吧。

　　「要喝什麼？」

　　「我要一杯自由古巴……」劍子低沉的說著，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伸手把領帶拉鬆，難受的把襯衫第一個釦子解開，然後扭扭脖子，累死了，真的是累死了。

　　調酒師把可樂和蘭姆酒調在一起，隨後將杯子遞上，用白淨的抹布整理吧台。劍子喝了一口，那氣泡和著酒精入肚，刺激的食道一陣收縮。

　　原本還沉默的低著頭，等他注意到那個鋼琴聲，不自覺的抬起頭看著台上正在演奏的人，便是一陣愣然。那個纖細的身材，抿著嘴低著頭靜靜彈琴的傢伙。

　　錯不了，這種很適合給植物聽的音樂，就是他。

　　喝著酒，起了身子，挪了個離演奏最近的位置，然後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這個認真的神情，隨著演奏緩緩晃動的身體，流洩的琴聲……

　　琴音很棒，但是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一曲奏罷，男子起身，和大家微微敬了禮，劍子這個時候看到，那不知道是在昏黃燈光下的關係，還是……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琥珀琉璃一樣的美麗色澤，但是冷淡著，沒什麼波動。

　　等到男子像是有點搖晃的回後台，劍子默默的把杯子還給吧檯，提著手提包出了酒吧。

　　抽著小包的珍珠白大衛，劍子靜靜的讓那淡淡的煙香洗著他的鼻腔，稍微緩和一下情緒。是說這算是出社會以來第一次遭受這麼大的打擊，他已經失業兩三個月了，真討厭無業遊民的感覺。前天他還發現他長滿鬍子的下巴和哀怨的表情，就像個中年失意男子，嚇死人了。

　　把抽到一半的煙彈掉，是說他本來就不習慣抽煙。

　　一個晃神，劍子彷彿看見那個身影從酒吧裡出來，還是一樣，像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劍子不自覺下了車，往他走去。

　　龍宿一邊晃著一邊想，今天的靈感太強，不小心就埋頭熬夜寫了曲子，還忘記吃飯。這樣撐著來上班果然是體力透支，啊啊，他要累死了。

　　扶著牆，龍宿感到他頭暈目眩，瞬間才覺得他可能要睡倒路邊成為隔天的新聞，一雙手用力的撐住他兩脅，把他提了起來。

　　瞬間的動作讓他精神竄了回來，龍宿睜著眼看著眼前的人。亂七八糟的西裝，微瞇的眼神，還有淡淡的酒氣，瞬間讓他覺得眼前這個醉鬼不懷好意，劈頭拿了樂譜就要砸下去。

　　劍子一手要格擋，慌張的喊了一聲，然後看著龍宿舉起琴譜，卻隨著舉起的弧度往後倒。

　　趕忙伸手。「啐，太瘦了。」接到龍宿身子的瞬間，劍子沒好氣的說著。

※ ※

　　龍宿在一種口哨聲中醒過來。

　　不知道身在哪裡，他是被餓醒的，撐起身子，發現自己睡在一個乾淨的房間裡。窗檯邊放著幾個小盆栽，外頭艷陽高照，葉子也跟著很愉悅的伸展開，靜靜接受陽光。

　　那個口哨吹著某種音樂，龍宿往聲音方向看過去，男人穿著簡單的牛仔褲配白襯衫，拿著小小的灑水器正在給陽台外面的爬藤澆著水。

　　他是不是暈了？

　　他的外套被脫了下來，和他的樂譜一起放在旁邊。蓋著的被子有著清新的香味，和空氣中某種很棒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他的肚子餓的更厲害了。

　　男人澆完了水，走進來，見他醒了，只是微笑不說話，走了開，然後端著吃的回來。

　　「我看你是體力透支。」

　　龍宿看著吃的，也不避諱，他餓壞了，而且眼前的人看起來也不是安著壞心。

　　「喂喂，慢慢吃，你等一下會胃痛。」

　　「這裡是哪？」龍宿吞了口，趁空隙問了問，然後繼續。

　　劍子搔搔頭，總覺得問題有哪裏很奇怪，把地區名稱報了報，然後繼續說。
　　「你不覺得被陌生人帶回家是很奇怪的場景？」

　　「我都已經在這裡了，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龍宿瞥了他一眼，夾起了一個豆莢吃掉。

　　「……」真妙的回答。「你叫做龍宿？」

　　「你看樂譜上寫的？」龍宿毫不在意的繼續夾起豆芽菜。

　　「……」劍子覺得眼前的男人，怎麼可以冷靜的可以啊。「嗯。」

　　「你的音樂很棒。」劍子靜靜的說著，盯著龍宿的筷子稍微停了下來。
　　「很適合給植物聽的音樂。」

　　龍宿皺著眉頭，這種很像貶抑的話，讓他抽了抽嘴角。放下了碗筷，他覺得他飽了。

　　「你吃太少了。」劍子說著，「而且還挑食。」指著碗裡的青椒。

　　「……我吃不下了。」龍宿挑挑眉，開始審視起環境。
　　這個地方清爽乾淨，室內飄著淡淡的花香和草香，看起來應該是小套房。
　　廚房旁邊有兩個房間，分別是臥室和書房。他躺的地方應該是主臥，床前的電視上頭擺著一些小模型，讓人覺得男主人的品味有點孩子氣。

　　「最近的青椒很貴耶。」劍子說著，讓龍宿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眼前的人是傳說中的家庭主夫嗎？居然會計較菜錢？

　　「你叫什麼名字？」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還不認識他。

　　「我叫劍子。」劍子笑著說，自顧自的打開免洗筷，開始吃起盤中剩下的青椒。

　　龍宿看著前毫不避諱的男人……「你是太窮了嗎？」

　　「失業中，要節儉一點吧？」劍子不在意的啃掉最後一片，心想著，怎麼會有人不喜歡這麼香的青椒，配著培根炒起來很好吃耶。

　　龍宿此時對眼前的人產生一種窮酸的想法。

　　看著掛在窗邊的時鐘，龍宿忖度著。「喂，我要回家了。」

　　「喔，好啊。」劍子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我剛好也要去面試。」

　　一陣洗碗的碰撞聲後，劍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我開車帶你回去酒吧，你的車子在那裡吧？」

　　「嗯……我還得回去換樂譜。」龍宿抓起外套，「換衣服，洗澡……」

　　劍子投降似的攤開雙手。「好啦，我知道了，送你回家？我先去換衣服。」

　　龍宿坐在床上，繼續打量著劍子的房間。
　　劍子的音響是放在矮櫃上，旁邊也有一些音樂ＣＤ，龍宿走進打量了一下，發現劍子聽的音樂還頗合他的品味。綠鋼琴，白羽毛，還有一大堆自然音樂。
　　呿，原來是個懂得欣賞音樂的人嘛。

　　龍宿微微的漾起了笑容，想起他所形容，很適合植物聽的音樂，彷彿就不是那麼貶抑的詞。

　　窗台上的小花小草長的很漂亮，真看不出來這個大男人會有這麼多細膩的地方。
　　龍宿想起曾經有人跟他形容，不只音樂，每個生命都需要用感情去灌溉才會美麗。那麼，眼前這些，是不是就代表著這男人的特別之處？

　　穿著一襲正式的西裝，龍宿看著眼前男人與方才不一樣的陽剛味，居然愣了一下。

　　那稍微突著靜脈，看起來很有力的手掌接過他的樂譜，根本不理他的眼神，拿著車鑰匙就往外走。龍宿這個時候才發現眼前的人比他高一點點，眼瞳是很深邃的墨色，不講話的正經表情還頗嚴肅的。

　　一路上都在打量著眼前的人，劍子把車開了出來，而龍宿坐上了副駕駛座。

　　車上那撲鼻的香味，讓龍宿皺了皺眉頭。
　　每台車有每台車的香味，他看著劍子放在風口的芳香劑，這是什麼，自然的草香？怎麼他聞起來很像土味……！！

　　雖然眼前的男人家裡布置的很有味道，可是對這種地方的品味非常的奇怪！
　　龍宿搖下了車窗，迎接著從外面灌進來的風，不發一語。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幫劍子重新選個芳香劑安在車上。

　　他只是過客搭便車，為什麼會這麼想？
　　或許只是一時的熱心吧？

（待續）

[ 此貼被風宇狼在2008-05-09 01: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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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9-19 03: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遇見鋼琴師（二）-劍龍

　　劍子能夠忍受他這個陌生人，真的很奇怪。

　　他以為劍子載他只是順道。但是他的確是慢慢的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挑選好新譜，還順便餵了魚。大概經過了兩個小時，當他打算要來叫計程車載他去上班，他才發現劍子還等在他家樓下。

　　「你不是要面試嗎？」龍宿盯著劍子問道。

　　劍子聳聳肩，「還早。」看了一下錶，劍子一臉無所謂的說著。

　　「你這個人真奇怪，我又沒叫你等我。」龍宿沒好氣的說著，但還是上了劍子的車。

　　劍子擺了個無謂的表情，但是他心裡知道，今天的面試其實老早就錯過了。

　　拉好安全帶，龍宿這才看仔細劍子車裡的擺飾，照後鏡下吊著一塊簡單的牌子，上頭刻著『仙跡』兩個字。

　　劍子上了車後，看龍宿打量那牌子，輕笑。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凡我家小白開過必留下仙跡喔，因為是劍子大仙我在開車嘛。」

　　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我看你是神棍一根拖著廢氣機，這台車齡不小，檢測有沒有過啊？我看你車屁股的煙倒是蠻黑的。」

　　「哈哈，什麼人開排什麼煙嘛，就跟什麼人會說什麼話是一樣的。」

　　「你腹黑啊。」

　　「被猜到囉。」

　　接下來一陣沉默，龍宿思考好一會才懂得劍子拐了彎罵他才是神棍，不禁忍不住低咒『果然腹黑』，把劍子逗的哈哈大笑。

　　在紅綠燈前停下，劍子看著秒數還有八十來秒，轉過頭，就開始盯著龍宿。

　　「什麼？」龍宿感覺到眼神的接觸，疑惑的反視著劍子。

　　「我越來越覺得你像黑板樹。」劍子一臉認真的說。

　　「啊？」龍宿岔了氣，這個劍子，現在是鬧他還是認真的？他覺得他臉上可以寫字嗎？

　　「黑板樹開花，你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那小串小串的花穗就是黑板樹的花。但是如果走近，就可以聞到一股很清新的香味。有心人就會發現，當風一吹，那花像下雪一樣飄下的情景。」

　　龍宿先是微愣，這個劍子才認識他不久，怎麼就把他分析的這麼深入？
　　「我才不是枯燥的黑板樹。」龍宿皺眉，「我是不會凋謝的曇花，深夜中突然綻放他的美和芬芳，讓人大吃一驚的華麗之作。」

　　劍子輕笑，「喔？那我記下來了。」

　　龍宿也很驚訝他剛才怎麼會說出這樣的想法，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道路樹竄過，他想，劍子應該是個生態保育家？不然怎麼對這個這麼有興趣啊……

　　把龍宿送到了酒吧邊，簡單的道別而後分手。

　　昨晚把龍宿帶回家之後，其實他還有點無聊的把家裡整理了一下。

　　以一個單身男子來說，這樣的房間的確是很正常。幾天沒洗的衣服和興許凌亂的房間，差點使他不知道可以讓龍宿睡在哪裡。

　　但在龍宿熟睡時，他看了他帶著的譜。他的字很端正，封面的左下角漂亮的寫著龍宿兩個字。譜子裡面有不少注記，有些還是用很小的字在上面寫著，某處的琴鍵力道，某處的圓滑度，甚至還有把整段標起來寫說要再加強的字樣。

