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相思局|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温蝶】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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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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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3-04-19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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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萧索荒野，衣衫褴褛的行人们风尘仆仆。

东瀛西剑流大举入侵中原，战后的村庄没有了往日的安详宁静，取而代之是满目疮痍和死气沉沉的哀号。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百姓们被迫离开故土远走他乡，就像那无根的浮萍，漂泊流浪居无定所。

落日余辉撒在古道上，映照二人身影。

尽头处，有两人踏着夕阳缓步而来，一前一后，步距看上去并不大，可眨眼之间，他们就已经掠过荒野，以一种非常人的速度来到了村子前。

走在前面的男人步履从容，不紧不慢，衬得过往的路人们更加仓促匆忙，也使得周围破败荒凉的环境如幻影般不真实。他羽扇轻摇，就这样缓缓地走着，行走在颠沛流离的人群中，漫步在动荡不安的乱世里。

凤蝶没有温皇那么淡定，她默默打量四周，沿途哀鸿遍野断壁残垣，触目惊心。想不到短短半年时间，中原竟变得面目全非！

她微微皱眉，看见路边废墟中蜷缩着一个男孩儿，又廋又小的一团，身量看起来尚不足五岁，饿得瘦骨嶙嶙奄奄一息，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主人。”凤蝶拉住前面的人。

温皇停下脚步：“怎么了？”

凤蝶指了指小男孩，面露担忧：“他看起来很虚弱。”

男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轻描淡写道：“哦，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凤蝶不忍：“主人，你救救他吧。”

温皇眉梢挑了一下，低头看她：“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快饿死了呀！”凤蝶着急。

“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无动于衷。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凤蝶哑然，她抿了抿唇，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杏眼倔强：“哼！你不救算了，我自己救！”

她的语气不算友好，但他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这不禁让凤蝶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停顿了几秒后，他继续道：“可是凤蝶，你救不了他啊。”

凤蝶不服气：“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救不了。”

“嗯，也对。”他好脾气的点点头。

“我自有办法救他，你等着瞧吧。”扔下这句话，凤蝶快步朝废墟跑去。

“好啊。”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唇边笑意温和，身上却透着一种置身局外的疏离，像是个旁观者。

凤蝶走到小男孩身前蹲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包裹，一层一层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将里面的糕点捧到他面前。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污黑的脸上看不出原本模样，他太瘦了，饿得只剩一圈皮包骨，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

“快吃呀。”见他不动，凤蝶又将糕点往前递了递。

小男孩缩在角落，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脚紧绷，像极了某种警惕又敏感的动物幼崽。

凤蝶干脆将食物放在地上，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她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

“吃吧，这个很好吃的。”

食物的香气扑鼻，小男孩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他看了看凤蝶，又看了看地上的糕点，极度的饥饿让他误以为眼前一切都是幻觉，甚至都不敢眨眼。胃里传来熟悉剧烈的刺痛，他试探的伸出手，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当真真切切摸到糕点时，他浑身一震，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随后立刻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凤蝶没见过有人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进食，根本不用咀嚼，抓起来就往肚子里吞。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观察片刻后，趁对方不注意悄悄往前挪了挪：“嗳，你慢点吃，小心噎住。”

他仿佛没听见，嘴里塞满食物，埋着头不吭声。

她挪着挪着又挪回他面前，轻声询问：“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还是不理她。

凤蝶左看看，右看看，等着小男孩给她回应，结果半天也不见他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她苦恼的皱了皱眉，一番深思熟虑后，凤蝶掏出几粒药丸放在地上：“这是主人给我的药，很灵的，可以治病。”

小男孩看也不看，药丸混着食物一起塞进嘴里，看样子真饿极了。

她想了想，又放了几粒金珠子在地上，细心叮嘱道：“以后肚子饿了，就用这个买东西吃。”

