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8 小鎮醫院（27F更新八）【封雪／吞宵／朱簫／赭墨】|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8 小鎮醫院（27F更新八）【封雪／吞宵／朱簫／赭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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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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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0樓發表於: 2015-10-12 12: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舊劇角色常常會覺得自己記憶力不太行XD好像有些橋段都開始要模糊了．．．

三

──────

簫中劍抱著背包坐在火車上，頭側向窗外；從北部一路往南理論上應該逐漸能見到太陽，不想過了中部卻開始下起毛毛雨來。

這是個壞預兆嗎？他把頰側靠在窗上，外頭的雨滴冰冰涼涼的溫度透著窗傳了進來。

他想起他說想到小鎮工作的時候，那些同事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喂，簫老頭，你是菩薩轉世啊？為了一個病人去小鎮？』
『簫老頭，你現在佔的可是一位難求的醫學中心主治醫師缺，外面搶得像什麼一樣，你確定要為了小貓頭鷹而放棄？』

『他不是小貓頭鷹，也不是一個病人。』他坐在辦公桌前，微笑著把申請小鎮醫院主治醫師缺的申請單填好，塞進白色信封袋。『他是“我的”病人。』

同事們喜歡叫他簫老頭，跟少年白有些關聯，但關係更大的恐怕是他總老氣橫秋地說話；明明人生也只過了三十年，講起話來像是活了三百年的老妖怪似地。

每個人的人生有所不同，就算走一樣的路、也會有不同的際遇；有人可以平平淡淡、有人能高潮迭起、也有人總是動不動就摔進水坑。簫中劍從來就不曾懷疑過、他總是比較倒楣的那一個，也因此變成老得比較快的那一個。

簫中劍的人生裡唯一不倒楣的一次，就是考精神科專科醫師的那一次。

那一回，看著同組的前面幾位考生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出口試場，他不得不在心底不停安慰自己『反正倒楣也不是第一次』；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出乎他所意料，宵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他隱約覺得所有考官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於是，宵成為他當上主治醫師之後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病人。

想到小鎮來幫宵看病的念頭已經在心裡盤桓一陣子了；過去小鎮沒有像樣的醫院，精神科診所的生存也不容易，但近幾年有幾個醫學中心紛紛在小鎮經營分院，幾乎都有精神科分科，讓他認真考慮要實行過去的計畫。

與在東部山區當醫生的網友討論過後，他決定到小鎮醫院試試看。

雖然簫中劍的腳步從來沒有踏進過小鎮醫院，但他對小鎮醫院並不算陌生；他以前唸書實習的醫學中心，就是小鎮醫院的總院。比起在小鎮裡其他的醫學中心分院，小鎮醫院對他應該比較不會排外吧？

小鎮醫院的總院、也就是冤大頭醫學中心，規模在國內雖算不上是數一數二、但倒也是發展極為完全的國家級醫學中心；而醫院規模小有小的好處，容易認識人、容易打好交情，相對上也比較溫馨。

簫中劍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不太懂得如何與他人相處的人，在冤大頭醫學中心待了七年才好不容易有了些朋友；也因此當年唸書的時候，他從來沒想過畢業後要離開。

只是，後來。

火車緩緩地減速，簫中劍回過神，簡單的月台已經在窗外出現；廣播傳來國語、台語與客語的『小鎮到了』，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背著自己的背包起身。

人生的道路向來遵行莫非定律，越是逃避些什麼就越會遇上；那有時候是老天爺惡意的玩笑，或者你也可以給自己一些積極正面的想法，說那是人生跨越另一個階段的考驗；畢竟在這樣的人生裡，不給自己一點希望，還要靠什麼繼續努力下去？

只是後來，他在老天爺的玩笑裡失去了一些原本擁有的事物，於是不得不跨越自己的心防，去尋覓更寬闊的世界。

姥無艷本來說要帶宵來車站接他，但他等了一陣沒見到人、手機也沒響，想想大約是有事在忙，他於是決定要自己徒步去小鎮醫院。

這年頭，小鎮已經沒有都市人想像的那樣『落後』──或者說，純樸。

簫中劍出了車站，一邊散步一邊看著街道旁的商店，不管是買貴退兩倍差價的全省連鎖商店、或是賣唱片賣文具也兼賣化妝品的學生最愛賣場，在小鎮裡的繁榮程度都與大都市相去無幾。

距離車站不遠處就是小鎮的老街，鋪上了紅磚的街道、搭著兩旁舊建築，與身後那些剛走過的繁華商圈對照之下，讓人不得不感到時空錯亂。

老街上有老伯騎著腳踏車賣手工麻糬，簫中劍不愛吃甜，腳步越過攤子不打算停下，直到多走了一段路才又猶豫起來；甜甜的麻糬，宵或許會喜歡的吧？但麻糬放久了似乎也不會太美味。

簫中劍揚手看了看錶，十點要到小鎮醫院面試，時間足夠讓他慢慢閒晃、卻不夠順道去看宵，要買麻糬還是等面試完再說吧。

──────

「吞佛，你這個騙子！」

幾乎與簫中劍到達小鎮同一個時間，姥無艷在家門前跳腳、對著疾馳而去的暗紅色跑車怒吼，然後立刻衝進家門打電話報警──

「我要報案，有個叫吞佛的傢伙綁走了我家小孩，車牌號碼是XY-7777！」

她不該對那個擁有醫師執業執照的傢伙失了防心、不該讓宵先上車等待的！吞佛這傢伙竟然趁她在鎖門的時候不說一聲就開車載走宵，速度快得像是要飛上天，這不是綁架是什麼？

吞佛這傢伙昨天說什麼他跟簫中劍是舊識、今天他開車來載她們一起去車站接人，全都是鬼話！當醫生的果然都是天生的騙子！她竟然會笨到相信他，還把宵的事情全部通通告訴他，真是笨死了！

是說，吞佛到底綁走宵要做什麼？她沒有錢、夜重生也不可能出錢把人贖回來，綁走宵有什麼用？

不同於氣急敗壞的姥無艷，另一頭，暗紅跑車上的氣氛卻出奇平靜。

說平靜似乎也不太對，應該說是沉悶。宵靜靜地坐在後座，看著吞佛一邊將車速飆到一百四、一邊用耳機講電話、一邊還能伸手過來幫他繫上安全帶；自從接了那通電話以後，吞佛的表情看起來就一直很嚴肅，載著他飆車離開也是接電話以後的事，電話那頭應該是很緊急的事情吧，只是他都聽不懂吞佛與對方交談的內容。

「現在的心臟功能怎麼樣？生命徵象怎樣？」除了鎖著眉頭，吞佛說話速度依舊是一如往常的不疾不徐，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一點都不像個正在飆車趕路的人。

雖然吞佛用了耳機，但宵依然可以聽到電話那一頭急切而拉高的聲音、還有聽起來似乎很嘈雜的背景；吞佛是醫生，那麼應該是醫院有急事吧？

「所有的東西幫我備好，我一回去就要用。」

方向盤輕輕一轉就上了高速公路，這通電話也到了尾聲，吞佛切掉通話鍵，瞥了一眼乖乖坐在後座的宵。「抱歉，嚇到你了。」

雖然剛剛他很專心地在聽電話，但姥無艷的怒吼他還是有聽見的，看來被誤會是必然的事；反正他向來就充滿被誤會體質，不管是被誤會作壞人、還是被誤會作好人，他兩者皆不是。

他早上跟螣邪郎借了車，馬上就派上用場了，這高級跑車性能不錯，上了高速公路能輕易飆上一百六；他剛才答應了自家老哥要在五十分鐘內趕到總院，大概要全程都有均速一百四以上才辦得到。

至於螣邪郎接到罰單會不會來翻他的桌，那倒不是現在該思考的問題。

宵看著窗外一輛輛被吞佛超越的車子，他很少坐車，不知道時速一百六算不算是快，但一直贏別人應該就是都比別人快吧？吞佛為什麼要開這麼快呢？

苦思許久，宵終於說出『被綁架』以後的第一句話。「……吞佛，是不是有很要緊的事？」

「你果然不笨嘛。」這樣對照起來，說不定宵比姥無艷還聰明？

嘴角浮起笑意，吞佛踩著油門的力道卻未曾稍減，總院那裡有條命等著他去救，一條很要緊、很要緊的命。

他向來不怨天也不怨地，骨子裡厭惡所謂命運或遺憾，東西抓在手上就是自己的、放了就是自己不要；就像他最後到了小鎮、而封禪留在總院，那是他的選擇，不管中間發生過什麼事而讓他做出這個決定，總是他自己的決定。

封禪剛在掛電話前說了句『我說過該留下的人是你，現在又應證了這點』，語氣聽來有無限的落寞，有令他無限厭惡的頹喪。

所以他無論如何要及時趕到，要讓自家老哥把說過的話吞回去。

「宵，抓好你右上方的橫槓，我要加速。」

已經贏這麼多車了還要加喔？宵眨了眨眼，盯著儀表板上那個到了右側盡頭的時速指針，難道說，開車就是要讓時速指針到最右邊才是正確的嗎？

──────

白天的急診，向來都很忙碌。

比起夜班急診來的病人總是棘手又常在生死之間徘徊，白班急診相對來說會有些病人是比較容易處理的問題。這是人之常情，你要是沒什麼大不了的頭疼肚疼，就會先睡一覺明早沒好再去醫院；但若是胸口突然痛得不得了，你就會乖乖地半夜三更來掛急診了。

話是這麼說，白班急診那些個沒什麼大問題的病人雖然比夜班多，但真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病人數目卻不比夜班少，所以只是更忙碌而已。

這意思就是說，白班急診的時候你一邊在幫人做心肺復甦術，一邊外頭還不斷湧進昨晚吃壞肚子的、咳嗽咳了一個星期的、感冒發燒的、頭暈想吐的，你裡頭人命都快救不活了，一個個快死掉的癱在病床上血壓拉不起來血氧也差，外頭那些能喊能叫能跑能跳的拼命跑進急救區來、吵著說他來掛急診已經等了十五分鐘了怎麼都沒醫生去看他？

逼得你不得不把急救區關起來在裡頭急救，外頭的病人等不耐煩還能拍電動鐵門罵你沒醫德沒良心，他來掛急診你當醫生的竟然不看他、還把門關起來，待會他找水果還是數字的投訴去。

「去去去，要投訴就去。」封禪正忙著打中央靜脈導管，他剛把那病人趕出急救區，要是被投訴了少不得又要寫報告；他從住院醫師時代開始，每一次寫被投訴之後的報告都很想要寫『他媽的我不幹了』然後附上辭呈走人，但總是被吞佛攔下來。

他跟吞佛的感情算不上是頂好，雙胞胎是一回事，個性不同興趣不同，感情要怎麼好他也不是很了解。不過就他常常被投訴這件事來說，吞佛幫的忙倒是不小，總是一邊幫他寫報告、一邊說他『沒什麼缺點，也沒做什麼錯事，就是說話直接了些』，偶爾開玩笑還會說他『大概是臉色太青，病人覺得你沒給他好臉色』。

嗯哼，他臉色太青沒給病人好臉色，難不成吞佛那個像屍體的慘白色就是好臉色了？他們都該學學化妝。

護理師到外頭偷看了下，回來說吵鬧的病人被警衛請去喝茶了；封禪剛打完中央靜脈導管，一邊脫手套一邊翻白眼，他並不真的在乎那個能吵能鬧的病人如何，只是覺得老是讓吞佛幫忙寫報告不好意思。

他當年選急診是真心想要救人，什麼下了班就可以關掉公務手機不被打擾、輪白班夜班不需要二十四小時值班、休假的時間比較容易調配等等的都只是附加條件，他是真的想要站在急診、站在這個會第一手接到病人、能在第一時間把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地方。

怎麼知道現實會跟想像距離如此之大。他確實是站在這個能在第一時間把病人救回來的地方，但是在他救人的過程中卻會不斷地受到干擾──

喂，我是在救人命啊！你他媽的再走進來吵我、我就告你謀殺我的病人！

他當然沒有真的這樣對那些一直跑來鬧的病人說過，但是心底已經怒吼過幾百萬回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不能理解急診的意義呢？犯了十年的頭痛，今天路過醫院突然想要處理，為什麼這樣也能掛急診呢？在街上摔了一跤膝蓋破皮，能走能跑能跳的，為什麼這樣也要掛急診呢？昨天晚上肚子痛，現在已經不痛了，那你來掛急診幹嘛呢？你到底哪裡急啦？

好吧，掛也就掛啦，有其他人快死的時候，你這個肚子已經不痛的傢伙在吵什麼呢？你以為這是麵攤子，叫比較大聲老闆就會先上你的麵？

一邊在心底嘮叨一邊在電腦上開立醫囑，封禪還沒喘口氣，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天啊，不要吧。」在場所有的護理師一起發出同聲哀號，急診室的電話響起來總是沒好事的，要嘛是無關緊要的『某某病人做完檢查了，可以接回去了』，要嘛是令人頭痛的『我們這邊某某醫院，要送一個有某某大問題的病人過去』；想當然爾，醫護人員們害怕的是後者。