　　想著想著，他發現他對龍宿興起了好感。他一向喜歡這種相處起來幽默舒服、個性又認真的人。

　　打了一個大哈欠，劍子突然覺得渾身有種慵懶的疲累，便打算睡個覺後再回去酒吧看龍宿彈琴。至於面試結果嘛，就當作他偶然驕傲了一下，不願意去小公司可以了吧。

※ ※

　　「晚安，今天來的頗早。」
　　酒保和龍宿打過招呼，龍宿微微頜首。入了後台休息室，拿出譜本靜靜的溫習著。

　　通常每個禮拜都會換一本譜，每本大約收錄十幾首歌，這次他只是隨手抓了一本，現在才發現是很久沒有彈的輕快小調，不是很熟，但表現還可以。

　　那乾淨俐落的節拍，讓他想起某個人。修長的指尖在椅子邊模擬的彈奏，他突然想起這曲子曾經被某個大師編入自然音樂裡面，搭配著鳥鳴流水聲，聯想到青青草原的芬芳，龍宿突然笑了出來，那一定就像劍子車上那股土味。

　　心情突然變的很好，龍宿放下譜本，抓起桌上的打火機，走了出門。

　　深紅色的Dunhill還剩下莫約半盒，點燃了一隻，深深的把尼古丁吸入肺腔，那經過喉嚨淺淺的灼燒感，總是讓龍宿莫名的冷靜。

　　今天的天空真是乾淨，龍宿從小巷的夾縫中往天空望去，突然想起，他好像還沒有跟劍子道謝。在某些層面來說，他是個帶著面具的世道人，在酒吧打零工的他見識過太多事情，一直以來他習慣和陌生人保持距離。

　　或許劍子只是自然到讓他沒有顧慮那麼多的人，所以相處起來，他也跟著沒有禮節了。

　　會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嗎……？

　　把菸屁股踩熄了，龍宿轉身進去準備。

※ ※

　　迷迷濛濛的醒來，發現外頭天色已暗時，倏的從床上彈起，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記得要去看龍宿演奏的。趕緊抓起鑰匙出門，到了酒吧時才發現演奏已經結束了。

　　惋惜的嘆了口氣、走向吧檯邊，酒保微笑的招呼。
　　「劍子先生，今天的面試又失敗了嗎？」

　　劍子微笑的搖頭。「我沒去面試。」

　　「喔？為什麼？」
　　龍宿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冒出，劍子微微的蹙眉，不答。

　　龍宿走近，在桌上放了些錢。「劍子今天喝的我請了。琴湯尼可以吧？」

　　酒保點點頭，龍宿盯著他拿下琴酒和檸檬，然後眼神轉到劍子身上。
　　「算是感謝你讓我留宿。」

　　劍子盯著送到面前的酒杯，飲落一口。「那一杯酒怎麼成，請我吃晚餐如何？」

　　就連酒保都稍稍停頓了動作，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直接的邀約，恩……如果算得上『邀約』的話……
　　龍宿則是感到嘴角抽了抽，有種被趁機佔便宜的感覺，但也沒這麼嚴重。
　　攤了攤手，「你真的很窮欸，這也要省……要吃什麼？」

　　「東家請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囉！」劍子和酒保眨了眨眼，彷彿在宣告他的勝利，孩子氣的感覺讓在場的人都笑了。

　　也不知道是氣氛醺人還是怎樣，當兩人離開後，酒保發現譜本安安靜靜的躺在一旁。謹慎的龍宿怎麼會忽略這種事情呢？或許那兩個人都有點醉了吧。

　　而在門外，劍子看著龍宿的摩托車，不自覺捧著肚子笑了起來。
　　「你一個大男人騎這種小綿羊？」

　　龍宿臉色沉了下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嘲笑他改裝過的小綿羊，這死老頭難道沒看見他車身那特別設計的淡紫色紋路，擦的晶亮的車燈，沒有一絲灰塵的深紫色版面，這台車是多完美的傑作，居然笑它？

　　「紫色是變態的顏色，你騎著這樣的車子在路上跑，我遠遠看著就會以為是變態來了……」

　　「劍子！」龍宿生氣的吼著。

　　劍子仍舊笑著，卻是戳戳他的腰，看到龍宿反射性的退後，他似乎笑的更開心了。
　　「欸我說真的，你把這台車弄得很漂亮，跟你的音樂一樣，讓人感覺很舒服。」

　　龍宿怔了怔，這種情況閜反而不知道要道謝還是如何，反而是劍子抓起了安全帽，套在他頭上，然後繼續用輕鬆的口氣說：「欸欸，車子會不會被我們坐垮，哈！走走，我餓了！」

　　他帶劍子去吃了一家他挺喜歡的餃子館，但是劍子還嫌，真是氣死他了！
　　雖然劍子承諾下次要帶他去吃更好吃的，可是到時候他要付『帶路費』，也就是再請劍子吃一頓！吼，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賴啊……龍宿頭疼的想著，使勁把車推入車庫。

　　一開燈，那台停在車庫裡的雷諾MEGANE藍色時髦車映入眼簾，他愣了愣，彷彿瞬間被打回了現實。

　　雖然，剛剛和劍子在外頭玩的很開心，但是一時之間的逃避，對現實是不會有所改變的。當初賭了一口氣不願意隨家人去國外，是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打造出自己的成功。家人留下了這棟房子和這台車給他，但是他從來不希望自己因為擁有這些而滿足甚至洋洋得意。

　　都努力了兩三年，還是沒有頭緒的感覺讓他興起了些許的焦慮。

　　那個劍子也是面試十幾次都失利，就是這樣的挫敗感嗎……？

　　唉，在這種時候就是最沒有靈感的時候了。
　　丟下了鉛筆和譜，他捲入軟軟的棉被裡，靜靜的入睡。

※ ※

　　他找不到他的錢包和譜本，酒保說是劍子拿走了，可是劍子卻接連好幾天沒有出現酒吧了。

　　難不成他是遇上了手法高段的金光黨，騙了吃的喝的還被騙了財產嗎……！？
　　連手機都沒有留，附近也沒有認識劍子的人，雖然大概知道劍子家在哪裡，但是那裡會不會像聊齋裡面那篇騙人的故事一樣，一去的話，房子都空啦……？

　　糟糕，還好自己沒給他知道他住哪，不然不就完了嗎？

　　虧他還以為劍子是個可能值得交的朋友啊！詐騙集團實在是太猖獗了！　龍宿忿忿的想。

　　另一邊，劍子看著手上的皮夾，一打開就是身分證，上面那國中時代辦好的相片，清純的龍宿讓劍子看的瞪大了眼，然後抱著肚子悶笑。
　　原來那個華麗男子有如此清純的過去，好可愛的臉蛋，我的媽呀。

　　不敢再多看，把皮夾和譜本放好，拿著印章下樓，記得好像有他的掛號信。

　　這是通知他可以前去上班的偉大白紙啊！劍子抓著紙，高興的跳了起來，可是腳踢到了牆腳，痛的他蹲了下來，警衛還探頭來看他怎麼了……

　　搔著頭，想說他為了突然浮現的房屋架構畫了張藍圖，花了幾天的時間，也該出門走走了。樂譜和錢包這樣躺在他家，龍宿會不會以為他打劫？可要忍住不能笑龍宿，不然他偷看的事情就曝光了。

　　穿著隨性的裝扮，劍子嘴裡咬著三明治，匆匆出門。

　　推開酒吧門口，劍子神清氣爽的提著東西走入，他已經打聽過現在是龍宿的演奏時間，果然進門就看見那個修長的身影在鋼琴前彈奏。

　　他從進門就盯著那個身影。龍宿的晃動著，劍子感覺龍宿的身上散著一種浮躁的味道。

　　等到龍宿演奏結束後，致意時看到台下的劍子，只是冷冷的。

　　劍子等著，等到龍宿出來後，在吧台前面對面，龍宿一臉哭笑不得，劍子則是擠眉弄眼著。
　　龍宿盯著他，雙手在胸前盤起。「你再不來，我就要把你當詐騙集團去報警了！」

　　「耶，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劍子拿起袋子，把龍宿的譜本和錢包拿了出來。

　　「你罵誰是狗？」伸手接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譜本有沒有損傷。

　　「我不知道，看誰肯承認囉。」劍子揚起一抹笑容，讓龍宿登時覺得他又被拐了。

　　龍宿盯著他，然後微微瞇眼，沉吟了一會，終於出口了：「你的嘴角。」

　　劍子往嘴邊抹了一把，才發現有個麵包屑在上頭，還抹下了一點美乃滋。呃，他這樣掛著這張臉多久了？只見龍宿的表情稍微溫和了下來，嘀咕著『真像小孩子』。

　　「喂，我今天接到面試成功的通知，你要不要替我慶祝，請我吃飯？」

　　「……連這個都要請，你太誇張了吧？」

　　「好啦，看在我只有國父和銅板相陪的份上，偶爾請我吃頓飯促進友誼嘛。」

　　「促進什麼友誼啊，喂，別拉啦！」

　　龍宿的臉部肌肉抽了下，他最近好像蠻常被這個人拖來抓去的，而且他到底有沒有這麼窮…他確定他真的不是詐騙集團嗎？

　　但是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劍子容易親近而且讓人放鬆自在，是他見過的人裡少有的氣息。有時候像大孩子，但偏偏認真的時候又讓人感覺成熟穩重。或許劍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這個倒有趣了，既然感覺劍子不是危險的，那當個朋友又何妨呢？

　　上了劍子的車之後，龍宿在袋子裡掏掏找找，然後把劍子那寫著『自然的草香』的車體芳香劑拿了下來。拆下的時候，才稍稍用力，龍宿連冷氣出風口的塑膠格也被拔了下來，兩人皺眉看著眼前的殘局。

　　「你的車子……」好破啊……龍宿無奈的不語。

　　「你是來拆我的車……」

　　「自己的車太破，別說我！」嘀咕著，龍宿把一個外表畫著花田鮮豔色彩的小盒子安上，再小心的把鬆動的卡榫裝回去。

　　劍子聞到冷氣口吹出來的味道帶了點芬芳的花香，微微的皺眉。
　　「這是什麼啊？」

　　「新的芳香劑，你不覺得你原本的很泥土味嗎？」

　　「你不了解，那是自然的味道啊～」

　　「還自然的味道，你不怕你未來如果要接客戶，他們會被這種寒酸味嚇跑嗎？」

　　「哈，在那之前我會換車。」

　　「這和換車沒關係，車上有這種味道就是很農家、很鄉土的感覺，就算你是生態保育人士也別這樣吧？」龍宿皺眉說著。

　　「你以為我是生態保育人士？」
　　一句話把劍子徹底打敗，無奈的攤攤手，在龍宿的怒瞪下趕緊又抓穩了方向盤。
　　「好啦，我看你今天狀況很不好，怎麼了？」

　　「沒有，單純的煩躁。」把劍子車上的煙灰缸彈了出來，車窗搖了下來，龍宿點了根菸就抽了起來，劍子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隨即把車子往市區開。

　　在某間小吃店前面停了下來，劍子抓著菜單，逕自點了小米粥，蔥油餅等等的東西，然後拉著龍宿在門外坐了下來。

　　「為什麼不進去？」裡面明明就有很多很好的位置。

　　「給你看個東西。」

　　劍子指著眼前的老先生，正抓著一塊麵糰，吃力的放在木板上。
　　龍宿端著剛送上的小米粥，看著老先生灑了點麵粉，用上半身的力道，給麵糰的身子揉著扁扁，然後翻過來，大略捲成棒狀，再緩緩的壓實。