做完这些，凤蝶心安理得的拍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刚站起来，突然觉得袖子一紧，她低头看，发现有只小手正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小男孩放下了食物，正用力抓着她，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凤蝶讶异：“哎？怎么了？”

他还是不出声，只定定的望着她，大大的眼中倒映出女孩的身影。

“我要回去啦，主人还在等我呢。”她没想过留下，更没想过带他离开，这样心血来潮的帮助就跟施舍路边的流浪狗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小男孩慢慢松开手，不再抓着她袖子。凤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希冀的微光逐渐熄灭，越来越暗淡，宛如即将陨落的星辰，慢慢失去光辉。

她就像一缕光，不经意间照亮小男孩的世界，给了他美丽的憧憬，又毫不留恋的抽离。人生如永夜，如果没有见过黎明，尚能忍受黑暗。当希望在绝境中出现，又瞬间破灭，带来的只是会更深刻的绝望。

小男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伸出了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但什么也没抓住。

对啊，那是光，怎能抓得住呢……

凤蝶回到温皇身旁，有些得意：“你看，救人也不难嘛。”她双眸灿灿，小嘴翘得别有一种娇态。

立在一侧的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的确，金钱可以给人带来温饱、带来荣华富贵，甚至满足各种欲望。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道，金钱同样也会带来灾祸，特别是对于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凤蝶兴高采烈的向他转述自己的方才的作为，她吐字如珠、脚步轻快，发尾缀着小银铃“叮当”作响，沉浸在帮助他人的自我满足当中。

破旧的村庄很快就被抛在身后。

行至村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十五六岁的乞丐飞奔而过，他们身上衣服染血，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边跑边吃，时不时回头看两眼。

“老大，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想不到那小鬼身上居然藏着宝贝，咱们这次发财了！哈哈，离开这里，以后天天吃香喝辣！”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鬼还真难缠，最后把自己小命都赔上了。”

“碰上我们算他倒霉！”

“我们动手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怕什么，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饭都吃不饱谁有闲功夫管他。”

“……”

熟悉的油纸从眼前飘过，凤蝶大脑“嗡”的一声巨响，后面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清了。她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甚至来不及多想，行动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整个人疾风似的往回跑，脚下轻功使足，拼命加速，快点！再快点！

可是距离，是永远不可逾越的差距。

冷汗从头顶涔涔而下，模糊了她的视野，眼前的画面不断晃动，遍地荒草蛛网，逼仄的巷子，破碎的屋瓦，废墟的角落，还有……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男孩。

凤蝶的心脏猛地收缩！

所有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仿佛全身的血液被抽干，遍体生寒。她指尖哆嗦，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已经没了气息。

假的吧……

刚刚还鲜活的人，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凤蝶脚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像被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一会儿浮现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会儿又想起抓着她不放的手，无数的画面纷杂闪过，最后只剩一个念头：是我害死了他！

主人说的没错，自己根本救不了他。

是她多管闲事，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太过无知，最后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悔恨，难过，内疚，羞愧……

无数种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凤蝶僵在地上，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天份资质，能力责任，有多少能力承担多少事情，无法彻底了解自己的人，最后就是成为害人的杀人凶手。”

主人曾经说过的话历历在目，但是为什么到此刻才明白。

凤蝶咬紧唇，瞬间红了眼圈。

不远处，有人静静地站在屋檐下，颀长的身影一半沐浴斜阳，一半隐于黑暗的阴影中。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看着一切发生，从不曾提醒过她。

有些道理，需要伴随着疼痛才会被铭记。

凤蝶跪在男孩身旁，固执地为他输送内力。太阳沉落，冷风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她咬牙不肯放弃，直到天完全黑了，残破的大地失去温暖的颜色，掌心下的躯体逐渐僵硬……

他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两人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很近，也很远。

许久，他开口唤她：“凤蝶。”

女孩回头，看见他的一瞬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滚落。仿佛有了方向，凤蝶立刻站起身，内力损耗使得她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唉，当心脚下。”他温声提醒，始终站在原地没动。