能讓別的醫院轉來的病人，要不是快死了，就是一腳踩進棺材裡，轉來則是要你努力把他從棺材裡拉出來。

掃了一遍哀鴻遍野的護理師群，封禪一邊想著最該哀號的人是他吧，一邊無奈地接起電話，「內科急診。」

「冤大頭醫院急診室吼，我們這邊999號救護車啦，車上有個OHCA剛要送吃定你醫院，但是吃定你醫院說他們急診室爆滿了，我們改送你們那邊好不好？」

OHCA！封禪心中警鈴大響，這是Out Of Hospital Cardiac Arrest，在院外就沒有心跳的病人、放著不管就必死無疑的病人，每每送到急診總是能造成所有醫護人員的忙亂；重點是，救回來的機會很低。

啊幹，吃定你醫院真是狗屎，OHCA是可以用急診室爆滿來拒收的嗎？

封禪一眼掃過外頭塞滿急診室走廊的大串病人，耳邊還能聽見護理師在叫哪一床的血壓量不到、哪一床病人突然叫不醒，他突然有種衝動要跟救護車說OHCA反正也算是死了、乾脆就送殯儀館就好，這念頭只閃了零點零一秒，他還是忍了下來。「好吧，你送過來。」

不讓救護車把人送過來還能怎樣？誰叫他們醫院叫做冤大頭醫院，而這個城市的另一間醫院卻叫做吃定你醫院呢？他們註定就是要當冤大頭，被人家吃死死的。

「封禪醫師，你又答應人家了喔！」

一掛上電話，就看見資深的護理師手下忙著幫病人吊上升壓劑，還不忘用哀怨的眼神瞪著他；封禪醫師總是不懂得拒絕人家啦，都當到主治醫師了還不會拒絕，誰來教教這傢伙說『不』啊？「你這樣不行啦，今天這麼忙你還答應他們。」

「是OHCA要怎麼拒絕？」天曉得他比誰都想拒絕，但拒收OHCA等於是直接把病人交到閻羅王手上，這總不大像是醫生該做的事。

「又是OHCA，天啊～～～～」

護理師仰天長嘆，然後認命地到下一床抽血去，封禪拎起檢傷欄裡那一疊堆積如山的檢傷單，扔了幾張檢傷三級病人給一直躲在旁邊裝死的實習小學弟，他得趁OHCA被送來之前把外頭那堆病人解決掉。

「封禪醫師，OHCA來了！」

檢傷處的護理師急匆匆地拉著推床，大跨步與救護人員一起把推床直接拖進急救區。「是個大孩子，有人看到他走在路上突然倒下去，才打電話求救。剛剛在救護車上有過一次致死性心律不整，電擊過一次，現在脈搏還是摸不到，家屬也聯絡不到，已經通知他學校老師過來。」

「好吧，學弟你壓胸，我來插管，幫我備七號半氣管內管。」封禪瞄了一眼推床上病人的腳，看起來不是小孩，七號半的氣管內管應該可以；他一邊戴手套一邊走進急救區，嘴裡唸著再熟悉不過的醫囑。「抽三管血加動脈氣體，Epinephrine三分鐘打一次，週邊管路盡量打、能打幾條打幾條，生理食鹽水先掛上去，心電圖監測器是不是掉了，誰來重新黏好、、、」（註一）

才剛低下頭，封禪的下一句話就卡在喉嚨裡再也出不來了──劍雪？這個病人是劍雪？！

劍雪怎麼會躺在這裡，他不是在學校嗎？

「封禪醫師？」原本順暢的醫囑嘎然而止，護理師困惑地抬起頭，看見封禪楞楞地盯著病人的臉發呆，於是拿手上的氣管內管在封禪面前晃了晃。「封禪醫師，你不是要插管？」

「……對，我要插管。」拿起氣管內管，封禪迅速地從楞然裡回神；不管病人是誰，他都不能在這個時候發呆，他要救人！

插完管，封禪接手壓胸的工作，眼睛盯著心電圖監視器，時而不忘摸看看脈搏有沒有跳回來。「還是摸不到脈搏，剛剛的動脈氣體分析怎麼樣？」

「封禪醫師，血中pH值很酸！」

護理師從分析機上拿來數據單，上頭顯示著pH值7.04，這表示劍雪全身組織缺血缺氧已經有段時間，於是乎封禪眉間的皺摺又多了好幾條。

「急救不要停、藥物不要停，把他血中的酸矯正回來，那個學校老師來了沒有？」

「在外面，封禪醫師你要自己問他嗎？」

「不用，你幫我問他，為什麼這個時間他的學生會躺在這裡，而不是在學校上課。」他很想要知道、非常非常想要知道，為什麼劍雪會在上課時間跑出學校，還在路上走著走著就倒地？

他記得劍雪身體向來都好，只是最近有點小感冒，看起來應該不礙事的；他每天下班以後總是陪在劍雪身邊，從來不覺得劍雪有什麼問題，今早說再見的時候人也好端端地，現在躺在這裡、他卻對於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毫無頭緒。

再次停下壓胸動作，封禪伸手摸了摸劍雪的頸動脈，這一回還真讓他摸到些微弱的脈動，於是隨手按了下血壓計啟動鍵，顯示的數據是71/30。

「好吧。」雖然這個血壓很糟糕，但有總比沒有好。封禪嘆了口氣，對著旁邊的護理師下醫囑。「強心劑掛上去，移動式超音波幫我推過來，我要看他心臟跳得怎麼樣。」

封禪在超音波的探頭上塗上膠狀介面活性劑，剛放上劍雪胸口，方才被派去問學校老師的護理師探進頭來。「封禪醫師，學校老師說劍雪感冒有一陣子了，今天特別不舒服，所以才要他回家休息的。」

沒對護理師的話做出任何回應，封禪盯著超音波的顯示畫面看，靜默好些秒才帶著怒氣冒出一句。「我知道他感冒一陣子了，今天特別不舒服為什麼不通知我？！要是他倒地的時候沒人看見，就讓他這樣死在大馬路上嗎？」

「封禪醫師……」從封禪的怒氣裡嗅到些不尋常的氣氛，本就機伶的護理師一下反應過來。「哎呀，他就是你家那株小海草？」

平時封禪醫師總是說他家小海草多天真多可愛的，每回下班總是急匆匆地說要回家陪小海草，連多聊幾句都不肯；現在那株小海草躺在那裡嘴裡被插了管，眼皮半翻著、手上腳上被打了五六條靜脈針，全身衣服幾乎在急救中被脫光，露出灰暗無光的皮膚色澤，再努力也看不出原本能有多可愛。

封禪放下超音波探頭，對上身後那幾個眼神中透著好奇的護理師們，然後轉身去撥電話。「心臟跳得很糟，我找心臟內科來掃心臟超音波。」

公孫月挺著懷胎八月的肚子，手下推著沉重的移動式心臟超音波進了內科急診急救區；她是今天值照會的心臟內科總醫師，這整棟大醫院裡不管是病房急診還是加護病房，只要需要心臟內科的幫助，一律都是她的責任，不會有人因為她懷胎八月、就不在半夜三點叫她起來看病人。

家裡那隻小孩子心性的蝴蝶天天吵著要她請假，但醫院規定的產前假只有六天，她不可能在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候就請；話又說回來，產前多運動應該是比較好吧。

「封禪醫師，你這個病人的心臟功能算起來頂多只有20%，看不出來有心包膜填塞之類的問題，這樣十八歲的孩子也不太會心肌梗塞，按照你說的病史，我會比較偏向急性心肌炎的診斷。現在心臟跳得這麼差，血壓靠強心劑撐得辛苦，我覺得應該要、、、」

一邊掃心臟超音波一邊對著封禪解釋，公孫月說到此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停頓幾秒，然後面露難色。「本來我會建議直接放葉克膜，可是現在醫院裡會放葉克膜的醫師都不在……」

「都不在？今天是心臟外科醫學會嗎？」劍雪的心臟跳這麼差，要靠自己跳好未免太困難了；如果真是急性心肌炎，葉克膜應該會有機會。

鼎鼎大名的葉克膜醫師，冤大頭醫院之前用了好幾年都無人聞問，吃定你醫院才第一次用、還請了其他醫院醫師來教，結果就成功地上電視上報紙頭條了，這世界真是沒什麼道理可言。不過反正葉克膜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上電視，這也沒什麼關係，只是被電視教育得好像葉克膜是救命仙丹，事實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病人要是得動用到葉克膜，情況通常都已經糟到一整個不行了。

說到葉克膜，封禪也是有氣，吃定你醫院把葉克膜弄上頭條的那幾個月，天天都有病人在他們冤大頭急診室吼著『我要給葉克膜醫師看！』『你們這邊沒有葉克膜醫師，我要轉去吃定你醫院！』

事實上，葉克膜只能代替部份心肺功能，要是病人的問題不在心肺，什麼腦死的、肝昏迷的、腸胃出血的、腦出血的，用葉克膜也是無效；就算你真是心肺問題，不夠嚴重不到使用葉克膜的範圍、太嚴重了用上葉克膜也沒辦法解決問題，總不能一輩子要一台機器讓你假活著吧？

葉克膜就是要用在像劍雪這樣的病人，因為急性的原因造成心臟衰竭，但是有機會恢復，用葉克膜撐過這段急性期；或者像慢性心臟衰竭的病人，靠葉克膜撐過一段時間等到有適合的心臟來換，要是一直等不到，使用葉克膜久了也會出致命問題的。

葉克膜這個部份取代心肺功能的機器，讓醫學的存在變得奇怪；前陣子一個老翁靠著葉克膜撐過十六天沒有心臟的日子，終於等到換心。

那個事件讓封禪碎碎唸了一陣，人失去心臟十六天還算活著嘛？這樣搞下去以後醫生怎麼當啊，民眾對醫生的期待都變成神仙啦？吞佛則是講了封神傳裡比干的七竅玲瓏心被挖出來的故事給他聽，說比干失去心臟之後，不也至少走了一段路直到遇上賣空心菜的大嬸？

『那可是神怪小說的情節呢，你看現代醫學也能這麼做了，不覺得很興奮嘛？』

他看吞佛講得興起，心底想著他老弟這人就是帶那麼點英雄主義，喜歡去搞不可能的任務，就是這種人才會去當心臟外科醫師，待在血裡來血裡去的地方、像是每天都在懸崖線邊走高蹺，這哪裡有趣了？眨個眼就摔個粉身碎骨的滋味很好受嘛？

「嗯，這次心臟外科醫學會辦在東部，心臟外科的醫師都去了。」

在這個醫院，葉克膜這台機器是掌握在心臟外科手裡，每次用也是由心臟外科操作。今天心臟外科的醫師都不在，那就沒人可以放葉克膜……封禪蹙眉想了半天，終於讓他想到個人來，「那也還有重症加護科主任一步蓮華能放葉克膜，我來找他。」

「等等，心外那個襲滅主任把一步主任也帶到東部去了。」公孫月記得她今早出門的時候看見襲滅天來硬是把還在猶豫著碎碎念的一步蓮華拖上車，一邊拖人上車還一邊怒吼，『我不管，院長竟然不准我們兩個一起休假，我今天偏要帶你去東部，要是做不到，我的名字就讓人倒過來念！』

「可惡，真是個任性的傢伙。」院長會不准他們兩個今天一起休假，還不就是怕遇到現在這情況？整間醫學中心沒剩半個會放葉克膜的人，這像話嗎？「我打電話叫吞佛回來放葉克膜。」

吞佛？公孫月困惑地挑了下眉，之前吞佛的院內主治醫師缺落到封禪手上，醫院裡都傳說兩兄弟因為這個主治缺鬧得不愉快，可封禪的態度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莫非一切都是以訛傳訛？「他不是在小鎮嗎？」

「是啊，他在小鎮。」拿出手機，封禪一邊按按鍵、一邊不忘再次按下劍雪的血壓計開關。「我一通電話，他五十分鐘內到。」

註一：Epinephrine：這是藥名，就是腎上腺素，在急救的時候拿來刺激心臟血管。

－－－－－－

「吞佛，後面好像有很多車子在追我們。」

紅色跑車疾速下了交流道，宵頻頻轉頭看著車後，確定了那些黑白相間的車雖然追不上、但確實都緊緊跟著他們，心底有點慌張；他們是不是遇到強盜了？吞佛很有錢嗎？

「不要緊張，那是警車。」踩油門的腳又多了點力道，吞佛暗自祈禱著絕對不要在進入醫院地下停車場前被警察攔到；無論如何，一切都得等他幫劍雪放完葉克膜再說！「我綁架了你，警察當然要抓我。」

「什麼是綁架？警察為什麼要抓你，你做錯事了嗎？」

「宵，」不用回頭、不用看後照鏡，吞佛的腦袋裡自動浮出宵睜著大眼睛問『為什麼』的表情，然後又很快地被記憶裡劍雪捧著課本問為什麼的印象覆蓋。「你只要好好地坐著就可以了，不會有事的。」

