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0【劍布衣/冰無漪主】鬼燈籠‧風滿小樓 ‧155F‧Rainy Season‧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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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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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0樓發表於: 2012-11-02 00: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聲‧中

「這次，又是什麼珍奇異獸的心臟呢？」不協調的血腥顏色，捉在鬼差慘白得沒有一絲生人氣息的枯瘦指掌上頭，看得問天譴不住想搖頭。

鬼差這段期間有蒐集神獸精怪五臟六腑的奇妙興致，問天譴十分努力地對盛裝福馬林和臟器的瓶瓶罐罐視而不見。

「窫窳。」回答得簡潔有力，是鬼差的一慣風格。如果詢問者不是好聲好氣的問天譴，他還不一定有回應的意願。

聞言，問天譴眉宇之間的距離略略縮短了些，幾乎擰出川字來，低低呻吟了一聲，無奈與鬼差對望，「如果給劍布衣作新的替代心臟，性格大變，凶狠殘暴的機率頗高吧？」

絃外之音，是他不贊同。

「對象是敦厚善良的你，我會遲疑。劍布衣的話，不考慮出現任何副作用的可能性。」鬼差滿不在乎的態度，冷淡得不知好歹，問天譴只是溫柔地笑著，他可不這麼想哦。

執起鬼差滿是血污的雙手，輕輕捧著，「先把窫窳的心臟處理完，我們再來談談？」他的情人有嚴重到近乎偏執的精神潔癖，一直把玩著還溫熱的，顯然剛死不久的妖獸臟器，似乎不太妥當。

執起對方黏濘的指掌，毫無芥蒂緊扣著，耐心等鬼差完成封存。而後，拉著對方來到戶外的水籠頭下，開啟涓滴的細小水流，貼在鬼差的背脊上頭，將對方整個納入自己的懷抱裡，輕柔為對方搓洗。

鬼差理所當然享受著問天譴的服務，他的情人，一向把他照顧得很好。

「其實，你很在乎劍布衣過得好或不好，不是嗎？否則，寞何必大費周章去獵殺難纏的精獸或是狡猾的妖物呢？」

他好高興，在潛移默化的相處過程中，寂寞侯開始去關懷身邊的每一個人，以更柔軟的姿態，與世界和平共處。

也許幾千年的分離太過漫長，能看到鬼差點點滴滴的改變，問天譴甘之如飴。

鬼差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擺明對問天譴新開啟的話題不感興趣，「你確定我不是心腸歹毒，想看劍布衣失控吞噬人類？」

堅定地搖了搖頭，海藍色眼底閃耀著盛綻的柔光，「寞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冷血無情，你只是太過清醒而已。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選擇窫窳的心臟來給劍布衣作替換，不過我相信，這對劍布衣來說，一定是更好的選項。」

鬼差沒有起伏的情緒當中，慢慢裂開意味不明的笑容，即使多年不曾相見，問天譴似海深邃的無盡包容，仍是身處血肉糢糊的他，最好的救贖。

誰不喜歡無條件對自己好的人呢？

「窫窳臟器其一，其二是禺彊或是不死民胸前的一滴心血，譴要替我取來嗎？」問句，摻雜著構陷對方的意味兒，鬼差難得露出如同狐狸般狡獪的愉悅神色。

提到禺彊，問天譴看起來有些困擾，「你要的東西，應該是人面單翼鳥才對吧？

你身邊那個孩子‧Arrow，不就是禺彊和鶼鶼的混種‧人面單翼鳥嗎？雖然他有正常生老病死的過程，可他胸口的那滴心血，卻能使服用的人長生不老。

這也是為什麼，人面單翼鳥老是遭受追殺，瀕臨絕種的理由。懷璧其罪啊。」

有些感嘆，人面單翼鳥本身存活率就不高，再加上有心人的無情獵捕，使得本來數量就稀少的人面單翼鳥更是難容殘酷的世間。

「譴以為呢？」鬼差擅長誘導詢問，對於自己的男朋友，更是樂此不疲。問天譴每一個細膩的表情變化，包括他提出無理要求時，那種細微而壓抑的糾葛，都是鬼差的最愛。

「以前的你，被犧牲的人命不過是一連串的數字，肉牆屍骨一點意義也沒有；現在，寞體貼著在你生命中留下痕跡的人，你一向很照顧Arrow，不會要他的命。」

沒有點破Arrow身後骨翼是靠吸食鬼差自身陰能維持美麗白羽的隱藏事實，既然對方不愛張揚，問天譴從善如流。

「我真沒見過像Arrow這麼笨，這麼呆的孩子，能平安長大也算蔚為奇觀了。」

「可那孩子的固執和情痴，正是他讓你疼惜的地方，不是嗎？」那是因為從Arrow身上，我看到某個笨男人的影子…。

鬼差無聲吐嘈，不過間接默認他對Arrow將心比心的憐惜之情。

「單翼人面鳥有雛鳥和幼兒雙重時期，我要的，是即將從幼鳥幻化成人類嬰兒瞬間的心血，譴，你做得到嗎？」下了極為困難的戰帖，驕傲的鬼差，冷眼旁觀著自己的情人如何接招？

「我有多少時間？」問天譴也不畏戰，劍布衣和冰無漪稀缺未來的那麼一點可能性，他絕對不會任之流逝！

聰明絕頂的寞，肯定會找到最佳解決方案，問天譴深信不疑。

「八個月到兩年不等，看朱涼的狀態而定。」

「我不會讓你失望，更不會讓劍布衣還有冰無漪，最後以永世不相見的悲劇收場！」真心把對方當成朋友的問天譴，誇下豪語，定要偷天換日，扭轉這無理的天命！
★

「你身上沾惹的血腥味濃厚得讓我想避退三舍了，問先生。」故作誇張反應，劍布衣嗅得出來，對方身上的氣味，不屬於一般人類的血液。

問天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個性溫厚的他很多時候都只是盡責的旁觀者，不管寂寞侯獨自在舞台上唱一齣什麼樣的戲子，他都捧場。

「寞打算幫你換心臟，目前還在實驗階段。」

「方便透露一下，這次的附加效果嗎？」上一顆餓死鬼心臟，弄得他家冰無漪神經脆弱，雞犬不寧，他實在有必要過濾一下鬼差偶爾會發作的惡趣味。

當能夠把選擇權牢牢握在手中的時候，劍布衣並不允許，出現任何讓冰無漪暗自神傷的微妙偏差值。

冰無漪是他不願意放手的心肝寶貝，怎麼捨得對方受到絲毫的傷害？

「這回是窫窳的心臟，我不確定臨床實驗的效果如何。」婉轉而保留，寂寞侯頂多使用罪魂來評估狀態，對於活體換心還是存在一定的風險性。

「四大瑞獸之一，承蒙差爺不棄。」劍布衣將場面話說得漂亮，腦袋同時飛快精密計算著所有可能的後遺症。即使他本人不介意出現任何讓人哭笑不得的症狀，總是，該替冰無漪先考慮周詳。

不只一次，劍布衣被有意無意指責對冰無漪不夠上心，『兄弟，我還真不確定你是天生冷情？還是後天無情？你只是看起來很好相處，其實刺多得和什麼似的，冰無漪會喜歡你，肯定是一時意亂情迷。』

劫塵更狠，見他和冰無漪親熱一次就追打一次。冰無漪總誤以為自家二哥不喜歡劍布衣是因為某人太過惡霸流氓，其實不然，將人世聚散離合看得很透的劫塵，只是透過一種十分粗暴蠻橫的方式，來確認劍布衣對自己弟弟的愛，半點不假。

「寞總喜歡把必然性掛在嘴邊，可我仍是想問，如果有重新選擇的餘地，你想作鬼差嗎？」或無心無情，或偏執癲狂，冥界最完美的工作者，不過如此。

只是，那卻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痛。

「我不怕問先生你笑話，當冰無漪我的生命中留下無法抹滅的鮮明痕跡之後，一點都不想。」他不悲己身灰飛湮滅，只是希望自己燒得很慢的愛情，能完整傳達給冰無漪。

對方不是一廂情願，他也不是沒有感情的波動，只是，會不會太遲…？

「心意無法相通，我相信是一種無聲的悲哀；相知相惜卻無法相守，離別的苦，思念的酸，我自己就嚐過好幾回。

每次看著寂寞侯絕決的背影，而我卻只能順其自然什麼都做不到時，我恨自己的無能。

於是，當他輸了和判官的豪賭，其實我很掙扎，要不要放他一個人去面對？他不知道的，是判官給我選擇的機會，如果我不願意，寂寞侯可以不當鬼差，判官自己會找其他人替補。

可是啊，只有我能理解他的喜怒哀樂是不夠的，於是，換成我放手一搏，希望，我無法陪伴在他身邊，近乎永恆的時間裡，他能學會更溫柔對待別人。

看著他為你和冰無漪這麼盡心盡力，我很欣慰，當初的選擇，放手，沒有錯。

站在我的私人立場，當然心疼他，可是，我不會去干涉他任何的決定。我老實說了吧，他沒打算讓朱涼繼任鬼差，不過，想要力挽狂瀾，成功的機率卻只有一半不到。」

問天譴陳述的時候相當平靜，劍布衣卻能清楚感受到，要眼前不善表達自我情感的男人說出這些，接二連三做出不利於己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去支撐。

他何德何能，能讓這麼多人，願意為了他，做牛做馬？

「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保持冥界的生死輪迴平衡，本來就是寞的工作。既然他破壞了天界的制衡機制，負責填補此一缺漏，責無旁貸。」

劍布衣還來不及反應什麼，冰無漪忽然出現在地平線的另一端，讓立場和定位其實模糊不清的問天譴，在無法順利躲過對方視線的前提下，匆忙幻化成黃金獵犬的型態，窩在劍布衣的腳邊，搖著尾巴。

冰無漪剛沐浴完，身上飄繞著清淡的好聞香氣，髮稍上掛著豆大的水珠，顯然是不想自己吹頭髮，連擦拭都嫌麻煩。

「哎呀，兄弟你不是說驟雨還給牠的主人了嗎？怎麼現在又拐了回來呢？」興高采烈地蹲了下來，冰無漪才不管自己身上還充滿水氣，大大方方抱住驟雨，愉快蹭著牠柔軟的金黃色毛髮。

劍布衣臉色默默沉澱了下來，說不上來目前漣漪迭盪的翻湧心緒，如何分類？當然，即使劍某人真的不小心弄破了自己的醋缸外壁，以他其實很悶騷的性子，絕對沒有承認的可能。

默不作聲轉頭，劍布衣自顧自摸進冰無漪的浴室裡頭，找條乾淨的毛巾，準備替伺候他的大少爺。

當劍布衣走回庭園的時候，冰無漪仍舊抱著驟雨親暱地摸摸贈贈，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

劍布衣也沒開口要冰無漪鬆開實際上是問天譴的黃金獵犬，只是跟著跪在冰無漪身邊，仔仔細細替對方拭去淺色長髮上珠露逗留的頑皮痕跡。

某人一聲不響的舉止，倒是逗樂了冰無漪，近乎刻意把整個身子趴在驟雨上頭，笑得極為清艷，「兄弟，你在吃醋對不對？」

待在對方身邊久了，冰無漪才懂，劍布衣不是永遠笑得溫潤如水，風趣斯文，有些細膩到幾乎看不到的情緒變化，實際上存在著。只是一閃而逝，只是劍布衣習慣性忽略。

比如說，男人言不由衷時，會露出使人完全沉溺的滿滿溫柔，太多了，反而恍然如夢；當怒火織張，或者翻了醋罈子，劍布衣會十分安靜，像一株角落的植物。

得意忘形的某人華麗麗遺忘了，劍布衣雖然十分縱容他，但是被狠狠踩了痛處時，還是會毫不留情的反擊。

指頭爬梳在冰無漪細軟的髮間，劍布衣湊在冰無漪耳骨間細語低喃，「兄弟，小心嗆到啊。」

話還沒說完，冰無漪便因為不小心吸入驟雨身上的毛屑咳得亂七八糟，滿臉漲紅，模樣好不悽慘。

瞬間，冰無漪有了想扭斷某人脖頸的糟糕念頭。

不甘不脆從驟雨背脊上起身，轉頭擰住劍布衣半敞的襯衫領口，瞪了對方一眼。驟雨趁勢溜走，臨離之際，看似無辜的臉龐還不忘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

點了火的劍布衣，自然會負責善後的滅火工作。順勢將冰無漪摟進自己的懷抱裡，好聲好氣地誘哄著。

若說盛年不重來，他得為自己當年的輕狂妄為付出代價。驟雨的出現，如同一道破曉的曙光，他啊，不會縱放這難得可貴的機會。

冰漪，我絕對不會讓你陪葬在我十六歲的任性裡！
★

久繞不散怨殺咒歌，凝成眼前淒艷似血的滿目丹楓。重新踏上白鹿丹霜的故址殘跡，鬼差不言也不語，只是漠然瞧著端詳著他親手鑄下的悲劇。

身旁碧眼銀戎，不解其中糾葛難解的情仇恩怨，只是以一雙有情的翠色眸子，觀照這片繁紛的難得美景。

「這裡是白鹿丹霜，是劍布衣成長的故鄉。白鹿古國的人民，千年前被我隻身屠戮殆盡。」事不關己的淡然陳述，對於一頁悽涼的血淚滄桑。

銀戎不置可否，鬼差太過習慣去擔下對自己的不利指控，久而久之，也許遺忘了背後支撐那份行之鑿鑿決心的，是什麼樣的溫柔？

曾在非自願性狀態下啃食過老弱婦孺的血肉，銀戎十分熟悉那股回盪風中，噁心得讓人作嘔的腐爛屍臭，也許紅葉美不勝收，卻掩蓋不了背後無盡的殘酷死亡和血腥怨恨。

他不過問殘殺的理由，鬼差不好殺，只是揚起了煙雨江南的繁花暖意，「能否僭越詢問，差爺刻意提到白鹿丹霜的理由呢？」

「給劍布衣換心。」簡潔有力的回答，絲毫不拖泥帶水。鬼差沒有解釋太多的意願，反正碧眼銀戎知情的內幕，遠比那人無毒無害的外表更多，更多。

窫窳不是一般的普通臟器，得吸收聖魔雙方的氣息以後才能正式植入人體。善良與滿腹怨懟交錯，曾經溫良，也曾被狠狠構陷入罪，這顆不太普通的心臟，是他打算送給劍布衣的禮物。

取回窫窳心臟之前，鬼差曾短暫放置在天界司宰身邊，藉此汲取對方身上他無法提供的純正靈息。他的頂頭上司恨對方入骨是一回事，可天界司宰無人能及的咒祭能力，卻是改變劍布衣可悲又可笑未來的關鍵！

「差爺應該屬意冰無漪親自操刀吧？」這是肯定句。他認識鬼差這麼久，驕傲得不曾為誰折腰的對方啊，帶著某些不肯圓融的眉角，尤其以牽扯到問天譴的時候最為明顯。

不止退讓不肯，還會接二連三採取全面性的報復行動。

劍布衣的部分也許還好，可朱涼實在欠下鬼差太多了，鬼差連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問天譴都毫不猶豫賠進去了，說不找機會痛整劍布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劍布衣沒那麼短命，你以為，我這麼容易讓他死嗎？」冷冷哼笑起來，許久不曾踏入白鹿丹霜地界的鬼差，兀自搜尋著適合的媒材。

聳了聳肩，銀戎把自己臉上的弧度調整得更為燦爛：我親愛的差爺，您這話可是言不由衷哦。

鬼差身上挾帶難以忽略的冥界幽森氣息，不一會兒週遭聚滿了覬覦鬼差豐沛陰能的大小魂體。有些毫無殺傷力，有些卻窮凶惡極，不謹慎以對，恐有遭反噬的可能性。

銀戎暗自提高了警覺性，必要的時候，他會抽天刀上手！

「償命來！」索命厲魂爆衝向前，面目猙獰，伸長了殷紅的指爪，揮舞著千百年來無法平息，被平白無故奪去生命的不甘！

鬼差仍是那副無所謂的淡漠，這群自不量力的徘徊靈魂，把他寂寞侯當成什麼了？！

怨息太重的無法輪迴，所以他乾脆全數擱置在極度封閉的白鹿丹霜裡頭，設下大型封印，讓此地和酆都鬼城無異，處處可見野鬼孤魂。

當他打算出手的那一刻，他會徹底讓眼前阻礙灰飛湮滅！

銀戎早一步看穿了鬼差眼底慢慢沉澱的陰蟄，心腸柔軟的他漫起一陣無力可回天的慨歎，犧牲無辜已是無可奈何的悲哀，怎忍，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剝奪呢？

不能讓鬼差親自動手，否則，一切無可挽回…。

握牢握緊的天刀，定格，銀戎屏息以待，候著最佳出手時機，務求，一刀斃命！

鬼差冷冷的望，望得毫無溫度，銀戎的溫柔眾所皆知，半生飄零愁是雨，難不摻，一絲柔軟的副作用其中。

壓低的身子，任陰風吹角捲起金髮漫揚，翠眸含悲，似是憂嘆墮入鬼道的萬千生靈，失了心智，淪為怨恨的階下囚。

「我給你一刻鐘，當窫窳心臟吸收足夠的負面能量，就是我出手的時候。」
★

血路迢迢，蜿蜒成一條殷紅的道路，長路慢慢，崎嶇成永無止盡的前仆後繼。

銀戎無意痛下殺手，泡過忘川水滌滿冥界氣息的天刀，只砍，只傷，只見紅，就是不肯極招上手，無情奪去怨靈最後一絲的機會。

衣袍原是一身月牙白的純淨，因忍讓退避的做法，逐步被源源不絕滲透而出的血跡潑墨成斑駁。扣緊的刀，沸騰的熱血，逼驅退讓不能的身影，死守著最後的底限。

綻開外翻的膚肉，熱剌剌的灼痛，遏止不了碧眼銀戎不屈的意志，大量鮮血誘發了他一向藏得很好，屬於龍神的邪佞殺性，當眼神開始燙燒幽綠，當，斯文的笑開始變質。

碧眼銀戎凜眉而肅，橫刀快掃流光如玉，目不及瞬的剎那，交擊一聲鏗然。乍現的晶瑩鋒芒，在怨魂尚未反應過來之前，肢解成再也無法拼湊的碎片。

越殺，碧眼銀戎越狂，翻湧的刀芒亮如白晝，斬關的刀，餘裕自如，劈落贊招之際，又見肅殺底下的殞落。

鬼差冷作壁上觀，無喜，無悲，無情緒起伏，雲水色的眸只是凝望，端詳著窫窳臟器貪婪得不斷蠶食鯨吞四面八方漫天散佚的黑色氣息，緩慢膨脹自己的體積。

見臟器吸食得差不多，匯聚成黑白分明的雙極血流縱橫交錯，鬼差當機立斷劃破自己慘白的手腕，一路綿延到手肘的位置，溫熱的血液爆灑而出，像是天降甘霖，刺目紅色，艷了整片大地，更添，揮之不去的腥臭…。

「碧眼銀戎，退開！」疾聲斥喝，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結繁複的咒印，以己身鮮血為引，畫巨形雙六芒星法陣。

沖霄熾燦，翻墨交錯，昊光大作中，冥界最複雜的陰陽遣返陣傲然成形，屹立。

「如果不想被我趕盡殺絕，就自己進入陣勢當中，否則，休怪冥界鬼差無情！」無懼眼前張牙舞爪的群魔亂竄，鬼差只是釋放更為森冷的鬼氣威逼，無以名狀卻讓人難以承受的劇烈壓迫感，震懾得周圍鬼魂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鬼差嘴角噙著冷峻的微笑，他不愛笑，笑的時候通常伴隨無盡血淚哀歌千里蔓延
。耳邊迴響的，是殺伐，是哀鳴；眼前所見的，是殘破，是不堪，還有什麼，他不能支身承受？

殘酷的眼，不屑對視，他不過鬆綁了不到一半的纏身鬼息，就受不了了嗎？！

千年徘徊不去的，也非全部被滿心怨恨困束的靈，鬼差當時屠殺了所有白鹿丹霜的居民，礙於判官的指令沒有替亡靈收拾善後。茫然遊蕩的，也許，比真正怨恨他所作所為的，更多。

濃厚的，纏咽在鼻息的，屬於血的味道的聳立法陣，從讓人不敢直接逼視的白熱強光，漸漸轉為柔和清波，如同油油招搖的迷魅艷色，有意無意，勾著迷途的魂，自投羅網。

被眩惑的靈魂，列隊走向安息的終站，千年前就該給予的，冥界的那段虧欠。

三途彼岸，是誰隔著江水潺流低聲吟唱熟悉的歌謠？聆聽感傷。

曼珠沙華搖曳褪色的斑剝，灑落銀紅雪霜，透進了心防。一輪美滿，映照在青石板的老街上，構築成，回不去的，家鄉。

風鈴搖晃，清脆響，鬼燈籠輕走近身旁，午睡般安祥，撫慰。

乍然現身的Sword和Arrow動作麻俐，迅速而大量消弭遊魂的數量，牽引其前往該安歇的歸處。

執意不肯的，仍妄想蚍蜉撼樹的，鬼差不過退開了微微的距離，讓猛然撕裂自己臉皮露出模糊爛肉的Sword，張開血盆大口，持藏心游鬥擒捉。

他既不像銀戎那般宅心仁厚，處處退讓，也沒有Arrow光明磊落的行事包袱，不管要把自己推向萬劫不復，還是站個兩敗俱傷，他都能笑著奉陪。

只憑一腔無處宣洩的怨，哪能挑戰身經百戰的Sword？

藏心橫空，銀冷鋒芒籠罩著一股嗜腥的紅，風中飄蕩的髮帶，猶如招魂的白幡，淒絕中暗藏凜冽殺意。

一觸即發的戰況，在Sword一聲爆喝中焉然，拉開。翻騰的劍花，冷芒動玄黃，翻浪捲天下，是快不及眨眼，更是式式狠，招招殘的絕不容情！

白袍小將影若流星，迅如游龍，無論對招的魂有多猛烈，凶殘，無懼！傲然的用劍光，砍出殺出一條以肉牆屍骸為風景的血色藍圖。

Sword不但不考慮將魂魄重新送往輪迴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說是一面倒的大肆殘殺，對於沒有機會重來的，他向來不給予任何餘地。

撕裂靈魂不同於拆解人類的筋肉骨骼，只若潺潺水流在手中漂浮緩蕩，無聲無息無鮮明的拉扯。多半，Sword會順手拆吃入腹，那也許，只是和龍神相處久了近墨者黑的積習難改。

Sword的眉頭皺得有點深，毫無武骨基礎又夾帶強大的咒怨，味如嚼蠟，實在太虐待自己的味蕾了…。

他一向比較喜歡和差爺簽訂契約，最後卻貪心不足遭他吞噬的立約者。本來啊，他十分期待劍布衣最後甜美的滋味，可當鬼差毫不掩飾自己力挺對方到底，以及，劍布衣對待鬼燈籠與眾不同的態度時，他就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笑劍鈍，麻煩你把劍先生和冰先生帶過來，如果能找到月藏鋒的話，麻煩一起。」最先完成自己的工作，Sword有意無意望了一眼呈現無機質狀態正引領亡魂前往最終沉睡之地的Arrow，與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白淨，以己身血肉餵養維持陣法，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差爺，順口替鬼差交代接下來的預備程序。

他差不多該暫時退場了，問先生來收拾善後的時候，他可不想在場。

問天譴來到白鹿丹霜的時候，正好撞見自己用永恆的時間去懸念的，那個不太愛惜自己的孤高鬼差，像斷了線的風箏，往後無力軟倒的驚悚畫面…。

箭步衝上前的時候，問天譴只聽到了自己的低低嘆息。
★

嘩啦嘩啦的水聲，不絕於耳，鬼差睜眼的時候，並不是那麼意外自己窩在熟悉的黑色懷抱中，身上已無半點黏濘的血跡。

很少在冥界以外的地點織張如此大型的遣返陣，氣力被抽空得差不多的鬼差，乾脆的放任自己偶一為之的疲倦感。在問天譴面前，他還需要假裝什麼？

想要執著，反而蹉跎，在不能相信的世界中，在太多的寂寞中，你只屬於我的溫暖，不曾更迭。

眼前，水景溶溶，愜意悠游清潭底的五顏六色錦鯉，彷彿不解世事的純真孩童，淡了不久之前繚繞不止的殺伐聲。

指骨蜷著垂落頰邊的一縷墨黑，「譴，你想問我什麼？」

澄澈的眸光中，不帶絲毫的雜質，問天譴目光落處，不在鬼差身上，擁抱，卻沒有半刻鬆弛，「你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插手，也不能有所動作。責備你胡鬧嗎？你的腦袋可比我清楚上千百倍。

所以，我只問一句，關於劍布衣，你打算怎麼做？」

問天譴雖然不帶任何責難的意味兒，可鬼差沒笨得聽不出來，男人啊，正在生悶氣。

「劍布衣的雙重身分，將他來回撕扯，健談爽朗的外表下他比誰都冷情，內心情感卻比誰都熾熱，綁著注定的未來，我很期待，他和冰無漪之間的愛，能否衝破一切枷鎖？

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也會記得，朱涼如果不繼任，即將建立在誰的痛苦和犧牲上？

因此，如果他們的愛不夠得天獨厚，譴，你說我還要不要拉朱涼一把呢？」

很多時候，問天譴雖然能理解鬼差的思維，卻沒有辦法認同對方扭曲到了極點的做法，像是現在。

「因為劍布衣，所以冰無漪即使沉睡，也能帶著微笑；因為冰無漪，讓劍布衣即便平凡，亦心甘情願。

我從不認為，你的眼光有錯，你何必，老是用滿身是刺的方法來驗證我們之間的關係？」

微抿著唇，略微動氣的問天譴顯然不想繼續繞著同樣的問題打轉，朱涼的處理方式上，他們有共識也沒有共識。

「劍布衣過來了。」簡單一句落下，問天譴逕自讓自己人類的外型瞬間縮成驟雨毛茸茸的金黃外表，相應不理。

劍布衣是個聰明人，一看到驟雨還有氣壓擺明低迷的鬼差，立刻眼明手快握住身旁開啟遊山玩水模式的冰無漪腕骨，防止對方，撲抱驟雨讓鬼差直接拿他開刀。

「差爺，您打算如何開始？」笑劍鈍雖然語帶保留，場面話說得婉轉，劍布衣仍然在第一時間，抓到了關鍵字與絃外之音。

無喜無悲的慘白面容，慢慢咧開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開膛剖肚，替換窫窳心臟，你可有決心？

執刀人，冰無漪。」

鬼差太狠，狠得沒有讓人拒絕的餘地。即使如此，平時對於鬼差百般恭順的劍布衣，仍是為了冰無漪，立刻發難，態度強硬得同樣絲毫不退讓，「差爺，當真如此？！」

劍布衣雖然總是擺出和他當朋友最好保持距離，以測安全的淡漠疏離，可當真發生什麼事情，他往往是第一個跳出來擋的，而且，義無反顧。

對待憂患深尚且如此，何況，心之所繫的冰無漪？

面對劍布衣強勢壓境，鬼差不過甩了甩寬大袖袍下，讓問天譴包紮得仔仔細細的帶傷手腕，「淨化白鹿丹霜的時候把手弄傷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等等切歪劃破你的大動脈的話。」