　　龍宿盯著老先生的手勁，那看起來像用力卻又柔和的勁道，節奏規律下陷的麵身在老人的手下像團跳舞的棉花，失神的咬了口送上來的麵餅，發現還真的很好吃。

　　「偷偷告訴你，我每次看了都覺得很感動。」
　　劍子低聲的說著，然後抓了一塊蔥油餅沾上醬油。

　　「然後順便稱讚老闆，再叫他給你算便宜一點？」回神，龍宿開始夾小菜。

　　「對啊～」劍子答的順暢，發現自己被拐的瞬間脹紅了臉，連忙道：「不是啦！」

　　一旁的老闆笑了出來，手下不停，「這小子每次胃口都很大喔，我還怕他吃垮我們店。」

　　「老闆，我也只有賒過一次帳，誰叫我那是飢寒交迫，就要成為溝中脊……」

　　「少耍嘴皮子，還不快吃！」
　　老者笑語大聲的說著，龍宿看劍子乖乖的低頭猛吃，就覺得有趣。

　　繼續看著老先生手下那個被捏揉的麵糰，一點點灑上的麵粉像糖霜似的。看的出神，龍宿等到老者把麵團都揉好了，才發現劍子已經吃飽了。

　　「怎麼不叫我？」

　　「反正又不急。」劍子笑盈盈的說著，手上不知哪來多了罐烏龍茶，徐徐的喝了一口。

　　龍宿感覺到心底有什麼正在緩緩的湧上來，趕緊低頭吃飯。

　　「對了，你要結帳喔。」

　　「什麼！？」

　　「對啊，一來慶祝我面試成功，二來這是帶路費嘛，好吃吧？」

　　「……」龍宿開始懷疑，這個劍子滿肚子裝的是墨水還是黑水了……

※ ※

　　手下的鉛筆在譜子上面沙沙的快速劃過，心裡默唱著，手上試彈著。龍宿覺得今天的靈感特別順，譜出的段落幾乎沒什麼需要修正的地方。

　　好久沒有這麼順了，快點，快點。龍宿催促著自己，感覺全身血液沸騰。抽了空臨時打個電話說今天請了假，然後坐到桌邊又埋頭努力起來。

　　今天的順利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好像是把鬱積了幾天的能量一下子爆發出來似的，從早上到晚上，龍宿就把一首曲子譜了個大概。反鎖在隔音間裡，龍宿從譜好的那刻開始就坐在鋼琴前不眠不休的反覆彈奏，把小地方稍作修改。

　　出門買了捲錄音帶，回來之後又是反覆的彈奏，龍宿在將近早晨的時候終於把錄音帶給錄好，之後累的倒頭便睡，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居然已經過了中午。

　　搖搖晃晃從櫥子裡拿泡麵出來泡上，雖然他不太吃這種垃圾食物，不過他真的餓扁了。
　　好像過幾天就要發薪了，到時候再去吃一頓好的。

　　說到吃的，就又突然想到了劍子。龍宿點上了根菸，琥珀的瞳孔從窗口望出去，單調的小房間裡面，被他養的漂亮的缸子裡幾隻黃尾蝶，橘尾蝶和月光蝶和幾只可愛的白點紅蝦，其實養出一缸不錯的魚需要很大的心力，這大概是他彈琴之外唯一的興趣了。

　　但還是覺得少了什麼點顏色，緩緩的想著，龍宿看著時間，他該去上班了。
　　去的時候順便把錄音帶寄出去好了……嗯，劍子會出現嗎？

　　這次的靈感，還真是感謝劍子給他的默默鼓勵。雖然他老氣又孩子氣，囉唆，車子又破……

　　他這樣的人，以前怎麼交女朋友啊？龍宿思及，趕忙將思緒轉開。
　　劍子，果然正在擾亂他……龍宿輕歎，把襯衫的釦子扣好了。

　　之後劍子好些天沒有出現，龍宿也是默默的不甚在意，就這樣大約過了兩個禮拜。

※ ※

　　音樂室內，音樂製作人正在頭痛著。

　　新出道的歌手在錄製專輯的時候，偏不巧最重要的鋼琴伴奏居然臨時合約有問題，不能前來。而找了幾個替補人選上來不管怎樣，那琴音就是抓不到感覺。

　　職員穆仙鳳從甄選的錄音帶裡面挑了一捲貼有＂疏樓＂字樣的帶子，遞給了製作人。
　　「這個人的琴音你不是一直都很欣賞，要不要請他來試試看？」

　　「嗯？他又有寄新帶子來了？」製作人讚賞的目光看著手上的帶子，伸手接了過來。
　　「我也曾經聽桐文提過他，之前還不缺人，真的是忘了要約他出來談談。怎麼，有他的聯絡資料嗎？」

　　仙鳳把信中的資料取了出來，遞給了製作人。

※ ※

　　用力的把筒裡的水泥仔細的攪和好，劍子的脖子上掛著毛巾，汗如雨下。

　　最近的生活真是要累死他了，怎麼一發配到工作就是下海當勞工，還是全職的，一點都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尤其這項工程從發包到現在約期要到了，進度卻嚴重落後。他感覺他像過勞牛一樣每天一回家就是癱死在床上，想要出門走走卻累的頭昏眼花，這兩個禮拜下來，他看他都瘦了幾公斤。

　　明天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他狠狠睡足了一覺後，隨性穿著牛仔褲和襯衫就出門了。

　　不知道今天龍宿會不會去彈琴，劍子搔了搔頭，打了個大哈欠。
　　走進酒吧後卻沒發現龍宿，說真的他還有點失落。文化中心有個他很想聽的音樂演奏會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如果龍宿有出現的話，就可以約他去了。

　　晚上，決定一個人去看電影，卻挑到了部很無聊的片子。

　　實在有夠無趣的一天，劍子買了杯咖啡，在便利商店外的椅子上坐著休息，報紙無意義的攤在桌上，他也不知道他在看啥。

　　來往的行車，倒是有某個特殊的車子，遠遠的，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引起他的注意。

　　那詭異的華麗紫色不是龍宿嗎？

　　果不其然，那台車在緩緩的騎近之後，在劍子的面前停了下來。那是龍宿，劍子突然覺得自己臉上掛滿了笑意，眼睛微瞇的看著他。

　　龍宿一拿下安全帽，對上劍子的眼神，就沒好氣的回瞪。
　　「你心裡要敢給我想著變態的紫色，皮就繃緊一點。」

　　「沒沒，這顏色怎麼看都像華麗無雙的紫色，你看這烤漆多乾淨漂亮……」

　　「少耍嘴皮子了。好幾天沒見你，你還是這副無業遊民樣。」

　　「欸欸，好說歹說我也有了份工作，今天休假啦。你不也是放假？」

　　「沒有啊，我有事出去辦。」

　　「喔，大忙人！」

　　「……」突然不知道接什麼話，龍宿左右看了看。「你沒開車出來？」

　　「有啊，停在後面的停車場。」

　　龍宿輕笑，「我以為你的車子終於壽終正寢了……」

　　「欸欸。」劍子苦笑，搖搖頭。
　　「你要回家啦？」

　　「都多晚了，不回家去哪？」

　　「呦，現在才快11點而已，我還以為龍宿大爺是那種會去夜店玩玩的人勒。」

　　「我沒有那種嗜好。」

　　「你家住在哪裡？」

　　龍宿指了指劍子背後的方向，劍子一臉疑惑的看著。
　　「後面的小公寓？」

　　不是，「後面的大廈？」

　　不是，「你租民房？」

　　不是，「不是吧，後面那區高級住宅區！？」

　　龍宿點點頭，劍子的表情馬上竄過一抹奇妙的神情。他站了起來，把咖啡一口飲盡。
　　「欸欸，去你家看看怎樣？」

　　龍宿皺起了眉頭，但是劍子發揮了八爪章魚黏功，最後口頭爭論劍子獲勝，龍宿額冒青筋的叫劍子在後面追車子，劍子不滿的反駁，他不能開車去嗎？

　　「沒有地方給你停車，我家車庫有車。」

　　「欸，那你載我不行喔？」

　　「我怕爆胎。」

　　「欸，沒禮貌，上次也沒爆欸！好歹我也瘦了，看不出來喔？」

　　龍宿打量著劍子的身子，雖然夜晚下看不太清楚，但是的確是可以感覺劍子的皮膚色澤變深，身材似乎是瘦了一點，但是還不失結實。

　　最後還是敵不過這個『盧』功一級棒的傢伙，最後龍宿答應載劍子，在接近社區門口時，警衛先生還用奇特的眼光看著，問說那台小50不會被壓垮嗎，龍宿就更無奈了。

　　劍子一路上一直笑，一直笑，直到龍宿家門口才稍微停了停。
　　那搭在龍宿肩膀上的手隨著笑的振動不停的抖，龍宿老是覺得癢到要把劍子直接摔下車。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人爽朗的笑聲還真是讓人氣不起來，嘴角就揚了起來。

（待續）

[ 此貼被風宇狼在2007-10-07 18:3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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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9-19 03: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遇見鋼琴師（三）-劍龍

　　「哇喔。」驚訝的語調，伴隨著品味的神情，劍子仰著頭，細看著眼前的高級透天厝。
　　「真不愧是高級住宅區啊，以前都只能遠遠的看著……近看的感覺果然很棒。」

　　龍宿看著眼前彷彿童心大起的劍子，微楞。
　　隨即轉身開門。「要不要進來？」

　　「當然！」露出了笑容，將鞋子整齊的放在門前，緩緩的跟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很乾淨的客廳，看的出來是整套的高級原木家具，上頭的椅墊是洛可可式，看起來輕巧又華麗的色彩。

　　嗯，牆壁是一種很淡的冷色系。劍子骨子裡學過建築設計的血液又開始細細的審視著。
　　這是一個特別設計過，明明就很花樣卻又不嫌繁複，在處處華麗的裝飾裡卻又有種整齊性。

　　「發什麼呆？」低沉的聲音響起，劍子回過頭，龍宿遞給他一杯飲料。

　　「謝了。」接過飲料，緩緩的喝過一口。「啊，你一個人住嗎？」

　　「嗯。」

　　「哈，剛好，我也是欸。」

　　瞧劍子指著自己的動作，龍宿不禁開始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有那麼一點搞笑的成分存在。

　　「一個人住自由……」
　　才開口說著，就看劍子一邊應聲，一邊持著杯子開始逛起他的房子。

　　「空間還頗大的，可以上樓看看嗎？」

──厚臉皮的傢伙？　
　　龍宿腦中馬上浮起了這個字眼。怎麼會有剛到別人家，要求又這麼多的人？

　　「樓上不可以，是我的私人空間。」

　　「唉呀，同樣都是男人，擔心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嘛。」
　　嘻皮笑臉的說著，劍子跨開了腳步就往樓上走。

　　龍宿的臉色一垮，「喂喂……欸！」他說的那是什麼道理啊？

　　「反正啊，」劍子往上跨了兩格，躲開了龍宿伸長的手，「如果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同樣都是男人，我可以理解的啦。」眼神快速的打量著樓梯間的設計，追逐到了二樓的空間。

　　抓空的手讓龍宿氣的咬牙，「什麼理解，什麼見不得人……」

　　「還有，我不矮喔，至少高你三公分……」莫名奇妙的說了一句，在龍宿來不及阻止下，劍子打開了龍宿的房門。

　　一陣靜默。

　　龍宿的眉頭皺了起來，內心嘀咕著，就叫你不要亂闖……

　　劍子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房門前，不發一語。龍宿想上前推開劍子關上房門，卻被劍子的身子硬生生擋著。彷彿要讓窘境擴張似的，龍宿只覺得慍怒正在成型。