在市區裡的車不再能夠開上時速兩百公里，這個城市雖然原是吞佛的大本營，但警方也不是省油的燈，聯絡了當地警察之後很快也有警車追上；吞佛咬了咬牙，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要到冤大頭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入口，螣邪郎的跑車有停車證，只要他能開車衝進去，後面的警車會被攔下來，他就會有一段緩衝時間。

「吞佛……」

宵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微弱，吞佛聽不見他到底說了什麼，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應該又是問了為什麼；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已經近在咫尺，現在宵說什麼也不必急於一時去知道了，救人最要緊。

管理員早早看見熟悉的車子就升起橫桿，紅色跑車疾速鑽進地下停車場入口，後面的警車想跟上，全被管理員擋在外頭。

「吞佛！」

吞佛剛停好車，就看見元禍天荒拎著灰綠色的工作服從電梯裡衝出來。「我不知道你又捅了什麼簍子，但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加護病房等你。在這裡換衣服，警方現在在跟院方交涉，更衣室外有他們的人，你直接從管制區電梯進加護病房。」

「可以。」接過灰綠色工作服，吞佛朝後座比了比，「有件事拜託你，幫我照顧他。」

「他？」元禍天荒拉下口罩，湊近宵的臉仔細地端詳，被看個透透的貓頭鷹少年稍退幾公分，臉上帶著幾分困惑、卻始終沒有發言，這讓元禍天荒頓時心生疑問；這個小孩是哪來的？吞佛該不會是綁架人家才被警察追捕吧？「吞、」

想問問題才發現吞佛已經消失在電梯的那一端，元禍天荒回頭繼續與宵對看幾秒，最後一手將人扛起放上肩頭；這是他第二文雅的抱人方式，第一文雅的公主抱是要留給狂華的！

「為什麼要把我扛起來？」

腰際以下垂在他背後的少年沒有掙扎，語氣裡卻有深切的疑惑；元禍天荒突然覺得這個『為什麼』聽起來好熟悉，封禪他們家那個綠頭髮小子好像也很喜歡問為什麼。「因為吞佛要我照顧你。」

「原來如此。」照顧人就是要把他扛起來。貓頭鷹少年在心底點了點頭，努力地在空白的腦海裡作下筆記。

加護病房內，封禪站在床邊，想握著劍雪的手卻不停被護理師與重症醫師群擠來擠去；這不是他熟悉的環境，他的天地是急診室，站在加護病房就如同誤闖叢林的小白兔，該站哪裡該做什麼，他一律不清楚。

「封禪醫師，你去站在角落好嗎？這樣我們沒辦法做事。」一個病人被推進加護病房，護理師就有一堆事情要做，更何況是這麼緊急的病人；偏生有個在她面前擋來擋去的急診醫師，讓她一度想拿點滴架起來揍人。

封禪楞了一下，他以前不是沒見識過護理師兇醫師，只是隨著他不停成長、這兩三年他幾乎沒有被護理師兇過。眼見氣呼呼的護理師手指著牆角，很顯然是對他站的位置非常不滿；但他不想去站在牆角，他想在這裡、在劍雪身邊陪他。「我想在他身邊陪他。」

「你這是妨礙我們做事，難道你們急診醫師急救的時候喜歡家屬在旁邊握著病人的手？」回了句讓封禪反駁不了的話，護理師順利擠開封禪，努力完成她該做的事。

於是，當吞佛衝進加護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站在角落、望著劍雪楞楞發呆的自家老哥，那種眼神極其失落，害他差點以為自己來晚一步。「發生什麼事？你幹嘛站在那裡？」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站在劍雪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陪他渡過難關嗎？

「沒事，你快點放葉克膜。」

「每次，我問你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你總是不願多談，劍雪也不說。」

吞佛埋首在加護病房護理站的桌前寫手術紀錄單，封禪背對著吞佛靠在木櫃上、用不大不小但絕對能聽清楚的聲音說話，他有問題要跟吞佛問清楚，想很久了。

「經過這次，證明你才是真正該留下來的人，該去的是我。」他一直想知道為什麼院方的決定會在一夕之間轉變，不過是一個他上夜班的夜晚，下了班沒多久就被通知他要留在總院升主治醫師、去小鎮的是吞佛。如果說他們兄弟倆曾經為升主治醫師這件事情不愉快，那麼就是這個吞佛不願交代清楚的夜晚。「所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

算一算，劍雪也差不多是從那個晚上開始感冒的，只是當初看來一直都是小感冒，他們當醫生的總以為小感冒沒什麼了不起，一個沒注意、劍雪的感冒竟持續月餘，最近更有加重趨勢；封禪本打算過幾天要幫他請假來掛號的，怎知人會變成了OHCA被送進來。

「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才是該留下來的人，那你現在就可以自請外調。」在主刀者簽名欄上簽了襲滅天來的名字，吞佛丟下筆，拎著手術紀錄單就往外走。「至於那個小傢伙，我會替你照顧得妥妥當當，讓他忘了這世界上有你這個人。」

「你是認真的嗎？」

「如果你可以如此認真且消極地說我才是該留下來的人，那麼我就是如此認真且積極地趕你走、順便搶你的劍雪。」吞佛回過身，把手術紀錄單塞到封禪手上。「幫我拿進去。」

「你幹嘛自己不拿？」蹙眉，封禪盯著手上的手術紀錄單，後頭還夾著一張術後醫囑，想來是吞佛方才一併寫好的。

封禪困惑的表情相當有趣，吞佛以前從來不覺得這個長相與自己相去無幾的哥哥有什麼美好的地方，但自從劍雪來了以後，他覺得自家老哥變得越來越可愛了。「一秒之後你就知道了。」

話畢，吞佛按開電動門；等在外頭的是一大群荷槍實彈的警察，見了他們倆，本該一擁而上的卻楞然呆立。

封禪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原想吞佛了不起就是國道飆車，但國道飆車會引來這麼大批的警察嗎？還都佩槍的！但吞佛卻搶在他開口之前把自己的身份證掏了出來。「各位警官，不好意思，我是你們要找的吞佛；另外介紹，這是我雙胞胎哥哥，他與這件事無關。」

「喀。」

清脆的金屬聲打斷人的思索，等到封禪回過神來的時候，吞佛已經在他面前被上了手銬。

「吞、」

封禪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問題還不及出口，警方卻吐出令他更驚異的句子。「吞佛，肉票在哪裡？」

「你們還沒找到他啊？」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吞佛即使是知道這樣的動作容易加深誤會，但挑釁本來就是他的嗜好，在能玩的時候他絕不會為任何理由而放棄，就算因此要挨幾個拳頭也不會稍減他的樂趣。

這兩句簡單對話讓一旁的封禪腦筋一片空白，肉票？這是表示吞佛綁架了什麼人嗎？這怎麼可能，他弟弟雖然從小就喜歡不按牌理出牌、思考模式跟普通人有極大差異，對待自家人習慣隨心所欲、對待外人又多是表裡不一的過度有禮，臉上帶著微笑的時候心底已經把你剁成爛泥，但品行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呃，應該是吧？

馬的，這傢伙擺明了挑釁！為首的警官整張臉扭在一起，這年頭已經不能搞刑求了，更何況這裡是別人的地盤、現場還有一堆醫生與護理師圍觀。「再問一次，肉票在哪裡？」

「老實說……」吞佛正想說『我不知道』，從加護病房內卻傳來一聲叫喚、當場打斷他繼續挑釁的慾望──

「吞佛～～！！」

理論上隨著叫喚而來的就是撲倒（？），只可惜這回有滿滿的警察障礙，讓宵怎麼擠也擠不過來，只能在人群之外不解地望著吞佛的手。「吞佛，你手上那個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阿不就是手銬嗎？吞佛一邊在心底嘀咕，一邊斜眼瞪著匆匆忙忙也從加護病房內衝出來的元禍天荒、以及跟在後頭的別見狂華；他媽的元禍天荒我不是叫你把宵顧好？！你這有異性沒人性有情人沒朋友的死大熊！你這輩子別想要我教你放葉克膜了你！

雖然心底是這樣想，但向來臉部表情就與心思成反比的吞佛，此刻臉上自然是更加有禮。「警官，現在肉票也出現了，請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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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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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8)

11樓發表於: 2015-10-13 22: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每次看到這裡就覺得[阿禪和阿吞是兄弟]這設定真好，看阿吞在吐槽阿禪，阿禪蹦蹦跳，看得就好開心。

小貓頭鷹的［開車就是要讓指針轉到最右邊嗎？］真是個好問題ＸＤＤ有能耐的人才能轉到最右邊。

急診室那段大混亂栩栩如生。之前有次也是被送去，可是我明明覺得沒事，家人就把我壓著去，一直叫醫生來，覺得自己超丟臉。會不會是有個年代推廣大病小病都要看醫生的洗腦宣傳太過頭了？

所以這次真的可能會有向日葵成長夏令營嗎？雖然我對朱簫和赭墨不太熟，還是會翹首期待。

[ 此帖被slanki在2015-10-14 00: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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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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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2樓發表於: 2015-10-17 14: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1樓slanki于2015-10-13 22:03發表的 : IE}Sdeqi)
我每次看到這裡就覺得[阿禪和阿吞是兄弟]這設定真好，看阿吞在吐槽阿禪，阿禪蹦蹦跳，看得就好開心。 :^5>wDu{
DEcGFRgN~
小貓頭鷹的［開車就是要讓指針轉到最右邊嗎？］真是個好問題ＸＤＤ有能耐的人才能轉到最右邊。 CMFC"eSe
IOS^|2:,
急診室那段大混亂栩栩如生。之前有次也是被送去，可是我明明覺得沒事，家人就把我壓著去，一直叫醫生來，覺得自己超丟臉。會不會是有個年代推廣大病小病都要看醫生的洗腦宣傳太過頭了？ K9^"NS3
....... ]y}Zi/zh

菇涼～～這篇你不是看過了嗎XD
急診室大混亂當年寫得太繁複了大家都說看不懂，這一次修改得簡單很多，這樣大家看得比較明白～～

向日葵成長營一直都有啊，還是會寫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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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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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3樓發表於: 2015-10-17 14: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

簫中劍拎著麻糬，緩緩地晃進小鎮醫院。

你說同事們會叫他簫老頭實在也不是沒道理的，剛剛明明就想著還是先不要買麻糬吧，結果在攤子前後盤桓幾次還是回頭去買了，他就是這樣一個容易想多、猶疑得多、顧慮得多、又有決定障礙的人。

『人生這樣不是很辛苦嗎，學弟？』

有一個他不想去回想的人，曾經單手枕著後腦、躺在外科住院醫師辦公室的沙發上這樣問過他。他還記得他那時候回了那人什麼，只是這個回答到底是不是真適用於那個人，他心底從來也沒有確定過。

『你只是假裝不辛苦而已，學長。』

人生真要想的話總是有很多可想。簫中劍一直覺得那個人心底應該有比他更深沉的故事，只是那個人刻意忽略而已，就像伏嬰學長死的時候，那個人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怎麼可能沒有感覺呢？

簫中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又在想同一個人；他晃晃腦袋，結束的緣份就算完結，這些年他每每告訴自己不要再想此人，卻總是犯同樣的錯。

「簫醫師，你是真的要來我們醫院工作嗎？」

眼前的小鎮醫院精神科主任看起來怎麼有種眼眶含淚的感覺？簫中劍左看看、右看看，沒看到半個跟自己一起面試的人，想來是小鎮醫院太偏僻沒人願意來，也難怪這個主任一副要感動落淚的樣子。

「是。」

一見簫中劍點頭，精神科主任眼光閃亮亮地立刻送上簽約書，親眼見到簫中劍簽了約，然後一臉終於騙到盼仔（？）的表情站起身，「那麼簫醫師，我們面試就此結束，我帶你去跟院長說一聲。」

「謝謝。」跟著起身，簫中劍很清楚這種小醫院招不到醫生的苦悶，這麼小的醫院，薪水少又受限制，醫生如果真要待在這種小鎮、誰都會選擇自己開業，更何況是憑著一張嘴就能看遍天下的精神科醫師。

不過，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加上生性不容易與人打成一片，要開業恐怕是登天難吧；還不如乖乖在小鎮醫院裡看病人就好，反正他本來的目的就只是為了來看宵而已，得到什麼或失去什麼都不是重點。

隨著精神科主任在小鎮醫院裡走走繞繞，這是一個比小學更像小學的醫院，走過草坪的時候，簫中劍覺得全身的精神科細胞突然都活躍了起來，這種格局真是個適合規劃成精神療養院的地方，他來對了！

他們停在一扇門前，精神科主任低頭看了下門上深凹的腳印，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不過他終究還是以正經的模樣打開門，領著簫中劍進了院長室。「院長，這是我們科新來的主治醫師，他叫做簫中劍。」

「簫中劍。」聲音頓了一下，藏在文件之後的那張臉緩緩揚起。

迷障，這是迷障，是他成為精神科醫師之後回頭來考驗他的迷障。

簫中劍靜靜地注視著坐在辦公桌後的那人，他曾經模擬過很多種他與他再次見面的場景，譬如說是在喧鬧的夜市裡不經意對望一眼，他想他應該認不出他是誰、所以他們可以擦身而過；或者是在醫學會裡相遇，也許是他在台上演講而他在台下打著盹、也可以是他在台上演講而他在台下默默筆記；或者有一天他們在同一個醫院裡工作而互相不知對方存在，神經外科醫師要與精神科醫師打照面那可不容易，他可能是在門診表上看見他的名字，他也可能在照會單上看見他的名字。