劍布衣向來壓制得很好，如雪森冷的一面鋒利，突然之間，毫不保留綻蹦了出來，連掩飾，都嫌多餘。

鬼差，你太過分了！

冰無漪大多時候雖是正經不能，裝瘋賣傻，可他的心底比誰都雪亮，只是缺乏臨門一腳的魄力，常常止步於畫地自限的牢籠。

能讓他不顧一切的，是誰？

劍布衣直接與鬼差起衝突之前，冰無漪反手握上對方的腕骨，沒有任何遲疑的，表達自己內心真正想法，「吸鴉片的，讓我來，誰也不許，碰我的子傾一下！」

失去的痛不欲生，一次，就叫他肝腸寸斷，怎堪，反覆品嚐？

他不想痴痴牽掛一份隔著聲與死距離的愛情，因此，冰無漪逼著自己，認真坦白他的不坦率，他的卻步。

劍布衣無聲掀了掀嘴唇，反駁的言詞硬生生被攔腰折斷，也許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卻都沒有必要了。

要他驕傲卻不能堅持到最後的冰無漪如此自爆，需要放下多少骨子裡的根深蒂固？

他們兩人，早已不是單純的RGB三原色的其中一塊而已，一點一點被滲透的另外一種顏色，逐漸填滿，再也分不清，銀紅還有水藍，原本的色調…。

愛恨隨風，管他萬世千秋，他只想給予冰無漪，似水的溫柔，讓對方永遠都能開懷笑著。

「我會指示你每一個步驟，至於技術層面的問題，自己克服。」在沒有聲音的微小爭執塵埃落定之後，鬼差不冷不熱地提出接下來的方針。

「吸鴉片的，讓我和子傾獨處一會兒再進行如何？」冰無漪一派輕鬆自若提出要求，鬼差沒有特別表示反對意見，不過牽著驟雨離去，還一片寧靜予兩人。

冰無漪不急著開口，修長的指頭搭在劍布衣慣穿的銀紅襯衫上頭，一顆一顆解開，裸露出下頭健朗的肌肉紋理，還有，礙眼刺目的詭異紅圖騰群。

笑容溫暖的金髮龍神，在不容拒絕的狀況下，透露了劍布衣身上烙印代表的真正涵義，讓冰無漪當場，灑落一地心碎…。

不想讓絕望擊垮，冰無漪仍保持著自己雍容大度的華麗生活哲學，只要有一點點的機會，他都會緊緊抓在手中！

「少爺我沒有受過專業醫療訓練，如果在你的胸膛前留下一整條醜陋的蜈蚣疤，怎麼辦呢？」細長的眉毛故作愁苦地皺在一塊兒，冰無漪用一種軟膩膩的語氣，輕聲而隨意訴說著。

當然，指腹可沒安分過，大方逗留在六塊腹肌上頭游移著，說是挑情也好，論單純的肢體接觸，似乎也無傷大雅。

劍布衣由著冰無漪大吃自己豆腐，有個人，只是不想太明白表現自己的不安。身為砧板上頭魚肉的他呢，應當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鬼差刻意狠踩自己的痛處，他從不悲己身死，卻絕對不容許冰無漪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因此，苦苦掙扎在扭曲的天命當中，浮沉。

「冰漪，你何苦去承擔手術的風險？我不敢保證我不會死，可我不想看到你傷心欲絕的模樣。」撥開了擋住冰無漪視線的髮絲，當劍布衣深藏的柔軟綻放時，比誰都還要溫暖。

蹭著劍布衣暖和的掌心，冰無漪露出十分饜足的神情，「少爺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不受任何傷害，可我沒有這麼脆弱，隨便碰一下，就會破碎。

我啊，會用自己的雙手，和你一起寫下幸福快樂的結局。」

冰無漪如此豪氣甘雲了，劍布衣再推託，便要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雖然不情願，總是，勉強同意了。
★

裸著上半身，劍布衣仰躺在鯉魚池塘的水平面上頭，異作用力護持之下，得以漂浮不沉，不沾半滴珠露。

散落的髮，如同水面上靈躍跳動的小小生物，隨意而輕巧織張著弧度與圖騰的連環。

「要我抽你的靈魂？還是讓冰無漪直接來？」禮貌性徵詢劍布衣的意見，實際上也只是象徵性的問句而已，劍布衣的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替劍布衣打麻藥吧，直接活體解剖，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的對象，何苦呢？」笑劍鈍習慣性跳出來緩頰，冰無漪又不是變態，對於還有感知的自己的情人剜肉剖心，終究是一種殘虐。

起碼，他不一定有這種勇氣，親自下手。

這方面十分率性，簡直可以說是心不在焉的鬼差，隔空抓取了一隻頗有份量的針筒出來，差點嚇死在場所有人。

「差爺，那樣的容量，要迷昏幾頭牛隻應該都不成問題吧…？」Arrow非常驚恐的提出反對意見，差爺這樣謀殺劍先生太不厚道了。

鬼差沒吭聲，不過順手把針筒拋給冰無漪，意圖很明顯：你自己決定替劍布衣打多少麻藥，生與死，由你操縱。

冰無漪七手八腳接下鬼差突如其來的戰帖，狠瞪之餘，神經整個緊繃起來。雖然提說的時候一臉無畏，當真正要實行的時候，冰無漪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手，抖瑟得好厲害…。

越是要自己專注，越是沒有辦法克制，搖得晃得連位置都對不好。

冰漪，你又在逞強了…。劍布衣猛然從水面上坐起，一把拉過對方抖慄的臂膀，以吻封緘，試圖，給予冰無漪一點安定的力量。

親吻的過程中，碰觸不自覺加重，劍布衣整個包覆冰無漪的掌心，用自己熾熱的溫度，牽引冰無漪將麻藥打在自己的血管裡頭。

如果你一個人做不到，那我們兩個一起，絕對沒有問題的。

迅速發酵的麻痺感，讓吻的最後藕斷絲連，劍布衣的上半身，畫出一道完美的圓弧，而後直挺挺的，僵硬的，倒臥在原先的水平面上頭，如果不是鬼差的冥界力量支撐著，恐怕要激起萬丈波瀾。

冰無漪手忙腳亂想抱住劍布衣乏力的身軀，卻弄巧成拙讓自己往對方身上撲了過去，結果兩人撞成一團，痛得冰無漪差點當場喊痛，模樣好不狼狽。

「Arrow，你準備好了嗎？」別開目光，鬼差的嗓音沒有抑揚頓挫，只是很單純的詢問。

年輕的孩子用力點了點頭，幻化出自己的單翼白羽，圓潤可愛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畏懼。在冰無漪來不及表示驚愕之前，猛然以病態的力道折斷自己翅翼的一截骨骼。

鮮血啊，沒有方向，在不及瞬目的剎那，淒艷了無瑕純白。

斷裂的翅翼，透過一片太過招搖的紅，模糊了視線。骨血連心的蝕心劇痛，疼得Arrow曲折自己不輕易彎下的膝，叩跪落地。然而，他卻不許，自己喊出一聲痛，更不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曾經毫不留情被抹煞，曾經辜負了那人眼底的期盼，這一點斷翼折翅的肉體折磨，真的，算不了什麼…。

當冰無漪接過鮮血淋漓的一截鳥骨，他突然茫然了。為什麼，他和劍布衣，想要爭取一個平凡相守的機會，過程中需要那麼多的悲慟和犧牲？

劍通慧怎麼能夠，把劍布衣算計得如此徹底，然後無辜笑著，說想還給對方一個無拘無束的人生？

如果，劍布衣不曾陰錯陽差簽下冥界吃力不討好的鬼差繼任契約；如果，沒有鬼差和所有冥界工作者無怨無悔的奔波，那他們兩個…？

看不懂浪潮滾滾是濁是清，世態的悲涼，讓冰無漪在傷懷之際，只能傻笑著帶過。不裝瘋賣傻，難不成，看著他最重視的子傾，整天心事重重嗎？

一念癡迷，他不想放手，也不可能鬆手！

『我的身上，背負著許多亡者的期待，所以我不能倒下。也許因為自己已經無法承載更多的傷心了，所以我總天真的冀望，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會過得很好。』

冰無漪曾問過笑劍鈍，既不隸屬冥界，為什麼還能夠如此心甘情願付出？

『我們總以為，自己能夠隻手遮天，往往卻遺忘了，如果不是靠著其他人的幫助，怎麼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接受他人的好意，不是壞事。重要的是，當我們也有能力的時候，能夠回饋這個世間什麼？

世界如果不算太糟糕，那麼，我們一起讓它能夠更和樂一點，何樂不為？』

緣起緣滅既然不是他和劍布衣能夠控制的，縱然恩仇惹塵埃，他也絕對不讓初衷幾度改。

冰無漪不想，讓冥界工作者傾巢而出的心血，最終黯然隨水向東流。

「要活體切割劍布衣，不傷他心脈的方法，是你手中的單翼鳥骨刃。冰無漪，你有決心，要動手了嗎？」

冰無漪回應鬼差的，是前所未有的炯亮神情，「來吧！」

紙上談兵，和實際操槍演練終究存在微妙的偏差值。即使鬼差深入淺出，把步驟說得淺顯易懂，當冰無漪真正要實行的時候，手中那把鳥骨鈍器，卻怎麼也沒辦法當真往劍布衣胸前肌膚擱下第一刀。

冰無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面對敵人，談笑風生中猶能凝冰禍水交錯開槍射擊，不給予任何喘息空間；連意圖射殺魑嶽的時候，他的手也沒抖過一下。怎麼對象換成劍布衣，他優雅不羈的殺人美學全部成為空談？

劍布衣，是他無可取代的執著，於是，亂了調。

麻藥的效力遠遠超乎劍布衣原先的評估，他不但肌肉無力，甚至連要開口安慰不自覺驚慌失措的冰無漪，都有困難，玫瑰木色的眼，只能以略帶混濁毫無殺傷力的目光，忿忿瞪著某個小心眼的始作俑者。

如果可以，劍布衣也不願意鬼差自斷問天譴的一線生機，只為了搶救朱涼。

朱涼比他還可悲，受到天命的鉗制也更多。他啊，只能苦笑著珍惜還能把握的一切。

「我忘了提醒你，你總共只有四盞茶的時間可以完成手術。遲延了，我沒辦法獵殺第二隻窫窳取其臟器。」重重的壓迫感，狠狠敲擊著冰無漪，幾乎要壓垮了看起來清瘦的身子。

欲哭無淚，當真，欲哭無淚。

「差爺，矩業烽曇率領天原佛鄉人馬包圍白鹿丹霜外圍，目標應該是對劍布衣興師問罪關於劍通慧的事情。」再度現身的Sword，不但帶來了月藏鋒，還帶回相當棘手的消息。

聽到某人的名字，冰無漪和月藏鋒不約而同皺了眉，若不是劍布衣動彈不得，估計會加入他的好友還有情人的行列。

「我出去擋。」飛快評估過情勢的月藏鋒，率先發難，兄弟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怎麼可以置身事外？

「這是劍通慧惹出來的事端，劍布衣，由你出面處理。」鬼差沒有讓人消化完自己絃外之音的意思，逕自強制分離劍布衣的血肉之軀與靈魂。

冷冷睇著冰無漪，「只剩下沒有知覺的軀殼，你還切不下去嗎？」

Free Talk：
終於能夠更新風滿小樓的部分OWQ
秋聲字數整個爆掉，現在默默開始擔心風滿小樓的總頁數會不會讓我萬分驚恐了(抹臉

順說啊，八聲甘州由於要銜接雨季開始，因此多少會有未完待續的感覺
預定快結束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戳DM哦ˇ

最近怨念有點重，寫了比較不是擅長風格的劍冰單篇出來，暫時，先這樣吧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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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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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1樓發表於: 2012-11-09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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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下

支開劍布衣，鬼差另有目的。

當冰無漪好不容易一刀無誤剜開劍布衣胸口那層薄膜，切開艷紅的肌肉紋理，能看到心臟的時候，萎縮的，幾乎只有一般人一半大小不到的臟器，讓他愕然了…。

為什麼，會這樣？

「我沒有辦法替死人延續生命，陽壽已盡的，如果還存在人世間活蹦亂跳，那肯定是瓜分吸食了哪個生者的壽元。」

有意無意的指控，讓冰無漪登時煞白了臉色。他只是習慣性裝傻，不代表一無所知…。

「劍通慧早就圓寂了，劫塵也應該死在當年魑嶽的構陷當中。你說，靈魂四分五裂的劍布衣，提供了什麼呢？」

鬼差不再刻意掩飾，赤裸裸將不堪的真相攤開來，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冰無漪，差點直接抹斷劍布衣的大動脈。

「吸鴉片的，你不是把劍布衣和劍通慧徹底分離了？」

兀自強裝鎮定，鬼差的手段太過曲曲彎彎，冰無漪不想現在示弱，承認劍布衣的人生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難堪笑話。

「是啊，原本的靈魂一分為二，你說我能補足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嗎？」

臨陣翻盤，鬼差仍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混帳態度。冰無漪必須耗費好大的力氣，才能防止自己突然失控，一拳揍歪那張該死的蒼白臉龐！

「劍布衣不但要提供自己的命給劍通慧，還得讓與劍通慧無法分割的劫塵分一杯羹，他能夠活多久？

你可以不替劍布衣換心，反正加速他的死亡而已。

不是讓Sword播放過如果我沒有插手，你和劍布衣注定的未來嗎？恩斷義絕既然那麼輕易可以說出口，那劍布衣或生或死，重要嗎？

比得過你的劫塵姐姐嗎？！」

語氣發了狠，一字一句凌厲撞進了最脆弱的心防，反反覆覆，都是凌遲，都是折磨。

劫塵也好，劍布衣也罷，叫他如何放在天秤上衡量？

「劍布衣若這樣死去，我保證劫塵和劍通慧能夠平安活到壽終正寢。更換心臟的話，我沒辦法告訴你，他們還剩下多少時間？」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枉顧子傾的生命？！

我換！我動手！不管他剩下多少的時間，我都會陪他！如果他真的因此死去，我拿我的命賠給劫塵還有劍通慧！

既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我情願和劍布衣同年同月同日死。」

爆衝出口的誓言，是冰無漪守護自己情感的堅毅決心，不許任何外力撼動！

鬼差低啞啞笑了出來，一開始只是幾不可聞的氣音，到了後來，是豁盡一切的瘋狂大笑，笑得好悽涼，笑得死白臉色漲紅，卻固執得不肯停下來。

從頭到尾趴伏在地面上的驟雨，忽地起了驚人變化，慢慢凝聚成黑衣伐罪的溫厚男人，「你好，我是問天譴，鬼差寂寞侯的情人。

餓死鬼心臟不是為劍布衣量身打造，有適應不良，或者使用期限無可厚非。

寞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唬弄你的，都是假的。他只是想要確定，不惜拼著逆天代價賭上的壯烈證明，是否值得？」

他的情人總是挑選黑臉的角色加以扮演，一點都不介懷自己的形象是否崩毀，別人的看法，更是不屑一顧。也許，和鬼差很早以前就放棄把賭注壓在他人身上有關。

問天譴的包容力很強，不過他常常嘆氣，像是方才和冰無漪解釋完之後。正直過頭的男人，無法理解鬼差三不五時針對劍布衣發作的黑色心思。

「你…。」冰無漪氣到說不出話來，卻無法反駁，隱隱約約，他知道鬼差拿什麼去賭，因此顯得格外鬱悶。

無論如何，鬼差最後，全盤皆輸。

冰無漪不敢問對方，義無反顧擔下風霜雪露的擔子有多重，只能昧著良心，接受遠遠超過他和劍布衣應得的幸福。

「切斷心臟週遭所有靜動脈，一面切記得一面冰封，劍布衣只是沒有感知能力，不代表他已經死亡，不會流血。」

心情複雜的冰無漪，快狠準剜斷每一根脆弱脈動的血管，順手補上鬼差提供的極地寒氣，不管血液是否突然失去原先的路徑，爆衝噴得他滿臉都是，更不在乎，自己的雙手被凍得通紅，甚至受傷。

隨手抹去障蔽視線的腥甜，冰無漪目前的模樣，比才經歷過血腥廝殺的笑劍鈍或者Sword更像披肝瀝血的無畏驕傲戰士，走過槍林彈雨，走過白骨屠戮。

「窫窳的心臟血管位置和人類的有些差異，哪些要封閉，哪些要和劍布衣的血管縫合，你必須自己判斷。」

對於鬼差能夠無動於衷吐出泯滅良知的言詞，冰無漪只感一陣麻木，竟也，習慣了對方冷言冷語嗎？

心繫芸芸眾生，相對溫柔而坦白的問天譴，無奈笑著在冰無漪接合的過程中，逐一告知縫補和閉鎖的正確位置，讓換心的過程能夠順利而安然的進行。

「銀戎，給我一片龍麟，劍布衣以後會用得到。」把肌肉組織完全縫回去之前，鬼差討了片龍神鱗片，放在劍布衣心口的位置，作用不明。

看著自己巧奪天工手藝下，只留一截細細縫線其上的光滑胸膛，冰無漪心底並不踏實，當真，這麼簡單嗎？

還懸著外頭與矩業烽曇對峙的兄弟和心上牽掛，冰無漪沒有時間繼續躊躇思考，彷彿一掠冰晶色的光，匆忙飛奔了出去。

「談戀愛果然使人智商下降，冰無漪似乎忘了，他還滿身血污呢。」銀戎笑著調侃，外面的大陣仗，以他的身分，不適合出面磋商。

「至情至性的真實情緒反應，只是說明他和劍布衣之間不可切割的強烈羈絆，有什麼不妥？」Sword補了一句，他想起了自己最近回來的兄長。

『十鋒臭小子，你可不可以別再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你沒有虧欠爺什麼，也沒有人會怪你。

別老是隨著笑劍鈍還有冥界鬼差幹些危險至極而大義凜然的混帳事，藉此來逃避你的罪惡感。』

「矩業烽曇緊咬著劍先生不放，這樣好嗎？」Arrow聲線裡頭透著虛弱，自斷一截鳥骨弄得他元氣大傷，仍是難掩對於佛鄉逼殺行動的憂慮。

「這是劍通慧的因果，不過，得由劍布衣承擔。讓天原佛鄉知悉劍布衣背後有冥界撐腰乃不智之舉，矩業烽曇這孽緣，劍布衣得自己想辦法。」鬼差打算作壁上觀，他得把天界和冥界的潛在衝突考慮進去，為所有人留下最後的退路。

「劍通慧和劍布衣是不同個體，怎麼是他概括承受？」皺著眉，問天譴顯然不能贊同。

「冥界的輪迴上頭，他們仍是相同的靈魂，只是被拆解成各半，依舊相互影響。」很多時候，鬼差的陳述不帶任何個人的情緒，他是鬼差，做到冷血無情的機械程度也沒什麼。

劍通慧是個很麻煩的個案，想要完全切割兩人藕斷絲連的天命，他還得借助天界司宰的力量才成。

要和那個冷靜到不行的神經病談判有點麻煩，在情勢完全有利之前，他不會輕易亮出劍布衣這張最後的底牌！

慢慢扯開微微的弧度，即使充滿荊棘手中籌碼不足，鬼差也絕對會披荊斬棘，寫下最圓滿的結局。
★

面對矩業烽曇時，思緒帶著混亂，劍布衣覺得陌生而無厘頭。

把對於劍通慧的執著強加在他的身上，有意義嗎？雖然他是對方轉世而來的魂，卻不存在前世的記憶與愛恨嗔痴。

別把他安在劍通慧的責任上，他永遠沒有辦法變成劍通慧。

『唉，如果你是劍通慧，是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那少爺我喜歡的是誰？』瞇縫了燦亮的眉眼，冰無漪一臉滿不在乎，湊過來親吻他還想說些什麼的唇。

冰無漪吻遍了劍布衣的五官，『我愛的人，從頭到尾都是劍布衣，你就是你，何必和早該不存在的上一輩子比較？』

「審座前來白鹿丹霜，用優勢兵力包圍的目的何在？」劍布衣問得很客氣，態度上卻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劍通慧之死，既然你提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隨我回天原佛鄉受審。」矩業烽曇作風雷霆霹靂，帶著一點讓人無法茍同的鐵血政策。面對佛鄉審座的強勢拘提，劍布衣輕輕勾開了自己唇邊的弧度。

他和劍通慧長得一點都不像，若想從他的眼相中尋找依稀的影子，恐怕徒勞無功。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就他所知，他家慧哥可不像他擅於用疏然退離的態度，去掩飾真正的熱情洋溢。

唯一相似處，大概是對於己身信念的堅持，從來，不曾更迭，不計代價。

鬼差爺將他與朱沁的平行世界相接，擾亂其他時空。矩業烽曇錯亂的記憶，莫須有的問罪，恐怕是哪個劍布衣無可奈何之下的錯誤…。

心本空明，無懼也無悔。

「審座如此勞師動眾，布衣受寵若驚。對於劍通慧，我無法辯解。」劍通慧目前的狀態和問先生類似，既不屬於冥界，更不落輪迴。聽說，和劍通慧繫著日前自裁身亡的樓至韋駄有關。

他不能抖出自己和冥界有所牽扯，只好保持沉默，只能讓指控對自己不利。

「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老禿驢，是看不出來劍布衣和劍通慧不是同一個人嗎？！劍通慧的屍骨在無盡天峰寒了多少春秋，你們不去收屍埋骨，反而現在指責他的不是。

劍布衣縱然有通天之能，又怎麼有辦法去殺害一個死亡多時的人？」

瓷白臉龐映榴紅，冰無漪將自己外顯的傲骨，屬於咎殃的伶牙俐齒暴露。也許在劍布衣面前他只想當個風流雅致的冰無漪，可是面對其他人，尤其是敢找劍布衣麻煩的呢？

咎殃代表的，是狠戾，是無情，是禍國殃民！

冰無漪擺明了要挑釁，要加深彼此之間的衝突。矩業烽曇也不是什麼溫和忍隱的好好先生，上膛的惑苦終焉，形成一觸即發的異常緊繃。

「冰漪，你打算抽出禍水應敵？」劍布衣不著痕跡挪動身型，暗自想扣住冰無漪欲拔槍的掌，他卻遺忘了，自己目前只是一抹無所憑依的魂，失所附麗，如何能制？

禍水代表咎殃殺人的決心，絕無例外！

劍布衣的身分曖昧而為難，他盡量不主動挑起天原佛鄉的敏感處，把自己搞得更進退維谷，不過，這不代表劍布衣能夠忍受冰無漪為了他，與整個暴力和尚集團為敵。

他的愛很執著，對於冰無漪，劍布衣向來固執。

劍布衣選擇小心翼翼周旋，在護冰無漪完整無缺這一點上，他沒有太多的遲疑。尤其，當對方渾身浴血衝出來擋，只為了自己的時候…。

「審座，是否能看在素某的薄面上，給予劍布衣多一點的寬限呢？劍通慧的死因疑點重重，相信審座應該也想讓真相水落石出才是。」

正僵持不下的緊張時刻，素還真意外現了身，以個人獨特的圓融態度一面褒揚矩業烽曇，一面替劍布衣留下餘地。

矩業烽曇手段再硬，卻不能不顧忌素還真介入產生的影響，乾脆順水推舟，將燙手山芋拋回給劍布衣去煩惱，自己班師回朝。

「素先生，謝謝你的鼎力相助。」雖然不能肯定素還真出現的機緣是什麼，最起碼暫時舒緩了矩業烽曇這顆未爆彈。

素還真一臉謙遜，將功勞全部推給鬼差，「正好鬼差有事情找我商量，舉手之勞，無足掛齒。」他比較在意的，是鬼差處理劍布衣選擇的方式。

鬼差但求必成必勝之功的性子，經常性不按牌理出來。也許鬼差玩得起，天下蒼生，卻不一定有生命可以陪葬。

隨著劍布衣飄蕩的魂，深入白鹿丹霜，當故人再相見，當已然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

「久違了，寂寞侯。」我曾經的，棋逢敵手。

蒼白病氣的側臉，一如記憶中那般傾冷信手以待，不近人情而難以討好。眼神仍是精黠，最狂野的靈魂，困囚在最體弱的身軀當中，散發著劇烈微和感。

禮貌性徵詢，「能讓我看看劍布衣目前的狀況嗎？」你的手段，還是一如以往讓人不敢恭維嗎…？

胸膛上隱約透著青色的幽螢，不時溢漏無法協調的黑與白，象徵天界與冥界永無止盡的爭端。素還真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矛盾複雜的情緒不斷衝撞著，「你選擇使用窫窳的心臟和青龍神鱗片…？」

不是質問，瞬間的遲疑卻讓冰無漪捕捉到了。

看出冰無漪不自覺的不安和不信任感，素還真回給對方一個安撫性質的微笑，「這樣的組合沒有問題，只是，風險稍微大了一點。」

青龍鱗極有可能誘發副作用，當靈魂與精獸重新融合，是否失控噬人，必須看當事人是否具備強韌的意志而定。如果是他，會找尋更溫和的替代方案，哪怕，需要多繞上好大一個圈子。

終究，你改變不了骨子裡浪擲的豪賭嗎？把自己賠在沒有未來的渺茫裡，真的値得嗎？

素還真不愛說人是非，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鬼差的做法，沒有錯。

鬼差慢慢引導著劍布衣重新回到自己平躺的軀殼當中，當，魂體的波長重新與肉體合而為一，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不興一絲波瀾的水面上，橫躺的劍布衣起初如一具死屍，毫無動靜，幾分鐘後卻出現十分驚人的變化，彷彿地震來襲時，捲起驚濤駭浪，水波紋震盪激烈得激烈無比。

無知無覺的劍布衣猛然坐起，玫瑰木色的眼蹦出異樣的精光，而後，竟無端淌下艷緋的血淚，駭人之餘，也震懾了冰無漪。

冰無漪還沒來得及有進一步反應，劍布衣竟爾出現類似屍變的怪異現象，眼神雖空洞混濁彷彿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不該有所動作的身軀飄忽著詭殺的步伐騰動，眨眼，聞聲不見影，只餘下急摧驚風擾其心志。

詭異悽涼的笑聲，盈耳錚鏓，快得不及辨識；銀紅錯動的身型，紛亂驚虹，疾得不予瞬目。隻字多餘，冰無漪屏息凝神，靜候靡音干擾下，失魂抓狂的劍布衣，或者該稱呼窫窳精怪神出鬼沒的全面反撲。