　　劍子緩緩的轉過了頭，一臉的嚴肅。

　　然後展開的笑容，真誠的讓龍宿的心跳了一下。
　　「我還蠻喜歡你的房間，感覺很棒。」

　　「很棒？」龍宿失笑，有沒有搞錯，雖然劍子誤打誤撞的確是闖進他房間沒錯，但是裡面很亂……亂到不像人住的地方，棒個頭？

　　劍子拍了拍龍宿肩膀，眼神突然的溫柔，讓龍宿不自覺的轉開了眼神。

　　「樓上還有房間嗎？」尚未回神，劍子就擦身而過，又打算要往上去。

　　「樓上都是空房間，不用上去了。」龍宿扯住了劍子的衣擺，這次的語氣顯得有些不悅。

　　察覺了神色不對，劍子攤了攤手。「那也好，總之，謝謝你啊。」然後，拿起放在樓梯轉角的空杯，緩緩的在龍宿的注視中下了樓。

　　站在樓梯邊的龍宿發楞的看著房門口。上前將門掩好了，然後一臉看不出思緒的緩步下樓。

　　「對了，我之前在沙灘音樂祭，看過你上台表演。這個可以喝嗎？」
　　劍子指了指龍宿放在玻璃櫃裡的茶罐。

　　「你會泡茶？」疑問，龍宿點了點頭。

　　「小有研究。」開了玻璃櫃，將茶罐和擺在一起的茶具取了出來。

　　「你也有去玩？」眼神看著劍子開火煮水，熟練的動作。

　　「沒有，我只是去玩水而已。」

　　龍宿的腦中浮現了那個背著夕陽的灰黑身影，緩緩歛了歛眼睫。
　　「嗯。」

　　「你的琴聲很棒啊，你學了多久的琴啊？」

　　兩人坐在對面，劍子的手上沒閒著，龍宿的眼神不在焉的漫遊。

　　有句沒句的應著，直到緩緩擴散開的茶香，吸引了龍宿的注意。

　　令人放鬆的香味……暖暖的，很舒服。

　　就像眼前這個人，不知不覺，居然可以這樣和他毫無目標的閒聊。就好像相識了很久的好友。但是他們並不了解對方的身世，對對方也只是淺薄的認知。

　　接過了第一杯熱茶，緩緩的，讓那熱流順著喉線下滑。

　　沒有注意的時候，家裡的大鐘在這個時候敲了１２下。

　　莫名奇妙，龍宿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灰姑娘美麗魔法破滅的故事。

※ ※

　　小小的耳機裡傳出了多種聲音的疊合，龍宿的神情異常認真，微微瞇著眼，指尖輕輕的打著拍子。

　　「嗯……我大概了解了。」對製作人點點頭，走向了鋼琴，正坐後，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角度，眼神瞥著玻璃幕外頭的人倒數。

　　三、二、一。

　　準確的切入拍子，耳機傳入了自己的鋼琴聲和這次製作的專輯裡的女歌手音，隨著寫的曲，音律忽強忽弱。流行音樂的特色參入了一點詭譎的要素，昨日他在某個小節裡總抓不準拍子，今日卻合的天衣無縫。

　　在外頭盯著看的製作人嘴角微微揚起，看來眼前的人不只認真，音樂素養也同樣值得發掘。

　　他的名字很特殊，署名是疏樓，原本以為是藝名，後來才知道這個人的全名叫做疏樓龍宿。當初寄來的幾捲音樂帶中，可以聽的出來曲風一直都很穩定，琴音也棒。

　　其實有不少人都會嘗試將帶子寄入公司等待被發掘，但是都是一捲之後便石沉大海。他會對疏樓有印象不只是名字，更是為了那每個月固定寄到的精神感到讚賞。

　　看過了人之後，更肯定眼前這個長相清秀上相，談吐優雅有禮的男子，必定是個值得琢磨的明日之星。

　　但是有沒有實力，就先讓他參與配樂看看吧！

　　思索中，一曲的合音算是告一段落，製作人拍了拍手宣告休息，一旁的助手仙鳳便開始發中午的便當給大夥。

　　「表現不錯。」讚賞的說著，眼神映入了龍宿那漂亮的珀色。

　　「感謝，還有進步空間的。」微笑的回應，頜了頜首。

　　「這幾天的工作感覺如何？」

　　「還頗上手的，接觸到了很多以前沒看過的東西。比較訝異的是流行音樂的內涵，比想像中還有更廣的空間。」

　　「嗯……同是音樂人，自然都能體會音樂的魔法啊。」

　　相視而笑，製作人突然感覺龍宿和初見時不太相似的一面。

　　當初還以為或許會是個冷漠高傲的人，但是最近一些零星的對談下來，他發現用從容自信來解讀龍宿更為恰當。

　　龍宿接過便當暫離去休息時，製作人喚來了仙鳳。

　　「把下一個曲目的總譜給我看看。」

　　「好的。」

　　三十分鐘休息過後，大夥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混音師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總譜被修改過的痕跡，編曲師在一旁低聲的和製作人交談著。

　　「可是這樣的話，這整首歌都必須重錄才行。」

　　「我們還有預備的時間，如果能不出錯，很快就可以重置好。」

　　「等等玲瓏就要來了……這取當初錄製頗久，又要重唱一次的話……」

　　「如果她沒有那個能耐，就不用想紅了。」
　　低聲拋下重話，製作人的意思顯然沒有更改的餘地。

　　編曲仔細的翻過了譜子，發現原本複雜的曲子被製作人刪改了幾個部份，拍子稍微加快了些。中間好長一段當初重錄幾次的RAP部份通通劃掉，只留了鋼琴獨奏。

　　「這……」編曲搔了搔頭，無法反駁，這些部分的確是當初最有問題的曲段。被改成這樣，感覺似乎煥然一新了。

　　仙鳳則拿著新的譜子走向龍宿。
　　「嗨。」微笑的打了聲招呼，遞上。「這是剛剛的臨時變更，下一首曲目的譜。」

　　龍宿的目光開始認真的掃瞄著新曲目裡的更動。

　　「因為必須要重錄了，時間上顯得有些吃緊。所以等等可能會先試試看你的鋼琴和玲瓏直接合音錄製，可以嗎？」

　　「沒問題。」
　　低沉的語調穩重的吐出三個字，仙鳳讚賞的拍了一下龍宿的背。

　　「帥哥，靠你啦！二十分鐘後開始喔！」

　　習慣性的坐在座位上，喃喃的哼著音，手指跟著模擬彈奏。
　　其實整個旋律變動不大，但就是加強了鋼琴的部分和獨奏。這代表，他的琴音將會有近三十秒會佔據聽這首歌的人的耳裡。

　　微笑了起來，龍宿讓音符在腦子裡歌唱。

　　他彷彿可以看見一線曙光。
　　照著他渾身舒暢，特別起勁。

※ ※

　　太吃緊了。

　　劍子皺著眉頭看著存款簿的金額，輕輕的嘆氣。

　　為什麼他去這麼多地方應徵都沒有辦法通過……好歹他也是個建築師啊。
　　前個工作也用莫名奇妙的理由將他辭退了，讓他心情整個低落。

　　失業中……

　　懶懶的趴在桌上，一旁泡麵碗裏的湯已經冷掉了，卻提不起勁拿去洗碗槽沖乾淨。

　　滿腦子的煩惱焦躁，撞的他情緒幾乎就要暴躁。

　　一旁窗台上的植物彷彿呼應著情緒似的低低垂枯著，劍子瞥見了，皺眉著喃喃。
　　「你們也跟著心情差啊……」

　　搖了搖頭，劍子扭開家門，力道不算小的甩上，抓著鑰匙緩步走入夜色中。

　　晚風吹著，劍子抬頭看著天空，只數的見兩三顆星子，天空黯淡的連月亮也不見。自嘲的笑著，他猜想，他應該是確實的被封殺了沒有錯。

　　要說商場的黑，黑不過建築業。他想起許久以前學長對他說的話，不禁頹喪。

　　他是知道，但是沒想到居然可以這麼慘。

　　劍子握緊著拳頭，鑰匙嵌入了肌膚，痛，卻不願鬆手。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踢開了路邊的小石頭，劍子的表情擰扭著。