但不管是那一種，他沒想過是這樣結結實實地、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強烈而完整地以幾近考驗的態勢出現。

無奈他尚未準備好接受考驗。「主任，來工作的事情我想我需要再考慮。」

「咦？」精神科主任瞪大眼睛，簫醫師剛剛不是才簽完約嗎？為什麼見到院長就反悔了呢？難道簫醫師已經參透人心，看院長一眼就知道院長有問題嗎？這麼厲害的人才怎麼能放走！「可是你剛剛簽了約、」

「我說我需要考慮。」

話畢，簫中劍轉身欲離開院長室，銀鍠朱武倒也沒有攔阻的行動，但簫中劍的手機就在此時響起。

「你好，我是簫中劍。」拿著手機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簫中劍一邊聽著對方說的話，一邊蹙起眉，然後回頭盯著銀鍠朱武看。

「為什麼要這樣看我，簫醫師？」

簫中劍已經將手機緩緩拿離耳際，銀鍠朱武知道電話的那一頭應該已經結束對話了，但是簫中劍看他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就好像問題是出在他身上一樣。

「你、」似乎是猶豫著、或者說是思索著，簫中劍欲出口的話在舌尖打轉，他想問、卻又覺得不合理；姥無艷說小鎮醫院的吞佛剛剛綁走了宵，時間點跟人物都太過敏感，讓他不得不聯想這件事與他本身是不是有關係。

他與吞佛是大學同班七年的同學，他本身性子冷、吞佛則是包了層無溫度的外殼在與人互動，這樣的兩人很難有太多交集，倒是封禪對他挺不錯；透過封禪，他多少熟悉吞佛的為人，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並不著急的緣故，他知道吞佛不可能會傷害像宵那樣的孩子。

如果說，吞佛綁走宵這件事是衝著他而來，他還真想不出任何理由讓吞佛這麼做；除非是有人叫吞佛這麼做，而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眼前這位院長。問題是，吞佛哪是個可以被指使的人？

──所以是無關吧，宵被綁走與他應該無關吧，與銀鍠朱武也無關吧。

雖然心底是這麼想，簫中劍依舊聽見自己的聲音。「是你叫吞佛綁走宵嗎？」

──────

接收到自家老哥的指令後，醫學系六年級的赦生蹺掉了下午的見習，把紅色跑車開到警察局前去等人；吞佛的身影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才出現在警察局門口，後面跟著封禪與公孫月，封禪要回醫院去看劍雪，公孫月則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吞佛就理所當然地坐上赦生的車。

赦生先是仔細地端詳過吞佛，然後才默默地回頭踩動油門，吞佛一路上什麼話也沒說，要赦生先想點什麼話題好聊也是沒什麼可能性，於是紅色跑車就在這樣寂靜的氣氛下開到吞佛家門口，煞車之後赦生緩緩開口。

「你有心事。」

雖然年紀有段距離，但赦生認識吞佛很多年了。像吞佛這樣的人，想要在他臉上看到疲憊或是沮喪的神情是機率極低的，大抵就跟赦生在街上主動找人搭訕一樣低；但總有方法能感知得到吞佛的情緒，譬如像現在這樣的無限沉默，在吞佛身上出現就是有問題。

「劍雪生病，封禪心情不佳，所以我連帶著心煩。」

「又是一次自欺欺人。」很輕很輕地從鼻尖透出一絲冷哼，赦生打開中控鎖，下逐客令──

「下車。」

半開著車門，吞佛盯著顯然是很不滿、又要刻意冷漠的赦生，臉上再次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要是讓他來說的話，他覺得這個赦生實在比他哥可愛太多了。「不進屋裡來坐坐？」

「自欺欺人的人我沒興趣。」

紅色跑車揚長而去，吞佛想著螣邪郎看到大串罰單之後的怒吼，嘴角微微上揚。

今天的事情，統整來說可以用一句話帶過，那就是『貓頭鷹少年大鬧警局』；吞佛不知道該用『一山還有一山高』、或者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來陳述在警局的一切混亂；總而言之，在姥無艷還沒到達警局之前，沒人搞得定宵，等到姥無艷到達警局之後，情況又更混亂。

他是無所謂，反正他是最清楚一切的人，看戲就好；只是被銬著手銬坐在硬鐵椅上看了一整天的鬧劇，總是有點疲累。

吞佛用力地把自己摔進沙發裡，閉起眼睛；公孫月要出警局之前不停暗示他跟著去看一下劍雪，他鐵了心假裝聽不懂，然後看封禪拒絕搭公孫月的便車、一個人邊踢著石子邊走回醫院。

他想，他的雙胞胎哥哥應該是在生氣。

「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他不是飆車回來救人了嗎？

『吞佛。』

劍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吞佛微微蹙了下眉，他才剛想偷個閒睡覺，這小傢伙該不會又要問英文了吧？『嗯？』

『問你一個問題。』

劍雪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手上卻沒有拿課本，讓吞佛困惑了半秒，難道劍雪待會要講一整串英文來問他是什麼意思嗎？『問啊。』

『再來封禪是不是要去小鎮？』

『嗯，大概吧。』

劍雪雖然喜歡叫封禪『義父』，但事實上與吞佛提到封禪的時候也都是直呼名字的，對吞佛就沒有這樣的差異；吞佛有時會思考這樣兩種不同的稱謂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恐怕不只是封禪從少年時代就把零用錢拿去養劍雪這麼簡單。

『那，我也要去。』

『你大概要失望了。』斜眼瞥了下劍雪握緊的拳，吞佛翻身坐起。『小鎮沒有高中，而且高三生不適合無故轉學。』

『小鎮附近的鎮上有高中，我可以跟封禪住一起，然後每天通車；我查過了，那間高中沒有很嚴格的轉學限制。』劍雪眼底閃著充滿希望的光芒，亮得讓吞佛差點覺得自己瞎了；有沒有一個人還是可以放閃光的八卦？

話又說回來，雖然劍雪的計畫如此周全，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封禪早就跟他討論過，高三生不適合轉學，所以往後這一年劍雪拜託他照顧，反正小鎮不算太遠、業務也不多，要常回來看劍雪也是可以的。

看看螣邪郎幾乎每天都可以飆車回來跟赦生吃晚餐，說不定封禪去了小鎮以後，與劍雪的相處時間會更多。只是這件事他當然沒打算現在告訴劍雪，講了還有什麼有趣？

『封禪不會答應讓你這樣做。』環臂抱胸，吞佛端起一臉正色。『他已經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了。』

『你騙人！』

劍雪眼底隱隱約約冒了些水光，吞佛突覺自己額角瞬間筋了一下；這小子是有沒有太誇張，有這麼哀傷嗎？封禪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去遠一點的地方上班而已。話又說回來，給他照顧有這麼糟糕，糟到想哭嗎？

真是令人不爽快的感覺。『你可以不信，不過我想你能選擇的機會不高。』

『我要去問他。』

劍雪開門的時候，一陣不算小的風伴著些水氣飄了進來，吞佛坐在沙發上，盯著那株無視於外頭風大雨大就是要往外衝的海草；不愧是長在水裡的海草，外頭下這麼大的雨，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既然這樣，他可就要提醒一下了，海草也是會被風吹走的。『中午的時候，氣象局剛發了颱風陸上警報，現在外面在下大雨，我想你恐怕不適合出去。』

一腳跨在門外，劍雪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有種『豁出去了』的決絕，就像是已經忍耐了好一段時間。『吞佛，我討厭你這樣拐彎抹角地說話。』

拐彎抹角地說話？他拐彎抹角地說話？他這叫有禮貌有教養有思想有為有守進退得宜好嗎？難道非得像封禪一樣三天兩頭『他媽的』才叫做直接？

『會用成語吵架，你也學得不錯啊，算我沒白教。』雖然跟小孩計較很沒有風度，但吞佛承認他還是計較了；在這種悶死人的颱風天、想打盹的時間被人家挖起來鬧一鬧，末了還來一記回馬槍，簡直是考驗他的修養。『無法達成心底的目標就對別人生氣，封禪是這樣教你的嗎？』

『我要出去，我不要跟你待在同一間屋子裡。』

『劍雪，』搶在劍雪踏出院子之前擋在矮木門外，吞佛站的位置剛好可以完完全全地淋到雨，沒幾秒就全身溼透；開什麼玩笑，這種風雨他能讓劍雪自己走去醫院找封禪？又不是吃飽太閒想要被斷絕兄弟關係。『回屋子裡去。』

『我不要，我要去找封禪！』

十八歲的青少年已經長大了，用力掙扎起來的力道不見得輸給將近三十歲的吞佛，加上吞佛實在不希望搞出家暴案，兩個人在院子口拉拉扯扯，不多時就已經是兩隻落湯雞。

『你不是討厭我拐彎抹角地說話嗎？』扯了半天也扯夠了，耐心用盡的吞佛往前墊一步、右手穿過劍雪腰際將人抬起，然後走進門把人丟在沙發上按住。『我現在就直接告訴你，不准去。』

『放開我！』劍雪雙腳不停地踢著一切他能踢到的事物，包括吞佛的胸口，後者卻沒有因此而有任何放鬆的跡象。『封禪，封禪！』

而後畫面一轉，瞬間切換，而他在夢裡毫無所察、不覺有異。

『放開我！』兩個警察架著惶急的黑髮少年往外走，隔著玻璃窗他聽不見聲音，卻依舊可以從少年的嘴型看出少年講的話。『吞佛，吞佛！』

「宵！」

從夢裡驚醒的時候，牆上的掛鐘轉在一與二之間的位置；吞佛苦笑了下，竟然已經凌晨一點半，他睡了那麼久嗎？

躺回沙發，再想閉上眼睛，卻已難成眠。

──────

「簫醫師，以你對我的認識，我會做這樣的事嗎？」

對上簫中劍的眼神始終沒有半點動搖，銀鍠朱武就某個方面而言、對眼前這人可以說是極為熟悉，但有時他又會覺得他從來沒有認識過簫中劍；他認識簫中劍猶豫不決的性格、冰冰冷冷的外表，知道簫中劍的喜好、知道這人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意義，甚至能夠在簫中劍說出一句話的時候推斷出在簫中劍腦海裡千轉百迴的思考模式，但卻從來不知道簫中劍藏在心底的想法。

「或者是，以你對吞佛醫師的認識，他會做這樣的事嗎？」

「也對，這問題我是不該問。」

頷了頷首，簫中劍又欲離去，院長室的門卻搶在他碰到門閂前被打開，從外頭冒出個喜滋滋的小伙子，無視於他的存在，拉著後頭另一人就往銀鍠朱武面前衝。

「院長院長，我們科終於要有醫師了！以後片子不必再送回總院看了！這個、這個，」小伙子忙不迭地把身後那人推到桌前，絲毫沒有注意到院長室內遲滯凍凝的氣氛。「這個醫師說要來我們醫院，人家今年剛拿到放射診斷科專科執照，還熱騰騰的喔！」

「嗯？」銀鍠朱武接過小伙子手上遞過的執照，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照片，又抬頭望著那個顯然是不怎麼自在的放射科醫師，眼角餘光瞥過還在門口尚未離開的簫中劍──想也知道簫中劍看到這個放射科醫師就會留步的──心下一轉，已有了決定。「這個醫生，我不敢要。」

「咦？」本來還在蹦蹦跳跳的小伙子像是當頭被潑了盆冷水，倒是那個放射科醫師臉上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就像是一開始便知道銀鍠朱武會這麼說，沒有問為什麼、也無意為自己多說幾句話，坦然接受這個結果。

「等等等等，就算墨醫師沒想替他自己推銷，我也要幫忙推銷。」小伙子回過神來，連忙阻止這個幾乎就要成局的結論。「院長，我們放射科從來沒有醫生願意來，每次片子都要傳回總院、看完再把報告傳回來，這樣一來一往很浪費時間，也影響病人權益，這個墨塵音醫師、」

「天草，我沒有說墨醫師不好。」打斷小伙子滔滔不絕的推薦，銀鍠朱武揚了揚手上那疊資料，「墨醫師的資料我昨天看過好幾回了，真是個求之不得的人才，願意到小鎮來我也很歡迎。只是、、、」

刻意頓下，銀鍠朱武頗有深意地看了墨塵音一眼。「我真怕收了這唯一一位放射科醫師，我們加護病房那個也是唯一一位的重症加護科醫師就會跑掉，片子可以用網路傳回總院請總院放射科幫忙看，加護病房的病人可不能用網路傳過去。所以說，只好忍痛割捨墨醫師了。」

「怎麼會……」

天草覺得自己的腦袋頓時打了十幾個結，銀鍠院長的話真難懂，為什麼他們有放射科醫師，重症加護科醫師就會跑掉？這有什麼關聯性嗎？可是院長說了算，他又不是院長，難道他們放射科註定找不到醫師嗎？