冰無漪的嘴角掛著笑，絲毫不畏懼於焉展開的一場惡仗。他想他該慶幸，他的男朋友，沒有變成龍首人身的怪物。

渾然的狂霸深沉，橫天掃地，盡透無匹壓迫；冰無漪凝冰上手，在詭忽身影狂豪悍然的攻擊與衝擊之下，橫槍奔前，劃開起手第一決。

殺伐，在酣戰之間傾洩錯落。冰無漪借力使力，身姿如冰雪般燦然，揮灑酣鬺流光，扣下的板機，招招巧留餘地，意在警告不在傷害；失神的劍布衣，猶如狂竄鬼魅，疾影映照在一抹淡月下，竟濃烈得猶如漫天焰火，長燃無盡夜空。

喘息的空間太短，窒息的錯覺卻曳長得讓人沒了呼吸。四檔啟動的碧血長風，伴隨一聲嚎喊，炸開滿身沸騰，流火疾馳激翻千丈波瀾，以毀天滅地的霸道姿態，斷絕冰無漪所有後路。

緊逼的氣氛超越了個人生死，冰無漪有著絕對不能退讓的理由，即便避無可避，退無可退讓碧血長風擦過的傷口焦黑壞死，痛楚加身，眼中的堅決，卻沒有一絲怯弱的理由。

往昔如煙洗悲歡，按著血流如注的手臂，冰無漪慨然撕裂己身華美衣物，隨意緊纏裹傷，再持匕首衝近劍布衣，近身遊鬥。

捨棄了凝冰，放棄了擅長的狙擊，冰無漪以無法分神的肉搏戰，獨挑殺意癲狂的劍布衣！

血在飆，汗水在奔流，旋刃一掃，冰無漪強硬抵擋碧血長風挾帶風火雷霆的威勢劈砍，短兵相接，發出了極為刺耳的尖銳音量。

相較於冰無漪為護劍布衣處處制肘，劍布衣無窮力量不斷提湧，以槍使刀，挑得兇殘，刺得無情，一聲細微的悶哼中，重重砸中冰無漪的胸骨，使得對方當場嘔紅，連連退了好幾步，才能勉強穩住紊亂的步伐。

促不及防間，劍布衣趁勝追擊，瞄準冰無漪心口的位置，直接，開了槍…。
★

槍桿擊發的剎那，劍通慧突如其來衝了出來，用力撞歪劍布衣的準心，爆喝，「小卿，住手！」

在你和天空之間，只看見你。在夢和希望之間，擁抱你。

在愛和體諒之間，靠近一點。讓我們的心能完全重疊，讓我們一起再冒險。

似水清流的古樸優美歌聲，點點輕揚，緩緩唱唄，似有若無，勾起已經激不起火花的枯萎心靈，重新綻放熾熱的火。

一雙失去溫度只剩下恨的冷眼，慢慢騷動了起來…。

恍然停滯的片刻，劍通慧趁隙捧住劍布衣的面容，貼上對方的唇，渡佛家氣息的同時，再度將劍布衣的靈識拉進自己創造的隔絕空間當中。

劍布衣被從窫窳紛擾的雜念中抽離，內心萬般混亂逐漸沉澱，在劍通慧織張的平靜祥和中，回歸自己原本清靜心，玫瑰木色的清澄，水落石出。

「慧哥，你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嗎？」他看不見劍通慧說好要歸還給自己的自由，不管處於哪一個時空，劍布衣衝不破綁在身上的滿滿鎖鏈。

只能掙扎，只好看著自己傷痕累累。

「小卿，堅持本心，不忘初衷，你會看見最終的結果。」玄之又玄的回答，是劍通慧一貫的模式。在劍布衣脫離掌控的那一刻，他已想好退路。

還想再問些什麼，劍通慧卻不給予他機會，一推一撞一拉扯，將劍布衣帶回原本的世界。睜開眼，是渾身傷痛滿是血漬的冰無漪，緊緊摟抱自己的那一刻。

「哎呀，兄弟你可總算醒了，再繼續當睡美人的話，少爺我都想找吸鴉片的拼命了。」覆蓋在血色污漬底下的清俊容顏，衝著劍布衣，咧開了大大的笑容，以不解世事孩童的姿態，吐出邪佞至極的言詞。

藉由擁抱，劍布衣能輕易察覺到冰無漪不想示人的脆弱無助。

該死的，又讓劍通慧溜之大吉！眼皮翻眨之間，劍布衣先狠狠咒罵了自己的前世，而後將全部的心力，放在應付冰無漪大掀波瀾的負面情緒上頭。

「放心，我要是隨便死了，差爺的心力不就全部毀於一旦嗎？他不會做這種毫無投資報酬率的事情，尤其，還把問先生牽扯進來」肌肉一時之間還僵硬著，讓劍布衣沒有辦法反手與冰無漪相擁，只好語帶輕鬆地談笑帶過。

冰無漪某根纖細敏感的神經，一旦被觸動，要讓對方真正安心，可比登天還難啊。雖然不失為高難度的挑戰，可惜劍布衣沒有這種特殊闢好。

瞪了軟倒在臂彎和軀幹間的劍某人，這傢伙總有辦法弄得他心有餘悸。可是，他狠不下心，拉不下臉來責備劍布衣混帳。劍布衣繁紛而難以細數的行為背後，有著讓他心疼的動機…。

耿耿於懷的他，緊抱著劍布衣不放手之餘，私下”詢問”了總會好心透露訊息給自己的銀戎，『如果還有其他的方法，為什麼要挑失敗率最高的一種？』

銀戎臉上溫婉的笑容不變，『相對安全的方式，會把時間軸拉得很長，劍布衣能等，朱涼能等嗎？』提到朱涼，冰無漪徹底悶爆！

朱涼像是顆不定時炸彈，在他和劍布衣的血液裡來回滾動，隨時把他們炸個體無完膚。

劍通慧不惶多讓，剪不斷理還亂，一心同體的血脈牽連，讓劍布衣永遠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

有時候冰無漪氣得破口大罵劍通慧自私，就只會利用劍布衣，遂行自己永恆的悲願！

去他的天原佛鄉，去他的太極之氣，劍布衣為什麼不能為了自己而活？！

冰無漪陰晴不定的臉色，看得劍布衣一陣頭皮發麻，他家少爺有時候很難哄，尤其還牽扯許多外在不可抗力因素的時候。

「兄弟，我陪你去這附近的地熱溫泉梳洗如何？看你這樣，我心底不好受。」指頭試圖抹去臉上萬水千山的髒污，這種時候，他只要誠實告知冰無漪內心的想法就好，不要掩飾，別讓冰無漪更擔心他的狀況。

冰無漪正煩躁，既然劍布衣願意開口伺候，他有什麼不好答應的？

吸鴉片的一副趕時間的模樣，心臟才換完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素還真和問天譴也一併離去；Sword表示稍早吃了難以下嚥的東西，想趁早回去歌樓聽雨做點心；銀戎無視於Arrow的苦苦哀求，把孩子拎回中藥舖聽說探望師長去了。

冰無漪不想有人打擾他和劍布衣耳鬢廝磨，於是，這樣的狀態正合他意，他啊，可以好好逼供劍布衣！
★

整個人懶洋洋泡在溫熱的地湧泉裡頭，受傷的臂膀擱在石砌的矮籬上頭，讓劍布衣給自己刷背，一臉愜意。

冰無漪完全不想自己動手清洗渾身髒濘，理所當然由劍布衣代勞。劍布衣也不是第一次幫冰無漪清理身體，駕輕就熟。

先剝了看不出原本顏色和血衣沒有兩樣的衣著，再替冰無漪蘸水打濕身軀抹上洗浴用的天然皂。值得慶幸的，是白鹿丹霜雖塵封多年，仍舊保存良好，舊時生活的日常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還可以找到他十來歲時穿的衣裳，讓劍布衣又懷念又感慨。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小時候我很喜歡一面泡溫泉，一面欣賞遍野楓紅。也許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執念和習慣，即使日後離開了白鹿丹霜，也要找個能把滿山楓葉盡收眼底的地方住。」仰躺著，在對著冰無漪細訴的同時，那些過往的記憶，回不去了…。

「嘖嘖，幸好兄弟你不是居住在陰森荒涼的不毛之地，我還真沒辦法想像，秋鳴山居出現什麼毛骨悚然的造景。」故作誇張打了個顫，他這兄弟只是表面冷淡，實際上比他還要念舊重情。

「呵，如果真是如此，只好請兄弟你多擔待些囉。」

他曾以為，自己不會再踏入白鹿丹霜，不會再剖開那些愛恨摻半的畫面。現在的他，能用輕鬆自若的語氣，帶領冰無漪參觀這裡的每一個角落，以緬懷的語氣，訴說所有微小細節背後的故事。

放不下的情緒，在冰無漪鍥而不捨的愛中，輕輕被擱置。

「關於劍通慧，兄弟你打算怎麼處理？」不能讓某個混蛋和尚永遠左右劍布衣的人生，劍布衣是有血有肉的個體，不是劍通慧手中的傀儡！

眨眨眼，「此題無解，解套的方式，我也還在找。」

他的人生，存在許多身不由己的聚散離合，能夠自由掌握的，只有他對冰無漪超越天命限制的愛。即使賠上一切，即使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爭取到屬於自己的廣闊天空！

無拘無束太美，叫他怎麼不深深著迷？

關鍵落在劍通慧和朱涼身上，讓事情變得一點都不簡單。劍布衣和冰無漪心照不宣，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同時，用盡了全力去反擊。

「我們今天，不談別離，不論劍通慧與朱涼，如何？」既然決定要朝幸福追去，無論晴雨，淚眼歡笑，都不該拘泥。

就算尋不著明天，他也要在慢慢長夜裡，和冰無漪攜手雨中看。

「子傾，我們有個很嚴肅的先決問題要處理，我要穿什麼？裸奔免談！如果是你，少爺我考慮。」半是說笑，半是嚴肅，冰無漪的生活美學裡頭，沒有”親近自然呼喚”這個選項，不過欣賞劍布衣足以參加健美先生的養眼體態，不失為一個讓人心動不已的選項。

莞爾，有時候他很佩服冰無漪，腦子裡頭充滿旖旎的瑰麗顏色，只是面對自家情人刻意挑逗的時候，他通常把過人定力拋諸九霄雲外，能痛快縱慾的時候，劍布衣從不拒絕。

因此，他才會被劫塵追著打，才會在越織女終身大事之前，經常性和冰無漪滾床單，讓越小姐找不到人。

逗玩著溫熱的池水，畫出圈圈漣漪，「你可以穿我目前的衣服，或者，我在白鹿丹霜生活的時候，那些舊衣裳。」

如果維持一絲不掛，他敢用冰無漪對劫塵的重視程度打包票，等他們有機會走出溫泉，身上肯定披戴明月一輪皎潔的銀霜了。

不是不能玩，難得來這邊一趟，他想告訴冰無漪，十六歲以前的劍子卿寫下的悲歡離合。

「怎麼辦？我對兄弟你的穿衣品味不能茍同呢。子傾你窮酸布衣的綽號，可不是空穴來風。」逮到機會的時候，冰無漪絕對不會放棄挖苦劍布衣。

姓劍的某位先生呢，也不是任人欺壓的軟柿子，從池子裡頭爬出來的同時，隨口又是冰無漪最恨的”小心咒” ，「我親愛的冰漪，小心啊。」

「劍布衣，你又要我小心什麼？！」理智線自動斷裂，冰無漪朝著劍布衣爆吼，幾乎，已經是聽到特定字眼的反射動作。

愉快配合演出的劍布衣，有模有樣搓了搓自己的下頷，「該小心的事情太多了，我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詛咒冰無漪百發百中，又屢試不爽的劍布衣，一臉人不是他殺的無辜神情，蹲在堆砌的光滑大理石上頭，支頰托腮，以幸災樂禍的惡劣表情，準備看冰無漪笑話。

說時遲，那時快，冰無漪正欲起身找劍布衣算總帳，卻十分倒楣踩到無意間沉入泉水裡頭的天然肥皂，腳底一滑往前撲去，前額當場撞出好大一個腫包來，痛得捂住發紅傷處。

倒楣的事情可不只這一樁，冰無漪原想扶石子站立，卻無意間摸到上頭的青苔，重心猛然偏移，極度悽慘得後腦杓又不偏不倚叩中岸邊石塊，整個人栽進水中，被嗆得猛咳不止。

「哇，水浮屍耶。」

嘖嘖稱奇，劍布衣卻絲毫沒有解救自己男朋友的意思，反而悠悠坐在一旁以腳尖打水嬉鬧，令人髮指的程度完全破表。

當冰無漪好不容易從水底爬起來的時候，已經不只是想掐斷劍布衣脖子這麼輕而易舉可以消氣的問題了…。

箭步衝上前拾起放在稍遠處的碧血長風，以無與倫比的神速拆解開，恨恨往劍布衣頰邊位置瞄準，各打出一槍。精準無比的槍法，險險擦過劍布衣的臉頰，只要再偏一毫釐，劍布衣的臉立刻被射穿。

劍布衣一點騰移自己的意願也沒有，甭提驚慌失措，他不過遊刃有餘，望著子彈落在自己身後，水花激躍，四散奔流。

冰無漪氣得說不出話來，差點想直接把碧血和長風投湖以洩心頭之恨，可那也僅止於個人想像而已。碧血長風，是劍布衣的其中一個個人底限，不容許任何侵犯褻玩。

最終，冰無漪心不甘情不願把碧血長風回拋給劍布衣，鼓起了雙頰，擺明了要人哄，要劍布衣先低頭道歉。

一向負責滅火重責大任的劍布衣，挨近冰無漪，由著對方從身後把自己擁抱，整顆濕漉漉外帶大顆腫包的腦袋靠在背脊上頭。

從正面看過去，冰無漪只露出單顆眼兒，彷彿躲在劍布衣身後，偷覷著寬闊背影之前五光十色的世界。

「還疼嗎？要不要我給你揉揉患部？」接收到冰無漪沉默的抗議，劍布衣曉得不能繼續搧風點火，否則很多時候只是裝笨的，他家的大少爺，是真的會動怒翻臉。

「對不起，我過火了。」雙手交疊，覆蓋在冰無漪環抱的指掌上頭，劍布衣態度誠懇，承認自己的惡質。

不是很想說話的冰無漪，不過把手臂的力道縮得更緊，讓相貼的距離更短一些，要劍布衣自己去猜，他正在想什麼？

劍布衣略微改變相擁的姿態，讓冰無漪能貼在自己的胸口，聆聽著最愛的心跳聲，他還能穩健的，規律的節奏。

「等等把衣服穿了，我帶你好好逛一逛白鹿丹霜。作為賠罪，不管冰漪你對我的哪部分個人隱私有興趣，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何？」

劍布衣意外開出十分誘人的條件，平時總守口如瓶的，這叫冰無漪，怎麼不願者上勾？

「算你還有良心要解決問題，少爺我就大方點不和你計較了。吶，好好和我說故事吧。」也不是真的生劍布衣的氣，冰無漪又蹭了對方好幾下，趁機敲竹槓。

也許，他和劍布衣未來得面對的問題很複雜，不過，他只想好好享受當下。明天的麻煩，等時候到了再來煩惱。
★

朱涼不穩定的狀態，遠遠超乎所有人的預期範圍。

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毀滅性的逆襲和反噬，幾乎，殺得冥界工作者和劍布衣冰無漪措手不及…。

Free Talk：
每篇的結尾看起來都藕斷絲連，有未完待續的感覺OWQ
秋聲公開部分到這邊結束，接下來的閱讀順序是山河還有冰清哦，那之後才銜接冬麟的部分片段~

所有的故事都是串在一起相互影響的，即使風滿小樓有四個結局，也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獨立(笑

下週五開始上春潮，來談談朱涼和朱沁悲傷的故事
希望能維持每週五更新的速度，不然進度都悲劇了…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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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2樓發表於: 2012-11-16 00: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春潮‧上

柔白滑膩的太陽蛋，擱在瓷碟子正中央，看起來清潤爽口。一旁鍋爐上，正細火慢熬著棒腿肉，不時溢出料理酒特有的香氣，意圖擄護挑剔的嗅覺。

湯杓在握，淺嚐一口烹調的絕妙滋味。

飛快揮動的銀色刀芒，完美切割煎蛋成為勻稱的塊狀，入了悶燒鍋，完成麻油雞的最後裝點。

圍裙上頭隨意抹了抹手，去除滿滿的油膩感。解下圍裙的同時，下意識往赤裸的胸膛望去，又是一陣沉默的啞然無聲。

胸口破開好大一個焦黑壞死的洞，代替心臟作用的彼岸花近乎透明，以無重力狀態，懸浮著。

忍不住，伸手按上去，想當然爾，沒有心跳，無法觸摸。

視而不見的殘忍事實，由不得自己拒絕。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力挽狂瀾？不過癡人說夢的不堪笑話。

靜靜倚著窗，意識到自己快死了是一件無情的認知。倒數死期聽起來愚蠢而遙不可及，只是對劍布衣來說，一切真實的恍然如夢。

不存在任何的寬限，時間一到，他不過，一掊倒落風歌的黃土，一具是否有人記著名字的屍首。

苦笑，任由酸澀在心底囂張蔓延，他死了之後，還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將冰無漪喜歡的各種小細節如數家珍？

拿麻油雞來說，酒味要稍微濃郁一些，一定要摻整顆的荷包蛋進去，肉質選用鮮嫩的雞腿部位，最好能煮到剝離骨頭的入口即化云云。

劍布衣初衷不變，可惜，他不能繼續守著冰無漪了…。

揮舞著殘餘的光陰，劍布衣竭盡所能要替對方留下點什麼。一個人咬牙撐過五百年，太困難也太痛苦。

泫然欲泣卻強忍著不掉下一滴淚水的冰無漪的臉，在劍布衣的腦海裡不斷盤旋。思念的聲音，囚禁在沒有出口的迷宮間，衝撞劍布衣的自制力。

反覆溫熱著自己心痛的顫音，清脆得一碰就碎。

他告誡自己，不可以哭，不能在冰無漪面前暴露對於死亡的恐懼和脆弱，以及，離開冰無漪種種不捨的心緒。可近乎崩潰的負面情緒狠狠壓迫，在冰無漪轉身以後，鬆動的寂寞，逼出了淚光朦朧。

不想與冰無漪別離的念頭太過強大，幾乎，完全摧毀了劍布衣的理性面。

軟軟臥倒在牆垣，隨著喪鐘敲響的時候越近，肢體無力的狀況越是明顯。很多時候，劍布衣連挪動自己的身軀都有困難。

低低喘息著，既然指令不能傳達到四肢百骸，那維持原本的姿勢休息似乎是他唯一可行的選擇。

輕輕闔上玫瑰木色的眸光，沒有多餘的力氣移動，也缺乏額外的清晰去思考，劍布衣緩緩睡去。

直到冰無漪尋來為止。

腳步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冰無漪狼狽發現自己越來越分辨不出，劍布衣是死是活是單純睡著了？

只要看不到人，他就會發瘋。

輕手輕腳環住對方溫度略低的身子，藉此印證劍布衣還活著的證明，平復自己驚疑不定的心。

這段期間，冰無漪常心不在焉，滿腦子惦著念著想著哪裡都不去，多半窩在家裡廚房的劍布衣。

想要宰掉被羈押的魑嶽的病態想法，逐漸膨脹，一天比一天還要熾烈。

是他不夠珍惜兩人之間的相處嗎？怎麼老天爺，連一點點奢侈放縱的權利都不肯給他？

抄起昏睡的劍布衣的膝彎，輕而易舉將和自己體型差不多的男人抱了起來，踩著異常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回臥房。

劍布衣給自己燉了一整鍋的麻油雞，他愛吃的，只是冰無漪沒有胃口。

為自己沖泡一壺洛神花茶，最近脾氣稱不上穩定，冰無漪需要藉由安神的飲品，來撫平自己的起伏。

雙腿優雅交疊，落坐整片落地窗前洛可可風格的華麗椅子上頭，臉色陰蟄，冰無漪絲毫不想掩飾。

舉杯，啜飲，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般，美感無可挑剔；情緒低氣壓，骨瓷碰杯時候，撞擊聲悅耳琅璫。

窗外，淅淅瀝瀝落著雨，聲音漕漕漼漼，一下一下，叩擊著心弦。冰無漪面容一沉，隨手砸爛昂貴的骨瓷茶具組，發出漫天巨響。沒有喝完的洛神花紅，木板地上濺衝成斑瀾，像是，畫壞的潑墨山水。

這三個月來，第幾次了？

猛然拉開冰冷玻璃帷幕，無懼色走入滂沱大雨中，讓驟雨打在自己身上，宣洩著無法釋放的悲傷，「啊啊啊啊啊啊！」

悲愴猶如負傷野獸的嘶吼，直衝入雲霄，痛得響徹心扉。

說好了不掉眼淚，冰無漪只好縱容雨水臉上匯潦萬水千山，只能用力握緊拳頭，壓抑著自己。

人類的體溫從背後包覆過來，迷迷糊糊醒來的劍布衣，跨越地上狼籍一片，朝冰無漪而來，陪著對方，淋個痛快酣鬺。

如果你不能落淚，請讓我擁抱你。

「兄弟，你已經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了，還有興致陪我瘋狂嗎？」貼在脊骨上頭的頭顱溫順而不堪一擊，吸飽了雨露整個平貼在額前的瀏海遮掩視線，斂去蒼冰色目光真正的樣貌。

「我的麻油雞湯沒人捧場，心底怪不踏實的，只好出來尋找知音人囉。」虛弱的嗓音中透著自嘲，劍布衣絕口不提，芳華留不住，一點一滴從指縫間流逝的無能為力，他們各自的，傷心欲絕。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歇斯底里，可以憤世嫉俗，冰無漪卻不能拉著劍布衣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陪葬，加速，對方走出自己生命的時間點…。

忘記了微笑，冰無漪多想逃進洶湧人潮裡，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不被劍布衣看到。

他想偷偷擦掉淚水，卻在迎向劍布衣溫和笑容時，強迫自己勾開燦爛的弧度，「哎呀，兄弟你這麼說真讓人傷心，我可是心心念念著你的好手藝呢。來來來，咱們把衣服換了，好好吃上一碗，如何？」

背後的煎熬，我快要受不了。可是，我一定一定，會對著子傾你笑。我們約定好的，對嗎？
★

橘色的天空，斷了針的鐘，握緊的話筒，胸口的悸動。悶熱的晚風，冷漠的人龍，想見你，就在這分鐘。

過剩的霓虹，寂寞的騷動，思念的翻湧，你側面的面容。不變的初衷，要爆發的衝動，讓世界，停在這分鐘。

失去你，有甚麼內容？

為你心動，我的心衝到我的口，早已失重。為你心動，兩人份的愛顫動，愛的超重。

捧著白瓷湯碗，機械性一口一口將酒香醇厚的麻油雞肉往嘴裡塞，一臉走神，食之無味。

劍布衣讓自己趕進浴室去洗熱水澡，至於他自己，隨便用毛巾擦拭再換下一身吸飽了水露顯得無比冰冷的衣物，草草了事。

日漸蒼白憔悴的身子骨，能挺過今年嚴酷寒冬嗎？

冰無漪覺得他的世界開始漫起滿天大雪，厚重的，堆積的，讓他幾乎沒有辦法承受。

越是告誡自己不能胡思亂想，冰無漪的思緒越是漫離。無力抗衡的命運，變相燃燒成燙胸口煨心口的軟弱。

耳畔嘩啦不止的水流聲一停止，冰無漪立刻把臉上雜亂的心痛全部收攏了起來，像個尋常美食饕客，大啖劍布衣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絕妙廚藝。

冰無漪別的本事沒有，裝瘋賣傻的功夫，絕對爐火純青。

「兄弟，你真是太過分了，作菜功夫足以媲美易牙再世，平時卻吝於替我洗手作羹湯！」他只是個普通人，追求平凡人的幸福。輕而易舉要他淡看生離死別，是否強人所難？

只是不管他的心碎裂到什麼樣的程度，在劍布衣面前，冰無漪都會開懷大笑，哪怕，聲音在笑，心底淚狂飆。

劍布衣猶然滴著豆大珠露的腦袋上，披掛白色毛巾遮掩泰半視線。他和冰無漪，都在粉飾太平，誰也不肯率先而坦白剖開自己的害怕。

他的味覺已經徹底失調了，嚐不出任何酸甜苦辣的差異。那些冰無漪喜歡吃的，都是劍布衣憑藉昔日良好的手感，衡量比例進行調味，

不敢保證什麼時候會多重臟器衰竭致死，還能為冰無漪燒菜做飯的時候，劍布衣拼了命得去煮。

「口味還合你的意嗎？好久沒做麻油雞，恐怕都生疏了。」劍布衣說不出口自己五感已失其一，昧著良心面不改色撒著瞞天大謊。

屬於身體力行的行動派，冰無漪熱情湊了過來，在劍布衣頰邊親上一口響亮，「如果技術上不了檯面，少爺我有必要虐待自己的味蕾嗎？」

他們有良好的默契，共同失憶某件共同心知肚明卻無力可回天的殘酷真相：劍布衣頂多只能再活三個月！

時光的沙漏被踩碎，兩人的喜悲，有沒有人看得會？

「我說兄弟你啊，明明就是病人還穿得這麼單薄，當自己是超人嗎？」冰無漪需要轉移注意力，所以他開始挑剔劍布衣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遮蔽的行徑。

臉色微微一沉，冰無漪擱置了吃到一半，不是真的嘴饞，只是不想糟蹋劍布衣心意的麻油雞湯，把劍布衣拽回臥房穿衣服。

原本合身的白色針織喀什米爾羊毛衫，現在鬆垮垮掛在劍布衣清瘦的肩胛骨上頭，要掉不掉的，連裡頭的高領內搭，看起來都像是個寬大的布袋套在身上，狠狠刺痛了冰無漪的眼。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冰無漪不知該怎麼傾訴自己愁到極點，恨到極點的苦，乾脆用力擁抱對方，把腦袋擱在劍布衣瘦到幾乎只剩下骨頭一把的頸窩處，壓抑的，顫抖的，用相連的膚肉肢體，低絮自己的不甘心。
★

右手掌底部，沾滿掉落的碳粉灰。目光稍微拉遠一點憑眺，書桌上，滿滿白色圖畫紙，塗抹著各式各樣的人物框架草稿。

冬日暖陽像是金粉色的霜，透過略開窗子透射進來，鑲嵌在趴臥桌面，不支倒地的身影上頭，一旁的筆跡，映得閃閃發亮。

工整鐘王小楷篆刻朱涼二字，狂草飛逸靈動書寫著朱沁，動與靜的絕妙對比，賦予虛構杜撰的角色，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魔幻寫實的架構風格，天馬行空的特殊創意，一筆一劃親自手寫不仰仗電腦打字的手稿大綱，是身軀已殘，對冰無漪的愛卻不曾稍褪半分的劍布衣最後的心血結晶。