──會有機會的！當初比這更慘，不就嚐過了差點餓倒街頭的苦嗎？
　　內心嘶吼著，劍子的眼神漸漸的黯沉下來。

　　看來，先去把車賣掉好了。
　　那點錢，又可以撐的了幾時？

　　思緒在腦中轉圜，劍子抱著隱隱發疼的頭，蹲了下來。

　　不怎麼有人的小街，偶爾才有幾台車呼嘯過耳邊。
　　劍子靜靜蹲伏著。體內某種感受緩緩的升了起來──持續挫敗的無力和失望。

　　這種感受讓他最近亂了步調，就連提起筆來都沒辦法有什麼好點子。
　　某個建築賞就要到期了，靈感卻像堵塞似的不給面子，換上的是越來越焦躁的心緒。

　　煩煩煩煩煩煩啊──────────！

　　一台摩托車的聲音停在耳邊，劍子沒有多加注意。

　　晦澀的情緒佔據著思維，這樣的一人世界中，肩膀上某種觸感讓他驚嚇的跳了起來。

　　眼神一轉，看見的是手停在半空中，驚訝的望著他的龍宿。

　　「劍子？你蹲在這裡作什麼？找錢？」

　　「哈。」不自覺，劍子吁了口氣，額上冒著冷汗，神情煞是愕然。

　　「你還真的是越來越像無業遊民了，連鬍子都不刮啊。」

　　龍宿嘆道，打量著眼前鬆垮垮穿著襯衫牛仔褲，蔓生在下巴的鬍渣和些許凌亂的頭髮。要不是那個身影和特殊的髮色讓他注意到是劍子，還差點要把他當遊民了。

　　靜默著，劍子露出了一個很虛的微笑。
　　「失業而已，沒有遊民這麼離譜。」

　　龍宿微微的蹙眉。「嗯……。」

　　劍子放下撐起的微笑，低沉而靜默的繼續盯著夜色。
　　這沒有人可以幫上忙的……回去再看看有沒有辦法繪出一份草案好了……

　　才要踏開步伐，龍宿的聲音沉穩的響起。

　　「心情不好？那跟我來喝個兩杯吧？」

　　劍子看著龍宿，路燈由上往下，照著龍宿一身的光彩，亮眼的劍子轉不開神。
　　「你請？」

　　「沒問題。」

　　第二次坐上龍宿的車子，卻沒有了第一次般的嬉鬧。
　　龍宿很明顯的感覺，這個印象中很樂天的人，居然可以有這麼頹喪的一面。

　　「怎麼，面試又失敗了？」

　　「唉呀，這個是還好啦，持續破紀錄中喔。」
　　劍子的聲音悶悶的從後座傳過來，就像要讓自己恢復開朗似的口吻，聽的龍宿就想揍人。

　　但他沒有回應，靜靜的在紅燈前停了下來。

　　「無業就算了，也快要變成遊民啦～」
　　自嘲的口吻，不禁還是吸引了龍宿的注意。

　　「嗯？」

　　「啊～我想把車賣了。」

　　龍宿愣了愣。「那台跟了你很久的車？」

　　「嗯……很捨不得啊。」

　　重點不是這個……龍宿抽了抽嘴角。這台老白車，會不會賣給廢鐵廠比較值錢？想了想，決定不要刺激劍子，龍宿還是靜默的催著油門。

　　等等……龍宿好像抓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又想不出來該怎麼形容。

　　將車入了車庫，劍子提著一袋啤酒，靜靜的跟著龍宿入了大廳。

　　拿出了冰塊和酒杯，兩個人卻盯著眼前的東西發愣。
　　呃……雖然說是要喝兩杯，但是就要這樣直接開始嗎？好像怪怪的？

　　「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龍宿問著，找了找衣櫃裏面稍微寬鬆的衣服遞給劍子。

　　「嗯……好。」

　　「泡個澡吧，讓身體放鬆一下好些。」

　　「知道了。」

　　劍子入了浴室之後，龍宿看著桌上的啤酒，其實他不是很喜歡碰這類東西，那就等劍子洗好再說吧……。這段時間……

　　他拿起了譜本，思索著劍子應該會洗一陣子，便上了樓，打算練習一下新曲。

　　雖然鋼琴間有隔音，但是為了避免劍子找不到人，龍宿將房門打開。

　　這首曲子編的很棒，他喜歡。尤其有好幾個小節，非常具有挑戰性呢。
　　指間快速的移動，優美的音符在手下完美的演出。

　　最近他的靈感和音律一直都非常的順暢，從那陣子劍子給予的輕鬆感擴散之下，彷彿做什麼事情都很上手。

　　突然撞見這樣有感染力的人散發的低迷和冷黑，說真的，他剛剛的心狠狠的撞了一下。
　　這樣奇怪的感覺，莫名的讓他不想放任劍子轉身就走。

　　唉呀。內心低呼，發現自己已經彈錯了兩個小節。
　　才打算要重來，卻在瞬間，突然覺得好像抓住了什麼。

　　剛剛彈錯的音，是這樣嗎？
　　嘗試性的連按了幾個音，清脆的節奏好像有點不對。

　　那這樣呢？
　　轉了個調，如願的彈出剛剛那個竄入腦子裏的好音節。

　　「太好了！」輕呼，龍宿倏的站了起來，隨便抓了本譜，翻到最後面的備忘，迅速沙沙的在紙上重現剛才因錯得福的一小段完美音節。

　　「這可以用進去那首裡面……」喃喃自語著，然後愉悅的看著譜上的豆芽菜。

　　瞬間，鼻尖竄入了一種清新的沐浴乳香味。

　　「真是個認真的人啊。」
　　劍子站在門口，圍在脖子上的浴巾吸著髮尖滴下來的水。臉上掛著如同往常的溫和微笑，雖然說還是帶了點無力的味道。

　　抬起了頭，對上了劍子的眼神。
　　「嗯，你洗完了？」

　　「是啊，先謝過你啦。」

　　「不用客氣。」

　　劍子抓著毛巾，開始揉起自己的頭髮。
　　「我聽見琴聲，就很想來看看你彈琴的樣子。上次沒有注意到你的琴間就在房間對面啊。」

　　「不要隨便進我的房間，很亂。」

　　「不會啊，那是個很棒的房間。」
　　劍子的笑容，就和上次一樣，突然笑的非常溫柔。龍宿愣了愣，下意識的撇開了眼神。

　　毛巾蓋住了眼，劍子深呼吸著，平穩著情緒。

　　龍宿的房間散落了滿地的譜紙和雜亂的書籍，他記得那規律的一堆一堆散落在書桌上，茶几上，床邊，地板，都是和音樂有關的東西。

　　他想起了，好久以前，教授給他的評圖分數一直都在不及格邊緣的那陣子，他的房間也曾經這麼紊亂過。

　　那就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努力的半身，這樣的房間，在他的印象裡起了共鳴。

　　還記得當時他對自己說，只有努力的人，最有機會成功，就算失敗也最有資格不後悔。

　　「龍宿，可以有個不情之請嗎？」

　　「什麼？」

　　「你一個人住對吧，樓上的空房，可以借我住一陣子嗎？」

　　「你說什麼？」
　　龍宿愣了愣，譜本差點要掉在地上。

　　「我好像還沒跟你說我的狀況。」
　　劍子輕笑著，雖然表情甚是無奈，卻已經沒有方才那麼嚴重的低迷。

※ ※

　　那些啤酒最後在客廳的桌上，墊著一攤水，完全沒動過。

　　真的要變成這個樣子，讓一個陌生人闖入自己的生活裡，尤其是共同在一個屋簷下？

　　習慣了一個人的他，有辦法嗎？
　　不，該考量的是，他沒有必要答應的吧？

　　不過他可是真正的見識了這個名叫做劍子仙跡的蠢蛋程度。
　　要說是蠢嗎？或許該說是，好過頭了。

　　還在當建築師的時候，幫了一個很好的朋友當保人。而且還沒有仔細看過契約，現在人家的事業毀了，銀行找上了劍子這個保人要代替償還，在無法承擔下，連房子都抵押了。

　　這是什麼樣的笨蛋！不是就說，什麼人都好當，就別當保人嗎？

　　縮在被窩裡，疏樓龍宿面臨了近期最奇怪的煩惱之一。

　　突然想到，剛才在路邊，那個低迷到好像就要去自殺的身影。
　　龍宿輕輕的嘆了口氣。

　　還是不要被那個傢伙後來偽裝的笑容給騙了吧，明明就是個面臨困境的傢伙，該喊苦就要乖乖喊苦才是啊。

　　思及此，龍宿又停頓了一下。

　　唉，這個人在某些方面，倔強的和他還真有點相似。

　　果然，放不下嗎？

　　昏暗的房裡，龍宿在床上展轉著無法入睡，最終，仍然是妥協了。

（待續）

恩....前面這三回，說真的，還是有些繁瑣的地方。

這篇故事估計是要在10~12萬字之間，但是前面已經兩萬多字了(笑)
為了後面故事的鋪陳，前面這三回還是會有修正空間的。

第一次嘗試現代的寫法，其實除了不太習慣之外，就是劇情方面要怎麼發展，對我而言是有些麻煩的事情。

也請大家不吝指教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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橒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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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09-19 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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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之後劍子大仙將要轉身成小狼狗了嗎!?
想太多了我~~劍子老猴是不會屈就這種狀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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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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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4樓發表於: 2007-10-08 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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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鋼琴師（四）-劍龍

　　劍子搬進來的時候行囊不多，除了一些衣服和小盆栽外，其他的東西都已經被『處理』了。

　　說真的龍宿實在看不出眼前的人剛剛經歷一場大劫，那臉上笑容真是燦爛的很見鬼。賭氣般的，龍宿抱著手擋在門口，似笑非笑的對劍子說，這房間可不是免費給他住的；出乎意料的是，劍子居然也笑笑的答應了。

　　「樓上有很多間，你挑一間你喜歡的吧。」

　　「耶，我的小盆栽要見太陽，所以我住那間。」
　　劍子指的是邊邊最小的雅房，那個房間的窗口坐落不好，太陽經常曬的整房悶熱的很。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劍子已經開心的把小盆栽們在窗台上一字排開。輕哼著歌的低沉音調迴盪在房間裡，太久沒使用的房間空氣中淡淡的悶潮味，交織成一幅奇妙的景色。

※ ※

　　參與這張專輯過後，龍宿暫時就沒什麼事了。

　　和劍子同住沒什麼奇特的經驗，印象深刻的是搬來那天，劍子抱著當寶似的一大包東西、和他特地請朋友幫忙載的一張桌子。

　　而後為了保全劍子的隱私，他幾乎沒進過他的房間。

　　劍子會借他的電腦上網，偶爾兩個人都在的時候他會動手煮點東西來吃，他洗衣服不用洗衣機，而車庫裡某天多了一台二手腳踏車則是劍子新的代步工具。

　　生活也自然到很奇特，本以為一個人住習慣了會對外來的人感到排斥，但是劍子住的很自然，也幾乎沒有侵犯到他的平常作息。契合的彷彿就是一家子兄弟……不，比兄弟還融洽吧。

　　而且竟然因為劍子的關係，讓他感覺這個家比以往柔和。回家的時候可以看見劍子的鞋子安穩的放著，就好像有人在等著自己，那種感觸很奇特。劍子也分了兩株盆栽放在魚缸旁的窗邊，龍宿現在才想起來當初他覺得少了什麼的感覺，就是陽光和生氣的綠色。

　　因為接錄製專輯的事情，讓他將固定的演出辭了，但是桐文總是有辦法給他找到一些臨時性的演奏，他都要懷疑桐文幾乎是自己的助理了吧。製作人那裡也傳來了好消息，因為玲瓏新專輯的幾首新歌進榜就急速攀升，他雖然沒有署名，但是對於那段音樂，還是頗受好評的。

　　這天休假，一大清早悠閒的喝咖啡看報紙，卻發現身旁有個幽魂似的虛浮腳步經過，晃進廁所嘻哩咕嚕了一陣子又出來了，是掛著兩圈黑輪的劍子。

　　「哇，你是被熊貓附身喔，這裡沒有竹子給你吃啦。」龍宿略略驚訝的說著。

　　劍子停下腳步，揉了下眼睛定睛看著龍宿。「唔，你在啊？」

　　「……」這個人沒有發現自己嗎？「你怎樣啊？」

　　「沒，我今天沒睡、想挑戰看日出，但是發現這裡高樓林立……沒有日出。」

　　「……看日出應該去阿里山看……」龍宿皺著眉，起身又去沖了杯咖啡。「怎麼失眠？」

　　「龍宿。」

　　「啊？」

　　「我找到工作了。」

　　「喔？」把咖啡放在劍子面前，龍宿充滿興味的看著他，「我很好奇是什麼工作，栽種還是做環保？」

　　劍子笑了笑，咬了口吐司。「原本的工作是被封殺做不下去了，所以嘗試別的。」

　　「做保育類的工作也會被封殺嗎？」

　　「……」劍子的表情很古怪，似乎在隱忍著笑意還是什麼的，他喝了口咖啡，用種故做正經的嚴肅表情說：「你都不知道，其實行行都有黑暗的一面啊。」

　　「什麼啊，你不會要跟我說，其實你不是保育人士？反正我也懷疑很久了。」

　　劍子怔了怔，眨眨眼，繼續把食物往嘴裡塞。含糊的說：「秘密。」

　　「什麼嘛。」龍宿突感劍子隱瞞不說的事情是一種不信任，他察覺心底悄悄升起一種不滿，這是不應該出現也是極奇怪的情緒，他的性格應是不喜探人隱私的才是。

　　劍子很快吃完之後就飄回去補眠了，龍宿又察覺自己還沒問他昨晚為什麼沒睡。
　　但是隨即又問自己，為什麼要問呢，那也不是他應該要去在意或者探究的事情……不是嗎？

　　不願多想，龍宿繼續吃著早餐，空間中只剩下客廳魚缸傳來的打水幫浦的聲音。

※ ※

　　從那天之後，劍子就變得忙碌；而桐文也另外介紹他另外一個教琴的工作，說是比較好賺，也可以比較多空閒的時間創作，他也就答應了。三天兩頭見不到彼此的感覺很奇怪，但是龍宿想想這本是兩人不同領域的作息方式，也就不願意去多問了。

　　那天晚上他正咬著水果邊看深夜新聞，剛好遇到劍子回家的時間，看見劍子一襲隨性鬆散的襯衫西裝褲疲憊的歸來，他皺著眉頭把桌上還沒喝的牛奶遞上去。

　　「謝謝。」劍子接過之後，喝下了大半杯後停頓下來看著龍宿。
　　「你辭掉酒吧演出的工作了？」

　　「嗯？」

　　劍子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出神。

　　「我辭掉很久了。要吃嗎？」龍宿平靜的說著，把叉子上的水果遞了過去。

　　劍子看了一眼，想都沒想就張了嘴一口咬下了那芒果。
　　龍宿愣了一下，他以為劍子會用手接過去，因為那個叉子他才咬過……

　　嚼著水果，劍子的眼神依舊盯著新聞，然後輕輕的說了句『恩，好甜』。
　　龍宿趕緊收回眼神，盯著水果叉看，思考著是不是要繼續吃下去。

　　「那你還有在彈琴吧？」劍子打破靜默的一句話，讓龍宿回神。

　　「恩，有啊，最近的新工作還是和彈琴有關。」龍宿注意力回到了新聞上，畫面上的美食介紹讓他不自覺得又叉了一個芒果吃下。

　　「可以聽你彈琴嗎？」

　　轉首，望見劍子帶點倦意的微笑。龍宿若有所思，關上了嘈雜的電視，把手上的水果碗遞到了劍子面前。「吃完，把東西洗好，然後去洗澡。」

　　劍子笑著看著龍宿離開，趕緊一口把牛奶喝完，囫圇吃完水果後在洗碗時，才猛然發現，剛剛他好像咬了龍宿吃過的叉子。

　　突然的怦然心跳讓他嚇了一跳，他若有所思的盯著不起眼的叉子，想起方才龍宿的唇在叉子上停留時的動作時，手上的叉掉了下來，他雙手用力的擊了一下臉頰。

　　「噢，好痛。」他喃喃自語著，彷彿精神終於清醒了許多，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
　　「我在想什麼呢？……」又喃喃的低語著，緩步上樓。

　　等他洗好澡出來時，龍宿已經在琴房彈奏了。他擦著滴水的頭髮，站在隔音門外透過小小的玻璃看著龍宿在彈奏的身影。劍子的眼神沉著了許多，等到龍宿看似彈了一個段落，他才輕輕推門進去。

　　「想聽什麼？」龍宿彷彿早就準備好，只是輕聲問著。

　　「什麼都好。」劍子席地而坐，靠著柔軟的牆壁，期待的眼神正看著。

　　「那我就來首最近正在練習的即興變奏曲……」龍宿臉上的淺淺微笑，是他久未見屬於這個人的自信。他的手停在鍵盤上一會，彷彿是在琢磨拍子以及下手的力度，第一個音落下時那種確信的陶然姿態，即使是在這樣的漫漫長夜，也彷彿可見他那優雅的光環。