「銀鍠朱武，」原本已經打算要走的簫中劍，看銀鍠朱武一個人講得天花亂墜，實在聽不下去；小鎮醫院不收墨塵音？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打著日光燈都找不到的機會，銀鍠朱武竟然拒絕？就算頭殼壞掉也不是這樣搞。「你留下墨塵音，我就留下。」

「哦？」將視線上移到簫中劍臉上，銀鍠朱武忽爾敞開笑容、眨了眨眼──

「就等你這一句，好學弟，你真了解學長。」

站在小鎮醫院大門口，墨塵音提著筆記型電腦微笑地看著簫中劍走過來；小鎮醫院的精神科位在距離大門最遙遠的一間獨立建築，他們相約報到結束後在大門口見，簫中劍自然是慢了許多。

「學弟，好久不見了。」墨塵音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簫中劍，他記得以前這個學弟連笑都不會笑、眉頭總是要打上好幾個結，現在看起來算是好上許多。「因為我的關係，似乎是連累到你了。」

六年未見，簫中劍對墨塵音的印象倒是深刻的。想當年他與伏嬰師為銀鍠朱武的事情扯破了臉，在宿舍外被甩過巴掌、吃過拳頭、潑過水，也受過惡狠狠的詛咒；伏嬰師當時已經是個第四年住院醫師，他只是實習醫師、又是個第三者，整個醫院誰會想替他講話？

寥寥無幾的人裡面，就有一個叫墨塵音。或許墨塵音本身並沒有特別的印象，簫中劍卻始終難忘。「不，我想他是本來就打算拐我，大概是算準了我一定會希望學長你留下。」

「這個朱武，看來依舊是一身的風流本領啊，學弟你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就算他不拐我，我原本也不見得會離開，學長不必放在心上。」看墨塵音一臉憂心，簫中劍聳了聳肩，「放心吧，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學弟了。」

「好吧。」兩人腳步緩緩往外移，在將要踏上柏油路之際，墨塵音抬頭望向天空，然後像是緬懷著什麼、又像是慶幸著什麼。「或許我這麼說會遭到天打雷劈，不過我還是要說。幸虧伏嬰師不在了，否則、、、」

「伏嬰學長喜歡天下大亂的快感，朱武正好提供他很好的條件。」過去那些充滿負面情緒的記憶，在多年後留存在腦海裡的只剩下事件本身，失去當時急遽波動的情感，想要再附加些什麼情緒也毫無意義。更何況，當事件中的人物已經消逝之時；站在另一個角度看事件，早失去了那些憤恨不甘，只餘遺憾。

「是啊，是個連死都要鬧個天下大亂的人。」

話及此處，墨塵音的眼眸突然黯淡下來；簫中劍在腦海中搜尋著當年那件事之後或受牽連、或看不下去而陸續離開的人，裡面就有個人叫墨塵音。

他還記得墨塵音要走的原因，好像是、、、「學長，赭杉學長還好嗎？」

「赭杉嗎？哈。」搖搖頭，墨塵音的唇邊泛起一抹苦澀。「我好久沒見到他了。」

「簫老師！」

一聲叫喚打斷兩人未竟的談話，簫中劍循著聲音來源看去，毫不意外地見到一隻小貓頭鷹撲過來。「簫老師終於來看宵了！」

「乖。」順勢接住撲過來的少年，簫中劍拍拍宵的後腦杓，而後把視線移到在後頭等待的姥無艷身上，「吞佛的事情解決了嗎？」

「嗯，是個誤會。」姥無艷雖然不怎麼相信吞佛這人，倒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到警局看到一堆醫生跑來幫吞佛解釋，裡面還有她的高中同學公孫月，聽了也就知道是誤會；再加上宵在警局裡鬧得厲害，拼命說吞佛不是壞人，她想想這吞佛至少沒有對宵不好，那麼也就沒有什麼可計較的。

「簫老師，跟我們去吃飯嘛！」宵拉拉簫中劍的衣袖，他等這天等好久了，有很多問題想要問簫老師的說……尤其是他最近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叫做吞佛，讓他滿腦子又充滿了更多疑問。

「好。」握著宵的手，簫中劍側頭看向墨塵音，語氣是詢問、眼神卻是邀請，「學長，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嗯。」

明知站在此處看不見加護病房，墨塵音還是往那個方向望去，眼底有一閃而逝的失落；而後回過頭，對著宵與姥無艷微一頷首。「那麼，墨塵音今晚打擾了。」

──────

結束一頓幾乎只有宵與他在對話的晚餐，簫中劍整頓飯不時看向出神的墨塵音，而後者總是要在被盯上許久之後才會發現自己又再次神遊物外，然後吐吐舌繼續用餐。

墨塵音學長一定是掛心著什麼吧，否則怎麼會對於宵說吞佛『人長得好看，善良又溫柔』這種評語毫無所覺，連他都是很努力才忍下吐嘈的衝動了。

婉拒了姥無艷與宵留宿的邀請，簫中劍帶著簡單的行李，在小鎮找到一間外觀看來勉強還可以、而且有提供無線上網的旅館。

進了旅館以後第一件事不是換下衣物，而是迅速打開平板、抓到無線網路，然後就毫不意外地看到通訊軟體上跳出了大蝴蝶結頭像的滿版訊息，他都還沒讀完那些訊息，對方又丟了下一條過來──

『簫兄，你已讀了，不能不回，給我餘地，你不能不理我～』

簫中劍一陣失笑，他只不過是沒有申請行動上網，需要到有無線網路的地方才能看訊息罷了。『我哪裡看起來像是不理你了？』

『有啊，你今天好晚出現，要不是不理我了，就是小鎮那裡有更有趣的人。』

更有趣的人？銀鍠朱武嗎？簫中劍想，若是比有趣的話，朱聞蒼日可有趣得多了。『哪有什麼有趣的人，只是過去認識的學長而已。』

『過去認識的學長！（大驚）是那個欺負過你的、泡過你的、暗戀過你的、嫉妒過你的、對你這樣又那樣的、還是你暗戀過的？這每一個我都很不放心啊簫兄你不能被別人拐走啊要也只有我可以拐你啊我好焦慮我好憂心～～』

簫中劍盯著螢幕，有那麼一瞬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好，這麼多年他都不願再回想銀鍠朱武的事，現在一個素未謀面的網友竟然一語中的。『……什麼時候有這些人了？你繼續幻想你的，我要走了。』

『（拉住）等等簫兄，給我餘地嘛～～』

『要餘地就別再亂幫我編故事。』

『好啦好啦，那簫兄你喜歡小鎮嗎？不喜歡的話可以來東部找我喔，我們山區這裡的小孩超可愛的，每個都像過動兒一樣跑來跳去。』

喜歡小鎮嗎？簫中劍說不上來好或不好，他是為了宵才來這裡的，可是在這裡卻遇到了這輩子不該再遇見的人。

如果他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他現在就該果斷離開小鎮；可惜人生有很多事，不能只憑正確與否。

就像他逃避了這麼多年，以為只要不相見就不會再想起，一切都能事過境遷；而今，卻發現是自己把自己鎖在了那一年的回憶裡，終究，該來的躲不過。

問題不在小鎮，而是在自己身上。『這裡很好，我想我會留下。』

『這樣啊，聽你這樣說，我還真的有點失望咧。（咬手指）本來想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可以拐你到東部來……』

『朱聞，你又希望我封鎖你了？』

『沒有啦沒有啦，簫兄，給我餘地，不要封鎖我嘛～～』

「哈。」簫中劍看著對話視窗，唇邊不停地浮上笑意；他每天與朱聞的對話時間都算不上太長，但是只要聊個幾分鐘，心情就會輕鬆許多。

朱聞是個在東部山區服務的醫生，一開始的認識是朱聞在他嘗試做出的精神問題諮詢網頁上詢問有關於山區住民的酗酒問題，而後成為朋友，彼此這樣閒聊、交換心得已有年餘。

說來也慚愧，朱聞時常邀請他到東部去旅遊兼觀察山區醫療生態，無奈他總是忙碌；現在決定離開大醫院，又是選擇宵所在的小鎮而非東部山區去服務，也難怪朱聞會覺得失望。

好吧，等過一陣子，小鎮的事都定下來以後，就帶著宵去東部拜訪朱聞順便旅遊吧──

如果，到時候『人長得好看，善良又溫柔』的吞佛想陪著宵去，他也是很歡迎的。

──────

距離小鎮醫院不遠的街角，有塊顯眼得像是怕人看不見的大紅色招牌，上頭寫著【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

小鎮上的孩子都知道，這裡每到星期六早上就會有打著紅色大蝴蝶結、幽默親切又帥氣的朱聞哥哥來帶大家做活動，有時是演話劇、有時是帶團康，也有時教大家做紙黏土、捏麵人。

但今天的氣氛似乎是有點僵硬。

「小美，寫書法的時候要懸腕。」
「阿明，你的手掉下去了。」
「阿龍，你筆拿反，字一直寫在臉上。」
「東東，今天教的字是永遠的永，不是木頭的木。」
……

底下一大群孩子個個哭喪著臉，拿著毛筆努力在毛邊紙上試圖要『畫』出那個掛在黑板上的字，無奈這群小鎮孩子們平時連鉛筆字都會寫得歪歪扭扭，更何況是毛筆字，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喂。」看著那些孩子只差沒把眼淚和在墨汁裡了，天草用手肘輕撞站在身邊那位一臉嚴肅的代班老師，「赭杉軍，你太嚴肅了啦，平常院長都跟他們嘻嘻哈哈的，你今天這樣，小孩都快哭了。」

「嗯？」轉過頭，赭杉軍露出些微疑惑的表情，他很嚴肅？「會嗎？」

天草翻了翻白眼，他決定明年赭杉軍的生日禮物就送鏡子了，這傢伙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嚴肅嗎？「當然馬會，你也不想想你整個人瘦成這樣，要是能養胖一點可能還會有張可愛的娃娃臉，但現在這樣看起來就一點都不可愛；而且你都不笑，還叫他們寫書法要懸腕，我看小孩子們回去會做惡夢。」

「也是。」

天草說得有理。赭杉軍點點頭，回過身去打算要給孩子們一個親切的微笑，立刻又被天草拉住──

「等一下，赭杉軍，你不笑他們會做惡夢，你現在這樣笑了更可怕，他們大概會連睡都不敢睡。」

「這麼可怕？」因天草的話而陷入沉思，赭杉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可怕。

「是說，院長為什麼今天不能來？」天草實在不能理解，主治醫師甄選昨天不是結束了嘛？院長還忙什麼今天不能來？又說，不能來就算了，代班也找個活潑點的人嘛，找赭杉軍這根木、、、好啦好啦，他承認赭杉軍也是個好老師啦，只是孩子們來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就是要玩樂的嘛。

面對天草的問題，赭杉軍沉默了好一陣子，久到天草以為赭杉軍根本不知道院長為什麼不能來，正打算叫他不必想了，卻聽見赭杉軍的聲音，幽遠得不像他就在身邊。「院長說，他要去掃墓。」

「掃墓？今天又不是清明節。」天草又翻了一次白眼，這個赭杉軍怎麼這麼好騙啊，院長說要掃墓他就信啦？「他掃誰的墓這麼重要，非得要趕著今天早上去不可，下午再去不成啊？丟著孩子們多不好。是說你也真好心，他說要掃墓你就幫他代班，實在好拐。」

「那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赭杉軍說著說著又陷入沉思，天草忍不住要想怎麼會有人隨時隨地都能神遊，突地昨天的事情在腦海裡閃過。「對了，赭杉軍，你認識一個叫墨塵音的人嗎？」

「咦？」

聽到某三個關鍵字，雖是神遊太虛也會立刻回神，赭杉軍瞪大眼睛，朝著天草所站的位置靠近一步，雙手拳頭幾乎握起。「天草，你認識他？」

「呃、」這個赭杉軍反應怎麼這麼大？難道真如院長說的，來了墨塵音、就會跑掉赭杉軍？那那，他還是不要說實話好了。

「沒有，只是我的好朋友阿達說他上次在野外骨折被一個叫墨塵音的人幫忙送到醫院，聽說那個人也跟你一樣是冤大頭醫學院畢業的，所以我心血來潮隨便問問。」阿彌陀佛，他天草絕對不是故意要說謊、也不是故意要詛咒阿達，只是一開口這個謊就扯得這麼順，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常常跟阿達喇咧、也絕對不是因為他常說謊，這只是天賦！

聞言，赭杉軍鬆開握著拳的雙手、微微垂下肩膀，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悵然若失。「原來如此。」

「所以，赭杉軍你認識他嗎？」

「嗯。」天草的眼睛閃著強烈的好奇，赭杉軍知道一個字的回答並不能讓這小伙子滿意，但要他再多說、他也不知能說什麼。「他是、、、小我兩屆的學弟。」

就這樣？天草用充滿八卦的眼神繼續打量著赭杉軍，但後者顯然不打算再回應這個問題，獨自走下台階去看每個孩子寫出來的書法。

「嘖，真是個很無趣的人。」天草搖搖頭，要從這個傢伙身上挖出八卦看來是很困難啦～～沒關係，反正他未來有的是時間跟他們唯一的放射科醫師相處，要問八卦以後再來。

──────

「伏嬰，我來看你了。」

銀鍠朱武提著一瓶紅酒坐在墓園前，跟當年那晚喝的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年份，多放了六年、價格也就翻漲了一輪。