快要油盡燈枯，酣睡的容顏卻掛著十分清艷好看的微笑。

瘦到已經無法併攏留有大片空隙的雙腿上頭，擱著兩只看起來相當童趣的布娃娃，雙手不慎被車縫在一塊兒，歪歪斜斜的繡線讓小傢伙們握得好緊好緊。

布偶是手工針線縫製，製作者是劍布衣。阿水的作工相對精緻些，進行布丁的縫製工作時，由於劍布衣精神狀態整個恍惚，略為簡化不說，還不小心再也無法分離。

太過清冷的雲水色的眸，冷冷遙望。畫面看起來雖寧靜美好，背後，是由多少血淚滄桑組成？

泛白的胸膛前，已經看不到任何顏色了，大限將至，誰也無法多挽留一些時辰。鬼差一臉陰蟄，甩出響指在室內召喚一陣小小的冷鋒，弄醒了劍布衣。

「再幫你延壽三天是極限了，懼怕嗎？」無喜，無悲，一泉清列的泓，訴說著既定的離殤。

淺淺晃動著乏力的腦袋，沒有怨，沒有恨，只存在真情流露的無瑕心意，傾吐著對於冰無漪的眷戀。

還有，滿溢而出的虔誠感謝，予鬼差。

「和我條件交換，後悔嗎？」終究問了出口，儘管無懼，答案也影響不了行之鑿鑿的決心。

搖了搖頭，起先是小幅度的擺盪，後來頻率越來越緊湊，像是，強調自己的立場般堅定，「我只是好遺憾，不能再陪著冰漪走下去了…。」

剝開疏淡自持刻意劃開的距離，劍布衣的意念，完整傳達。

鬼差像是給人當面潑了桶冷水還是當場被搧了熱辣辣巴掌似的，面色已經不是難看足以一言蔽之。

竟然，栽在針對個性弱點的三流計策上，不但兵敗如山倒，還賠上了千百年來的唯一執著，怎堪？

「差爺，布衣臨死之前，能不能厚顏請求您一件事情？」一張一闔的口，費盡全力才將字字句句清晰，開始潰散的眼底流光，遮不住提到冰無漪時，那份最天真的晶亮，形成最矛盾的諷刺。
★

『你想要什麼樣的葬禮？』

『楓紅火雪傾舞，給冰無漪再寫一場離別的詩情畫意。』

「冰漪，你沒把我的廚房炸掉吧？」當死亡的陰影完全籠罩，當事人反而釋懷了，大方調侃，讓幸福感覺開滿懷抱。

冰無漪端著一盤半焦的肉粉色煙燻鮭魚，不諳廚藝，頂多差強人意。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慣性的脣槍舌劍，梗在喉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臻首微低，不再看劍布衣和迴光返照沒有兩樣的蘋果紅雙頰，他已經，沒有辦法持續說服自己，子傾還能苟延殘喘下去…。

不過自欺欺人。

找不到藉口，讓假裝遺忘的傷悲傾巢而出，冰無漪無可扼抑地覺得自己可笑，奉行君子遠庖廚教條的他啊，居然異想天開要給劍布衣做飯。

傻得可以，愚蠢至極。

挾起一整塊的鮭魚肉，往靠在自己肩胛上頭氣若游絲的男人嘴裡送。劍布衣吞嚥的時候溫順，優雅的吃相，慢條斯理，沒有一句好或者不好。

對於自己的廚藝有幾兩重，冰無漪心底有數，隨意咬了一口以後，眉頭鎖個皺個死緊再也拉不開。這東西要吃下去，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決心啊…？

劍布衣壞掉的，不只是味覺，現在連嗅覺都失靈了，對他來說，美食佳餚和廚餘餿水，沒有實際上的差別。

珍貴的，是從來不進廚房，連喝水都要自己代勞的冰無漪，為他拿起鍋鏟。好吃不好吃，他不在意。

湊上去輕沾冰無漪看起來陰晴不定的側臉，一路游移到唇瓣的位置，只是貼著，蜻蜓點水。他沒辦法來個法式熱吻，會讓他缺氧死得更快。

「冰漪，我們出去走一走，好嗎？」近乎任性的提議，即使知道自己破敗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

不想把自己擱置在悲劇的情節上游走，死前啊，能不能和冰無漪，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

「好，兄弟想去哪，我都奉陪。」強撐著一頁即將被撕裂的痛，劍布衣說什麼他都聽，想做什麼，冰無漪都捨命陪君子。

心頭縈繞的不安與哀悽，暫時都放下，好不好？

推開自己搖搖晃晃的背影，儘管一路顛簸踉蹌，背脊卻挺得好直好直。冰無漪反覆勒令自身，不可以伸手去扶，那是劍布衣的自尊與驕傲！

縱然多少蓬萊就事，空回首，煙靄紛紛。冰無漪還以無匹氣魄拿出英氣豪爽的笑容，拋棄蕭瑟嘆息的老調，快意寫英雄。

心痛只是一瞬間，在風中無聲迴旋。管他珠淚濺，丹衷碎，他現在只想陪在劍布衣身邊，一起寫下屬於他們的句點。
★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抖瑟的雙手，顫嵬嵬牽著，始終，不肯鬆開，不願放開。

傾頹的樓，搖曳斜陽殘影，赤金色的焰不甘沉淪，透過幢幢林立大廈，折射而來。灑落碎窗之上，襯兩人頰紅。

漫步在最初相遇的廢宅，少了緊張逼殺氣氛，多了希望對方珍重的細膩情思，剪不斷，理還亂。

「嘿，兄弟你這個登徒子，還記得你那時候從角落闖進來嗎？」頑皮遮住劍布衣的眼，冰無漪貼耳輕喃。誘惑的姿態，低絮抱怨著。

即使目不能視，嘴角仍掛著溫煦的弧度，不曾拉平。

過往，冰無漪會理所當然把一個男人的重量摔給劍布衣支撐，現在，只是輕輕依靠著。不想摧枯拉朽，不想，失手壓垮劍布衣。

「托受害少女的福，讓我交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小女朋友。美麗的錯誤，身為過客的我的歸訴，不曾相忘，不敢遺忘。」

冰無漪的細細觸摸，猶如隔靴搔癢，劍布衣斂著眼簾，眨著低潮，他快要連觸覺都感受不到了…。

緩慢拉開的雙手，是一抹如夢似幻的白，裙襬搖搖，像隻靈動的鳥兒，浪擲著無憂無慮的爛漫情懷。

劍布衣眼眶登時一熱，幾是墮淚。

「兄弟，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超級感動，怎麼樣，少爺我是個無可挑剔的滿分情人吧？」得意洋洋往自己臉上貼金，冰無漪不知何時換上劍布衣熟悉到難以從記憶裡抹除痕跡的白色蛋糕裙洋服，重現了當年已經褪色的畫面。

劍布衣想說些什麼，冰無漪卻一句話都不願意讓劍布衣廢言，直接摟住脖項，以吻封緘！

吸鴉片的和劍布衣的對話，其實他聽得一字不漏。男人活不過今夜，從今而後，他…。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好讓你明白，我心動的痕跡。

拉著劍布衣離開始終沒有清除的廢墟，逛起了附近湖光山色的偌大親水公園，看起來，就像是一般的小情侶般甜蜜相偎，如果扣除劍布衣一臉病氣倦容的話。

腳步很輕，很慢，很靜，誰也沒有再開過口，只是相偎相依一起走。

「年輕的先生，要不要買一隻捏麵人？很可愛喲。」奇妙的兜售小販不曉得從哪兒竄了出來，以一種酥軟詭異的軟膩語調細聲細氣詢問著。

劍布衣原先垂著眼，讓冰無漪隨興主宰方向，任意東西。可小販的甜軟嗓音太過特殊，當徵眼確認，換來一聲低低嘆息，果然。

「請給我一隻鳳梨的捏麵人，人形師先生。」重重強調了對方的名字，雖然冰無漪不會懂，這代表什麼。

「一隻鳳梨的捏麵人，感謝您的惠顧。」大方甩出招牌性的飛吻，在一陣炫目又莫名的藍色玫瑰花雨中，消失無蹤，徒留滿地殘花堆積。

握在手中的捏麵人，微微抽搐的嘴角，這傢伙，沒事跑來添什麼亂啊…？

「他是誰？」過分鮮豔的亮桔髮色，寶石浮雕的怪異面具，歐式宮廷風格打扮和誇張的行為舉止，很難被忽略。

「不要認識他比較好。」毫無深入研究人形師猶如旋風般無端來去的意願，劍布衣選擇草草帶過。

暖冬，風和日麗，晴空萬里，天時地利人和下，外出郊遊踏青的遊人如織，不管是扶老攜幼的家庭，還是你濃我濃的情人，隨處可見。

尋一處僻靜，讓看起來體力不支的劍布衣能夠暫時歇息，冰無漪站在逆光處，近乎貪婪得凝視，快要想見不能見的深刻眷戀。

「等我死了以後，幫我照顧憂患深還有海蟾，好嗎？」第一次正視關於生與死的遙遠距離，卻選擇性忽略了冰無漪，風馬牛不相及的蹦出腦子撞壞的憂患深和讓自己打斷腿的海蟾來。

聽到讓自己又愛又恨的海蟾，冰無漪差點維持不住臉上正向的表情，肩胛一歪，幾分不悅小心翼翼藏在堆積出來的笑容當中。

「劍布衣，這種事情，你自己把命留著做！」可惜，冰無漪在劍布衣面前遮不住情緒，咬牙切齒中，透露了劍布衣沒有把自己擺在第一順位的酸醋意味兒。

話說得太重，讓思考路線開始慢慢打結的劍布衣，幾乎不經修飾裸露出自己的不豫來，「冰漪，別任性！」

從沒對自己說過相對難聽字眼的劍布衣，竟然為了其他人兇他，冰無漪接受不能的同時，必須用盡全力去克制自己不對劍布衣咆哮大吼…。

面對奮不顧身讓自己愛上的一個人，這算什麼嘛？！

是否看似完美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站在歧路亡羊的分岔路口，懷念著過去單純美好的幸福微光，愛啊，讓他覺得不滿足，天空很藍卻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好孤獨。

「冰漪，我想吃可麗餅，能不能幫我買？」不著痕跡扯開了爭執的漩渦，用僅存的力氣，處心積慮想盡辦法支開冰無漪。

近乎窒息的肺葉，眼前是一片虛幻到了極點的白，拼著彌留之前的最後意識，劍布衣軟聲要求。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所以，冰無漪千萬別待在身邊，別親眼見證不可避免的凋零。

不說再見，因為他怕自己會捨不得；割捨不能的情執，同樣狠狠折磨著劍布衣。

「兄弟，我拒絕。」太過遙遠的距離，讓冰無漪不得不懷疑自己被支開的可能性。劍布衣彷彿隨時會失去活著的證明，叫他怎麼毫無顧忌轉身？

清楚自己正和劍布衣錯身而過，卻，只能放任著點點滴滴從眼前散碎，無法挽救，回不了頭。

蒼冰色眼眸，濕潤了，自尊和承諾，卻不許眼淚滑出驕傲的陣地，只好寸步不離。

「嘴饞呢，冰漪，能不能滿足我偶爾的口腹之慾？」手掌按住胸口，即使穿著厚重衣物，劍布衣仍不自覺想遮掩，胸口破開的大洞。

洞口之大，大得無以復加。

努力不去看冰無漪眸光底氾濫的心痛和不捨，勉強自己仰首，輕啄了冰無漪的唇，強迫自己痛到失去知覺，麻痺又僵硬的臉部肌肉，綻開小小的笑靨，「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這個答案，足夠讓你信任我嗎？」

聞言，冰無漪的身影，如同斷線了風箏，爆衝出了出去…。

視線範圍中那抹純粹的顏色，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為止。劍布衣還不想闔眼，眼皮卻如千金，沉重得連想睜開都有困難。

破爛的身子，如同失去吊線的傀儡，死癱在枯黃的草地上。野草春風吹又生，而他呢？

即將死得乾乾淨淨，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來。

臨終之前，選擇性健忘的劍布衣終於想起自己究竟答應鬼差什麼交換條件。四肢不聽使喚，劍布衣維持著可笑的姿勢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冰無漪看不見的背後，他哭了…。

對以往的感觸還那麼多，曾給我幸福的你，只能讓思念越來越濃，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天清日晏的蔚藍蒼穹，突如其來，緩緩旋落下一枚冰瑩的六角晶花，俏皮的滯留在劍布衣的鼻頭，久久不消融，

隨即，讓人不敢置信的異象發生：冬季雖然寒酷，卻不至於落雪的城市，像是要送劍布衣最後一程似得，開始，飄降粉白的絨球般的雪。

一開始沒見過旋墜得詩意的雪景的人們，興奮得伸手欲承接，很快便發現不對勁之處，這場沒來由的雪，讓氣溫驟降到人類體溫無法承受的程度。

紛紛走避。

一句玩笑話，說好的楓香，在白雪將親水公園完全覆蓋成一片雪國景緻之後，灑落，用淒艷似火，妝點著一片無瑕。

逐步被冷雪紅葉覆沒的軀體，凍結了時光。往事前塵如泛黃的舊相片，一幕一幕重演著。

第一枚子彈對幹時的狂妄，第一回纏綿悱惻的倔強，第一次親吻冰無漪的唇，他眼底的苦澀。第一顆流星燦爛，第一個天真願望，第一個諾言，美麗的荒唐。

胭脂雪色太美，美得讓路過者不由自主沉醉；白茫阡陌太寂寥，寂寞得連埋骨的聲音都沉默。

這一生，走過立場曖昧的風雨飄搖，游鬥於佛厲雙方的恩怨情仇，也曾豪氣貫九霄，也曾掙扎在情義與天命衝突的牢籠當中。

都沉澱了，當雪沫將世界染得一片無艷，當自叩的本心重歸澄明。

不興波瀾了，盈溢出瀟灑淡泊的生命氣度；不劃地自限了，流露出隨遇而安的豁達態度。

冰漪故人，相尚以道，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山高水長，何以相忘？

翻沒的記憶，最終定格在冰無漪身上，賴著不肯走了。那是，劍布衣的人生當中，可以自己做主的，不受他人擺佈無與倫比的自由。

含笑，嚥下了那一口氣，劍布衣走得很平靜。手中握著新買的鳳梨捏麵人，還有，一束臨時抓在指縫間的野生迷迭香草，想告訴冰無漪些什麼的…。

山川景色如故，桃花春風依舊。敢問未來今何在？楓雪埋說夢。

Free Talk：
劍先生終於美美的死去了，後面的進度應該會正常了吧OWQ
春潮談的是朱涼的死亡與剛開始的那幾年，朱沁一個人去習慣沒有對方的生活
很多曾經沒有交代清楚的，春潮都會用比較完整的篇幅來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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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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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3樓發表於: 2012-11-23 00: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春潮‧中

「差爺，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這樣不會有遺憾嗎？」Arrow明知自己不該問出如此不得體的問句，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不懂，倒臥雪地裡頭的，不會再和陽世有任何牽扯瓜葛的屍首，看起來如此安詳，像是單純睡著背後的理由，安在？

「詩章滿壁，所嗜不同；花卉滿圃，所指不同；粉黛滿座，所視不同。」不帶任何個人感情開始評估，此刻的寂寞侯，只能是鬼差。

漫不著邊際的回答中，清澈而帶不易察覺的孤獨，像是兀自開在荒野高地的一枝獨秀，靜靜等候知音人，品著不群之芬芳。

不管孩子是否聽出其中驟起的迭盪，鬼差自顧自得繼續了下去，「無風雨而不知花之可惜，故風雨者，真惜花者也；無患難不知才之可愛，故患難者，真愛才者也。」

雨濯情苗，月生情蒂，山水開情窟，天地闢情源，不過如此而已。

瞧Arrow臉上表情越來越矇懂困惑，鬼差終於意識到自己說得太玄了，耐著性子換了種說法，「臞字淡字不能盡劍布衣，韻字逸字不能含冰無漪，這樣的兩個人，談起感情自然不能輕易等閒視之。

Arrow，你說劍布衣和冰無漪各自喜歡對方的理由是什麼？」

不正面回覆，只是誘導著Arrow自己去思考。太過清醒底下的多情，他想做什麼呢？

「只有冰公子，不把劍先生當成劍通慧的附庸，以一個獨立的個體來看待；只有劍先生，能夠溫柔對待冰公子纖細敏感卻不欲人知的一面。

表面上看來，是劍先生在照顧冰公子，連碧落黃泉，都還要替公子設想周到，實則不然，正因為冰公子那份優雅而全心全意的對待，使得劍先生，在對他極端無理的這個世界裡，找到了根留與歸宿的方向。」

沒有怨恨，只有滿滿的感激和愛，如山崗上靜綻的皎潔明月，遺留了下來。

「理解得不差，幫我照顧一下身體。」讚許的眼神中，鬼差驟然撕開自己的靈魂拉扯出部分意識，當場植入劍布衣的屍身當中，重新活絡了逐漸僵冷的軀殼，強留即將前往三途川的魂，與冰無漪最後別離。

Arrow有點嚇傻了，手忙腳亂去承接鬼差軟倒的身軀。最亂來的，最無視冥界規矩的，似乎一直都是他的頂頭上司…。

孩子的眼，終究沉斂成一貫的光明美好，能夠好好道別的話，即使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心底堆積的酸澀，是不是能夠少一些呢？
★

拋物線，劃出完美的弧度，墜地琅璫，散佚成再也無法拼湊的碎片。

不敢置信，不願相信，冰無漪像是無理取鬧的小丑，獨自一個人，在白靄葉紅滿徑的曠野上，舞著悲哀。

發了瘋似得叫喚著劍布衣的名諱，撕心裂肺的淒絕，不斷迴盪，宛如空山幽谷繚繞不去的Echo，一聲一聲，悲慟。

發顫不止的雙手，沒在冷寒徹骨的雪堆裡，狠狠拽起已經沒了聲息的男人。作繭自縛的傷痛，剎那，衝破歲月匣的牢籠，肆無忌憚，張狂。

我不要哇啊啊啊啊啊啊！

「冰漪…。」呼喚，幾不可聞，太過細微，外在任何流動的聲響，都能輕易覆蓋。可，聽覺異常敏銳的冰無漪，捕捉到了。

「子傾！」激動得難以自抑，把劍布衣抱得好緊好痛，急切不已的叫喊聲中，哭腔現，只是強忍著不掉下任何一滴淚光。

「冰漪，差爺額外給我一刻鐘，不會再更多了。」清魂將入酆都門，鬼差枯瘦的手硬把自己扯了回來，『一刻鐘，給我拋下你那堆無謂的彆扭，該和冰無漪說什麼就大聲告訴他！

我不想提醒你，未來，你和冰無漪，永世不得相見。』

想到鬼差惡聲惡氣的模樣，劍布衣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即使殘破到了極至的身體，不許他胡鬧。

「時間有限，所以我希望兄弟你能先聽我說。

縱使我不過是被慧哥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完美的那枚棋，周旋在佛鄉與厲的千年鬥爭中，我仍舊感謝上蒼，仍然篤定堅信我很幸運。

有哪個尋常人家，可以勞師動眾讓冥界有權勢的工作者疲於奔命，只為了延續那麼一點微渺的可能性？

當然，我劍布衣這輩子最氣勢如虹的一件事情，就是認識兄弟你，進而在你的心中，討了一個任何人無法抹滅的位置。」劍布衣說話的速度快不起來，甚至必須反覆吃力咀嚼，才能完整表達一串的字句。

躺在冰無漪的胸口劇烈喘息著，腎上腺素作用外加情緒緊繃到極點的關係，冰無漪的心跳，雜亂無章，紊亂得讓劍布衣心疼。

咬著泛白的下唇，冰無漪想說些什麼反駁劍布衣的心甘情願，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死神的鐮刀近在咫尺，要他如何強顏歡笑？！

「我愛你，所以不要哭。我死了，還是會用不同的形式陪伴你，所以不要感到孤單。」

勉強自己湊了上去，再給冰無漪，一個訣別的吻。吮著，貼著，不再發言，只是相擁，只是相吻，直到，自己再次斷氣的那一刻為止…。

黑色笑靨掉了，雪白眼淚掉了，該出現的所有表情瞬間掉了。瞳孔沒有顏色，結了冰的長河，回憶是最可怕的敵人。

故事情節掉了，主角對白掉了，該屬於劇中的對角戲也掉了。胸口沒有快樂，斷了翅的白鴿，不枯萎的藉口，全掉了。
★

睜眼，是偌大床畔無人分享佔據的夜半三更，身軀赤裸，冬被掉落，淚流滿面。

哭了，他又哭了，總在不安穩的睡夢中，總在沒有自我意識的當下，哭得聲撕力竭，肝腸寸斷。

不攬鏡自照，日夜作息顛倒，放任著黑眼圈和核桃紅眼眸佔據著臉部，憔悴堆積，神色堪慮。

在第一時間，冰無漪通知殯葬業人員協助處理劍布衣冷硬的屍身，訓練有素的服務員抵達時，只見，男人跪在雪地中笑得癲狂，淒厲，死命擁抱著不肯讓人觸碰一下。

因為太痛，因為不敢在劍布衣面前表現，所以驚蟄，所以用最詭異的方法釋放。

他把自己關在秋鳴山居好幾天了，足不出戶，謝絕見客，斷去一切聯繫，一個人，去習慣劍布衣不在身邊的事實。

二哥不告而別的時候，他可以說服自己，總有一天，二哥還會回來；劍布衣呢？隔著生與死的距離，如何跨越？

疼痛，在鮮血裡頭來回輾壓滾動，當稍微放下了，便再次驚天動地襲捲而來，一次又一次，擊垮他武裝的脆弱。

劍布衣死了他好痛好痛好痛，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手機裡頭上百通的未接來電，分別是二哥，阿剡，還有鰲天的奪命連環call，大概怕他一時之間想不開，上演衝進看守所槍殺魑嶽，再為劍布衣殉情之類的狗血戲碼。

呵，冰無漪怎麼可能做出如此污衊生活美學的白痴舉止呢？

他還記得自己叫做冰無漪，還有一層屬於”厲”的身分‧咎殃，光憑這些，就不准許他在劍布衣死亡的節骨眼上倒下。

請給他一點私人空間，讓他緬懷劍布衣曾經在生命裡停留過的那些美麗痕跡，重溫對於男人不變的牽掛。

懸崖上砌一壺茶，用五百年，加溫。

胡亂抹去臉上未乾的淚痕，他從來不曉得自己是水做的，這麼愛哭，這麼能哭。眼淚流乾了以後，他能不能，光鮮亮麗地展現自信呢？

你悄悄走的那天，我默默閉上了雙眼，風偷偷吹散紅線，我又重來一遍。

安靜的煙圈，飄散成你的臉，怎逼我再想念？

我靜靜倚著窗，默默凝望著路旁。那朵花，在飄香，完全忘了，你離開的時候，留下的那種悲傷。
★

冰無漪收到一張證人出庭的傳票，關於魑嶽蓄意謀殺劍布衣的案件。

漫不經心在手中轉悠著，法院審判對他來說不過一份遲來的正義，不管法官最後如何判決住山頂的刑度，他的子傾，不會回來了…。

出庭與否，失去了意義。只是如果他不去，會再收到一張拘票而已。

墨宗嗣利用前任情報頭子的勢力網痛快抹除一切劍布衣涉嫌重傷害海蟾和殺害憂患深的可能證據；靖滄浪憑藉警政總長的權威強勢主導辦案的方向，內神通外鬼，天衣無縫的配合之下，檢察官起訴的案子，只剩下一面倒對於魑嶽的不利指控。

劍布衣，很單純的是案件受害人，把利害關係漂白的一乾二淨。

沒有法定代理人，三等以內直系旁系血親，家屬的劍布衣，通知書，輾轉跟隨傳票一起送到他的手中，讓冰無漪有些哭笑不得。

這玩意兒，敢情是把他歸類在劍布衣的配偶欄裡頭嗎…？

沒有親身蒞庭成為壓垮魑嶽的最後一根稻草，太對不起自己一腔胸臆中那份為劍布衣生生不息，得天獨厚的愛。

於是，他去還是不去呢？呵。

無法輕易被平息的怨懟，定要用魑嶽如日中天的勢力樓塌，來快慰劍布衣九泉之下的亡靈。

死寂的心湖，在這一刻，重新被注入了青春的泉源。同時也說明了，冰無漪終究無法單純只是冰無漪，狠戾和無情，是他無法拔除的部分性格。

親愛的小男朋友死後，冰無漪大概有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不吃不睡，像個神經病一樣，嘶啞著靈魂的愴痛，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只剩，一雙冰雪藍的眼，冷冽精焊得叫人不寒而慄。

那是咎殃的眼兒，卻鑲嵌在冰無漪身上。

冰無漪和自己約定，當他踏出秋鳴山居和世界重新接軌的那一天，再也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為劍布衣痴狂的瞬間！

「子傾，你真狡猾…。」瞅著胸口靜靜綻放頂級矢車菊藍光彩的原石項鍊，冰無漪不是很認真抱怨著。

流浪的記憶，滿心的愛戀，冰無漪都收好了，嚴嚴實實。像是最精密的電腦程式，切割出一塊與世隔絕的禁地，不肯再讓誰觸碰一下。

劍布衣，宛如青蘋果的酸甜，酸到冰無漪心底沒有感覺。

冥界工作者，不常在冰無漪的眼皮底下出現了。偶爾的偶爾，如同江南煙雨般溫柔的金髮龍神會來，帶上一桌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省得有人把自己活活餓死在秋鳴山居。

『要不要，和我學做麵包點心呢？』銀戎每次過來，都會噙著斯文雅致的笑，崇問相同的問句。

很輕的一句，輕得不帶走任何一片雲彩。

算算時間，冰無漪給外界自暴自棄的假象大概一個多月了，連劍布衣喪禮的後續事宜，他也扔給墨宗嗣全權處理，不過問，不參與。

『下葬的那天，再告訴少爺我。』

他的愛轟轟烈烈，問心無愧，不需要向誰證明什麼。只要他和子傾，提到對方的時候，嘴角能夠洋溢最真實的微笑，足夠了。

有些人，用一輩子去刻印牢記都還不夠；有些人，如同過眼雲煙，一下子便消失無蹤。忘記和記得，決定了這個人在記憶中的份量。

刻骨銘心的，一定有他的子傾的一個位置。

整裝，鏡中的自己一身筆挺西裝，襯挺拔俊逸。這是冰無漪初次替自己裁布製衣，放棄了最鍾愛的華貴款式，撿選和他做給劍布衣的西裝同樣的材質和細部裝飾。

牢握著法院傳票，含恨帶笑立誓：住山頂的，少爺我這次要是不能讓你摔到谷底，我就舉碧血長風自盡在子傾的棺材面前！
★

玩世不恭的冰雪藍眸光裡頭，冷得沒有絲毫的溫度。表面噙著不羈的灑脫笑意，不過皮笑肉不笑。

懶手支頰，不時把玩著側垂頰邊的一縷青絲髮辮，偶爾抬眼，滿是不屑和嘲諷。

「天哥，你想告訴我的，只有這些嗎？」恭敬有餘，誠意不足。再出的咎殃，剝除了多情，只剩下乖張難搞的刁鑽性子，變本加厲得放肆。

對咎殃明目張膽衝撞天的決定，鰲天暗自捏把冷汗之際，不忘在桌底下拉了拉自家小弟的襟袖，暗示對方收斂。

咎殃的反應，不過衝著鰲天咧開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後，用力踹了鰲天一腳，一閃而逝的表情裡，訴說著猙獰：少礙少爺我的事！