　　手指輕快靈巧的跳動著，表情從容而自然，彷彿融入了情境似的隨著音韻擺動。劍子說不出這是音樂美麗到讓人陶醉還是龍宿太過儒雅的氣質讓他目不轉睛，但是他也從中發覺在這些日子以來，龍宿似乎不再有那麼點迷惘的味道，他全心的投入了這個世界吧，他想。

　　乾淨而有力的氣質，他手下的音樂表情燦爛而華麗。劍子閉上眼，隨即又睜了開，他覺得幾乎要為這首曲子撼動的喘不過氣，卻還是著迷似的靜坐著。

　　他沒有仔細看過的，當一個人真正開始燃燒著才華和生命時的那種動容，龍宿或許不自覺，但是打從他第一次遇見龍宿，他就知道他有這樣的特質。

　　那就像一個捨不得去觸碰的高雅，如此迷人。

　　恩……迷人？

　　才一個小小分神，龍宿剛好一曲彈畢。只見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看著劍子。
　　「我沒想到今天會彈的這麼順。我還想多彈幾首，你要不累了就去睡？」

　　「恩，我會打理自己，你彈吧。」

　　手邊沒有譜，有些曲子完全是即興彈奏，就像在聽一場美妙的華爾滋，雖然變化多端卻不是毫無章法。有時候龍宿會停頓下來喃喃哼著曲子，然後隨手就彈出輕快的曲調。彷彿被感染了快樂似的，劍子也愉悅的微笑著，在疲憊中他也經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但是他也跟著哼出了一首優雅而低沉的旋律。

　　龍宿停下了彈奏，他聽見劍子彷彿是在半夢半醒中用低沉的聲音在哼唱著什麼，他也很輕很輕的敲著琴鍵，發現那是首沒有聽過的優美小調。

　　尾音隱沒在劍子緩慢的呼吸聲中，龍宿起身給他蓋了張毛毯，而後坐下，繼續開始彈奏緩慢而溫柔的搖籃曲。

※ ※

　　龍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在琴上的，身上蓋著昨夜披在劍子身上的毛毯。他伸展了一身酸痛的筋骨，心情卻莫名的好。

　　走下樓要去廚房找點東西來裹腹，卻發現冰箱上有著劍子留的紙條。

　　『我順便幫你買了早餐，咖啡要熱自己熱一下。我還是會半夜回來吧。　劍子』

　　龍宿打開冰箱，發現是杯咖啡和小蛋糕，隨即展開了笑顏，他愛吃甜的。

　　撥開了手機看看有無未接來電，卻發現一封沒署名的簡訊，還以為是廣告簡訊，卻在打開的時候愕然發現是返國的好友傳來的訊息。

　　看了看月曆確定行程，隨即按了封回訊和對方約時間。

　　他記得穆仙鳳小姐有約他去談參與新專輯的事情，便開始準備今天出門所需的東西了。

※ ※

　　「喂，您好，請問是XXX先生嗎？」
　　帶著耳掛式耳機，眼睛看著眼前的報表確認著地址，手上轉著方向盤，避開路上行人機車。

　　「是，這裡是貨運公司，您有一件貨物會在下午兩點四十分送到……」
　　舉起左腕再次確認時間，車上的廣播剛好在介紹新進榜就名次竄升的新星歌曲，輕脆的歌聲剛響起時他還不以為意，直到間奏時他才愣了愣，那時還剛好是在紅燈，他出神到被後面的車子鳴喇叭催促了才回過神來。

　　下一件貨物是要送到音樂製作公司的某個部門，他想著那個間奏不短的琴音，若有所思的停好了車後，看看時間，趕忙拿著貨物就跑進大樓。

　　在和服務台處理貨物的事情時，小姐還需要轉機和部門的人連絡，他也就在一旁等著。只是沒想到，他只是隨意的看著來來去去不少明星或人物，居然讓他看見很眼熟的人。

　　那個留著長髮，踏著優雅穩重的腳步的男子正和一旁看似活潑的女孩正談論著什麼，女孩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而他的笑容也是從容而自信，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先生。」服務台的小姐喚了喚，他趕緊回神。

　　「麻煩您送上四樓出電梯後左邊第一間辦公室，會有人和您簽收的。」

　　「謝謝。」禮貌性的微笑，拿著東西往電梯走去，和男子擦身而過時，男子遲疑了一會，而後停下腳步。

　　進了電梯門後轉身，他發現男子正看著他，他微笑的舉起鴨舌帽和對方致意，直到電梯門關上，再也看不見他的面孔。

　　「劍子……？」

　　「嗯？怎麼了，龍宿，遇到熟人？」仙鳳對方才還很從容的龍宿突然帶點驚訝，感到好奇。

　　「嗯，我也不太確定……你剛剛說到哪裡？」

　　「喔，你知道的嘛，又要有得忙囉，關於新曲的鋼琴配樂部分製作人還是希望你能擔任，所以我會給你一份我們之後錄製的行程……」

　　龍宿和仙鳳走出了大樓，他下意識的往一旁閃著暫停燈的貨運車後頭看，那上面的名牌，正是熟悉的名字。

　　龍宿的表情雖然微笑，眼神卻深沉著。他隨著仙鳳一同去喝下午茶繼續討論，雖然他的心不在焉讓人難以察覺，但是他清楚他心頭有些什麼奇怪的情緒蘊釀著。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 ※

　　他站在門口獨自抽著煙。夜深了，空氣有些涼，和零星返家的隔壁鄰居點頭示意之後，看看時間，已經要午夜了。

　　菸頭燃出橘色的花火，龍宿輕吐煙絲，腳邊已經有三四支被踩熄的菸屁股。

　　然後，他才看見緩緩的從管理員閘口處騎著腳踏車進來的劍子。

　　劍子似乎有些驚訝，停下解了安全帽之後，提起手上的宵夜。
　　「你要吃嗎？我買了那個夜市很有名的豆花。」

　　「你特地幫我準備一份？」

　　「我猜，你今晚會等我回來？」劍子輕笑，一邊拾起地上的菸蒂丟入車庫的垃圾桶，將車子推了進去。

　　龍宿隨手關了大門，但是車庫燈還沒打開，此時空間一片闃黑。

　　「龍宿？」

　　「我的確是個不容易與人深交的人。」龍宿頓了頓，「但是我很好奇，至今相處了這麼久，我們難道不算是朋友嗎？」

　　「……這個自然。」

　　「不要給我模稜兩可的答案。不是朋友，我就當你是個房客完全不干涉你的事情；是朋友，就憑什麼你對我了解的這麼多，而卻不願意告訴我你的事情？婆婆媽媽的還是男人嗎？」

　　『啪』的一聲，燈亮了，龍宿輕瞇了一下眼睛，但表情還是帶點慍怒。

　　「……嘿，我沒想到你是這麼直接的人呢。」劍子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依舊是些許的疲倦中帶著微笑，一時間居然讓龍宿感到氣不起來。

　　「要不要來我的房間坐坐啊，好友？」劍子的聲音帶點戲謔感，原本龍宿還有些被耍了的感覺，但是劍子卻隨即抓起他的手，關上門後就直接往樓上走。

　　「喂……」他盯著劍子捉著他的手，他應該覺得很奇怪的，這卻又像一個自然不過的帶人動作……？在思考還沒結束前，就被帶進了房間。

　　房間的燈一開，龍宿馬上被散亂滿地的紙張、書籍給一怔。

　　劍子在房間的書桌清出了空間，拉過兩張椅子，示意龍宿請便。
　　接著劍子先去浴室很快的盥洗換過一套衣服後，倒了杯茶給龍宿。

　　「我先為我這陣子的惡趣味道個歉。」劍子攤舉雙手，然後緩緩鞠了個躬。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你什麼時候會猜的到嘛……」

　　龍宿感到一個青筋凸起。沒想到反而是他想太多了？以為劍子是不願讓他知道，以為只有他自認是劍子的朋友，原來全部只是這個老猴子的惡趣味而已？

　　真是莫名奇妙！

　　「你看看……」劍子遞上幾張素描般的草圖，神情似乎非常期待。

　　接過之後瞪了劍子一眼，以表不滿，龍宿看過手上的圖，發現那是潦草繪出的建築圖型。他環顧四週，發現除了原本的書桌之外，還有一張桌面斜放的桌子，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麼。
　　「……是學設計，還是建築？」

　　「建築。說什麼那張桌子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吃飯工具，所以我死命保住了，哈。雖然這樣會讓房間感覺有點小……」

　　龍宿仔細看著手上的圖，試圖從俐落而隨意的線條中，描繪出建築物的風貌，「你說找到新工作，是改行去送貨啊？」

　　「也不是。」劍子打開了一杯豆花，附著湯匙遞過去，「這工作是我朋友幫我介紹的，晚上還有兼一份差，是保全警衛的工作。」笑了笑，「瞧我現在這樣，還是放棄不了我志願要終身實踐的工作呢。」

　　龍宿搖頭。「我等下再吃。這個可以看嗎？」他指著桌上一本攤開的資料夾，似乎是許多草圖的集本。劍子點頭，伸手遞給他。「怎麼說，難道你回不去職場了嗎？」

　　「就目前而言是有困難吧，有人有心不讓我回去；但是我還是可以自由的去參加競圖。」

　　「競圖？」

　　「恩，簡單來說就是業界有發包下來的建築案，有些會先邀請各地建築師提出建築架構圖去比賽，看哪種構想最符合創意或需求。通常大型建案的競圖水準都很高，但是只要入選或是敲定的建築案，就是一種很大的肯定。」

　　龍宿點點頭，翻看著手中的資料夾，但是隨即想到……
　　「你都工作整天了，哪來的時間？」

　　劍子輕笑，「你知道嗎？你的琴聲有種感染力。」

　　微愣。「什麼？」

　　「我想你應該聽過小澤征爾，他擔任指揮時彷彿和音樂結合的那種神情，和你在這件事上的投入，那種感覺很類似。我喜歡你的琴聲，是因為它表達了你的心。它會讓我覺得我也能成功，所以我也不能放棄。」劍子的手指沿著草圖的緣線輕輕繪著，神情嚴肅而專注。

　　心臟突然撞著胸腔，龍宿感到血液上湧，眼睛只敢盯著資料夾看。他不是沒聽過讚美，只是劍子這話說的太過真誠和突然……為什麼，他會覺得緊張不已……？

　　「我不太有休假的時間，所以我大多都是晚上在畫。剛給你看的那幾張是最近的……嗯？」
　　見龍宿緊盯著資料夾，劍子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隨即輕笑。

　　「嘿，這可是我學生時代畫的自己最喜歡的一張，感覺怎樣？」

　　龍宿吸了口氣平緩思緒，這才見到那筆觸略帶點不確定，但具洋風氣息的建築草圖。三層樓高的小建築，外觀乾淨大方，旁邊隨意繪上了許多植物。翻過來，背面是建築內部平面圖。

　　「這棟建築有很多小地方後來有被我修改過，但是總體來講，可以算是我夢想中的家。」

　　雖然看不懂，但是龍宿越看興致越高。「真想進去參觀參觀，哈。」

　　「一定可以的。」吞下豆花，劍子含糊的說著。「嗯，對了。」

　　龍宿放下了資料夾，伸長了手拿過窗邊的盆栽起來看。他在思考這個忙碌的人，還會記得給他的小草澆水嗎？「嗯？」

　　「你今天怎麼會在那棟大樓裡？」

　　審視著盆栽的目光停了下來，龍宿的眼神頓時閃過笑意。「你覺得呢？」

　　劍子被擺了一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隨即輕笑，知道龍宿是在回敬他的惡趣味。於是他玩心一起，舀了口豆花遞到龍宿前面。
　　「欸欸，這個很好吃，你不吃的話我連你的份也吃了哈。」