在現在這種到處都是靈骨塔的時代，他終究找了塊寧靜而山明水秀的地作為伏嬰師永遠的安眠地，背對墓碑可以看見這一帶最美的夕陽、面對墓碑可以看見第一道曙光；挑這塊地的原因很簡單，不過就是他不希望伏嬰天天到夢裡來吵墓地不夠漂亮。

「今天來呢，有三件事跟你說。」

在墓碑前放了個水晶酒杯，那是伏嬰師生前最愛的杯子，銀鍠朱武在這六年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惡狠狠地咬著這杯緣，就像他以往生伏嬰師氣的時候猛然咬上那人鎖骨一樣、惡狠狠的力道，齒緣、杯緣、骨緣，細薄而堅硬地撞擊著彼此。

只是這杯不愧是伏嬰師最愛，這麼多年連缺個角都沒。

「第一件事，六年前沒喝的那杯酒，現在喝了它吧，你總要給我祝賀的。」紫紅色的液體在水晶杯裡滾動，銀鍠朱武僅倒了杯內四分滿就停手；剩下那些，一個人就著瓶口緩緩啜飲。

「你喝這點就好，你酒量是不錯，酒品可不太好，每回醉了就想翻我船，無論如何是不能讓你得逞的。」

水晶杯襯著紫紅在陽光下閃耀著，一如他記憶中伏嬰師的眼睛，永遠閃著利銳又略帶冷意的光芒，不明意味地看著他。

「第二件事，這事去年我沒跟你說，這回聽了你可別跳起來咬我。我啊，去年收了一個重症加護科醫師，叫赭杉軍；昨天呢，又收了另一個放射科醫師，叫墨塵音。」

至此停頓，銀鍠朱武瞥了眼伏嬰師墳上的土，確定裡面沒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的跡象，才又接下話去。「我呢，打算跟你拆夥，不再繼續折磨赭杉軍了。」

多放了六年的酒比當年更深醇，少了些新鮮氣味，入喉後卻多了濃郁的果香；銀鍠朱武盯著酒瓶中所剩不多的紅色液體，他知道紅酒不是這樣喝的，卻控制不住自己。

「你實在是個壞胚子。把命賠上便罷，算盤還打得精，一條命就報復了所有你痛恨的人；你表哥我是捨不得你那條命啊，所以你想折磨赭杉軍、想折磨我，我就順著你了，誰讓我欠你呢？」

「只是現在，伏嬰，我想當好人。」他想如果伏嬰師還在的話，一定會對他這番話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番；還好他現在聽不見伏嬰師說什麼了，否則他們肯定又會打起來的。

「順道一提，你要是見到赭杉軍現在的模樣，你一定喜歡他。」想著赭杉軍的樣子，銀鍠朱武嘴角微揚。「百聞不如一見，等哪日你自己去看他，我猜你肯定開心；不過要看要快啊，等墨塵音又把他變回來就沒得開心了。」

如同灌水般將酒瓶裡最後那些液體全數倒入喉裡，銀鍠朱武在墓碑前席地坐下。「伏嬰，我還有第三件事。」

而後陷入沉默，空氣凝滯著悶熱著、陽光尋著縫隙照著，讓墓碑前那杯紅酒色澤有那麼點變了；但到底是哪裡變了，銀鍠朱武也說不上來。或許就如當年伏嬰師與他都在彼此與時間的交互影響下逐漸改變，但他卻渾然無所覺。

伏嬰師燃燒生命換來六年時間。
六年的時間改變一瓶紅酒，改變他與他與他與他，毀掉他們原本的道路，逼迫每個人攀著懸崖去找新的旅程。

他知道那些都是伏嬰師的願望，縱然不是什麼善良的願望，但都是伏嬰師用生命換來的願望；只是揮霍了六年也該夠了，生命總要找到出口，停滯不前或你追我跑，從來都不是人們希望的結局。

「伏嬰，我昨天另外還收了一個精神科醫師，他叫簫中劍；很巧的是，我去年在網路上用假名假身份拐了一個精神科醫師，他也叫簫中劍。你說，這有不有趣？」

站起身，銀鍠朱武將空蕩蕩的酒瓶放在水晶酒杯旁，掌面撫上墓碑。「所以伏嬰，以後，我就不會這麼常來看你了。」

或許，現在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伏嬰師的話，他會認為肯定的答案是錯，否定的答案也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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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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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8)

14樓發表於: 2015-10-19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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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吞你真得吃是這種［五百個為什麼］款的小朋友ＸＤＤ［人長得好看，善良又溫柔］嗯，好難得拿到這種評語喔。可這般聰明怎沒有過封禪是在對自己生氣呢？（雙胞胎思緒卡關嗎？）

我喜歡封禪踢著石頭回冰風嶺.....不是，回醫院的畫面。

每次看到[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 就會想到那種朱宗慶打擊樂的海報XDD 都會很想笑，光念這名字就感覺很歡樂。

赭老師，你教小朋友寫毛筆字會不會太.......拿來畫圖玩漸層塗抹或者猜拳輸了要給人臉上寫字啦.

朱簫這對，實際和網路上同一個人，是會走向［長腿叔叔］還是［電子情書］的路線？不用回答，我坐等後續。

我看過但還是拿出來當乾糧。

plurk： http://www.plurk.com/slanki0519
個站： https://episode.cc/about/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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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you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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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5樓發表於: 2015-10-20 20: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突然发现朱武好渣啊！赭墨一定不能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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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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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6樓發表於: 2015-10-21 16: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4樓slanki于2015-10-19 13:04發表的 : ={maCYlE.
阿吞你真得吃是這種［五百個為什麼］款的小朋友ＸＤＤ［人長得好看，善良又溫柔］嗯，好難得拿到這種評語喔。可這般聰明怎沒有過封禪是在對自己生氣呢？（雙胞胎思緒卡關嗎？） !2&h=;i~V
&2?kD{
我喜歡封禪踢著石頭回冰風嶺.....不是，回醫院的畫面。 k_}ICKzw1
....... \UB<'~z6!

有啊，阿吞知道老哥在生自己的氣，不過他就是故意不想回應老哥的疑惑～～
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聽起來就很好玩啊，可是給赭杉教書法好像有點嚴肅。。。

引用
引用第15樓huanyouchen于2015-10-20 20:15發表的 : lBh {8a|2W
我突然发现朱武好渣啊！赭墨一定不能虐啊！ 'inWV* P*g

作者這邊向來沒有在虐的！！（屁）赭墨這麼可愛！！
朱武慢慢會不渣的啦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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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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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7樓發表於: 2015-10-21 17: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

吞佛走進加護病房的時候，封禪的額頭正靠在劍雪床欄上，右手覆在劍雪的手上，看起來像是在睡覺，又很可能只是正好閉起眼睛。

「吞、」

護理師未出口的叫喚全被吞佛的手勢阻止，劍雪裝上葉克膜已有兩日，封禪必定是累壞了才會在床欄上休息。他走到床尾，悄悄地拿走劍雪的病歷，翻閱了所有的生命徵象紀錄、護理紀錄與抽血報告，而後在病歷上簡單交代幾行字。

「什麼時候會再做心臟超音波？」把護理師拉到他確定不會打擾到封禪的地方，吞佛壓低聲音問話。

「公孫月醫師說她今天有一整日的心導管要做，晚上她會推心臟超音波過來幫劍雪做。」

「嗯。」點點頭，吞佛把眼光轉到牆上的月曆。「襲滅主任跟一步主任今天該回來了吧？」

「他們兩個昨晚就回來了。」眼見吞佛詫異的表情，護理師抿唇一笑。「一步主任前天晚上在東部聽到你們家小海草生病就說要回來，襲滅主任說反正你都飆車回來放葉克膜了，沒什麼好擔心，於是不准一步主任先回來；結果一步主任前天半夜從旅館裡偷溜、想自己去火車站坐夜車趕回來，但你也知道一步主任的認路能力……」

「他迷路了？」基本上來說，一步蓮華是個只要不走上街都很能幹的人；這也就是說，當他走上街，就是警察局準備接到協尋求助的時候。後來，這個城市裡的警察們只要看到一步蓮華一個人走在街上，不管他的眼神是精明、是茫然，還是根本沒睜開眼睛，都一律把他帶回冤大頭醫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缺點，聽說在一步蓮華的諸多特點中，襲滅天來最喜歡這一點；跑不掉的，才能握在手裡嘛。

「對啊，差沒幾步就走到太平洋裡去了，東部的警察上山下海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在懸崖邊發呆的一步主任；先是心急如焚、後又是七竅生煙的襲滅主任說他實在沒辦法承受這種心情三溫暖，所以就順著一步主任的意、提早回來了。」

「哈。」果然還是這樣，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永遠是這樣，平衡在看似極不平衡的介面上。

「既然他們回來了，那麼我就回小鎮去。」

「這麼快？」面露驚訝之色，護理師有些不解。「你不等你們家小海草醒來嗎？」

等劍雪醒？

吞佛看向劍雪的床位，旁邊還放著運轉中的葉克膜；他當然不認為自己放葉克膜有什麼問題，但葉克膜並不是救命機器，只是暫時替代心臟功能，若是劍雪的心臟功能無法恢復、或是根本早在一開始的急救就已經延遲，那也不會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奇蹟。

「我們現在給了鎮靜藥物讓他睡，在葉克膜拿掉之前他不會醒；要等到葉克膜拿掉，要嘛是他好了、要嘛是他死了、再不就是他沒死卻也沒醒，三者恐怕都要等上一段時間；我不能離開小鎮這麼久，我在小鎮醫院的門診已經開了，就算沒人來掛號也得去守著診間。」

「這樣啊……」點點頭，護理師本欲轉身去忙自己的事，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來。

「對了，你那天讓元禍醫師帶來的孩子好可愛，我們要他叫姊姊就叫姊姊，捏捏他臉頰他就用水汪汪大眼睛看我們，真不愧是你拐來的，你真是有眼光啊。」

「哼哼。」

不明意味地冷笑兩聲，吞佛決定要把這筆帳記下來；捏宵的臉是吧？是他趕著救人、來不及在宵臉上標記『吞佛專用』，這些傢伙就肆無忌憚了是吧？

按了加護病房大門的開門鈕，吞佛低頭疾步而行，而後不算太意外地看見一雙黑色皮鞋擋在眼前。

「你打算這樣就走？」

襲滅天來的聲音在黑色皮鞋上方響起，冷涼而低啞的嗓音是襲滅天來在心情平靜時的特色，一旦音調帶著熱度高起，那就肯定是一步蓮華又亂跑以致於迷路的時候。

「老大。」抬起頭，吞佛端起一臉有禮的微笑，雖然知道襲滅天來不吃這套，但這可是他的招牌，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老大你跟一步主任都回來了，我自然可以走了。」

「你確定不跟你家兄弟好好解釋？」襲滅天來昨晚回來就被一步蓮華拉著去看劍雪，他順道問了點吞佛的事，卻發現封禪提及吞佛時的臉色異常難看。

有關於吞佛為什麼會從冤大頭醫學中心的主治醫師變成小鎮醫院的主治醫師，襲滅天來雖知來龍去脈，卻不知吞佛心思；若真如吞佛所言、一切都是意外，又有什麼不能跟自家兄弟解釋？

「我自頭至尾都沒有做任何需要解釋的事情，他既然是我哥，就不需要多說。」

吞佛有時覺得這年頭真是怪了，有些事就是意外，明明講了是意外、偏生沒人想相信，還追著你要個真實的答案。難道非得要得到像是演電影寫小說一般的狗血答案，才要一邊相信一邊呼天搶地嗎？

這回答簡直欠揍，襲滅天來作勢握起拳，「有話不好好講，喜歡被人誤會，老實說我有時真想揍你。」

「這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我不愧是老大一手帶起來的，不是嗎？」

「說這什麼話，你想跟一步蓮華輪流氣死我是吧？」襲滅天來在東部先是醒來找不到人，差點被嚇出心臟病；等到把整個東部山區翻過來又翻過去，最後看到人站在懸崖邊、還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又是差點被氣到中風──

喂，你有聽過從懸崖走下去會到火車站的嗎？那裡只會到太平洋！你到底是怎麼考上高中的你說！你的地理是不是都考零分你說！你是不是連連連看都不會你說！！你家沒錢給你買連連看畫本啊？！

於是整個回程中他握緊拳頭看著一臉無辜的一步蓮華，實在不得不懷疑這個傢伙是想讓他生個可以住加護病房的大病，這樣他的生殺大權就會落在一步蓮華手上。

話又說回來，像一步蓮華這種連自己身在哪裡、下一秒會不會沒命都不太在乎的人，要他的生殺大權幹嘛，他還真想不出來。

「你們兩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扯到我身上來，我正常得很。」電梯正好停在這個樓層，吞佛給了很努力地正在上演內心戲的襲滅天來一個手勢算是告別，然後閃身進入人擠人的電梯內。