確實接收到咎殃凌厲不已的眼神，鰲天只覺得頭疼，這孩子，怎麼又恢復從前那副病無醫的惡少模樣…？

「咎殃，八厲一心，你應該以大局為重！」平時雖然對於無法無天的咎殃百般忍讓，真正牽涉大權的時候，天的權威，不容許任何人挑戰！

彷彿聽到最劣等的玩笑一般，咎殃不顧一切得大笑出來，笑得眼底差點綻蹦出晶瑩的淚花，「大局？！天哥你少拿這頂大帽子扣在我身上。難道，你不應該先問問住山頂的，他可曾把我當過兄弟看待？！

先是二哥，後是劍布衣，嘛，二哥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只要子傾能活著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不對他提出任何不利的指證，如何？」

吃了秤陀鐵了心，咎殃啊，擺明絕對不會在劍布衣死去這件事情上做出任何妥協和讓步。

他還不夠容忍嗎？在絕望的面前，咎殃總笑得庸然大度，說自己很好，自己沒事。一遍又一遍上演的悲傷，是他的非戰之罪嗎？

「殃的做法，我不贊成也不反對。」剡冥不愛捲入派系鬥爭，率先表達了自己中立立場。

「前愆我既往不咎，但是魑嶽這回傷害殃兒做得太過火，恕我不能茍同。」劫塵脾氣很硬，一旦決定的念頭毫無轉圜餘地。

鰲天本就和魑嶽存在瑜亮情節，本身又對咎殃疼愛有加，自然也不可能站在天那邊。

魈瑤的基本態度和剡冥差不多，海蟾遠在方丈雨卷樓，沒有參與投票的可能。結果，咎殃壓倒性獲得勝利。

面對孤臣無力可回天的一面倒開票結局，天也只能無聲感嘆大哥難為。咎殃這任性胡來的臭小子，總是理所當然騎在他頭上…。

天不是不認敗的人，他太小瞧劍布衣那個年輕優越的孩子對咎殃的影響力了。得另替魑嶽尋找出路無奈之餘，天竟莫名浮湧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老父快慰情懷，矛盾到了極點。

認真不能，正經不肯的咎殃，在不知不覺間，有了想要執著一生的對象嗎？

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踟躕，方向確立之後，天急匆匆離去，鰲天尾隨打紮；比起和咎殃大眼瞪小眼，魈瑤還比較想待在暗戀的男人身邊，跟著離開。

「殃…。」剡冥不是個舌燦蓮花，逞口舌之快的好事之徒，可自己最小的弟弟憑空消失將近兩個月，骨子裡對兄弟的關心基因還是默默發作了。

不擅言詞，開頭喊了咎殃的名字以後，剡冥喉嚨乾澀而狼狽地發現自己半個字都接不下去，漲紅了臉，顯得尷尬。

好笑得看著自己其中一個小哥哥不知所措的窘迫模樣，咎殃稍微柔和了自己銳利的視線，一手沒遮攔搭上對方的肩，輕哂，「哎呀，阿剡，我不過就是心愛的男朋友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而已，有必要這樣哭喪著臉嗎？」

語調異常輕鬆，可他能夠無所謂撕開沒有癒合傷口的背後，需要多強大的信念來支撐？

一直默不作聲的劫塵，突然，惡狠狠敲了咎殃一個暴栗，姣好的唇型，冷冷開口宣判咎殃的言不由衷，「殃兒，你說謊！」
★

『兄弟，要不要跟我去憂患深那邊過聖誕節？』冰無漪臨時起意的來訪，讓正準備外出的劍布衣順勢提出新的邀約。

『你得先告訴我，你身上那個活像是聖誕老人禮物袋的絨布袋子裡頭裝了些什麼，我再考慮答應你。』挑挑眉，劍布衣的邀請如果不帶有任何黑色心思，太沒有說服力了。

簡直，難以置信。

『聖誕老人裝和麋鹿裝，憂患深表示每個人都要做聖誕節的應景打扮，兄弟，你要選哪一個呢？』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盡量人畜無害，實際上冰無漪對於劍布衣的理解沒有任何的偏差值，他啊，的確設計了陷阱，請君入甕。

『我都不曉得，咱們那位呼風喚雨的政壇高層花招這麼多，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攬住劍布衣的肩頭，冰無漪愉快把自己的重量掛了上去，看起來顯得有些輕浮。

習以為常的劍布衣，不過略微壓低了自己身軀的高度，讓冰無漪更方便當無尾熊。

『我想憂患深的聖誕Party應該會有更多讓你驚奇的東西，這麼說，有沒有讓兄弟你意願更高一點呢？』笑意盈盈，看起來更加和藹可親。

這是劍布衣的慣用計倆，以無毒無害的面貌，行滿腹壞水之事。

冰無漪認識劍某人這麼久了，怎麼會不曉得對方葫蘆裡頭賣什麼藥？不過，他的確願者上勾，生活總要有點挑戰性，不是嗎？

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

「少爺我居然會傻呼呼著了你這個說謊不打草稿的混帳的道，實在太失策了。」隨性盤坐在床褥之間，聖誕老人與麋鹿的服飾配件散落得到處都是。喜感十足的衣物，那時候的他，到底哪來的勇氣套上去，讓海小哥狠狠恥笑呢？

『子卿，真想不到獨善其身的你會帶朋友過來，歡迎。』身為豪華遊艇的主人和宴會的主辦人，憂患深官腔說得漂亮，卻是明褒暗貶，滿是揶揄的意味兒。

『生死與共，一人，足矣！敢情位高權重的憂患深先生，不在劍布衣的吻頸之交範圍裡頭，所以說話這麼酸？

吃醋了嗎，呵？』

明目張膽得挑釁，冰無漪沒有意識到，自己替劍布衣出頭的行為背後，含藏著什麼樣的寓意？

憂患深笑得意味深長，子卿帶來的聖誕老公公，真有趣。

『咎殃臭小子，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想當聖誕老公公？！』見兩人矗立在甲板上頭吹海風，卻遲遲不肯進入船艙，海蟾不耐地快步走了出來，對，他怕冷，一點都不想在船頭來個鐵達尼號之類的浪漫戲碼！

有些刺骨的冷風穿透厚重的雙排釦毛呢外套鑽入了海蟾每一吋的膚肉，冷得想打哆嗦，又意外撞見一向和自己不對盤的咎殃，言詞自然不會和顏悅色到哪裡去。

「根本沒有聖誕節打扮這回事！兄弟，你天花亂墜的說辭我竟然相信了，真是人生一大汙點。」

等冰無漪發現自己受騙上當的時候，為時已晚，海小哥已經看到了…。

「你告訴過我，等我們下次一起過聖誕節，你要穿麋鹿裝補償我的精神損失，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兌現呢？」

起身，走到好一陣子不曾打開的零食櫃前，裡面仍舊充斥著各種他喜歡的點心，小熊餅乾，金莎巧克力，優格果凍等等琳瑯滿目。

秋鳴山居最初沒有零食櫃，是後來他開始賴著劍布衣，對方隱晦的一種體貼心思。隨時隨地，他都可以找到自己想吃的東西。

冰箱裡頭也不惶多讓，除了那些那劍布衣自豪的有機蔬果以外，冰棒，布丁，水果牛奶幾忽塞滿了剩下的倉儲空間。

沒有互相承認對彼此的心意以前，劍布衣已經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了，現在要重新適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子傾也太為難他了。

即使全都不順遂，也不要放棄任何一個微渺的希望。

Don’t look back。

無論天涯海角，我們的手，永遠緊緊相繫，絕不分離。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一聲太過明顯的爆炸聲拉回冰無漪紛亂的思緒。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荒唐事以後，冰無漪表情凝重的低低哀嚎了幾聲，要死，這下要清理烤箱了…。

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打開了烤箱，裡頭慘不忍睹的塊状物和周遭只能用杯盤狼藉來形容的環境，讓冰無漪的心情矇上一層不美麗的灰色陰影。

這種比麵糊好不了多少，食之無味的雞肋，他可不想自己品嚐，不過丟掉似乎太可惜了。

念頭一轉，冰無漪給鰲天打了一通電話，臉上，盡是惡作劇得逞以後的報復笑容，『鰲天，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

秦瀾上市，刮起前所未有的閱讀旋風，洛陽紙貴，也許還不足以形容那樣的空前盛況。

『人形師，我不管你要用多聳動煽情的筆法寫故事，我要你，徹底捧紅”秦瀾”。』遞上劍布衣遺留下來的手稿，只有大綱，只有主角的名字和人設，其餘，一片空白。

還有，劍布衣透過角色，想對冰無漪呢喃低訴的，愛語。

小小的挑戰，自然難不倒自詡迷幻魔術師，以傳送歡笑散播愛為人生樂趣的人形師，不只要妙筆生花，還要讓每個讀者，拜倒在朱沁和朱涼的角色魅力底下。

缺貨和緊急再刷的狀況交替重複上演，人形師可不管出版社是否笑得合不攏嘴，愉快地縫製一批心愛的手工娃娃，要把鳳梨和阿水完美交托到冰無漪手中，以最不受人起疑的方式。

當事人即使死亡也要完整傾吐的情痴，人形師不介意當個愛情快遞。

一開始，冰無漪對於眾人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小說秦瀾毫不感興趣，書蟲本來就不是他的興趣。不過，冰無漪常買書，幫自己死去的男朋友買，劍布衣的喜好，他一清二楚。

書櫃一個塞滿一個，冰無漪秉持著樂觀的信念，等哪天他再也找不到地方庫存了，劍布衣就會回來。

當剡冥十分堅持他得看完秦瀾才願意放行的時候，冰無漪才驚喜的意識到，劍布衣留給他的東西，比原本預計得更多，更多。

冰無漪本來就不是一個在乎他人感受，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自我感覺良好的任性少爺。當劍布衣讓他拒絕再掀浪潮的心湖起了偌大漣漪，冰無漪只管痛快淚流。

男朋友死了日子還是要過，冰無漪只允許自己偶爾思念對方，像是看完對方以不同的方式，不老實表達滿腔愛意的現在。

他還真不曉得，劍布衣是天生感情表達有障礙呢？還是根本性缺乏？難以挖掘對方心底的熾熱，可當劍布衣真正的情感裸呈的時候，那份感動，無可替代！

對秦瀾默默開始留心，冰無漪不得不佩服出版社的商業頭腦，各式熱銷的週邊商品不說，準備以原著為藍本拍攝成電影的說法甚囂塵上，各界討論得沸沸揚揚，紛紛臆測雙男主角會由哪個實力派演員或是美型偶像出線飾演？

「聽說朱沁敲定由香獨秀來擔任，朱涼目前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剡冥和出版社關係良好，既然秦瀾對於冰無漪似乎存在一定的吸引力，他不介意多透露一點內幕。

相思是無法遏止的蔓延，如果他的弟弟，能對什麼多關心一點，藉此移轉失去劍布衣的疼痛，那即使要剡冥去摘星辰月亮，他也甘之如飴！

一口喝到喉嚨裡的雪梨茶，在聽到那個清都山水郎般特例獨行的超級天王巨星即將演出朱沁以後，差點直接噴在剡冥臉上。

嘛，竟然會選用那個奇葩還不足以形容其天兵程度的傢伙，冰無漪對於獲得無數次電影最佳導演殊榮的某導演，首次出現了質疑的聲浪。

香獨秀哪一點像他了，啊？！

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可以扮演朱涼是理所當然的，他家子傾，獨一無二。

「找劍通慧臨時救火，不好嗎？」問得一臉純良無辜，實際上不懷好意。劍通慧的屍骨不曉得曝寒多少春秋了，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從墓地裡頭爬出來演電影呢？

剡冥太過正直老實，那些曲曲彎彎繞了好幾層的複雜心思，他難以理解。

「和二姐關係密切的那名佛家大師，他肯接？」一直線的思考模式，正經不矣的問句，讓只是隨口說說，想作弄一下自己哥哥的冰無漪啼笑皆非。

人生還是存在許多值得留戀的事物，比如說他哥哥很可愛讓人莞爾的提問。

冰無漪許下小小的心願，請讓他家阿剡永遠保持這種少根筋的天然呆性子，不要被這個太過無情的世間，染上微瑕。

難以純粹，他的心有一道裂痕，隨著時間慢慢滋長茁壯，不會痊癒，他也不想修補。冰無漪不是一個能夠持續性認真的人，能夠用如此強硬不容許被扭曲的態度，愷切表達自己對劍布衣的愛，他也有點意外。

「阿剡，等電影上映的時候，記得找我去看首映。對了，還要告訴我朱涼的演員是誰哦？我很期待。」
★

『差爺，這麼多的布娃娃，哪一個才是劍布衣先生要送給冰先生的？』年輕孩子沒有正常的童年，這是頭一回看到數量如此龐大而精緻的手工娃娃，一時好奇，忍不住捉起來蹭玩著。

他只懂得廢寢忘食增進自己的學識，讓自己早日出類拔萃，博得師尹歡心。玩樂什麼的，Arrow不懂也很陌生。

『長得最醜表情又最愁眉苦臉的那一隻，還有，他的手掌和朱沁的車在一起，分不開的。』

似乎太小看人形師對於縫製布娃娃的病態執著了，看著一隻比一隻還要用料精細成品細膩的限量朱涼朱沁小布偶，有人啊，果然非常適合當藝術家。

鬼差對於冰無漪是否能取得劍布衣唯一自己動手一針一線製作出來的作品顯得遊刃有餘，他的部屬，他的鬼燈籠，沒有一個是廢物！

既然如此，他擔心什麼？

長袖善舞的人形師，在順利捧紅秦瀾以後，不但敲定電影拍攝的檔期和一切幕後製作相關事宜，選角的行程也如火如荼展開。他不干涉導演要啟用新人還是實力備受肯定的資深演員，劇本的編修也不提出任何意見，他啊，只對朱涼一角提出小小卻不容許撼動的條件：這個人，要有一雙天生冷情的多情眉眼！

沒有說出口的，是朱涼這個角色，必須徹底打動冰無漪被挖空大半的心，讓冰無漪覺得值回票價。

人形師悄然在冰無漪生活的週遭送上布丁和阿水的布娃娃，夾娃娃機神不知鬼不覺矗立在冰無漪外出必經的道路上，等待著被發掘。

「這裡什麼時候擺放了夾娃娃機？真讓人懷念啊。」子傾夾娃娃的技術出神入化，曾經教導過他怎麼用最少的硬幣金額，換取自己想要的戰利品。

『兄弟，現在是最佳位置，按下去。』黑貓布偶吊飾滾落洞口的同時，他興奮得摟住劍布衣肩頸忘情又叫又跳，興奮得難以自抑。

劍布衣技術指導，冰無漪自己獲得的甜美果實，而今，仍掛在他其中一個包款上頭，平添童心趣味。

口袋裡正好有些銅板，冰無漪隨機取了一枚出來，聚精會神，嘗試夾取裡頭的布丁娃娃。

機器手臂落下的同時，俊美臉龐微微勾開勝利的弧度，到手囉。

這一年裡頭，除了不定期氾濫的相思，冰無漪仍舊維持自己遊戲人間的基調。內心越是痛苦煎熬，他的外在表現越是放浪不羈。

劫塵離開的時候，冰無漪毫不保留在劍布衣面前暴露出鮮血淋漓；失去劍布衣，他把回憶都收攏，笑得好燦爛，笑得滿不在乎，去掩飾真正曲折婉致的幽深疼痛。

劫塵默默看在眼底，不過問，任由冰無漪恣意揮灑著生命的色彩，轉移無法被轉移的，難解難分的情執。

冰無漪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難道，還需要她耳提面命？

他花了半年，練就使人驚歎的夾娃娃功夫，即使不盯著玻璃窗框，冰無漪也能不偏不倚命中自己的目標物。即使技術再純熟，掌聲再多，那份愉悅感卻始終不及當年第一次靠著自己努力贏來小小報酬與劍布衣分享的欣喜若狂。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曾經最掏心，所以最開心，曾經。

心不在焉又夾了第二隻布丁起來，裡頭大概有十來隻左右，冰無漪一面欣賞路過的，環肥燕瘦的各式美人兒，一面愉快消滅布丁的數量。

他所不知道的，是人形師刻意把所有的布丁都安排在眼前，只此一批，別無庫存！

慣於享受羨幕與妒忌交錯的目光，冰無漪對於熙來攘往人潮投注的視線，毫無特殊想法，腦袋只有一個很純粹的念頭，所有的朱涼，都是他的囊中物！

朱沁就不必了，他不需要額外的自己來瓜分”劍布衣”。

「無漪哥哥。」帶點清脆的，童稚的嗓音喚得幾分甜，撒嬌的意味太過明顯，一時間竟擾亂了冰無漪，讓最後那只泫然的布丁，伴隨著一臉奸笑欠揍的阿水一塊兒起來。

沒有時間注意兩個小傢伙是一體連心，非外力不能切割，與分神失誤無關，冰無漪只顧著略略後退步伐穩住自己下盤，省得有著一張俊雅臉容，一百八的高挑身材，卻只有五六歲孩童心智的憂患深突如其來的撲抱，把毫無心理準備的自己撞得暈頭轉向。

在憂患深太靠近自己之前，冰無漪隨手拋了一隻眉開眼笑的布丁過去，「給你的。」

憂患深滿懷喜悅承接，臉上綻開的笑容，好大好純粹，不摻雜任何苦澀，「這是子卿嗎？無漪哥哥。」

重重點了頭，似乎想逃避憂患深太過澄澈的眼神，又像自我催眠，「是子傾。」

歪著頭，眨巴著應該深邃卻格外純真的單色瞳仁，接踵而來的問句，仍太過天真，卻把冰無漪的欲蓋彌彰，逼得無路可退，「有子卿，怎麼沒有無漪哥哥呢？」

「為什麼堅持把兄弟的名字和少爺我綁在一起？」呼之欲出的答案，不過冰無漪的駝鳥心態。

憂患深再次咧開了笑，態度堅定不移而理所當然，孩子氣的霸道，卻讓人反駁不能，「子卿和無漪哥哥，雙雙對對，永遠不可以分開！」

成雙成對，攜手不離嗎…？

低喃了好一會兒，突然之間霧散雲開，豁然開朗，爽快一擊掌，親暱拉過憂患深，「憂患深，你說得太好了。來來來，看你想要哪一隻阿水，我都夾給你！」

即使隔著生與死的距離，悲歡也不能將他和子傾離合。
★

漂亮過彎甩尾，伴隨刺耳的急速煞車聲，瞬間嘎然而止。

大剌剌把跑車滯留在監獄前，帥氣甩上新買銀藍色超跑的車門，頂著炫光太陽眼鏡斂去半張清俊好看的臉龐，依稀可見的嘴角，勾勒著慵懶的眩惑。

對於來者引起的小騷動，負責守門的資深監獄人員，不過淡淡吩咐年輕的新進人員，去幫咎殃停車，小心伺候著。

「手腳勤快點，別怠慢了冰公子。」低聲吆喝，不肯讓信步走進來的咎殃聽到對話分毫。

『冰無漪是劍先生的朋友，之後如果他獨自過來，不管他要做什麼，都由著他。如果出岔子，責任我來扛。』政府最高層之一的憂患深親臨前線已經足夠讓人跌破眼鏡，何況提出的要求，更是考驗心臟的強度。

低調到近乎神秘的劍先生，竟然有個如此鮮明活潑的友人嗎？

咎殃壓根不在乎身後公務人員有禮到近乎誠惶誠恐的態度，不過隨意感嘆了一下憂患深如日中天的政治勢力。他來給魑嶽探監，背後的理由自然是”不小心”又製作出食不下嚥的點心來。

讓鰲天還是靖滄浪代替他跑這一趟，雖然不用重新意識到與子傾的深厚感情被迫腰斬痛到連痛都喊不出來的無比悲哀，可看不到魑嶽啞巴吃黃蓮的表情，太可惜了。

他啊，要親自玩弄自己的兄長，用冰雪藍的眼，忠實紀錄對方被他凌虐的每分每秒，呵。

嘛，敢動劍子傾，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沒抽出禍水直接轟掉魑嶽腦袋，算是很顧念兄弟情誼了。

監獄相當僻靜，一路上只有長靴踩踏瓷磚發出的清脆顫音，咎殃的思緒，不受控制飄遠，飄回到窩坐在歌樓聽雨喝茶聽曲兒，那個過分愜意的午後…。

『無漪哥哥。』軟軟甜甜的，孩童特有的嗓子喚得好不開懷，隨即，頎長的身子撲了上來，讓冰無漪一口東方美人差點直接噴出來。

冰無漪聳聳肩，認命得讓憂患深掛在自己身上，對方只是個六歲的孩子，他拿什麼態度面對都不妥當。

拈起一塊通體晶瑩的鳳眼糕兒往嘴裡塞，問得幾分口齒不清，『靖滄浪呢？』

劍布衣的威脅，言猶在耳，他不認為，驕傲到不讓任何人折辱的海小哥會自己去打破。

對不解世事的憂患深怒言相向，只是把怨氣胡亂發洩，於事無補。冰無漪把爆炸的沉默往心底壓，任由憂患深偶爾對自己撒嬌。

又塞了一塊鳳眼糕兒，冰無漪慢慢推開憂患深，卸除懶漫的表情，換上咎殃特有的諷笑，仍舊，懶洋洋的，『憂患深，再演下去就不像了，你現在心智正常得很！』

原本看起來嬌憨的神情，輕輕笑開了精明能幹，抖開絲質黑檀扇，習慣性遮掩部分的面容，瞇縫了眼，『我以為我做得並不差，哪裡露餡兒呢？』不是很認真檢討著，憂患深盯著燙金的菜單瞧呀瞧，眼神不落在對桌的冰無漪身上。

持續性食用龍紋雕花漆盤裡頭擺放整齊的鳳眼糕兒，咎殃倒是挺大方的，一點都不吝嗇告知，『你那聲無漪哥哥不夠甜膩，沒酥到我的心坎兒裡去。

哪，說吧，什麼時候恢復的？竟然連海小哥那邊都瞞天過海了。』

指骨曲起，有一下沒一下叩擊著桌沿，咎殃問了自己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於是，不管憂患深要坦承，要說謊，他都沒有意見。

遷怒憂患深，子傾也不會回來，所以他早就放棄這種沒有投資報酬率的工作。咎殃的人生，就該活得精采！

『前陣子吧，鬼差爺的藥物確實神奇，連腦部受損都能治療。不過，我另外討了點有趣的小玩意兒，能把我的心智年齡控制三個月內保持六歲的姿態。』

微抿的嘴唇，滑開不曉得是譏諷還是讚許的裂痕，『為了海小哥，你可真有心。』

憂患深淡哂，『我就當這是咎殃你的稱讚收下來囉。』站在他的立場，毀滅千潭的速度也許更快，所以，還是靠藥物定期控制他的狀態吧。

如果有副作用，憂患深一往無悔。

『不是冰無漪？』挑眉，他突然有點好奇，憂患深眼中的他，是什麼樣子？

『子卿提過，冰無漪眼底的流光是蒼冰色的，咎殃的則是冰雪藍，代表你不同的人格和表徵，我有說錯嗎？』提到自家男朋友的觀察細膩時，咎殃始終帶笑的眉眼中，才真正浮湧愉快的笑意。

『我聽說，你透過靖滄浪和鰲天私下惡整魑嶽，需要我出面疏通關節嗎？』憂患深那張懶魅的臉孔當中，盈盈笑容難辯真假，何況，是猜到這個人的底韻？

海小哥栽在這種八面玲瓏的老官場手下，連心都賠上了，也沒什麼好意外。

凝視對方的眼，點點凝斂出森冷的雪色，那是，絕對不會在冰無漪身上找到的特質，『這樣，算是贖罪嗎？』嗓音，字正腔圓慢的好清晰好清晰，憤怒，連掩飾都嫌多餘。

少爺他，有可憐到需要一個傻子來憐憫嗎？！

慣見風雨的憂患深，也不是被嚇大的，面對咎殃一副隨時少爺我不爽就會拔槍掃射的惡劣，不過一笑置之，『我不介意你用任何的角度詮釋我的行為，不過放著”憂患深”這麼響亮的招牌，如此有利的籌碼不用，是不是太浪費了？』

態度從容，毫無懼色，咎殃是個聰明人，不需要他耗費太多額外的唇舌和精力。

『子傾的後事，你如此積極介入，居心叵測。』冷冷哼了一聲，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劍布衣，他不必刻意收斂自己的張牙舞爪。

咎殃沒有實質攻擊力的言詞，憂患深一笑帶過，『我認識子卿這麼久，真沒看過他提到誰的時候眼裡綻放著春日繁花般的溫暖微笑，除了你。他對你，用情極深。』憂患深不介意偶爾當好人，有意無意，透露出他與劍布衣的相處過程。

劍布衣不好結交朋友，甚至可以說下意識排斥，疏然退離的冷然性子，讓憂患深幾乎有種錯覺，那個年紀小上他好些的青年，要一輩子寂寞孤獨。

後來啊，他才曉得自己錯得非常離譜，劍布衣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悶騷鬼，最熾熱的瘋狂，藏在最冷靜的外表底下，不過等著哪個人，可以觸摸到那份劇烈顫動的心跳！

他從沒見識過劍布衣光是談論著對方，就能洋溢著可以稱為幸福的表情。絕無僅有，當真，絕無僅有。

聞言，咎殃笑開了，笑得不可一世，『這是當然，你以為少爺我是誰啊？！少爺我對他有多好，他會不知道嗎？』

正因為劍布衣對他好，所以即使咬牙熬過太過漫長的五百年，他也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他痴，他傻，他笨，都好，他就是只要劍布衣一個！

憂患深至此，完全確定了劍布衣與冰無漪的愛，他不會讓自己與千潭殘缺的情感，建築在劍布衣的鮮血犧牲與冰無漪的痛苦糾結上頭。

等著吧，我和千潭欠你們的，總有一天會歸還，不會，太久…。

時間軸拉回身處於監獄的現在，咎殃隨性晃動著手中提籃的動作，看起來和返鄉探親的年輕遊子一般無二，年資尚淺前面領路的獄方人員難以想像，咎殃這個一個風華絕代，勾笑眸光流轉便能輕易傾國傾城的男人啊，骨子裡埋藏著極為殘酷的一面，正要，對付自己的兄長。

滴溜溜轉動的冰雪藍色眼兒，似有若無朝明顯定力不足的獄方公務員拋媚眼，乾淨好聽的清澈聲音，漫不經心道謝，對方哪擋得住咎殃刻意的小動作？立刻三魂丟了七魄，神魂顛倒的離去，連基本盤查遺漏了也毫無自覺。