　　龍宿哼了哼，「你這無賴，難得給你請一次怎麼可能不佔這個便宜。」說完，抓過劍子的手，輕輕將匙中物倒入口中，而沒發現劍子登時僵了僵。

　　「嗯，不錯，不會甜的很膩。」龍宿起身，指尖抹過嘴角的水漬。「晚了，我就不吵你了。」

　　劍子看著龍宿轉身，瞳孔的顏色深遂的映著身影。

　　直到龍宿開門，然後又停下腳步。
　　「……謝了。還有，別讓自己太累了。」

　　看著門關起來，劍子沒發現湯匙上的一滴糖水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靜靜的，他也伸手抓過方才被放在桌上的盆栽，盯著它。
　　「喂，你也很開心吧？」喃喃自語著。

　　盆栽當然不會回答，他微笑，手指苦惱的搔了一下耳後。

　　「你想，我是不是怪怪的？」

　　說著，把盆栽又安穩的放回窗檯，若有所思的靜靜吃完了豆花。

（待續）

第四回生出來了，同時也修改了第二回不少，至少修到了自己滿意的程度，有讓劇情連貫了^^。
不然要等這兩個人真的有什麼的話，可能寫到撞牆都很難吧(自毆)

往後新發的文章就不會多加修正了，會在出書的內容中才有所修改^^

如果您看的可以接受的話，請幫在下做出書調查，
也希望在下能繼續為這一對寫下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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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7-10-08 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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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現實的無奈永遠比期待來得可憐，吃人的頭路時候永遠自己的意見要歛七分；

做室內設計好比服務業啊，顧客永遠是對的，就算自己有時候知道照顧客的意見去做後出來的結果會讓自己感到挫敗。這大概就是面對現實時的無力吧！因為這樣所以心靈上的依靠更是少不了的啊~~~哦喝喝~~~~~

小狼~~~~>///< ...........後面的第四章讓我開始有種像看到落水山莊的感覺一樣，擁有流入心房的天然涓流.......卻會因為外在的因素而讓平時的表面底下有各種神秘變化！！

= =+++再多來點內心部份吧~~~~~= 3=

干戈入山淵，沉沉如暮天。何為道臨間，願成紅塵煙。
一朝驚聞怨，三朝不見詔。高功怯震主，低首忌垂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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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6樓發表於: 2007-10-09 21: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XDDDDD

我秘密的潛出來了

大概在這裡說明一下，前面的部份是兩個人感情的發展

新的章節會讓新的人物出場

希望這篇文章10月抵就能寫完，雖然看起來極其困難=_=

[ 此貼被cicycle在2007-10-09 13:11重新編輯 ]

頂端

小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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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7樓發表於: 2007-10-29 04: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劍子是個正直的建築師，
寧願付違約金，
也不願違背良心做事，
這樣的人真的很少，
而龍娘娘的音樂也是屬於高格調風格，
不喜歡跟著大眾流行音樂走，
有自己的獨特風格，
兩人都是堅持自己信念的人，
這也是他們會相遇，
互相扶持一直堅持下去，
真期待他們之間的後續發展。

感謝樓主的辛苦創作與分享，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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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身染紅塵，也要並肩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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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7-10-30 02: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愧是狼大的文章，又讓我重溫了一腳踏進生物圈那時的感動...想當年我看的第一篇布同人ˋ同時是生物同人，就是狼大的文章啊～～一直很喜歡你文章的情調，雋永悠然，人物形象深刻清晰又很到位，嗷嗚嗚嗚～
這本我訂了XD（舉手）
才三章就到兩萬多字了...到兩萬多字了依舊是清水淡然的情勢，看來後面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沒關係～小火慢熬才熬的出濃醇香（誤）何況這兩隻又不是什麼奔放大方的角色，慢慢來才好...= =+
很喜歡兩個人為了理想而努力不懈的態度，受到挫敗的時候互相鼓勵，很人性很溫暖...看到劍子落魄的模樣還真的令人頗心酸的，龍宿的體貼真是適時啊。是說要不是劍子稍稍改變了這人孤傲的個性，恐怕龍宿根本不會去管他吧XD
另外也很喜歡龍宿沉浸在音樂裡面的模樣，以及劍子聽得出神的樣子，有種心意相通的感覺...這就叫做大人的戀愛嗎？=\\\\\=（喂）

花痴一下～喔喔劍子真是低調的腹黑的帥ˇ狼大不愧是劍子本命啊...龍宿也是沉穩的自信，風采迷人ˇ然後免不得要腐一下，兩次的間接接吻...兩次啊！而且各自"無意"一次，反正是兩個人都感覺到曖昧了，真好～ˇ
狼大加油～在下絕對會買書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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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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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9樓發表於: 2008-04-19 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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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鋼琴師（五）-劍龍

　　龍宿穿著輕便的等在機場門口，今天是簡訊中那人回國的日子，他隨意的甩弄著手上的車鑰匙，若有所思的出神。

　　「龍宿。」帶點外國腔的語調，喚醒了龍宿的注意。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銀白色系的運動風服裝，清秀的臉上掛著墨鏡和淺淺的笑。

　　「禔摩。」龍宿只是靜靜的打了招呼，一邊抓起另一只手提袋。

　　「怎麼會想要回來？」
　　遙控開了車鎖，龍宿一邊把行李放進後車廂，邊問。

　　「回來看看你過的怎樣。」

　　「……」龍宿不答，想知道過的怎樣，有的是管道可以查，怎麼會需要親自跑回來。

　　「我的房間沒變吧？」

　　「你走後就沒人進去過，或許有點灰塵吧，你要自己打掃。」

　　「……吶吶，還真這麼無情啊。」
　　禔摩輕描淡寫的說著，眼神望著車外的風景飛逝。

　　龍宿不答，只是隨手放了音樂來聽，隨後車內就不再有對話。

　　禔摩不在意龍宿的態度，眼光跟著車外的景物晃啊晃的，有些昏昏欲睡。
　　車速不是很快，看得出來龍宿並不常開車，這麼久沒見，兩人都各自想起以前的事。

　　其實血緣這種問題，要說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終究是和自己以及最親的人之間切不斷的羈絆。禔摩和龍宿相差了六歲，雖然看起來沒有誰比較老的問題，但從外觀上來看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兄弟。

　　就連龍宿也弄不清楚，其實對他來講血緣不是什麼問題，他還很慶幸能在這個家庭，打小就有很好的經濟環境讓他可以在音樂這方面有長足的發展。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只有父親，直到父親再婚之後有了禔摩，也正是他開始有記憶和思想性格的年紀開始，有些事情就逐漸變得不是那麼愉快。

　　父親經營的公司是國內小有名氣的企業，讓他打小就知道他背負著一種期待，小時練琴是希望他能培養藝術氣質，他卻相反的培養出對長輩而言不切實際的夢想。

　　在優秀的高中畢業之後他面臨著人生方向的抉擇，在他和家人抗爭的這段過程裡，感覺上父親逐漸將期待、連同關愛移轉到了禔摩身上，在某種情境裡，使他更覺得他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在行為叛逆的年代，他拿了部分自己的積蓄不顧反對的離家出走，租了小房間一邊打工一邊重考進藝術學校。他還記得最痛苦的是未成年的時候，有些事還需要監護人同意，每次回去他都必須和冷淡的口氣及眼神抗衡，因此只為了爭一口氣，他還順利以不錯的成績畢業。

　　小時候他常和禔摩鬥嘴。現在的他回想起來，那或許就是那種普遍的問題──父母希望老大成熟點，而會多花心力在小的身上。他現在雖然已經不介懷這種事，但畢竟自小就和禔摩打打鬧鬧而後又離家少見，兩個人又都是習慣冷淡的性格，後來倒也相處的就像普通朋友。

　　畢業後父母親就開始籌劃企業要進軍國際市場的事，他還記得是禔摩打電話給他，說他不想這麼早出國，也不想少爺似的僕人管家跟著。家裡留下這棟舊房子給他兄弟倆，也算是相處了兩三年，然後禔摩才出國留學。

　　在某個層面上來說，禔摩是最了解他對音樂有多熱愛的人。從相關領域畢業出來能馬上找到的工作機會不多，但隨著他考取檢定的級數越高，所換的工作收入也越來越穩定。禔摩見證了他在那個磨練琴藝咬牙辛苦過的日子。沒有人不會遇到挫折，但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聽提摩抱怨過學習上的事。

　　禔摩學習設計，也不知道這個弟弟是把哥哥當榜樣還是怎地，填取志願時把高職填入第一順位，以優異的分數考取，放榜的時候家人都很震驚。因為母親的開明，所以即使父親極力反對也還是讓他留下來念書，最後也是他自己決定要出國去的。

　　一個人在台灣生活說是自由，卻也孤寂。母親一直有在與他聯繫，她是個好女人，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他卻能真正感覺到母愛的溫暖。

　　「……吃過飯了嗎？」看看時間，龍宿問道。

　　「在飛機上有吃，但是剛回台灣，想吃點懷念的小吃。」輕輕敲著玻璃，禔摩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

　　龍宿笑了出來，他還記得禔摩最喜歡吃的台灣小吃是臭豆腐。但是他開始思索，該怎麼說明家裡搬進一位房客的事情……

※ ※

　　在傍晚時分回到家，龍宿將鑰匙交給禔摩，他終究不習慣開車。
　　「對了，我把二樓的空房間給人家住了。」

　　「嗯？」
　　提著行李，已經倦睏的禔摩沒什麼大反應，他有發現鞋櫃裡的鞋子數超出了龍宿的需要，沒想到他也會有想讓別人進入生活圈的意願。

　　不知怎地，龍宿突感心情有些困窘。「……是朋友。」
　　但又覺得說這話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禔摩還是沒什麼反應，大概累了。

　　「你覺得可以的話我也沒什麼意見，明天我要出門，先去整理行李睡覺了。」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上行而去，龍宿站在走廊，瞄了一眼劍子的門口。他還沒跟他聊過家裡的事，他一人隻身在外卻極少提到家裡的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

　　禔摩很早就睡了，卻在將近半夜的時候起床說餓了。
　　出門買了點宵夜回來看著新聞，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父母親的近況，就在禔摩問起新房客是怎樣的人，外頭就傳來了門鎖打開的聲音。

　　「叫他劍子就行了。」龍宿起身打開了大門。

　　甫開門，劍子隨手將鐵門關上，一臉神清氣爽的笑著。「好香，龍宿你買宵夜？」

　　「……喔喔。」對眼看見客廳裡的人，劍子的笑臉收斂了些，「原來有客人。」

　　「嗨，劍子。」禔摩舉了舉杯，晃了晃杯裡的葡萄汁。「初次見面，我是禔摩。」

　　瞥眼龍宿似乎想說什麼，禔摩淡淡笑著，手背撐著下巴，慵懶的陷在坐椅裡。
　　「龍宿的朋友。」

　　這口氣極為奇怪，但龍宿點頭應了聲。禔摩總是喜歡開這種玩笑，因為除了認識的朋友，陌生人大多不太相信他們的親戚關係。

　　「他是學設計的，」龍宿遞了杯飲料給劍子，「剛從國外回來，住三樓。」

　　「唔嗯。」劍子吞下口中的食物，「原來如此，你說三樓是別人的房間，就是禔摩先生的。」

　　不知怎地，禔摩悶悶的噴笑了一下。
　　「禔摩先生？不用對我用敬語，劍子先生。」

　　「啊，工作習慣，呵。」劍子顯得尷尬，搔了搔頭。

　　「龍宿，你有附近縣市的地圖嗎？」

　　「都在三樓書房的櫃子裡，你自己找吧。」

　　「恩，備份鑰匙也還在吧？」

　　「我把大門的給劍子了，反正你開車，就開電捲門進來。」

　　「好吧。那我要去睡了，不然時差會調不回來。」禔摩起身，「你們聊吧，我先上樓了。」
　　「啊對，」禔摩止住了腳步。
　　「龍宿……」他指著桌上的菸盒，「少抽點，你知道對身體不好。」
　　離開前還對瞥了劍子一眼，有意無意的笑了笑，揮了揮手。「Night.」