──────

簫中劍騎著單車在小鎮裡繞上兩圈，而後終於找到比較像樣的藥局。

他是個藥局控，總喜歡在身邊囤積傷風感冒發燒腸胃炎外傷時可能會用到的藥物，於是每到一個地方就要找到那裡的藥局，好好地把身邊的藥物更新一次以免過期。

醫生就是這點討厭，跟病人說生病一定要去看醫生，不可以自己買成藥來吃喔，結果個個都囤積了一堆藥，不舒服就自己診斷自己治療，標準的言行不一。

「嗯，普拿疼要五盒……還是六盒好了，不，給我八盒吧……但這樣好像又太多了點，少一點好了。」

「先生，你到底要幾盒？」無所適從地把手上的藥盒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櫃台小姐的臉色變了幾次，一把將藥盒拍在玻璃櫃上。

「嗯，七盒、、、不，等等……」感受到櫃台小姐的殺氣，簫中劍有點無奈；以前習慣去的那家藥局小姐都能容忍他買三種藥要挑一小時的壞習慣，這裡的櫃台小姐真是凶悍。「好吧好吧，就七盒。」

在簫中劍面前疊了七盒普拿疼，櫃台小姐正打算要快速結帳將這個麻煩顧客打發掉，不料簫中劍又開始要下一種藥物。「啊，我還要買Celebrex，我記得中文藥名叫做希樂葆，好像有一百毫克的跟兩百毫克的，帶個兩百毫克好了，來個二十顆……等等，還是一百毫克四十顆好呢？」

「先生，你可不可以決定好再買？你這樣我、」這樣拖下去誰受得了？櫃台小姐正想發難，卻在此時走進另一個顧客，靜靜地站在櫃台前等待。「先生，我先去招呼另一個客人，你慢慢想，我一會兒再為你服務。」

「先生您好，請問您要找什麼？」

「我要二十顆Ativan。」

簫中劍原本低著頭在思索一百毫克與兩百毫克的優劣，聽見有人要買安眠藥，耳朵就豎起來了；嘖嘖，睡不著就是有問題，該來看看精神科醫師啊，怎麼可以自己買藥呢？待會一定要好好開導一下這個人。

「先生抱歉，Ativan是安眠藥，四級管制藥品，你想買的話要有醫師處方箋喔。」

「這樣啊……」

聽聲音分明是個很沉穩的人，與現下口吻的失落有點不相襯之感；簫中劍在一瞬間有種衝動，想要走上前去出示醫師職業執照，然後開一張處方箋讓這個人買到藥。

沒想到，在他真的這麼做之前，這個人就自己做了──

「那麼，我用我的醫師證書號開一張處方箋，應該就可以買了吧？」

「呃……好啦。」

櫃台小姐吐吐舌，乖乖轉身去後頭的櫃子搜索Ativan；簫中劍趁這個時間轉頭偷看那個正在努力寫處方箋的男人，那人黑髮垂下來遮住了一部分的神情，但是大致上可以看清楚半邊臉。

噢，看起來真的是很需要安眠藥，臉色很差、雙頰削瘦，一看就知道絕對缺乏品質良好的休息。

不過，他覺得這個人不只需要安眠藥，更需要精神科醫師；既然這個人自己是醫生，怎麼會這麼不乖呢？他應該去跟這個人好好談談，順便幫這個人掛個精神科門診。

丟著櫃台上的七盒普拿疼，簫中劍跟著買走安眠藥的男人出了藥局，在男人要跨上機車之前先一步擋在他面前。「等等，先生……嗯？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並不是簫中劍想用這麼老梗的說法來搭訕，而是他真的覺得眼前這人有些熟悉，醫界這麼小、小鎮這麼小，這個人既然是個醫生，他要是真見過、那可一點都不稀奇。

「嗯。」不著痕跡地將握著藥的手伸進口袋，男人盯著簫中劍看了好幾秒，然後那對始終沉寂如死湖的眸子突然閃了兩下，甚至簫中劍還覺得男人似乎隱約有些笑意。「我記得你，朱武的小情人，簫中劍。」

「你竟然知道這種事……」往事不一定不堪回首，但是被一個自己認不出是誰的半陌生人這樣赤裸裸地講出來還是太刺激了些，簫中劍瞪大眼睛，企圖在那張瘦削的臉上找出些記憶的痕跡；怎麼可能、這麼有特色的長相，他要是真的曾經認識，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你是、是……」腦袋裡閃過了一些影子，但連不上就是連不上；簫中劍扶著額角，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像是打結了一樣僵硬。

男人笑了笑，他可不是個喜歡折磨人的傢伙。「學弟，我是赭杉軍。」

「你是赭杉學長？」差點脫口而出『我看你是詐騙集團吧』，簫中劍壓抑著心底的驚訝，努力在那張臉上搜尋曾經熟悉的面容；這這，是有那幾分感覺啦，講話跟個性也像啦，可是這張臉這個頭髮、、、「真是赭杉學長？你怎麼會變這樣？」

「有嗎？我倒覺得差不了多少。」摸著自己略嫌明顯的顴骨，赭杉軍對於過去熟識的人似乎都認不出他這件事感到有些訝異，他有變很多嗎？

赭杉軍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簫中劍也不打算追問，轉念一想又到了那日主治醫師甄選的場景──

墨塵音學長說很久不見赭杉軍，可是赭杉軍明明在這裡；銀鍠朱武說收了墨塵音，加護病房的主治醫師就會跑掉，難道赭杉軍就是那個加護病房的醫師？

可是，他以為經過當年的事情，銀鍠朱武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赭杉軍。「學長，你現在也在小鎮醫院工作嗎？銀鍠朱武沒有為難你？」

「……」這該怎麼說呢。

赭杉軍在心底嘆了口氣，你說銀鍠朱武這樣的人能做出為難人的事嗎？你能想像他說要罰你『抄寫金剛經三萬次，挑水三千擔』的樣子嗎？

那就說沒為難了，倒也不完全是。

譬如說，銀鍠朱武三不五時的翹班，三天兩頭丟院長份內工作要他幫忙，他偶有疑問，朱武就會丟來一句『我要去掃墓，昨晚夢見伏嬰了』。

銀鍠朱武真了解他，提伏嬰師他就無可辯駁，就算是要他去幫忙帶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他也無話可說；但這又不能說銀鍠朱武為難他，是他始終沒說過一句拒絕，所以也怪不得誰。

「我是在小鎮醫院工作沒錯，銀鍠院長在去年主治醫師甄選的時候決定聘我。」

「耶？」看不出來銀鍠朱武會這麼善良，簫中劍突然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小小的愧疚，他還以為……「那麼，學長現在是在、」

「我顧加護病房。」

「這樣啊。」果然就是那個聽到墨塵音來就會跑掉的加護病房醫師。那麼，赭杉軍學長還不知道墨塵音學長到小鎮醫院工作的事了；這兩個人過去那麼要好，現在搞成這樣，一定是發生過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為什麼朱武會知道呢？

簫中劍在心底琢磨了幾下，終究是沒有把墨塵音到小鎮醫院來的事情說出口；該知道的就會知道，小鎮醫院這麼小，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想不走路撞到都很難。

至於赭杉軍學長買了安眠藥的事情……想著方才赭杉軍不動聲色將手伸進口袋裡的動作，簫中劍按下想勸說的念頭，如果赭杉軍還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那麼區區幾句勸也是勸不動的。

或許，朱武那裡會有些可供參考的消息也說不定。

──────

劍雪拿掉葉克膜是六天後的事情。

裝葉克膜這事，併發症相當多；你說葉克膜不是神醫嗎？怎麼併發症會相當多呢？很抱歉，就是相當多。你說怎麼樣的併發症呢？其實也沒怎麼大不了的，常見就敗血症與截肢吧，特別是放置管路的那隻手臂或那條腿，有時候命救回來了還得截肢，誰都無法接受。

只是，拿一條腿或一隻手臂來換一條命你換不換？這選擇有時很妙，你或許不肯犧牲你的一條腿來換你自己的生命，卻會願意犧牲你的一條腿來換你所愛之人的生命。

一步蓮華跟襲滅天來事前事後都嚴肅地討論過劍雪的病情，劍雪的右腿已經開始有些缺血的跡象，繼續放著葉克膜恐怕會失去這條腿；於是在公孫月做了幾次心臟超音波以後，決定把葉克膜拿掉試試看。

「或許一拿掉就要開始急救，各位請熱身。」要拿之前，襲滅天來瞪著那些早已習慣他拿葉克膜都會很順利的閒散醫護人員們，半是嚴肅半是認真地如是說。

話一說完還真的看見一步蓮華脫掉身上的長白袍、把聽診器從白袍口袋拿出來掛在頸上，然後戴上手套，頓時讓他有種被看扁的感覺──

開什麼玩笑，男人怎麼能讓老婆（？）看扁！

於是，劍雪就這樣順利地脫離了葉克膜，一切都是為了襲滅天來身為男人的面子。

拿掉葉克膜之後，也逐漸拿掉藥物；拿掉一些鎮靜藥物以後，劍雪在當天下午開始有了反應，但並不是如小說或電影般地說些什麼封禪不要離開我之類，而是雙腳在空中無意識地亂踢，眼睛聽到聲音會睜開、會看人，神智卻還不到能溝通的地步。

但就算是這樣，封禪也已經很滿意，這表示劍雪在鎮靜藥物全部拿掉之後就能慢慢清醒；他要求不多，就算不能夠恢復像以前那樣，只要能認得他就好。

「你不打電話跟吞佛說？」公孫月站在劍雪床邊，八個多月大的肚子頂在床欄上，看起來有些吃力。

「他總會知道的。」

提到吞佛，封禪臉色頓時暗下幾分；公孫月拍了拍封禪肩膀，這對兄弟到底怎麼了她是搞不懂，但是看起來應該沒有誰做錯事吧？「他至少為劍雪冒著飛車的危險回來，還被帶進警察局；我沒有立場要求你，只是覺得或許你跟他說會比較好。」

公孫月的勸說還沒達到效果，火上加油的就來了；襲滅天來不知何時從封禪背後冒出來，一邊開著拿掉葉克膜後的醫囑、一邊碎碎唸。

「不必啦，吞佛那小子平時都豪爽得很，這次彆彆扭扭不知搞啥鬼；別理他，我就不信他真能不關心。」就像那天，他可是難得大發慈悲要勸吞佛，結果那小子竟然忤逆師長，還拿師長的痛腳做文章，真是氣煞他也。

旁邊，一步蓮華在病歷上紀錄著劍雪的情況，聽襲滅天來氣呼呼的像是要咬人，忍不住轉頭勸他。

「襲滅主任，你別這樣說吞佛醫師，要不是他，我們兩個同時離開醫院的事情就會被知道，到時跟上面交代不過去的。」

提到此事，一步蓮華不得不再次對另一個加護病房醫師感到抱歉，善法天子幾天前為了阻止他被襲滅帶走，跟襲滅大吵一架。襲滅平時講話可能不算刻薄，但一旦為了達到目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他雖然在旁邊打圓場，這兩個人還是吵到幾乎要把加護病房給翻過來，到後來，他幾乎都看見善法天子額上冒出的青筋，於是忙說了聲抱歉就把襲滅拉走。

雖然是這樣，但當高層問起一步蓮華哪裡去的時候，善法天子還是想盡辦法幫他扯了漫天大謊；甚至當劍雪放完葉克膜住進加護病房時，善法天子還阻止想打電話通知一步蓮華的住院醫師，理由是『既然他都出去了，就讓他好好放鬆，別讓他趕著回來』。只是最後，一步蓮華自己打電話回來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接電話的護理師自然不會隱瞞。

「有什麼好交代？」襲滅天來每一回聽到『高層』二字就要爆氣，天天在救人命的是他，那上頭的老是管東管西，他是領人薪水要看人臉色沒錯，但可惡也要有個限度吧！「他們還不是說說，誰敢白紙黑字規定你跟我不能同時離開醫院？上面繼續這樣搞我就辭職，誰說心臟血管外科只能待在醫學中心開心臟？我大不了去外面小醫院開開靜脈曲張就好，生活品質好又賺得多，幹嘛在這裡受限又受氣？」

「襲滅主任，病人會需要你。」

「不要叫我主任，我跟你有這麼生疏嗎？」

「襲滅……」一步蓮華放軟了聲音，他很確定這一招對襲滅天來會有用；每次他在街上迷路，被警察送回來的時候都是用這招讓襲滅氣消的。

「好啦，我知道了啦。」對一步蓮華的哀求就是沒有辦法拒絕，襲滅天來搖了搖頭，然後一手拍上封禪的肩。「喂，封禪小子你還是打電話給你弟好了，就當作是替我打，我跟你說……」