「三哥，殃兒來給你加菜了。」只有這種時候，咎殃才會以自己特有的澄淨音色，恭敬有餘，誠意不足喊魑嶽三哥。

咎殃不愛暴露自己的狠殘虐殺，在劍布衣的眼皮底下。可劍布衣不在了，誰來壓制他呢？哼哼哼哼哼。

階下囚的魑嶽，從前只覺得眼前孩子驕縱妄為不合群，萬萬沒想到，咎殃槍法百步穿楊，碰上劍布衣的事情，發起瘋來敵我不分，碧血長風四檔意圖血洗方丈雨卷樓的狠勁兒，更讓人心膽俱裂。

最讓人精神耗弱的，其實不是咎殃發狠殺人的殘虐，是那臭小子以一臉無辜的模樣，包藏禍心的小手段。

咎殃亂七八糟到了無法恭維的手藝，魑嶽猶如啞巴吃黃蓮，不得不下嚥。如果不吃，如果剩下來，咎殃離開後，只會有更差勁的加料伙食，如排山倒海席捲聏來。獄方人員，不介意左右開弓架著他，粗暴塞進不及消化的喉嚨裡，而後，幸災樂禍看著他嘔吐一地，不派人清理，直到發臭的，無法忍受的腥味，惹來附近囚徒鄭重抗議為止。

非人待遇，不過被排除在”人道主義”外的灰色地帶。

隔著鐵欄杆，冰無漪雙手抱膝蹲在魑嶽面前，噙著孩子般天真卻嗜虐的殘忍笑靨，望著恨之入骨的兄長，狼狽到可笑的吃相。

「如果你敢吐出來，我就召喚獄卒過來餵你。嘛，一個成年男人連自己吃飯都做不好，怎敢妄論胸懷天下？」咎殃眼中，滿是輕蔑。

胸口缺角的矢車菊藍項鍊，咎殃捧在手中，怕化了似的，用指頭小心翼翼攢著。和劍布衣之間的關係，拉開了生死交替的遙遠距離後，其中模糊的部分，清晰得讓他害怕。

對方太溫柔，溫柔到他幾乎認不得咎殃的真實面目，劍布衣面前，他可以很單純只是灑脫大度的冰無漪，也能擱下自我掌控的主權，讓小他好幾歲卻穩重得不像毛頭小夥子的男人啊，安排一切。

脫離了劍布衣給予暫時休憩的小圈圈，哪怕只是衣著的顏色，咎殃也不允許他人左右！

因為想和劍布衣生活一輩子，所以可以磨合掉咎殃太過鋒利的稜角。

劍布衣死亡快兩年了，最初無法接受的痛徹心扉，他把自己搞得每個人都擔心他哪天會突然想不開。再多的激情，狂亂，不捨，心痛，隨著時間的洗鍊，傷口也許無法痊癒，身體機能卻能學習著讓自己比較不痛。

獨處的時間好長好長好長，長到他有足夠的心思可以去惦著，念著，想著劍布衣。那些共同經歷的曾經，槍炮彈藥血腥交錯想置對方於死地也好，肢體交纏濃情蜜意完全不想分開也罷，都昇華了，是記憶中最美的風景。

不再嘆人世無常，因為冰無漪，相信了永恆的瞬間。

表面上看來，生活步入正常軌道，有空遊戲人間，投資房地產，三不五時和海蟾幹架，互相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兼之偶爾出現在監獄虐待自己的哥哥，應該不太需要被擔心了。

只是，當十六歲的，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劍子卿意外跌入冰無漪的生活圈當中，那些從來沒有放過自己的假象，一個接著一個，崩毀了…。

劍布衣走得太匆忙，冰無漪擁抱著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並不真實的願望，遮不住的傷，刻意壓制的結果下，終究，流淌一地的心碎。

Free Talk：
也許曾經有過不確定，不過當春潮反覆修改了N次以後，都沉澱了

如果可以，請讓我不要解釋任何的東西一路看到漫捲詩書為止(闔掌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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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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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144樓發表於: 2012-11-24 09: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實我一直關注樓主的文很久了，每次看文每次心疼。明明兩人要的只是平凡的相守一輩子，為什麼到最後，換來的是一地的心碎？希望樓主最後能讓兩人團聚，不論時間，不論代價，只要，能相守在一起，就很知足了。

愛若花凋謝
恨如土回歸
若一生不能戀
我寧可
從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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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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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5樓發表於: 2012-11-28 21: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晚安^^
謝謝你的回覆哦ˇ

故事裡頭存在著原劇的痕跡，比如說劍先生受到劍通慧影響身不由己還是那些恩恩怨怨之類的
不過也因為這是故事，所以可以賦予兩人一個比較溫暖的設想(笑)

我一向很喜歡英雄願這首歌，也許中間曲曲彎彎的，不過最後，萬水千山，會歸於平凡ovo
過程可說十分慘烈，不過我保證，在最後不公開的故事裡，他們會得到相守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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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6樓發表於: 2012-11-30 00: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春潮‧下

『去秋鳴山居，去看那個孩子，而後，引導他走上該行的道路，歷史，不能夠被改變！』

清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無機質音調，夜夜夜夜，迴響在無人寂寥的耳畔。梵鐘聲聲，唄唱低吟，在節奏的起落中，在悲緩的旋律裡，訴說著一闕淒婉的哀歌。

白髮佛者溫雅的身影背後，埋藏一頁斑斑血淚，斑駁了顏色。

「劍通慧，不要像個背後靈躲躲藏藏！」幾天下來，終於忍無可忍，火爆的性子，衝著如夢魘般揮之不去的無聲黑影，大吼。

無端，緊閉的窗台刮起一陣莫名的風，定睛一看，讓她借屍還魂的，講話始終不疾不徐，行事作風溫緩中卻帶著不容撼動絕決的帶髮修行者，隅坐一角，祥和的面容，像是單純欣賞外頭灑落的柔和月色。

「果敢的厲啊，過往的魂，干涉生者的命運軌跡，要遭天打雷劈。」禪機雋語，裹纏輕聲的質問中，意欲為何？

凌厲的金琥珀色眼神，冷掃劍通慧，無懼，「箝制劍布衣最兇的，把他當成洋娃娃恣意擺弄的，不正是你嗎？劍通慧。」

借了體，劍通慧的愛恨嗔痴，不曾淡去對劍布衣的執念和記憶，重新入了她的魄，形成劫塵不自知的制約，不能違反，不得抗衡。

劍通慧微微一笑，清潤的嗓子猶如三月楊柳春風，讓人拂耳痴醉，不由自主，「冰無漪痴等的，不該是你。勘不破的迷障，由劍布衣親自了結。

該還給小卿的自由，在我徹底灰飛湮滅的那一刻，再也沒有任何佛厲勢力，能夠介入他的人生！」

談笑間，延續千年的聖行無悔，清晰了悲傷的某一處。

記憶入紅塵，最傷人的，從來不是劍布衣轉世而來的魂，是劍通慧自己，放不下的責任。

劫塵是意外的參與者，銜接起某個時空冰無漪的癡迷，亦成為冰無漪窺不破的貪嗔，使得最疼愛的手足，染上雑墨點點，無法淡看聚散離合。

劍布衣是注定的未來，卻也是最大的變數，兩人的相遇，互相改寫了對方既定的痕跡，交織出前所未有的靈魂激撞。

她和劍通慧，都得放手，兩個孩子，才得原本一身清明。

時間，空間，平行世界，在她和劍通慧交換條件的那一刻開始，錯亂。撥亂反正，責無旁貸。

「哼，不用你費心提醒，我不會讓殃兒，反反覆覆嚐受失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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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千山里，紅林雨歇，野卉巒花鬥秋妝，山鳥飛來自飛去，盤根樹老幾經春。
風輕絳朱樽前舞，日暖繁香霧下聞。丹楓凌霜葉，好似清顏醉裡紅，落羽松旋，湖心映繽紛。

人在爛熳秋色相襯的庭院下，紛落的葉紅，盈目。

劫塵從來沒有來過秋鳴山居，沒見識過由明灔亮麗的朱紅落楓，光潔靜謐的湖光水色交錯妝扮的多變繁華，饒是錚錚傲骨的一名鐵娘子，也不由得衷心喝采，為眼前太難得的美景，拍案叫絕。

骨血裡不存在任何詩人浪漫的因子，劫塵某種程度上就是個披著女性外皮的漢子。因此，她對居住環境的要求也僅止於能遮風避雨，園林造景，室內設計，完全與劫塵絕緣。

疾疾如風的腳步聲，與幽美寧靜的環境太過不搭調，入境隨俗，劫塵配合放慢了自己向來急湊的步調，將平時不曾細看四季變化的自然鬼斧神工，收入眼簾。

無心的舉止，類似的頻率，意外惹來目前寄人籬下的年輕孩子熱切凝望的視線。喜上眉梢，朱沁，你回來了嗎？

目光遙遙相對的瞬間，劫塵難以形容心中無端蔓延的複雜情懷，像是潛沉水底的泡沫，一下子全部浮湧了出來激烈沸騰著：那是一張稚氣未脫，頂多只有十來歲的青澀臉龐，還不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期盼與欣喜，全寫在臉上。印象中的劍布衣，成熟穩重斯文有禮，臉上總帶著溫和的神情。無論如何，不會讓人勘透真正的想法。除了陌生，除了小小的震驚愕然，劫塵還真找不到適合的字眼貼切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五味雜陳。

剡冥曾婉轉表示，殃兒帶了個孩子在身邊轉，總稱呼殃兒為朱沁。只是她沒有預料到，那個孩子，竟是年輕一號的劍布衣…。

剎那，劫塵懂了劍通慧沒有用言語表達的絃外之音。心底恨恨咒罵對方老奸巨猾的同時，昂然收下了少年不友善的黑色眼神。

眸光裡，凝著最純粹的肅殺冷意，如同即將衝破歲月匣的凶獸，欲用鮮血，染點一身。

「劍膽琴心的小伙子，看不出來我是他二哥嗎？」劫塵不是被嚇大的，相反的，她一向中意強者，眼前不確定從哪個時空跳躍過來的小傢伙，挑起劫塵潛藏的興味，口氣裡，隱隱約約帶有挑釁試探。

少年眼中對世界完全不信任的神色沒有稍減的傾向，卻默默轉了身，像是默許劫塵的來訪。

興許，殃兒在相處的過程中，曾不經意提過她的存在。

沒有招呼客人的意思，少年兀自走入屋內，放任劫塵在楓紅滿徑的院落中，自己探險。露天庭園擺設著一組古樸典雅的大理石桌椅，十幾歲的劍子卿踅過身子再出的時候，手裡穩穩端了個托盤，點心茶水一應俱全。

「我做給朱沁的杏香野菊，佐繡球金線菊花茶，請用。」毫無起伏的平淡語調，劫塵忽然有點好奇，這個完全不懂圓融二字怎寫的孩子，如何蛻變成後來處世圓滑的劍布衣呢？

或許因為她和殃兒有血緣關係，相貌多少有些類似，即使沒有足夠的信賴作為前提，孩子仍展現了冷淡而良好的教養。如果劫塵仍然使用劍通慧的軀殼，少年，會出現什麼樣的戒備反應？

顆粒飽滿鵝黃色澤的杏仁片，一瓣一瓣裝飾成菊花的外型，中間點綴紫黑有機玉米成為花蕊，再灌以蝦漿，提升整體味覺的層次感。豐富的清香與甘醇混合，爽脆而有嚼勁，即使劫塵不注重口腹之慾，仍是，驚艷了。

「小伙子，你知道自己長得和我弟弟兩年前死於非命的情人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嗎？

那小子別的本事沒有，越是傷心，外表看起來越輕鬆愉快。

對這個過於冷漠的社會來說，也許速食愛情符合現代人的價值觀。但是朱沁，一輩子只能有一次的認真。」

踩別人痛處不道德，刻意掀開殃兒那層血淋淋的表皮更是惡劣到了極點，可劫塵必須這麼做！

眼眸斂了下來，孩子還不太會掩飾情緒，她不想去看少年還沒嚐過戀愛甜美滋味，就先支離破碎的表情…。

忿忿扮演盡責的黑臉，劫塵最後，不忘對孩子補上劍通慧的真正目的，語氣不自覺柔和了起來，「小傢伙，等以後遇上自己喜歡的人，記得別讓對方陷溺在錯誤的，不會開花結果的單向追逐裡。

對的緣分，如果不曾把握，照樣會溜走。一個人一生，也許就只有那麼一次。」

不管劍子卿後續有什麼反應，劫塵冷著臉頭也不回快步離去，她現在立刻馬上想掐死劍通慧的念頭異常強烈！

劍子卿有些怔然，望著劫塵急促離開的背影，那些從來沒有想通的環節，原來，弄懂了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朱沁總對自己咧開興高采烈的神情，情緒都是真的，可是太過虛幻太過美好，他總害怕如果伸出手去觸碰，會瞧見背後滿目的血紅色。

破碎，不堪，都是謊言。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重新去相信別人，意識到自己一腳踏進愛情這道太過陌生而複雜的漩渦之前，就先溺斃了…。

拳頭輕輕握緊，難以形容的沮喪感纏咽得他窒息。朱沁一向不著痕跡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是他太天真，沒有察覺吧…？

又或者，自欺欺人？

劍子卿像株枯萎的植物顯得垂頭喪氣的時候，和剡冥用完餐，順手討了兩張電影秦瀾的首映會入場券的冰無漪正巧回來。

「子卿，過來讓我抱一會兒好嗎？我想看書。」曖昧的發問，卻是半點餘地也不留給劍子卿。

冰無漪有個微妙的習慣，當他想翻閱秦瀾的時候，總把孩子整個人圈抱在懷裡，讓劍子卿的臉頰貼在自己胸口，諦聽隨著故事情節起伏跳動的心律。

阿剡剛剛給了他尚未上市的續集讓自己先一睹為快，他迫不及待想要閱讀裡頭的情節編排，遣詞用字，因此急急忙忙趕回來，連向來甚為他所喜的甜點都失去了吸引力。

子傾留給他的隻字片語，他一秒都不想等！

劍子卿乖順的趴臥在冰無漪腿間，一個不字都說不出來。一個人，究竟可以無怨無悔到什麼樣的程度…？

朱沁只當他是個疼愛的晚輩，任他予取予求，只因為可以從他身上，找到情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他倒底，想從對方身上奢求些什麼？

專心致志近乎貪婪汲取字裡行間劍布衣遺留下來不及剖白情意的冰無漪，自然而然忽略了懷抱中劍子卿壓抑的裝聾作啞。

即使情緒激動翻騰，年輕孩子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還是昧著良心壓下自己真正的酸澀，乖巧充當冰無漪的抱枕。應該要忽略自己的，應該要討朱沁歡心的，只要朱沁笑就好了，對吧…？

越是用錯誤而一廂情願的方法處理自己生澀而胎死腹中的情感，劍子卿到了後來越不願意讓人看見自己真正的愛恨。以至於，當未來他察覺到與自己同一個世界時間的冰無漪真心喜歡自己的時候，態度是那麼保守而渾身是刺。

讓冰無漪，碰盡軟釘子。

秦瀾第二集的最後，彩色印刷附錄了電影的部分搶先看分鏡鏡頭。姑且不論飾演朱沁的香獨秀渾然天成的巨星魅力，朱涼的詮釋者，一張正面照片也沒有。只露出一雙赭玉色的眼，犀利得讓人不能忽視。

剎那，冰無漪震撼了，幾乎克制不住自己語氣裡頭的顫抖，「子卿，明天，陪我去看電影…？」

這輩子，他只認識一個人，擁有這般絕無僅有的冷色絕艷眸光，埋在溫暖的瞳子裡頭，不可能錯認的！

劍布衣，他的，劍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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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鬼差爺，試鏡的人這麼多，我沒半個中意呢。』低柔中透著魅惑的好聽嗓音，人形師一臉薄凉陳述某項嚴重的事實。

他不是導演，不是金主，卻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好或不好，人形師說了算！

『不滿意的話，自己量身打造一個。』睇了人形師一眼，鬼差給予不著邊際的一份答案，顯然意興闌珊，懶得繞著芝麻蒜皮的小問題打轉。

可，真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狀況而已嗎？

人形師的嘴角，因此勾勒柔魅的笑意，『哎呀，我親愛的差爺，冥界鬼差的職權只能判死，不能判生哦。』

新的生命，冥界無權主宰。

聽著人形師裹著糖衣危言聳聽，鬼差不過一聲冷笑。又不是沒違逆過天界，怕什麼？！

原本要復生問天譴的彼岸花心臟，是他和天界司宰那個神經病交易來的成果，培育千年，功虧一匱，替自己寫下萬世污名與笑柄，現在不過，重蹈覆轍。

『差爺，要是勾了劍布衣的魂，會更難重組回去吧？』找具屍體安置劍布衣部分的魂魄容易，撕裂本來就破碎不完整的靈魂再重新拼裝恐怕就…。

銀戎的憂慮，換來某人聳聳肩，又是那副事不關己的無所謂態度。如果對鬼差的理解不夠深，恐怕會被對方的不知好歹氣得七竅生煙。

『無妨，只管去做。劍布衣最大的阻礙，不在於他能否重新返回人間，我一定會讓他回來！而是，他有沒有辦法承擔復活的後果？』

最殘忍的，從來不是冥界扭曲已久的規矩，是人心的脆弱。

『能請差爺讓提示稍微明顯一點嗎？』這樣，他才方便適時洩漏天機給冰無漪。

『劍布衣的重生，如果不能擺脫佛厲之爭與劍通慧的控制，只會讓悲劇不斷輪迴。我打算抽換他全身的臟器和骨血，這點，天界司宰已經答應協助，不過，還欠缺最關鍵的兩樣藥引。』

劍布衣，我不管你有沒有辦法承受犧牲掉這兩件物品的後果，定要讓你自無間重返！

方針抵定，人形師十分愉快捐獻出自己收藏多年的”新鮮屍體”，臉上過分燦爛的笑容，讓鬼差只想視而不見，再去撿選一具適當的軀殼。

『我不想知道你除了喜歡縫製醜陋的布娃娃以外，還有蒐集屍體的興趣，而且，還是這個人的…。』死白而皮膚幾是整個貼在骨頭上頭一點肉也沒有的手掌嫌惡地遮去雲水色眸子，對於人形師，鬼差可不曉得客氣二字，怎麼寫。

銀戎袖袍飛揚，巧妙遮掩自己闔不攏嘴的弧度，相對含蓄。

『邪魅而俊美，我想，這和劍布衣給人的感覺差異大了些。』無傷大雅的嬉鬧結束後，銀戎提出了中肯的看法。

『想要裝載只有一魂一魄的靈，親愛的差爺，您說還有比這副更妥當的嗎？』人形師舉止看起來雖輕浮，堅持起來，脾氣也很硬。

鬼差考慮的時間不超過一分鐘，或許該說，他的計畫從一開始就綿密而完整，中間任何的變數和插曲，都在意料範圍裡。

望著藉由密密麻麻咒封強制融合的屍與魂，個性柔軟的銀戎忍不住別開自己翠綠的眸，不願見證其中的過程。

理智上銀戎明白，那是劍布衣唯一完好如初沒有碎裂的魂，不能泡在忘川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情感上，他卻沒辦法接受再度分解劍布衣，雖然對方，沒有知覺，不可能感到疼痛。

拼湊完成之後，只有一魂一魄的劍布衣，就真的只是行尸走肉，隨著指令起舞，沒有自我意識，不過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型娃娃…。

鬼拆下達的字組只有簡單兩串：不許和冰無漪見面；聽從銀戎一切指示。

『我不介意你把他帶回歌樓聽雨當服務生。』

『鬼差爺，這究竟是不是一場漫無止盡的折磨…？』為什麼兩個人的相守，弄得這麼傷心？中間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所有人的預期？

鬼差抿著唇，久久不發一語，答案的背後，究竟捲入多少天界與冥界的惡鬥？佛鄉與厲的意氣之爭？他說不上來，也拒絕回答。

『期限是五百年，不管要賠上多少東西，犧牲多少代價，時間一到，我會把完整無缺的劍布衣完璧歸趙，讓冰無漪不再提心吊膽！』鬼差不做承諾的，他的承諾，只能是永恆。

聽到鬼差的答覆，銀戎欣慰卻悲哀地笑了…。

失去和痛苦已經太多，絕處逢生，是他和冥界工作者唯一的出口，所以，絕對不容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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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身剪裁的襯衫套在劍子卿身上，看起來整整大了一個尺寸，有些不倫不類，像是偷穿男朋友衣物的花漾少女。

肩線落在圓潤的肩胛骨以外的位置，看得冰無漪啼笑皆非，一時忍俊不住，伸手搔了搔少年的深色腦袋，「子卿，介意告訴我你的身高體重三圍嗎？」

劍子卿微微扁嘴，無言抗議著冰無漪笑話他目前的身材，而後乖乖報上自己的身體數據，惹得冰無漪笑意更盛，幾乎停不下來，搖響難得的清脆。

「我都不曉得子卿你這麼瘦弱，這樣算發育不良嗎？哈哈哈。」冰無漪沒有預料到劍子卿遠比自己原先評估還要更嬌小些，雖然抱起來的時候是相當合襯的抱枕。

劍布衣的身型和他差不多，讓劍布衣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口有時候怪彆扭的。

小傢伙一臉氣悶又不敢發作鼓著雙頰氣呼呼的模樣，意外刷亮冰無漪挑剔的眉眼，他完全沒想過，劍布衣的臉龐也可以這麼可愛多變。情不自禁，一把將某人拽進懷裡猛蹭，忘了平時謹守的禮教與分寸。

劍子卿任由冰無漪揉捏搓弄，思緒卻飛得好遠好遠。朱沁平時疼他寵他，完全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偶爾想情人的時候，強顏歡笑，無意識的狀態底下，把他當成代替品。

如果，他的皮相不是如此，朱沁還會對他好嗎…？

劍子卿不敢去要答案。

小心翼翼高築著防備，卻在朱沁面前，輸得一塌糊塗。自嘲著軟弱，才被世界狠狠遺棄，卻馬上沉溺在對方的溫柔當中，自取滅亡。

明知是一場不會有結果的春夢，仍然飛蛾撲火，是他上輩子，對朱沁有所虧欠嗎？才會為對方受盡酸楚仍然痴心無悔。

愛得太真太容易讓自己犧牲，太容易讓自己沉淪，太容易不顧一切，滿是傷痕。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錯的人，明知道這不是緣分，但是我還奮不顧身。

「不逗你了，嘴巴噘得這麼高，真像個孩子。」心情大好，冰無漪戳了戳少年負有彈性的柔軟臉頰，揶揄著。

「我還會長大的。」陳述的表情太過認真正經，冰無漪十分不給面子地又是一陣大笑。

「我說子卿啊，這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哦，隨時隨地都能談笑風生，才是成年人應有的表現。

很多事情，長大以後就再也回不去了，無憂無慮的天真，率直的赤子之心，在你還可以保有的時候，不要輕易放棄了。」

眼神一轉，彷彿可以掐出水來的寵膩滿溢了出來。

有時候他會想，吸鴉片的把劍子卿送到他的身邊，背後的理由是什麼？

孩子對世界懷抱強烈的敵意，看得出來心受過傷。也許因為自己已經太傷心，他竟然奢望當劍子卿有天回到自己原本的時空，能夠好好對待另外一個”冰無漪”，不讓對方，嚐到和他一樣的疼痛。

他耗費許多心思，一步一步，引導眼前的少年，走向自己期望的道路。這樣的過程中，暫時讓冰無漪遺忘了，劍布衣離開的悲傷。只是，冰無漪始料未及，孩子對他原本單純的孺慕之情，竟然往錯誤的方向傾斜…。

那是一種模糊的，矛盾不已的曖昧情愫，孩子其實相當渴望一份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利害關係的情感，親情，友情，愛情，分類不是那麼明顯，好巧不巧，轉移到他的身上。

心底容不下劍布衣以外的任何人，即使對劍子卿不公平，他選擇快刀斬亂麻，半點可能性都不留給對方！

冰無漪感到愧疚，他自私的利用劍子卿來撫平不受控制流洩出來的相思，給得起對方的，卻只有親情一般的陪伴。

劍子卿不屬於他，如果他給對方希望，才真的是欲置孩子於死地。因此即使和小傢伙處於一個如履薄冰的詭譎平衡上頭，冰無漪甘願領受。

雖然不是拉著劍子卿去參加喜宴，穿著就算休閒些也無妨，可冰無漪個人的美學毛病發作，定要把孩子打扮得儀表堂堂才肯罷休。

他習慣作哥德式誇張奢華的打扮，冰無漪完全沒有辦法想像劍子卿穿他的衣服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東施效顰，也許還不足以形容其中的光怪陸離程度。

劍布衣足足高出孩子一個頭，也不是什麼理想的衣櫃提供人選，左思右想，冰無漪最後翻出一套壓箱好一陣子的學院風西裝來。

尺寸不但裁錯，連風格都和劍布衣大相逕庭，冰無漪也不曉得自己當時發什麼神經，料子抓過來一刀俐落下去後，才狼狽發現剪歪也剪壞了，將錯就錯做出一套他完全不滿意的服飾。

極度隨性的把昂貴質料的西裝塞在劍布衣的某個衣櫥裡，眼不見為淨。

衣裝完美無瑕貼合在劍子卿的身上，看得冰無漪一陣莞爾，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哎呀呀，真是個活脫脫的小帥哥，等你以後成年，不曉得會迷倒多少少女心？

千萬記得，以後不可以和你喜歡的人搶女人，也不可以老是要他小心，明白嗎？」

鄭重叮嚀交代，冰無漪也不曉得自己哪裡來的病態自信，賭日後他可愛的子卿一定會喜歡另外一位”冰無漪”，防範未然了起來。

劍子卿似懂非懂的點頭，眼神卻離不開冰無漪：香檳金色的抽皺澎袖蕾絲襯衫上頭點綴蠟玻璃釦，帶出懷舊的古典氣息，薰衣草紫玫瑰圖騰合身背心修飾身材顯得高挑精瘦，下半身是燈絨蕊七分馬褲搭配和背心同花色的即膝襪，腳蹬酒棕紅皮革紋路短靴，像是從藝術大師的名畫中走出來帶著優雅浪漫的中世紀貴族，奪人眼目，惑人心弦。

瞧小傢伙望著他有些呆呆愣愣的傻樣子，冰無漪不過大方牽起孩子還不夠厚實的掌，感嘆著年輕真好。情竇初開的年紀，看什麼都好新奇，哪像劍布衣，無論他的穿著再別出心裁，那個混帳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既然劍布衣波瀾不興，他就裁衣剪布做到劍布衣嘖嘖稱奇的那一天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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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瀾首映之前的記者會上，導演帶著主要演員出席，獨缺朱涼的飾演者。

「導演，為什麼明明是雙男主角，朱涼卻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連預告片，都只有他穿白帽兜露出一雙眼睛的鏡頭而已？」對於這點，記者窮追猛打，希望能從其中套出一些蛛絲馬跡，回去寫篇響亮竦動的獨家報導，刷新自家報紙的印量。