　　龍宿努了努嘴，沒說話。

　　等到禔摩離開後，劍子才開口說話。
　　「原本你們兩個住在一起？」

　　「是啊，前幾年他去國外發展，就我一個住這。」

　　「感覺他對這裡瞭若指掌呢。」

　　「嗯。你都吃了吧，看你好像很餓。今天上班狀況怎樣？」龍宿關了電視，倚在沙發上。

　　「今天加班，所以晚餐來不及吃。我正要跟你說，我收到通知……幾年前我著手設計的建案得獎了！」不忘要嚥下滿嘴的食物，劍子又恢復了樂不可支的興奮神情。

　　「南部每年會舉辦一次建築專案的比賽，簡單來說是評比建築和地景、都市環境和空間規劃的綠建築，目的是在改善國人選擇好住宅的標的。我在上上個待的公司有設計了一個建案，今年參加比賽得獎了！」

　　「吶吶，你等我一下。」劍子用紙巾抹了抹嘴，三兩步跨跑上了樓梯。

　　連句話都插不上呢。龍宿好久沒見劍子這樣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得輕笑。

　　劍子的腳步聲迅速的下來，他手上拿本書，氣喘吁吁的隨意翻了一頁給龍宿。
　　「這本書大致上就在說前幾屆比賽得獎的建案，看看你大概就能懂我說的。」

　　點點頭，龍宿隨意翻看著。
　　「這樣對你回建築業有幫助嗎？」

　　劍子沒有接話，直到龍宿意識到靜默的奇怪，才抬起頭來，對上劍子怔然的表情──龍宿這才覺得自己好像問到了重點。

　　「嗯，我想不一定對目前的情勢有幫助，但是給了我信心。」

　　龍宿思索著，喝了口茶。
　　「……你的家人怎麼說？」

　　「家人？」對這問話，劍子好像又怔了怔。

　　「從沒聽你說過兄弟姐妹之類的事情，你的家人對你目前的狀況有什麼想法嗎？」
　　龍宿有注意到劍子的神情，但不知怎地這讓他更想問下去。

　　「嗯，我父母老來得子，我沒有兄弟姐妹，倆老也在年前去世了。」

　　龍宿聽著，突感心裡一緊，摻雜著絲絲後悔問出口也摻雜著不捨的酸楚，說不上來那像什麼，大概跟放涼的咖啡一樣酸苦又難下嚥。

　　但他想說抱歉，卻又說不出口。

　　「我想這是好的，我沒有一般年輕人需要負擔的供養問題，但是我也沒來得及好好的報答我的父母就是……他們在這方面給了我很多支持。」

　　劍子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龍宿感到一陣厭煩，卻不知原因。
　　他將桌上的殘餘隨手掃進垃圾桶。「我編了新曲，你想不想聽？」

　　「想。」

　　這個時候，劍子卻笑的很燦爛。

　　龍宿在彈琴時思索著當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可以依靠時的情景。他彈錯了幾個音，不知道劍子有沒有聽出來，在劍子面前他好像成了活在幸福中卻還在耍任性的孩子，就連音符都索然無味，好比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龍宿，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得獎的建案。」

　　「嗯。」

　　闔上了鋼琴，龍宿側過身，看著劍子。
　　「劍子，你覺得這首如何？」

　　劍子的眼神帶點疲憊，但還是讓他有種被攫住的感覺。
　　「龍宿……你有心事嗎？」

　　「咦？」

　　「今天聽起來好像少了什麼。」劍子搔搔頭，「我也說不出來，就像有心事……」

　　「嗯……」伸伸懶腰，劍子打了哈欠。「晚了，早點休息？」

　　「嗯，晚安。」

　　揚了揚手，劍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留下仍坐在琴邊的龍宿，不發一語。

※ ※

　　唉，這種感覺真難形容，那個長相清秀冰冷的男子，今天好像總有意無意的打量自己。

　　平常會睡得比較晚的龍宿也早起了，難得弄了早餐，還送禔摩出門，重點是……臨別時他們熱情的擁抱了一下，禔摩還用一種興味的眼神看著自己。

　　太奇怪了。

　　奇怪到劍子今天送貨的時候老是轉錯了路口，差點沒能在班次內收完該收的貨。

　　他知道他腦子裡充滿了對他們兩個關係的問號，他當然沒理由隨便懷疑龍宿是同……同……欸！但是說是朋友又曾經住在一起……欸！咳，為什麼自己總是會想到很奇怪的地方？

　　龍宿昨天看起來也和平常無異，在彈琴的時候才感覺出好像有心事。他知道他問不出所以然的。龍宿的心思很縝密深沉，雖然感覺不易親近，真正相處起來卻又待人極好，這是一起住之後發現的事。

　　騎著腳踏車，深夜的路上沒什麼車，也因此劍子心不在焉的穿越路口，才被一陣光亮和驚呼給撞翻在地。

　　那是一對女孩，車速不快卻還是讓他跌在路邊，瞬時手臂傳來一陣刺痛。

　　「不好意思！先生沒事吧？」女孩無措的模樣就像是沒經歷過車禍似的，趕忙跑近關切。

　　劍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第一件事就看車子狀況，嘴上喊著沒事沒事，檢查著鍊條和車軸，不幸中的萬幸，還好只有落鏈和撞壞一邊的踏板而已。

　　女孩們緊張的不停道歉，劍子扶正車子後直說沒事，叮嚀他們早點回去，女孩才趕緊驅車離開。

　　手臂上的痛慢慢像火燒似的疼，在路燈下也看不清是怎樣的狀況，劍子到家之後發現屋裡的燈都暗著，車庫的汽車也不在，只好自己進了屋先沖洗傷口。細看就像從前跑大隊接力跌在跑道上造成的一片擦傷，雖然猜想龍宿在忙，還是不得撥了通電話給他。

　　「……喂？」

　　『劍子？這麼晚有事嗎？』

　　「欸欸……你們家的急救箱放在哪裡啊？」

　　『發生什麼事了？急救箱在電視櫃的下面，但是藥應該都過期了。』

　　「啊，沒事啦，我是想找有沒有OK繃啦。」劍子拉開櫥櫃，果然看到小小的急救箱。

　　『OK繃？……嗯，我記得有。』

　　「你在忙吧？」劍子夾著電話，撕了些棉花忍著痛楚將傷口拍乾，弄了點酒精。

　　『還好，在跟人聊曲子的事情。』

　　「嗯。」酒精沾上去的感覺不很好，劍子皺著眉，注意到沒有紗布。

　　『對了，禔摩還沒回家吧？』

　　「車子不在。」

　　『那你門不要鎖，他沒有玄關鐵門的鑰匙。』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好。」
　　劍子忍下了突然想問出口的話，心情突的變差。

　　『沒別的事吧？那先這樣，晚安。』

　　「嗯，晚安。」
　　劍子悶悶的掛上電話，想到住宅區外就有間便利商店，便又起身出了門。

　　挑了捲透氣膠帶，紗布要結帳的時候，劍子望著櫃檯沉默了一下，加買了一包菸。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支出，他很少會購買這種東西，或許真的是悶了。他想。

　　尤其在回家之後又發現自己忘記帶鑰匙的窘境，他覺得今天真的有夠衰。
　　包紮好之後，他開始像苦悶的中年男人一樣蹲坐在大門口無聲的抽著菸。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這曾經只存在於求學時代而遺忘了許久的感情，如今因為龍宿的關係在他的心裡發酵。他在意、他著迷、他期待……

　　他不否認，他被龍宿彈琴時散發出的光芒的模樣吸引。龍宿沉著冷靜但笑起來卻迷人。他知道自己的建案得獎時，他也是想第一個分享給龍宿。而他猜想龍宿好像沒有顯著的交往對象，卻對突然出現的禔摩感到不安。

　　在突然想通了自己的感情時，最明顯的感受就是寂寞。

　　天氣微涼，他疲憊而雙眼無神的坐在台階上。菸霧燻著他的臉，有些刺眼，但卻在眼前形成了一幅詭譎而幻動的畫。他想起曾有建築家套這種扭扭曲曲的不均衡感，蓋出了一棟令人發笑的二樓平房。還有倫敦霧都裡若隱若現的大笨鐘及古風建築。

　　在月亮從天頂飄到斜角度時，警衛閘口難得升起，入來的正是龍宿的摩托車。

　　他熄了菸，才發現不知不覺地上有這麼多煙屁股。龍宿停在跟前，眉頭輕皺著。
　　「你出來忘了帶鑰匙？」

　　「嗯。」劍子收拾著地上的菸蒂，應著。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樣正對龍宿的臉。

　　「難怪我打幾通電話你都不接，你就不會到管理員室借個電話嗎？」

　　「我想說你在忙，而且禔摩應該不久會回來吧？」

　　「他當然會回來，但我可沒說他今晚就會回來……你手怎麼了？」

　　「騎車回家時摔了一下，沒大礙。」

　　龍宿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平緩情緒，開了大門，一言不發的兩人一起進了屋。

　　「因為你講電話的口氣很怪，我就不認為你只需要OK繃。」
　　龍宿看著劍子紮好的手臂，皺著的眉頭沒鬆開過。
　　「我跟監製很快討論一下就回來了，如果我沒回來那你就要睡在外面了？」

　　劍子覺得心裡熱了一下。龍宿不經意散發出來的關心讓他有種甜滋滋的感覺，卻不敢將喜悅表現在臉上，只是點著頭說抱歉。

　　龍宿拿起劍子放在桌上的菸，輕敲了敲。「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

　　「明天有排休。」

　　放下菸盒，龍宿起身。「傷口嚴不嚴重？」

　　「沒大礙，就一層皮而已。」劍子玩起放在桌上的菸盒，食指一彈，白色的菸盒撞了一下龍宿慣抽的深紅色菸盒。

　　「你沒礙就好。」
　　龍宿就要往樓梯走去，劍子則下意識的喊住了龍宿。

　　「什麼事？」龍宿莫名感到光火，但還是耐著性子應答。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不高興劍子瞞著他受傷的事，還是不高興劍子那種抽著悶菸一副欠打的樣子。

　　「你和禔摩很要好……？」劍子小心翼翼的問著，他終究還是忍不住……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自然關係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唔。」劍子就像是被哽到似的悶哼一聲，不知道是出自於傷口還是什麼。

　　「要跟人家解釋緣由太過麻煩，禔摩一向喜歡直說我們是朋友；反正關係也挺像的。如果你還有力氣跟我問禔摩的事，我勸你先去睡覺比較實際。」

　　龍宿上樓了，而劍子則摸不著龍宿冷淡的語氣是生氣還是困倦了。

　　可以得知的是，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心情像巧克力，香甜但是卻溫苦。關了客廳燈上樓，進了房之後完全沒有睡意，劍子開始著手繪起一幅看似不真切的建築架構，如同菸霧裡那樣迷幻而沒有章法的安置樓梯，藉著栽植而隔開的庭園玄關和陽台，木框架隔著不同功能的房間。

　　如果走對了，你將從芬芳的小徑和明亮的玄關回家。走錯了，你還能在鞦韆上晃盪一下看著藤架上隨風搖曳的花葉，再繞個路從後頭進門。

　　這是個溫馨的家。如果進門可以聽見熟悉的鋼琴聲，溫暖而舒服的旋律擁抱著，我將會感到無比幸福。

　　曙光透過盆栽射入房間，劍子疲倦的斜趴在桌上（雖然有幾次觸動傷口而微醒，但還是很快的跌入夢鄉。），一幅素描的建築草圖鋪在製圖桌上，旁邊還有未完成的平面圖。

　　客廳的桌上多了幾捲紗布和新的藥水，龍宿餵過了魚，將便條紙貼上冰箱，匆匆的出門。

──To劍子：記得換藥。　　龍宿

（待續）

小狼後記：

呼，新章新章近期就會一直發出來了！！

謝謝大家的等待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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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關於回文的部份，小狼有時間會做的Orz　但是不要太期待囧興(烏龜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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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09 遇見鋼琴師（1- 11）　完，26F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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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09 遇見鋼琴師（1- 11） 完，26F

05.09 遇見鋼琴師（1- 11）　完，2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