封禪打電話來的時候，吞佛正站在宵的家門口，原本要按下電鈴的指尖按下了手機通話鍵。

「什麼事？」看到號碼就知道是誰打來，索性連打招呼都省下來了。

「沒什麼，只是告訴你劍雪醒了。」

封禪的口氣很平靜，就像在說今天的早餐他吃了蛋餅，吞佛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對，劍雪醒了不是什麼壞事、是好事但也不到能慶祝的地步，大約就與早餐吃蛋餅一般，不是壞事、也沒有好到能慶祝。

他們兄弟倆向來是一個冷一個熱，冷的那個有著熱的外表，熱的那個有著冷的外表，不諧和中的諧和。吞佛記憶裡少見封禪如此平靜，要有多半是有著什麼未解，這一回想來就是對他的不滿未解吧。「那很好，恭喜你。」

「謝謝你。」

「你既然要這麼說，我就只能說不客氣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幾秒，然後吞佛聽到封禪不帶任何情緒的問句。「吞佛，你是故意的吧？」

「哦？我還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吞佛挑了挑眉，故意什麼？他哪件事不是故意的？「不過，你當我哥哥這麼久了，我每一件事情都是故意的，這你還不清楚嗎？」

「你故意沒有出席考研究所的口試，沒有唸研究所，讓院方在選擇留下的主治醫師時扣分。」

一聽封禪這麼說，吞佛就在心底用所有他會的髒話把自家老闆幹譙了整整一輪，這個襲滅天來是唯恐天下不亂是吧？竟然連這種事也跟封禪講了，這不就一點都不神秘了嗎？

那天夜裡，他把劍雪壓在沙發上，兩個被大雨淋得全身溼透的人在拉扯與掙扎之中精疲力盡，他幾乎想掄拳揍人卻想盡辦法要自己忍下；後來，那個渾身溼冷的少年在哭泣中先耗盡了體力，昏沉睡去之際還叫著他哥的名字。

那夜後來他幫睡著的少年擦乾身體、換上睡衣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所以才會半夜不睡在這裡善後──問題是，他明明就什麼都沒做。

他不會承認、也不認為是因為那天晚上少年的胡鬧導致他放棄冤大頭醫學中心的主治醫師缺，他只是喜歡出人意表，只是喜歡特立獨行，只是喜歡騙人。

不過，如果有人要一廂情願地認為他的放棄是為了劍雪也為了封禪，那麼他也沒辦法；腦子長在別人身上，他管不得誰怎麼想。

「這自然是故意，但跟你沒什麼關係。」

「好吧，我知道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封禪的聲音有瞬間的舒緩，話尾音未落，像是還想講些什麼，卻被吞佛瞬間截去──

「沒有其他事的話，就這樣吧。」抬起另一隻手，吞佛同時按下結束通話鍵與眼前的電鈴。

「吞佛！」

幾乎就在他按下電鈴的後一秒，小貓頭鷹少年從門後冒了出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當貓頭鷹少年出現的時候，他心底那一塊冰冰涼涼的空地會暫時消失，腦海裡那些有關於封禪與劍雪的或好或壞、也會暫時不再佔據心頭，就像是心與腦能夠暫時休息、什麼都進不來。

於是他伸出手，在宵的臉頰上輕輕地捏了兩下。

──────

小鎮醫院院花、神經內科緋羽醫師看完早上的門診，來到加護病房休息室準備吃午餐；平常她是不吃外頭的便當，那個憨厚的未婚夫孟白雲總是會給她送愛心便當，不過孟白雲今天有事不能來，所以她就跟加護病房的醫護人員一起訂便當。

「嗯？」

一手拿著便當，緋羽在桌上尋找她訂的洛神花茶，外頭護理師的聲音傳了過來，「緋羽醫師，你的茶在冰箱，右手邊最下層最右邊那一杯。」

「謝謝。」緋羽走到冰箱前半蹲下身，打開冰箱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自己那一杯飲料，而是滿到幾乎要掉出來的便當；一、二、三、四……等等，這裡面少說有三十個便當，而且看起來並不是同一家便當店的便當，倒像是誰天天把訂的便當冰起來，連續冰了一個月的便當。「這些便當是怎麼回事？」

老實說，誰想把便當冰在冰箱她是管不著，可是塞這麼多便當在裡面，冰箱裡的味道也變得很奇怪，連她的洛神花茶喝起來都有排骨味，這怎麼能坐視不理？

還在外頭忙碌的護理師探了半顆頭進來，見緋羽盯著冰箱發呆，連忙解釋。「緋羽醫師，那些都是赭杉醫師的。」

「赭杉軍？我倒不知道他這人這麼怕天下發生飢荒，非得先儲藏這麼多糧食不可。」這可跟緋羽平時對赭杉軍的印象不一樣，她記得赭杉軍明明是個整齊乾淨的人，一點都不像會把冰箱當垃圾桶的傢伙啊。

「緋羽醫師你別開玩笑了，那些都是赭杉醫師中午忙到忘記吃的便當。」

「忙到忘記吃？」又數了一次冰箱裡的便當數，緋羽臉色變了變，「你的意思是，他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吃午餐？」

「呃，應該不是一個月吧，他打從來我們這裡就從來沒記得吃過啊。」護理師聳聳肩，自從赭杉軍來小鎮醫院之後她們就得一個月丟一次冰箱裡滿滿的便當；每天說要幫赭杉軍訂便當他都說好、中午提醒赭杉軍要吃午餐他也說好，每句話都誠懇得讓人狠不下心不相信他，問題是每個便當最後都在清潔媽媽的搖頭下進入了冰箱。

「既然這樣，那就要逼他把中午的便當帶回家。」怎麼能這樣浪費糧食又傷身體？

「這我們也有試過，只是緋羽醫師你也知道，赭杉醫師下班的時間都很晚，那時候我們白班護理師早就下班了，小夜班護理師也正在忙，根本沒人能提醒他把便當帶回家。」

「嘖。」

緋羽蹙起眉，正打算想個更好的方式，銀鍠朱武的聲音突然在門邊響起。「看來緋羽醫師還蠻熱心的嘛。」

「院長。」緋羽回過頭，見到銀鍠朱武半靠在門框上，一頭紅髮與旁邊的白牆形成強烈對比。

「想要他吃便當，不必絞盡腦汁，叫他在你面前吃下去就是了。」從桌上拿了一盒便當，銀鍠朱武走出休息室，來到正在病人床尾寫病歷的赭杉軍身邊。「赭杉醫師，吃午餐。」

「好的，你先放裡面，我一會兒就進去吃，謝謝你。」

赭杉軍頭也不抬地這樣回答時，幾乎整個加護病房裡頭的護理師也都跟著這麼唸，她們已經太熟悉赭杉軍在這種時候會回答的答案，就是這種誠懇的回答騙了她們一整年。

但銀鍠朱武並不是那些護理師。他捧著便當，將手伸到赭杉軍與病歷之間，擋住赭杉軍的視線。「現在吃。」

赭杉軍一開始可能沒發覺，但到這個時候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銀鍠朱武；持筆的手頓了下，而後抬頭。「院長怎麼有空來？」

「為了冰箱的清潔，盯你吃午餐，沒有等一下。」

銀鍠朱武話說得嚴肅，赭杉軍當然也是個認真正直的人，縱使旁邊的護理師們都在偷笑，他一點都感覺不到銀鍠朱武的話題有何有趣之處。

「院長、、、」還想講點什麼，赭杉軍看著銀鍠朱武不容拒絕的眼神，終究是把話吞回肚裡去，跟著銀鍠朱武進了休息室。

護理師今天幫赭杉軍訂的是燒臘店的三寶飯。

赭杉軍打開便當盒蓋，握著整整一年都沒拿出來用過的環保筷，然後瞥了一眼始終坐在他面前、似乎沒打算要移動的銀鍠朱武。「院長，你吃過了嗎？」

「當然吃過了，我說過我是來盯你吃午餐的。」

「院長，應該還有其他事情吧？」他怎麼可能真的傻到相信銀鍠朱武是刻意來叫他吃午餐，一個當院長的、再怎麼閒也不會做這種事，更何況他與眼前這人曾有過節，這個人會跑來看他有沒有吃午餐？

他已經很習慣銀鍠朱武找他麻煩，通常都是像這樣的場景，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銀鍠朱武就會在某一秒突然要他做些什麼事、或者挑剔他做過的什麼事。

而他沒有嘗試去拒絕過。

「你真想聽的話，就又是有關於伏嬰師了，你想聽嗎？」

休息室裡的燈光不太亮，赭杉軍看不清楚此刻銀鍠朱武臉上的表情，也不太想看清楚，就如同他對於銀鍠朱武每一次要講伏嬰師的話題一般，不知道銀鍠朱武到底想表達什麼、也不想知道。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六年前的那個凌晨，是因為當天值班的麻醉科總醫師赭杉軍遲了半小時到開刀房，才導致伏嬰師失去生機、導致銀鍠朱武無法處理angry brain；特別是向來自律甚嚴、認真負責的赭杉軍自己，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這是為什麼銀鍠朱武總是要與赭杉軍講起伏嬰師的話題，明知道對方心底有這一層無法消去的陰影，還要不時地去提醒、不時地去戳那道不會癒合的傷口。

所以銀鍠朱武說伏嬰師肯定開心，能這樣折騰赭杉軍，伏嬰師定然是下了地獄也開心的。

「院長，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赭杉軍眼底有視死如歸的光芒，就如同過去每次面對銀鍠朱武提伏嬰師一般；但銀鍠朱武只是笑了笑，伸手指向冰箱──

「我只想叫你把冰箱清一清，裡面已經有一整個月份的便當。」

這一天，赭杉軍準時下班。

倒不是今天突然想放輕鬆，而是那位說自己『只想叫他把冰箱清一清』的銀鍠院長，臨去之前又提了要他幫忙佈置朱聞哥哥向日葵成長營的要求，說是要給孩子們辦個化裝舞會。

赭杉軍後腳才踏出加護病房，加護病房內的護理師立刻哀嚎出聲──

「等等，赭杉醫師又把他的便當忘在休息室桌上！」

今天院長才交代過護理長，有鑑於冰箱的環境清潔也是醫療環境的一環，因此以後赭杉軍哪天留著便當，那天所有白班跟小夜班的護理師就要減休一天；是故所有的護理師都如臨大敵，一整天就盯著赭杉軍打開過卻始終沒有吃的便當。

為了休假，一名小護理師拎著便當，一邊吶喊著『赭杉醫師』一邊急匆匆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衝去；忙中有錯這話向來不假，小護理師一衝出加護病房就差點撞上人。

即將用胸口與小護理師接吻前最後一秒，墨塵音煞住自己的腳步，半轉身而後伸手攔住小護理師還要撞上來的衝力，終於停下之後他定睛看看可愛的小護理師、又看看小護理師手上的便當，最後給對方一個微笑──雖然是有點勉強的微笑。「小妹妹，你趕著給人送便當嗎？」

雖然剛剛很驚險，他可沒漏聽小護理師叫的名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小護理師不顧形象地拎著便當衝去追忘記帶便當的情人……等等，他想到哪去了，人家小護理師明明是叫『赭杉醫師』，哪個女孩會叫情人『某某醫師』？

「什麼小妹妹，我才不是。」翻了翻白眼，小護理師一心只想把便當送到，推開墨塵音又想往停車場跑，卻被墨塵音一把拉了回來，氣得她幾乎想揍人。「你到底要幹嘛啦！」

「喏，」伸出手，墨塵音盯著小護理師手上的便當。「我幫你送，送不到的話，我就幫你吃掉。」

「太好了！」一聽如獲大赦，小護理師把便當塞到墨塵音手裡就興高采烈地跑回加護病房，臨去之前還諄諄告誡，「如果沒送到就要吃掉，如果沒吃掉就要毀屍滅跡，不可以被院長發現！」

墨塵音捧著便當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在停車場最內側有個機車騎士正要戴上安全帽，他先是看見騎士一頭黑髮，然後是削瘦的側臉；雖然一切都變得不一樣，那依舊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張臉。

他動了動唇，一度以為自己有叫住赭杉軍，但當赭杉軍騎著機車從停車場後門離開之際，他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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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zu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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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18樓發表於: 2015-10-21 19: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赭墨出場了

但是都沒對到戲......orz
伏嬰師你和赭杉軍到底有甚麼仇要這樣折磨他

似乎從伏嬰師出場之後就開始走虐了這篇文......

只有阿來和一步蓮華在撒糖不行
只有宵寶寶在放萌能量也不行
要求閃光、大大的閃光!!!

滴水，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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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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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19樓發表於: 2015-10-25 01: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8樓shizuku于2015-10-21 19:28發表的 : {J)gS
赭墨出場了 3# 0Nd"/0
但是都沒對到戲......orz dZkKAK:v
伏嬰師你和赭杉軍到底有甚麼仇要這樣折磨他 R%t6sbsNv
=yJc pj
似乎從伏嬰師出場之後就開始走虐了這篇文...... @Z""|H"0
....... Y2uy@j*N

赭墨對戲有哇，第六章整章都有對戲！XD
伏嬰跟赭杉後面會交代～～伏嬰在這裡很重要啊，雖然出場就已經是屍體了。。。
是說要放閃光好難啊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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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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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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