始終保持微笑的導演，三言兩語帶開了話題，不肯繞著朱涼打轉。人形師勒令全面封鎖朱涼的一切消息，連電影當中的畫面，也只有最後的最後，才讓朱涼露出側臉，保密到家。

人形師可以輕易捧紅影視圈的任何一個人，也能把對方從雲端扯入谷底，一輩子都爬不起來。誰敢，拂逆？

朱涼是人形師親自帶來的演員，邪肆的臉容遮在白色帽兜底下，也是電影即將殺青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才有機會親眼目睹那份窒息的邪佞之美…。

偏生，有人不信邪，偷偷拍下朱涼兜帽底下足以傾倒眾生的臉容，想要趁機海撈一票。結果，卻再也沒有來片場上過班，聽說，橫死在無人路經的暗巷裡頭。

殺雞儆猴，一個就足夠。

人是被人形師扭斷脖項隨意棄置的，冥界號令，不容質疑！

『冰無漪，必須是第一個看到朱涼完整臉容者，其餘，殺無赦。』鬼差冷下格殺令，喜歡以藝術方式肢解殺人的人形師，自然樂得遵從。

帶著一片懸疑的氣氛下，觀眾魚貫入場，首映開始。

冰無漪挑選了一個角落而不起眼的位置，即使剡冥給他的票卷足以換到視野最好的貴賓席，他不想。

視線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螢幕，直到最後總收幕的時候，朱涼猛然掀開自己的帽兜，露出讓冰無漪陌生的臉龐，熟悉的眼神為止…。

現場觀眾此起彼落的興奮尖叫聲，入不了冰無漪的耳，那個演員，是劍布衣，也不是劍布衣。

借屍還魂的那人啊，讓他頭暈目眩，有種淡淡的，想哭的衝動。

散場的時候，冰無漪不像其他人沉醉在電影史詩般澎湃的故事情節與演員無可挑剔的精湛演技裡頭，他只想離開，快點離開。

不自覺越走越快，疾馳的步伐，讓劍子卿遠遠被拋在身後，必須小跑步穿越重重的人群，才能勉強將那片飄逸的古典金色，映入眼簾。

入冬略寒的風，帶起冰無漪看起來格外單薄的淺色長髮，映照在滿目霓虹下，看在劍子卿眼底，彷彿隨時會煙消雲散的一縷幽魂，抓不緊，握不牢。

少年跑了過來，一臉驚慌失措，深怕冰無漪會消失似得，孩子氣握住他垂墜的衣襬，攢得緊緊的，發白的嘴唇抿著，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玫瑰木色的眼一瞬不瞬瞅著。

一臉好笑地將劍子卿拉進懷抱裡，小傢伙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可是啊，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真正認知到，劍子卿還是未成年少年。

只是個孩子而已，不要太早熟，那會讓人心疼。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在那之前，先唱愛情轉移給我聽，怎麼樣？」順著孩子沒有束冠戴帽的髮，冰無漪提出了有點微妙的要求。

「徘徊過多少櫥窗，住過多少旅館，才會覺得分離也並不冤枉。感情是用來瀏覽，還是用來珍藏，好讓日子天天都過得難忘。

熬過了多久患難，濕了多長眼眶，才能知道傷感是愛的遺產。流浪幾張雙人床，換過幾次信仰，才讓戒指義無反顧的交換。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每個人都是這樣，享受過提心吊膽，才拒絕作愛情代罪的羔羊。

回憶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緊就變黑暗，等虛假的背影消失於晴朗。陽光在身上流轉，等所有業障被原諒。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燭光照亮了晚餐，照不出個答案，戀愛不是溫馨的請客吃飯。床單上鋪滿花瓣，擁抱讓它成長，太擁擠就開到了別的土壤。

感情需要人接班，接近換來期望，期望帶來失望的惡性循環。短暫的總是浪漫，漫長總會不滿，燒完美好青春換一個老伴。」

清亮的嗓音中透著一股青春年少特有的吸引力，即使技巧不夠紮實，仍讓冰無漪忍不住跟著低聲唱合。

聽得出來，縮在他懷裡悶著頭歌唱的孩子受過人生劇烈創痛，歌聲中帶有一股和年紀不符合的淡淡滄桑感；可惜要唱出歌詞裡頭纏綿悱惻的曾經，似乎還太勉強了。

如果他方才的點歌選了艱澀情深的柳詞，不曉得小傢伙能夠帶給他什麼樣新奇的體驗呢？

「子卿，你只有十六歲，不要隨便和世界劃清界限，斷了聯繫。蕩氣迴腸，是爲了最美的平凡。

我不求你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只求你答應我，平易中藏拙機巧，清淡中蘊藉淳厚，狷潔清高，襟懷灑落，如晉宋間人，好嗎？」

以孩子的能力，豪氣干雲，將相封侯絕對不成問題。對於劍子卿，冰無漪只求他一生安定喜樂，別像他家子傾，死得連骨頭都沒有剩下來…。

如果不是學會笑看和遺忘，誰又能夠毫髮無傷？

劍子卿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將冰無漪對自己一字一句的殷切期盼收進心底一個重要的角落，而後，輕聲開口詢問，「朱涼，就是朱沁你九死其猶未悔的對象嗎？」

「是他，卻也不是他，他啊，是我這一生中替自己做的最重要決定。」這麼說的同時，冰無漪的眉眼裡，綻開沒有人能觸摸的溫柔微光，燦爛得太過耀眼。

少年強迫自己不許別開視線，去接受既定的事實，即使笑不出來，也要落落大方些。

拍了拍劍子卿的腦袋，像是稱讚小傢伙的勇敢。結束擁抱之前，冰無漪又和孩子提了一件十分要緊的小事，「子卿，以後等你遇到一個願意牽著他的手一輩子的對象，即使你們之間立場相左，困難重重，也千萬不可以放開他的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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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漫漫，將大地妝點成一片碎瓊亂玉的銀裝世界。

冰無漪打著把和自己打扮南轅北轍江南煙雨繪紋的油紙傘，慢悠悠地走進歌樓聽雨，拂去一身紛雪細沫。

「開始下雪了，還是上你這兒喝茶吃點心愜意。」收傘，讓強烈放送卻不至於讓人感到炎熱不舒適的暖氣，自然吹乾身上的水露濕意。

銀戎隨意披掛一件黑白羽氅在肩頭上，笑吟吟遞上特別為冰無漪準備的茶點，「剛出爐的馬卡龍，嚐嚐看吧。」

從馬卡龍疊疊塔正中央抽出一顆莓紅色的，不在乎擺盤是否瞬間山崩，替自己斟滿一杯橙色茶湯，懶洋洋開口揶揄，「Sword對於馬卡龍真是情有獨鍾，老拿來招待我。」

笑而不語，銀戎順手摸走一顆薄荷口味的往嘴裡塞，雖然他是情報中心，不過有些事情，不方便透露，呵。

「第三年了，還習慣嗎？」雙手捧著熱氣氤氳的冰裂紋窯燒瓷杯，金萱溫潤入喉，問得很輕，狀似漫不經心。

冰無漪隨手又拈來葡萄色的馬卡龍，捏在掌心裡把玩，歲月簍刻的痕跡，遠比他想像得還要更清晰。

「被劍布衣真的當成少爺伺候習慣了，現在自己動手，有時候反而發懶。」

第一年，他還沒有學會面對失去，暴起暴落的精神狀態，行為模式，弄得人心惶惶；第二年，吸鴉片的弄了一個需要被關愛的十六歲少年給他，思念劍布衣的時間，明顯減少了許多；第三年，再也沒有人，能看到偶爾夜欄人靜時分，他對劍布衣不曾稍減的眷戀。

現在，他的可麗露做得有模有樣，放在歌樓聽雨三不五時出現的甜品櫃裡頭，立刻被搜括一空，可惜火侯還不及銀戎千錘百鍊的功力。銀戎不肯告訴他正確的配方，讓他做一次，調整一次其中的比例，直到修正出劍布衣魂牽夢縈的完美口感為止。

投資房地產兩年多來，他以劍布衣的名義，購置了幾幢千萬豪宅，商業辦公大樓，光是每年出租所得的利益，就足夠他花上幾輩子的時間。看著存摺飛快累積，也挺有成就感的。

原本就擅長的製衣和調香，當興致來的時候，冰無漪不介意藉由自己靈巧的雙手，變出一場令人嘖嘖稱奇的絕妙魔法。

生活充實了，心卻拒絕掀起任何的漣漪，死活不肯，讓人替他介紹任何的對象，『少爺我要是隨便幾年就把劍布衣忘個一乾二淨，那我還值得他拼死也要活著回來嗎？！』

有時候劣根性發作，冰無漪會讓咎殃的人格浮上檯面，搞得自家兄弟雞飛狗跳。得意洋洋的，是沒有人能制約的山大王。

不管是給天哥捅個半大不小的簍子，看著對方疲於奔命，還是給住山頂的探監，惡整對方的伙食，都是冰無漪目前生活圈中不可或缺的醫個小環節。

順說，越織女小姐和紅流結縭，最近終於傳出喜訊，不知懷中胎兒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兒，他很樂意充當孩子的義父乾爹，男娃娃的話，自然不在他的管轄範圍裡頭。

喜歡上劍布衣這個混帳男人，已經是他這輩子最不美麗的事故，冰無漪才不想，無視前車之鑑。

越織女小姐一直被矇在鼓裡，不知道劍布衣死亡三年的噩耗。冰無漪沒有辦法親口證實劍布衣的死訊，他不想破壞越小姐得來不易的幸福，無法看著那雙翦水秋瞳，染上哀愁的顏色。

守口如瓶，冰無漪堅持守口如瓶。

「呵，今晚歌樓聽雨難得開宴，我相信這次的舞者你會喜歡。有沒有興趣邀請你的親朋好友一起賞光呢？」銀戎靜靜端詳著冰無漪每一刻流轉的神情，而後決定自己要透露多少內幕。

劍布衣的魂，留在歌樓聽雨，充當服務生。許久沒有翻新裝潢的他，趁秦瀾電影的熱潮，改走魔幻復古的風格，版權問題不用他煩惱，也順勢將劍布衣白色兜帽的奇異裝束合理化。

冰無漪將自己的兄弟快速瀏覽過一輪，而後渾身起雞皮疙瘩地用力搖頭。二哥對於這種附庸風雅的活動興致缺缺，他不想自討苦吃；找阿剡去新書發表會還可以，舞蹈表演，他怕阿剡看到睡著；鰲天忙著幫天哥擴張事業版圖，沒有閒情逸致；剩下的幾個兄弟，不是不熟，就是有心結，沒有列入考慮的可能性。

紅粉知己不少，真正願意往心底擱，又送禮自用兩相宜的對象，大概也只有劍布衣一個，或者，為人敦厚誠懇的月藏鋒了。

「鋒仔最近人在國內，少爺我晚點問問看要不要過來歌樓聽雨喝茶敘舊好了。」月藏鋒跑遍大江南北，見識各地的風土民情。原是美事一樁，不過對方天然呆的性子實在讓人不得不捏把冷汗，怕一個不注意，月藏鋒給人賣了。

他還記得，自己有一次不惜衝進警政大樓，活像自殺炸彈客還搶匪之類的，只為了找靖滄浪隨他一同前往解救步小心物入賊窟的月藏鋒。

「能不能順便幫我問問佛劍師父的意願？如果可以，今晚的華宴，我希望大師能夠在場。」銀戎提出了一個有點匪夷所思的邀請對象，讓冰無漪一口柑橘果粒茶差點噴了出來。

冰無漪對和尚沒有任何好感，尤其天原佛鄉與厲的對立，更讓負面情緒高漲。佛劍師父是少數和他有交情的佛門高僧，對方的大義凜然，讓冰無漪看見了不同的可行性…。

「我能幫你約人，但我不保證大師會出席。」
★

華燈初上，歌樓聽雨門盈羅綺，羌管菱歌，吟賞星月，乘醉聽簫鼓，一片歌舞昇平，流光泛彩，卻不淪於紙醉金迷的聲色縱情。

*(註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也許，還不足以貼切形容歌樓聽雨門庭若市的盛大狀況。

冰無漪雖熱衷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的韻事，劍布衣死後也有變本加厲的傾向，可今晚，他卻什麼意願都沒有，意興闌珊。

他有一股浮現的莫名，卻強烈的揮之不去的預感，銀戎這回特意開宴，肯定讓他永生難忘。

離開了熱鬧的用餐地點，冰無漪走向僻靜之處，拐了幾個彎兒，在九曲迴廊上頭，懶倚雕樑，吹一夜寒涼的風。

衣襬弋地拖行細窣，伴隨著珠玉琅璫相撞的清脆美聲，從遠遠的彼岸傳來，聲聲入耳。雲紋摺紗質感的銀白織錦緞掛子，冷不防，在冰無漪毫無防備的時候，映入了眼簾，「晚安，怎麼不待在大廳裡，反而出來受盡冷風吹呢？」

在完美優雅的銀戎面前，冰無漪懶得偽裝，大剌剌暴露自己的散漫，「應酬應該把子傾推出去，這方面他做得無懈可擊，雖然實際上難以親近討好。

話說你啊，身為聽樓聽雨的主人，陪我在後院閒話家常，不怕失了禮數嗎？」

不太認真揶揄著，銀戎這種溫柔似水的性子最難以應付，冰無漪懶得虐待自己的腦細胞。

「此地真正的主人是楓岫，你應該有機會看到我的合夥人幾次，我啊，只是替他守著年少輕狂的承諾。在他每一次碧落黃泉後，尋回他最初的夢想。」一身繁複宮裝的銀戎顯然興致來了，打開話匣子，淡淡提說那些湮滅在時空裡的泛黃記憶。

「生命近乎永恆的你，有想過找回自己的兄弟嗎？」五百年的光陰雖然不長，淡總會有那麼一天，他會面臨和銀戎相同的人生岔路。

蜷著一縷蜜金色的髮，銀戎的答覆，沒有猶豫和遲疑，「不需要讓他們再度背負前世的牽掛和羈絆了，我始終相信，忘川的那一碗孟婆湯，是為了擁有一份嶄新的人生，和不同的人相遇，寫下另一場奇幻的冒險旅程。」

嘴角，掛著十分好看的弧度，銀戎笑著表示：我還記著每一個兄弟和友人，足夠了。

劍布衣死去的第三年，因緣際會下，冰無漪開始和佛劍分說學禪。現在的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可以理解，心本空明無掛礙背後的禪意。

未來，當兄弟一個一個離開自己的時候，他應當能以更豁然的態度去面對生死的課題。

緣起緣滅，傷懷不復。

「老實說，子傾仍是我不能掩蓋的痛，好不容易等他承認自己也喜歡我了，我沒辦法容許他這麼一去不復返。」參不透的，是業障，還是走火入魔？

「如果劍布衣在你心中已經激盪不起任何的漣漪了，我想差爺會很困擾的。」沒有讓冰無漪知情的，那些如火如荼的後續動作，只為了支撐起一份不容搖撼的信念：還給劍布衣和冰無漪，約定好的天堂！

冰無漪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遺忘過親手埋葬劍布衣時，那份骨血裡反覆喧囂的懸念。一開始拒絕正視心被挖空一大塊，反而讓猖狂的思念有跡可趁，滅頂了自己。

笑得喪心病狂，同時痛得鮮血淋漓。

後來坦然面對自己低迴怎忘的刻骨銘心，冰無漪不再害怕旁人看穿笑容底下故作堅強的謊言。

荒唐過，當來不及，等不及，嘎然而止的回憶，不受控制流洩，感性會帶著冰無漪的腳步，尋，一份戒不掉的心底憂傷。

大理石白的小小墳塚，映一泉凜冽的清泓。光滑的表面，不刻一字，突兀矗立在蔓草荒煙中，蒼白了畫面。

細雨濛濛，黃土一培，埋藏多少曾經？

當重新踏上埋骨的地點，走得太匆忙的誓言，無法回頭欣賞的眷戀，衝破歲月，重演著傷心欲絕。

揚棄手中傘骨，冰無漪不敢哭。思念太過清晰，雨幕裡，兩行冰涼，怎是一個愁字了得？

不能哭，怎麼可以哭？

跪在無字碑前，臉頰輕輕貼著，任匯潦的雨水痛快沖刷。劍布衣沒能帶走的愛，遺留下來，散碎在每一個角落，當冰無漪不經意拾起，便漫起巨浪滔天。

雨露穿透了衣衫，又濕又黏，蘸在肌膚上，賴著不肯走了。

指頭，撫在一片平整上頭，任自己想念劍布衣的軟弱，馳騁。

翻身，改變姿勢仰躺在墓碑上頭，毫無禁忌。一壺濁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一面喝，一面灑，握不穩的雙金樽，搖搖晃晃，是冰無漪與劍布衣隔著生與死的巨大鴻溝，空對飲。

放縱著自己，水色碧袍翻酒污，鈿頭銀篦擊節碎。反正，珊瑚擊碎，劍布衣也不會聽到…。

秋月春風等閒度，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欄杆。

打著酒嗝，闌珊態現，冰無漪不在乎。劍布衣不在了，他何必，裝模作樣？

經常，睡在冰冷的陵墓旁，傍在已寒的屍骨邊，以天為衾，以地為枕。醒著，醒著，就這麼睡上一夜。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由不得我拒絕。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那天堂是我愛過你的地方。

「什麼時候，能讓劍布衣回到我身邊…？」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冰無漪只是順口問問而已。

「四百九十七年以後，不計代價！」
★

銀戎和冰無漪閒聊了好一陣子，至於不小心又有多少冥界機密因此說溜嘴，不在某人的關心範圍裡頭。

「我得先去大廳準備開宴了，希望今天的舞者包君滿意。」拍了拍冰無漪的肩，留下未竟與莫名，銀戎笑笑離開。

冰無漪不想費心去猜銀戎那些曲折的心思，或者該說，那群冥界工作者又有什麼打算。

兀自待在長廊上，胡思亂想，直到前方的廳堂爆出如雷歡動的熱情掌聲，冰無漪才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該回去了，把月兄一個人丟在那裡喫茶，似乎有點失禮。

回程的時候，冰無漪不慎撞到依個穿著白色兜帽的歌樓聽雨服務生，開口道歉之前，先讓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震懾了…。

開始跟在佛劍大師身邊學習以後，冰無漪多少能看見某些常人肉眼所不能視的風景，雖然他本身沒有陰陽眼。

那是一個身上滿是冥界繁複咒封的服務生，最複雜的禁制，集中在脖項以上的位置。

腦袋忽然亂轟轟炸裂開來，在服務生面無表情與自己錯身而過之前，冰無漪突然用力捉臥住對方微微裸露出來的腕骨！

服務生沒有甩開，肢體卻僵硬冰冷的彷彿沒有生命的偶人，一動不動。暴突錯落在肌膚上頭的青色血管脈落，觸摸的手感，駭人。

冰無漪愕然鬆開手，瞠目結舌，眼前的服務生，不是活人…。

思緒紊亂了好一會兒之後，冰無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評估眼前的情勢。能動用冥界咒術控制活動的活屍，又巧妙藏在歌樓聽雨的，莫非…？！

臆測，太過驚濤駭浪，冰無漪不曉得自己是怎麼開口的？聲音，又是如何克制不住的顫抖？「我可以揭開你的帽兜，拿下你的面具嗎…？」

天之驕子的冰無漪，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低聲下氣哀求對方的一天，他的軟弱，來自於太過在乎。

服務生聞風不動，空洞的眼神，落在冰無漪身後的遠方，暗處吸食鴉片自我虐待的鬼差身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崩毀了，情緒，沒有存在的必要。

鬼差不是什麼善體人意的好人，毫無良識，缺乏同理心，不過偶爾，連殘渣都沒有剩下來的慈悲會發作，通常在他吸完鴉片，神志陷入短暫的迷芒之際。

解開原先的指令，重新下了一組。

見服務生許久不曾出現任何反應，也沒有閃躲或拒絕的意思，冰無漪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讓被刻意隱藏的顏面，重見天日。

「…子傾，你什麼身體不好選，偏生要弄張如此邪魅，和你的氣質完全不搭的嗎…？」一念癡迷，與服務生四目交接的剎那，多少蓬萊舊事不受控制浮翻而出，冰無漪即使激動的想哭，脫口而出的也只有淡淡的調侃。

眼前人，不是真正的劍布衣，他不能哭，要笑，一定要笑！

服務生被鬼差新的命令封了口，不能言語，也不許有主動的肢體接觸，可鬼差，沒有禁止服務生接收冰無漪的情緒。

名為朱涼魂魄不完全的活屍，在接受了冰無漪故作堅強的玩笑言論後，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地落了下來，靜靜地流出一條蜿蜒的河。

「兄弟，怎麼突然哭了起來？現在你是借屍還魂，抱著你我會很彆扭的。」冰無漪拿捏不定主意要不要抹去朱涼臉上的濕涼，臉容差異太大，他多少有心理障礙。

說不上來，目前亂了調的心情是悲是喜，只好努力勾開大大的笑容，讓劍布衣不需要連躺進棺材裡頭，都還得替自己憂心。

「笨蛋子傾，別哭，四百多年以後，你會以完整的姿態和我重逢。所以，現在只是暫時分離，你要努力一點擺脫那些可笑的命運，好嗎？」

也許長路迢迢，也許他一個人很寂寞，可是，劍布衣的心意，和他是一樣的，這樣還不夠嗎？

照顧過十六歲的性子極端卻對他百依百順的劍子卿一陣子，又佛劍師父相處久了，冰無漪逐漸明白，劍布衣那時候即使生命殘破又可笑，卻仍然那麼虔誠感謝鬼差背後的理由。

立場和命運，從來不是他們可以主宰的，如果劍布衣只會怨天尤人，他還會義無反顧堅持等上五百年嗎…？

「不能說話沒關係，聽我說就好。」最終，冰無漪和朱涼像是普通的知心好友般談天說地，雖然，都是冰無漪在說話。

直到，鬼差脫離了頭昏腦脹的混沌狀態，強制修改朱涼的指令為止。
★

留住你一面，畫在我心間。誰也拿不走，初見的畫面。

哪怕是歲月，竄改我紅顏。你還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生死有何難？誰都別來管。若是沒有你，我苟延殘喘。

*註：金主完顏亮曾因為柳永的望海潮一詞興兵南下，兩句指為柳詞的藝術境界之高
此處借喻為歌樓聽雨的空前盛況

Free Talk：
想說的東西太多了，反而，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才好
於是，單純看故事和文字好了ovo

沒意外的話，今天晚上閑潭夢花落和八聲甘州就會隨著郵差先生的腳步上路囉
請稍等嘿ˇ

另外，週日12/02準時開放風滿小樓的預定=w=
冬麟如果順利的話，下週五會張貼，不然就要等到12/14了(滾動

[ 此帖被洸離在2012-11-30 00:11重新編輯 ]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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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147樓發表於: 2012-12-07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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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麟‧上

幽幽川冷，潸澘河緩，冥冥三途，有子夜哭。

純色墨黑窩坐忘川畔，海藍深邃眸光逗留平靜無波的水面上頭，不知，正望著什麼？又，想著些什麼？

漣漪不起，顏色不沾，透白的，清澈的，倒映著，渲染著。模糊鏡影，緩緩顯像，斯文的，赭闇的，緊閉的雙眼，是誰，正在沉睡？

輕沾，點點圈圈向外擴散，看不清，識不得，川水底下載浮載沉的，原本面貌。

不屬於自己情緒的淚水，顆顆晶瑩，無端，滑落。滾入無濤的死寂川面，興，一場小小的波瀾。

深眠的，沒有意識的，水底下油油招搖，像青荇，似水蛇，飄蕩著，不由自主著。擁抱並不真實的慾望，千年，百年，當時間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不過是痛苦而沒有出口的折磨。

貼合的掌，隔著水流，缺乏涓滴的脈動，自己的心跳太過清晰，一下一下，嘲諷著無能為力。

心一橫，強將水浮屍拉出困囚的牢籠，激躍的水花，被蠻橫撕裂，靜止的緣分齒輪，發出笨重而奮力一搏的突兀巨響，彷彿，要將一切不合理的束縛，震碎。

「劍布衣，如果你願意，請睜開雙眼。」沉肅的，鬼差最愛也最想念的嗓音，以言語的特殊魔力，試圖喚醒長年封印的靈魂。

僵硬的肢體，即使痛也要逞強，費盡全力，扳住曙光般的一線希望，即使，血淚流淌已哭瞎了雙眼，「你是，問先生吧？」

本能地承接，劍布衣的搖搖欲墜。生性敦厚，骨子裡的執著，卻與鬼差一般無二，留連忘川千年，盼的，是緊抓不放的微渺，「我是罪劍‧問天譴，鬼差寂寞侯的情人。」

袖風一甩，盪起三途川的滔天巨浪，隱約重新浮現，劍布衣熟悉到難以相忘的那抹水藍，睡在荒郊野嶺，枕著細雨雷轟。早已看不見，只能以心觀視。

握緊的拳頭，是誰的心疼？又是誰的不甘願？

「不能離開忘川的我，只能透過與寞接觸過的人事物，被動得知他的近況，一來一往，也讓我望過數千年春秋。

你和寞的真實交換條件，是接替他，成為鬼差吧？」

掬起一池忘川，任豆大珠露，沁涼滾過。即使永世不相見的沉重還背負著，問天譴仍不受控制，惦著，念著，想著對方。

劍布衣的指掌，扣得更緊，雖然眉眼彎著親切的微笑，翻白的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

「鬼差不允許擁有私人感情，因此，我被徹底從寞的生命中剝奪了。他看不到感覺不到逗留在忘川的我，一次又一次，與他錯身而過。

雖然冀望著能夠脫離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態，可是，你想讓冰無漪代替我來承受這些嗎？

看著你，對他視而不見，擦身，握不住，碰不到。」

不再，凝視劍布衣儒雅臉龐上無法掩飾的碎裂。如果這份悲劇，注定要有人擔，那麼，止步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襟袖揚，無色無像的忘川，再現劍布衣心底最深處的鮮血淋漓：冰無漪三途川畔自剖腸腹，慨然挖出厲元那份淒絕迴盪，義無反顧自盡的傷心欲絕。

被重演的一頁蒼白斑駁，孤臣無力可回天的痛不欲生，透過直接而不容許任何怯弱躲避的影像傳送，嘶吼的靈魂破碎殘缺，幾是，不忍聽聞。

不具名的悲傷，無須眼淚誇張綴飾，亦能充分渲染傳遞，使人感同身受。

「停止！住手！請不要再播放了…。」日邊清夢斷，鏡裡朱顏改，說到最後，劍布衣已泣不成聲，幾乎是痛苦哭嚎。

悲愴，淒苦，也許還不足以形容劍布衣當下心底的荒寒孤寂。

問天譴輕輕揮了揮衣袖，見劍布衣心緒紊亂漸趨失控，宅心仁厚的沉默伐罪者，無法昧著良心繼續折磨對方。

斂起眼眸，問天譴不願意多看負面情緒瞬間暴漲到最高點，而後被突如其來的鬼判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封鎖靈魂所有意識，回拋三途忘川湧起漫天水花激躍的片刻須臾。

他是共犯，合謀內容對劍布衣太過殘忍。

「小問，你這麼愁眉苦臉的，好像是我逼良為娼哦。」毫無良識，興趣是睜眼說瞎話和混水摸魚的鬼判官，笑吟吟的，信口開河。

多半時候抿唇不語的男人，不受判官言詞挑釁，猶如安靜的煙圈，仔細觀察著忘川忽來的洶湧變化。

落下這一步險棋，是對？是錯？是救贖？是毀滅？

無濤川河，如同地熱谷裡頭不安分的熔漿，此起彼落冒出大小各異其趣的氣泡，彷彿隨時都會破掉似的，劇烈沸騰著。

銀藍色幽冷的光，緩緩包圍劍布衣沉寂的屍首，以深淺不一的螢亮色澤，映照川面，形成弔詭的濃烈華麗。

「小問，你知道自己這麼做，等同從背後捅小寂寞一刀嗎？」懶洋洋倚在隨意幻化出來的白老虎柔軟皮毛上頭，鬼判官問得漫不經心。

拳頭慢慢握了起來，問天譴分辨不出來，自己現在什麼樣的情緒多一點？「不管寞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干涉他。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應該去承受他和豪賭沒有兩樣的試煉！」

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認同劍布衣必須踩著冰無漪的屍骨邁向復活之路的瘋狂行徑，在寂寞侯的眼底，人命仍是輕濺的不值得一哂嗎…？

天界司宰太過難以捉摸，誰敢保證，冰無漪一定回得來？

即使要和寂寞侯正面衝突，縱然會讓局面產生更不可收拾的變化，他沒有辦法盲目縱容！

如果這樣的極端對立中，因此傷害了劍布衣和冰無漪，他願不計代價去換回兩人。

「不能以私情害義，小問，你和小寂寞的思考模式果然同調，對自己一點情面都不留。真是白疼那小子了，竟然暗地想把我賣掉，呵。

放心，看在你們這幾個孩子這麼努力的份上，天界那個神經病，我會負責擺平！」
★

大雨傾盆，擊打著街道，屋簷，行人五彩繽紛的傘花，為灰茫的城市，帶來明快的節奏，舒緩了那股濕搭搭的鬱悶感。

透過透明的落地窗，好整以暇欣賞著熙來攘往的過客，各式各樣的風景。

一把突兀的油紙傘，潑繪江南煙雨的溫柔，一身墨黑的翩然衣袂，擺動英姿颯爽的姿態，映入眼簾，闖進心底，發酵。

「歡迎光臨，請問內用還外帶？」原若柔弱無骨菟絲子般癱在玻璃點心櫃上頭的身，直挺了背脊，揚起招牌的專業弧度，笑容可掬。

「這邊用，草莓水果塔和覆盆子藍莓果粒冰茶，謝謝。」懷抱整束嬌小怯憐的滿天星，帶著迷迭香草的氣味，還有，揮之不去的，悲傷氣息。

微微瞇縫了眼，肆無忌憚打量眼前優雅如黑貓，奇裝異服卻未引起任何異樣眼光的男人。

坐在吸鴉片的慣用座位上，海藍色深邃眉眼中，眨動溫暖的微光，噙著幾不可見的笑，卻，讓落寞覆蓋了過去。

嘖嘖稱奇，吸鴉片固定一個星期過來三次，剩下幾天，即使店內客滿，也不會有人想坐充滿鬼氣逼壓的那張空桌。

壓迫感太深沉，近乎讓人窒息。

略略掀開蒼冰色眸子，以不同的方式再度觀察絲毫不受影響的男人。非生，非死，果真光怪陸離。

念頭一轉，不羈灑脫的風華絕代爬上臉容，遞上一盤新鮮出來的可麗露，大剌剌霸佔對桌的空位，「少爺我今天心情好，招待你的。」滴溜溜勾轉的眼，寫滿了侵略性，只差，沒當場將人生吞活剝。

「謝謝，請問我能打包嗎？我的朋友很喜歡這邊的可麗露，可惜無法親自前來品嚐。」不輕易隨之起舞，定力過人，可非空穴來風。

眨眨眼，哎呀，既然不是毛毛蟲，就該壯烈的撲火，「真巧，我也有個朋友，總是坐在這個位子，點和你一樣的甜品。」

對方當下的表情，五味雜陳，耐人尋味，卻不急著搭腔，只是工整切下一整塊包含碩大草莓的水果塔派皮，往嘴裡送，刻意的，突顯自己不敢吃草莓的小小弱點。

「我沒有辦法接受草莓的酸，所以我的情人，每次都故意點這一類的甜食來氣我。後來啊，聽說他每次都吃這些，用來弔念他失去的愛情。」沒有特殊起伏的語調，聽起來平易近人，卻帶著讓人鼻酸的濃厚深情。

與龍神不謀而合的剖白，真實身分，呼之欲出。

『鬼差爺對於草莓沒有特殊喜好，只是因為問先生討厭那種口感，所以他才會重複點來吃。』斯文的銀戎，總是含蓄婉轉透露冥界八卦。

『那個吸鴉片的，腦子裡頭應該只有公事，公事，公事吧？沒見過像他這種把自己逼上退無可退極限的精神潔癖者，會喜歡他的，一定是聖人！

愛情是一種獨占的表現，誰能夠如此雍容大度忍受，自己永遠被擺在最後順位，甚至是毫不猶豫能夠被犧牲掉的對象呢？！』

不曾聽聞鬼差的思念，情人的名字，也不會掛在嘴巴上頭。如果想保存記憶不讓它模糊，一定要用這麼不坦率而且自虐的方式嗎？

男人身上散發著一種溫厚的氣質，感覺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好先生類型，唯一的缺點是太過安靜。這樣一個寡言的傢伙，會是吸鴉片的九死其猶未悔的對象嗎？

「我是問天譴，來自三途川畔，非人非鬼，替我的朋友送滿天星和迷迭香草過來，給冰無漪你。」臆測被印證了七八分，卻沒想到，男人不但自己戳破了表象，還差點讓冰無漪，狼狽的下不了台階。

好狡猾啊，搬出了劍布衣。

「思念和真心喜歡，這些話，我等著他親自來告訴我。」笑得好驕傲，藉此掩飾不經意提到劍布衣時，那份重新被溫熱的牽掛。被冰無漪埋藏在皮膚表層，隨著血液在身軀裡來回滾動，輕而易舉，就能揭開，瞧見裡頭嫩紅色的血肉糢糊。

「迷迭草的意思是請記得我，你必須自己思考劍布衣想要傳達什麼。我由衷希望，你們兩人，最後不會以魂飛魄散和永世不相見寫下無言的結局。」

不過前來陽世執行第一個步驟，問天譴留下了未竟以後，準備轉身離開。

「不等鬼差過來嗎？」好不容易從忘川來了，不與尋覓自己千百年的對方相見嗎…？

搖了搖頭，神情裡笑中帶淚，不能言說的傷，一下子全都延燒了過來，「即使我正坐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我，所以，沒有關係。」

沒有說出口的，是：那即將是未來你和劍布衣的寫照，他再也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你會和我一樣，只能看著對方獨舞的背影，就只能看而已…。
★

淡色長髮貼頰，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青年，兀自蹲在無人顧守的三途川，白皙腕骨擺弄一汪漣漪。

時間點，是巧合？還是刻意？

寬大繁複的淺色衣物，隨興拖襬在黃泥柔軟上頭，即使髒污也看不出絲毫在意的跡象。略帶空洞的眼神，專注盯著劍布衣瞧呀瞧的，像個孩子，咧開了近乎天真的唇彎。

輕聲吟唱著不知名的異域歌謠，清澈如水晶般乾淨透明的優美唱腔，跳躍流轉著靈動，一曲天籟，即使柔和，亦能譜寫出蕩氣迴腸的感動。

不興波瀾的森冷川河底下，靈魂因此睡得更沉，更深。

掬捧起靠三途川支撐著不腐朽的亡者軀殼，溫吞吞撫著劍布衣的臉容，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又輕柔的動作，和正哄著孩子安祥入睡的母親，無異。

逐一確認卻穴位之後，青年不曾止歇的幽幽唱唄猛然轉變了曲調，疾湊而磅礡，彷彿正面臨千軍萬馬的一觸即發！

按著劍布衣的天靈蓋，冷不防，把軀體上支離破碎的魂魄奮力往外拉，強制分離。

「碎裂成這樣，你知道，如果要完整拼湊起來，起碼得犧牲掉兩個人嗎？」眨巴著沒有情緒起伏的眸光，問的好單純。

也不是真的想聽死人回答自己，青年仍舊維持著那張清秀卻缺乏表情變化的臉龐，用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把劍布衣的肉身剝皮拆骨放血，順便把內臟全部挖出來。

鮮血灑了滿身，肢解的畫面過於殘暴，青年也不皺一下眉頭，一直保持淡淡的，和冷漠疏離難以精確區隔的漠視態度。

以神怪精獸的血肉骨骼與臟器，重組劍布衣。

工作完成後，青年歪著頭繼續端詳身旁明滅不定，懸浮在空氣分子中灰白混色的魂魄，看不出來，正在思考，還是單純發怔？

伸出手，讓不懼怕自己嬌尊身分的魂，暫時棲息，「修補你的靈魂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我是天界最有權勢的那人，司掌破壞與再生。

在我的眼中，只看得見天界對我的忌憚，還有人類無盡的貪婪，妒忌，自私。

你呢？你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在手中，聚積了微小的熱源，簡單修復部分被強行撕扯受傷的裂痕。這不在青年和鬼差的交換條件當中，青年只是一時興起。「證明給我看，人類最強大的感情‧無私的愛，我將應許你一切無視天理的要求。」

不該出現任何反應的靈魂，突然，竄出比烈焰更璀璨的純粹火紅，青年見狀，無喜無悲的韶秀臉孔上，慢慢裂開了真正的笑意…。
★

不經意的言詞，悄悄發酵，在冰無漪心底逐漸加溫膨脹，直到最後，他終於懂了對方的絃外之音，衝去找鬼差理論，而後自盡為止…。

問天譴出現的頻率大概是三個月一次，總錯開吸鴉片的過來他的麵包店吃點心的時間，無聲無息吃完草莓水果塔和覆盆子藍莓果粒冰茶後離開。

臨走之前，總捧上一束據說來自劍布衣，真實性卻無從考查的滿天星與迷迭草給他，同時不厭其煩留下重複的竦動提醒。

一做，好多年。

冰無漪平均三十年左右得搬遷一次店址，斷去和過往地緣的一切聯繫。容顏不老，歲月不曾寫下任何光輝的痕跡，怪力亂神的讓人起疑。

天哥臉上出現第一條皺紋的時候，冰無漪忘不了那種太過衝擊的震撼。

印象一直停留在孩提時代對方寬闊如山般屹立不搖的偉岸身型上頭，看著天和二哥，撐起了搖搖欲墜的家，扛起了照顧嗷嗷待哺弟弟妹妹們的責任。曾幾何時，年華老去，鏡前悲白髮？

『時間被凍結在三十而立的，只有殃兒你一個而已。難道你希望，當劍布衣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是佝僂老翁了？』

顯然超出了思考範圍，冰無漪完全拒絕認知，他和劍布衣會成為兩個髮禿齒搖的老公公，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一起坐在秋鳴山居的小院裡頭曬太陽之類的。

這樣的畫面，太驚悚了。

時光的齒輪從來不為任何人停留，當冰無漪不經意撞見自家兄姐以略為蹣跚卻堅定的步伐，相偎著在住家附近的小公園裡頭散步時，忽然湧現出，天哥和二哥這樣的養老模式，似乎，挺適合彼此的怪異想法。

也許冰無漪曾盲目迷戀自己的二哥，也許總是捉弄苦命的天哥，最終，他能笑著送兄姐最後一程，沒有遺憾，只有圓滿和思念遺留了下來。

魑嶽犯下蓄意殺人罪，被關了十幾年後出獄，聽說整個人蒼老了不少。他和海小哥，是唯二沒有到場接風洗塵的人。

海小哥固執守著一段對劍布衣的誓言，在生命的盡頭之前，不肯踏出方丈雨卷樓一步。即使他離開了，荒煙漫草中小墳裡頭的屍骨，能爬出來指責嗎？

冰無漪說不上自己是否已經原諒魑嶽，他不敢保證再見血濃於水的兄弟時，是否直接抓狂抽出禍水一槍轟掉對方腦袋？乾脆不見，不讓自己想起劍布衣被迫嘎然而止的生命。

聽說對方後來成為某知名劇團裡頭年紀最長的演員，隨著團隊四處巡演。回到國內盛大公演新劇碼時，魑嶽寄了兩張貴賓席的票卷給他。

贏得滿堂喝采，場場爆滿甚至加演的藝文表演，可冰無漪沒有去看，他轉送了一張給月藏鋒，而後公演當天前往方丈雨卷樓，蹲在劍布衣當初風歌倒落的地點，喝了一夜悶酒。

海蟾放任著和自己不對盤的小弟縱情荒唐，不過讓憂患深在無端滂沱大雨落下時，給人送了把油紙傘過去，當初劍布衣打過來的那一把。

至於冰無漪是否痛快酣觴淋了整夜的雨，不在他的關心範圍裡頭，海蟾自認已仁至義盡。

「都四百多年了，我還把住山頂你的公演門票留著，你說，我是不是個值得讚許的兄弟呢？」

鰲天是兄弟裡頭過的最春風滿面的一個，孤狼不但娶了個貌美如花的賢淑妻子，而在鰲天過六十大壽的時候，添了一名白白胖胖的小孫子。

有子承歡膝下，含飴弄孫，他想，除了對忌霞殤那份不曉得是否已經淡化的病態執著外，相信他哥哥肯定是安祥躺進棺材裡頭，含笑九泉。

提到孤狼，當然不得不說一下他家審美觀讓人不敢茍同的瑤哥，暗戀了對方一輩子，卻永遠沒有開花結果的機會，即使如此，瑤哥仍不屈不撓賠上自己的大好青春，換一份孤注一擲的鏡花水月。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

他的姐姐，最後死在孤狼的懷抱裡，臨死之前，剖白了一件讓對方震驚不已的陳年舊事：孤狼的初戀情人，宮月世家的小姐，是她親手殺死的。

冰無漪沒有把結局看完，那是瑤哥的個人選擇，何必干涉呢？

低調的阿剡，似乎沒有特別值得他回憶的東西，靜靜沉澱在腦海的某一處，悄悄的來，悄悄的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憂患深持之以恆，每三個月一個循環，持續用藥，把自己永遠控制在心智不成熟的狀態下，陪著海小哥，度過每一回春秋。

沒記錯的話，兩個人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樣，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幸福呢？

剩下他一個人，暮去朝來顏色故，秋月春風等閒度。

冰無漪對生命產生和銀戎類似的體認，他沒有想過尋自己哥哥姐姐轉世而來的魂。只要樂觀相信每一個人，都在自己所看不見的世界某個角落過得好好的，不就好了嗎？

俐落將常來光顧，從家庭主婦邁入帶著小孫子前來的老婦人的三色吐司完成包裝，微笑遞了上去。

「老闆現在還像個年輕小夥子一樣，我卻已經芳華老去了，真讓人感慨啊。」冰無漪笑著推託自己是娃娃臉，才會看不太出來年紀的變化。

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四百多歲了，是想嚇死誰呢？

看盡滾滾浪潮，漫無止盡的相思，也即將盼到終點了…。
★

帶著兜帽的活屍朱涼，任由冰無漪捉握著自己青筋滿佈，死白色肌膚緊緊貼合在骨頭上的修長指骨把玩，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襯底的絲竹悠揚，是銀戎特有的體貼。

鬼差准許朱涼三年見冰無漪一面，時間一到，身上隨處可見的咒封會自動解除，雖然只是被動隨對方起舞，唯一的反應是流淚。不過，能夠感知情人的言語和觸摸，已經足夠。

對於朱涼邪魅中帶著張狂的俊美臉龐，冰無漪始終跨不出自設的心理障礙，無法坦然面對差異性太大的五官，與身體原本主人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專制狠絕感。因此，總要求朱涼不許脫帽。

只有一魂一魄的朱涼神經傳達異常遲鈍，很多時候冰無漪一句簡單的話語，需要耗費比常人更多的時間去理解和消化，加上無法出現適當的情緒反應，因此，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界懷著冰無漪不讓他露臉？

朱涼也有小小的禁忌存在，現在的他，不想被冰無漪擁抱。

幸好冰無漪十分嫌棄朱涼使用的”屍體”皮相與冰冷觸感，頂多捉著指掌十指交扣而已。

閒來無事的冰無漪，不定期上網販售手頭上庫存的布丁娃娃。他熱衷低價起標，反正最後的結標價，每次都衝上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天價數字，足見稀少與搶手的程度。

人形師雖然授權出版社可以自由利用肖像權與廠商簽約製作各類週邊產品，唯獨自己情有獨鍾的手工布娃娃與公仔兩個部分死咬著不放，間接造成布丁娃娃供不應求的市場狀態。

雖然出現過盜版，不過曇花一現，人形師巧奪天工的縫製技術，豈是隨便路人甲乙丙就能模仿的唯妙唯肖呢？

「我只留了一組布丁和阿水在身邊，是你粗糙到不行的手作品，少爺我很寬宏大量吧？」冰無漪不要過度精緻的娃娃，他只想保留，見布衣獨一無二的心意在身邊，好好寶貝著。

朱涼沒有辦法扯開嘴角露出笑容，雖然心底政綻放著無與倫比的美麗情懷。

冰無漪和見布衣認識多少年，秦瀾就出了幾本，拍過多少集的電影。配角不曉得重新遴選過幾回？不變的，是雙男主角朱沁與朱涼，彷彿歲月凍止的容顏。

一個是死人，另外一個，聽銀戎說，似乎是天界神祇下凡，要活上個幾百幾千年，不成問題。

「憂患深竟然是文曲星轉世，真是深藏不露，少爺我可從來沒有看出來。」不怎麼認真地向朱涼抱怨著，當刻意埋藏的身分被揭露，冰無漪才真正意識到，憂患深對海小哥的愛，超越了身分與生命的束縛。

『你生命的長度不止如此，心甘情願畫下句點的理由是什麼？』最後一次和正常的憂患深見面時，冰無漪有種不真切的模糊預想，對方，來和他訣別的…。

憂患深露出慣有的慵懶笑意，難得沒有反駁，金琥珀色的眼瞳中盈滿讓冰無漪感到陌生的盛綻溫柔，『我說過了，這樣子，千潭心底比較沒有負擔。』

食指擱在嘴唇上頭，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調皮地眨眨眼，『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說好囉。』

冰無漪一臉怪異望著憂患深，他總覺得憂患深瞞著自己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可說不上來是哪方面？

處於漩渦中心從容不迫的當事人呢，一邊美美呷著茶湯濃艷的伯爵茶，一邊愉快感嘆著：子卿你的小男朋友真敏銳。

仙人降生，性命比別人長很多大概是唯一的好處，即使他和鬼差交換一半的壽元過繼給海蟾，要活著等劍布衣重返人世，毫無任何困難。

只是，他有時間可以慢慢等，冰無漪卻不一定有命活著等劍布衣回來…。

身為文曲星的自覺，覺醒在鬼差替他開啟天能之後，剎那，憂患深狼狽得知鬼差真正的意圖。

身為其中的一環，憂患深躲不掉，也不該逃避。

他說過，不會讓自己和海蟾殘缺的幸福，建立在冰無漪的痛苦和劍布衣的屍首上！誓言，不曾更迭。

只有脫離凡夫俗子的肉體，憂患深才能找上天界司宰，才能和對方談條件，才能，試圖力挽狂瀾。

朱涼不置可否，說的正確一點，線路打結的腦袋運轉模式，沒辦法讓他釐清憂患深這麼做背後的深意。

「總覺得，幾年後你能回來，不曉得有多少冥界工作者，甚至憂患深，前仆後繼把自己鮮紅的屍骨鋪成充滿荊棘與淚光的道路，迎接你回歸。」

這時候的冰無漪，心情雖是複雜，卻沒有想過用不了多久，他將自盡為這場殘酷的盛宴揭開序幕…。
★

碧眼銀戎難得愁眉苦臉，有些事情，在沒有選擇餘地的前提下，是否只有悶著頭接受的餘地？

他總是用一種柔軟而有情的態度照看無情的世界，理智上能夠體諒鬼差雷厲風行甚至遊走鋼索邊緣的危險做法，感情上卻十分排拒鬼差把所有人逼上退無可退的極限。

只要踏錯一步，全盤皆輸。

跟寂寞侯當著這麼久的朋友，銀戎說不出冷血無情這種不負責任的指責，若真不在乎劍布衣，對方生，對方死，對方只是被劍通慧玩弄的傀儡，和鬼差又有什麼關係？

為了劍布衣不惜寫下和情人永世不相見的黯然結局，值得嗎？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一個鬼差想見卻不能見的，同樣讓他找了幾千年的沉靜伐罪者，信步而來，來解糾葛千年的情仇。

「也許，這和寞當初說服劍兒為鍘龑計畫自殺有異曲同工之妙，為了必成必勝之功，什麼東西，不能狠心捨棄？」問天譴俊朗的五官整個皺在一塊兒，顯然在談論著萬般不願意憶起的往事。

不愛嘆氣，卻老為了鬼差嘆息，他不曉得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面目，去理解冰無漪一定得自我犧牲的死結？

「我知道要你告訴冰無漪這些很為難，沒關係，那就讓我來說。」同樣癥結點，由不同角度切入，可以得到全然不同的詮釋。

問天譴賭的，就是這一刻的歧見！

很可惜，他顯然小瞧了重情念舊的冰無漪發起瘋來連命都不要的程度，在這場誰都不許出了絲毫差錯的瘋狂賭注裡，輸得一塌糊塗，攪得翻天覆地！

「既然回來了，要不要我給你沏壺茶？」問天譴有心避不見面這麼長一段時間，如果能拖延到鬼差回來，最好。

雖然，鬼差仍舊感知不到問天譴的存在…。

縱然會撞得頭破血流，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就怯縮了呢？

「謝謝你的好意，時間緊迫，我還是先探望冰無漪比較要緊。」他要，為這場誰也輸不起的血腥遊戲，投下最大的一顆未爆彈！

Free Talk：

冬麟是鬼燈籠所有的篇章裡頭，最殘酷的盛宴，前半段還好，後半段會直接提到問題的核心，悲劇收場。
文中反覆提到的重點，會在後半段的故事中真正顯示它的作用~
這場盛宴中，每一個犧牲掉什麼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為了他們所相信的，所愛的。
順說，冬麟的第一段是”現在”，後面都是過去哦~

恩，貌似沉重了，冬麟不是結束，只是為了帶出漫捲詩書，引用了杜甫難得的輕快，便是要像詩聖那般雀躍的心情一般，在這個篇章裡，讓所有的人撥亂返正，回到原本應有的幸福
因此即使冬麟是眼淚，那也只是為了開滿荊棘的道路之後，最平凡的相守。

至於雨季開始呢，談的是另外一條線，關於來自未來的小布衣，與遺忘劍布衣的冰無漪，各自找回失去東西的片段

最後的結局本，嗯，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了，總是要來點砂糖咩=w=
如果自身狀況允許的話，風滿小樓會添加一些零星的片段，日常系或者節慶相關之類的，這方面就不另外公告了
請放心，我不會把冷雨聆聽塞進去的(艸

風滿小樓預定已經開始，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戳DM哦~* 我是DM請戳我

無論如何，風滿小樓都會比照夢說漣漪的規格辦理，不會裝死的(正色)

會場第一天也開放訂購和付款，歡迎到時候前來，如果不小心撿到小鴨還是朱璜來著的，也歡迎拍打餵食ovo

攤位名稱：弄天
攤位號碼：G25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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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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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

148樓發表於: 2012-12-10 17: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您好，這裡是說好的心得(誰跟你說好?!

終於看完夢說漣漪跟爍與天晴的後續-春潮跟山河˙啼淚，因為一直想著既然公開的是悲劇結局，那還是只看這條主線的後續才看得懂，至於夏樁與秋聲等到看過酒釀悲歡後再追也許會比較好?(研究很久該如何看才不會有斷層問題

怎麼說?其實很意外的看完您筆下的故事，跟我所想的劍布衣和冰無漪有這麼一點點差距，當然一百個人看劍冰就有一百種劍冰，至少您筆下所刻畫的兩人，情感可以說是刻苦銘心，我很喜歡您筆下的劍布衣，決定好要用微笑隱藏一切事實，卻無法畫出自己跟冰無漪的距離，那份掙扎很讓人心疼。

冰無漪簡直是個任性到無法無天的大少爺(爆笑)，但說起來他的情感一但放了下去便是全部，給予全部不是引火自焚就是終得相守，可惜的是劍布衣想要回應但命運不允許，看完爍與天晴簡直痛到想要半夜尖叫…(室友困擾!

但只能換另外一個角度想，五百年後絕對可以沒有任何理由跟問題來拆散他們，雖然我還沒看夏樁跟秋聲但總覺得一定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在一起，畢竟他跟鬼差還有交易未完成，不過還沒看所以這也只是我猜測而已，說到這我很喜歡您筆下的寂寞侯，用冷漠、理性壓制住內心那連自己都以為已經失去的情感，很讓人心疼，但決定反抗時的那份堅決又讓人覺得很帥氣，真的(笑)

我一直很好奇一個問題，劍冰這兩個在原劇本來就有時空交疊的問題，但我想請問的是：既然冰無漪遇到另一個時空的劍子卿，改變了原本的命運，那劍子卿是會回去原本的時空嗎?如果不回去那五百年後不就…而且冰無漪喜歡的是他這個時空的劍布衣，劍子卿大概也明白這件事情(看到就好痛)。

但是如果回去該冰無漪不就又得失去一次，這不是很痛…嗎?其實我還不是很懂為何冰無漪後來會失憶，原劇兩人都失憶再相逢是很像是輪迴很美，但這在這部我覺得好痛orz新上任的鬼差先生啊(哭臉

也許再看到本子後就會明白一切，只是對於這個問題實在很好奇，好奇到有點困擾(喂)，真的很期待他們能得到最後的相守，也希望鬼燈籠們可以找回幸福。

以上。

Ps.是不是也該補傾君側跟龍痕重華的心得…但某些部分被切割我覺得好可惜(妳錯過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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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生綺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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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149樓發表於: 2012-12-11 01: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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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道友的綺羅生照讓吾淚奔了QQ(離題抱歉)

我依然無法忘卻，那一日烙印在心上的痕跡。

無論是執著還是信仰，是虛妄還是真實，是荒謬還是理性，是瘋癲還是清醒。

我都知道，你是我的求不得和放不下。

未曾擁有過愛別離，便已求不得、放不下。

就算沒有盡頭，就算沒有回報。

我也無法停止繼續思念你...... 我最深的願望，最大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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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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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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