凤蝶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跑到他跟前，哭着恳求：“主人，救救他好不好，你能救他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在女孩心中，主人是无所不能的，他蛊术超绝医毒兼修，一定会有办法！杏眼蓄满了泪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把他当成救星一样的存在。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没有办法啊。”冰凉的手抚过她的眼角，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他无比遗憾的说。

凤蝶双眼一黯，强撑的力量突然间全部消失，无力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抱膝缩在他脚边，哭得内疚又伤心，眼睛通红惹人怜惜。

男人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女孩从地上拉起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他低声哄她，凤蝶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厉害：“我害死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给的东西，他就不会被活活打死。”她哽咽，愧疚不已，“我只是想帮帮他，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温皇捧起她的脸，似乎心疼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没必要为他伤心。”

凤蝶愣住。

因为他的眼神，平静深邃，落在男孩身上时没有半分怜悯，一如他优雅却无情的声音。她抬起头，借着淡淡的月光，怔怔的望进他的眼中，里面什么都没有，所谓的正邪、善恶、人性、公理，他根本不在乎……

“不去追求自保能力，只期盼着别人的救援，弱小如蝼蚁不思进取，这种人，不值得你帮助，更不值得你伤心。”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急不缓，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慢慢渗透到她的心里。

凤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忽然发现自己嗓子哽咽，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难得如此耐心的解释：“退一步讲，就算他今日没死，但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终有一日，他会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帮助对他而言有用吗，没有，那只是给了他软弱的借口，绝望时的错望。”

他的话如重锤一般砸向凤蝶，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温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以一种极其温柔而残酷的语调，循循诱导：“看吧，无论怎样做，弱者都注定走向灭亡，你不用太过自责。”

不是你的错，只是他太弱了。

强者生，弱者亡，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残酷是什么，对于十岁的凤蝶来说，她还不太懂，但是她已经不小心揭开了美丽假象，窥视到这个冷酷世界的冰山一角。

但是，弱小就应该被舍弃、蝼蚁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这个世界不可能人人都是强者，平凡是罪吗？

女孩心中埋下了疑问的种子。

“好了，凤蝶，我们该回去了。”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温皇微微一笑，朝女孩伸出手，眼睛闪着温柔醉人的光。漫天月色里，他仅仅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浑身都透着无可比拟的矜贵优雅，让人无可救药地着迷。

凤蝶下意识握住眼前的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主人，相信他，跟随他，陪伴他。

至于那颗疑问的种子，或许有一天会破土发芽，寻找到它想要的答案，或许会永远埋藏在内心深处，直到被自己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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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已经开始写长大后的剧情了，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补上这一章。下面是又臭又长的碎碎念，仅代表个人观点，欢迎交流~

在原剧里，编剧并没有过多着墨去刻画凤蝶，她存在的价值更多的是一种衬托，用来衬托温皇，衬托剑无极。但同时，这也给了我很大空间去把自己喜欢的角色勾勒立体。

那不妨假设，从小在温皇身边长大，日积月累，凤蝶的三观一定会受到冲击和影响，甚至是不断崩塌再重建，遇到温皇这种愉悦怪，很难不长歪啊。但难能可贵的是，凤蝶仍然保留了人性至善的一面，她没有变成跟温皇一样的怪物，甚至凭借自己强健的臂力将老温从深渊里一把拽了出来。

所以说，这是什么稀世罕见小天使啊啊啊啊啊！

今天也要吹爆我的蝶蝶！！

以及，老温你这该死的男人，不要再散发魅力了，蝶蝶还没未成年啊！

一波彩虹屁，over。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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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3-04-19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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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这一晃，又是五年。

无边涯上，流云翻滚如海，高高的竹枝顶端站着一个人，手持长剑，闭目凝神，不知在细思些什么，周身萦绕着一股呼之欲出的冷冽杀伐之气。风吹过，掀起一片竹浪起伏，脚下的竹子突然弯出一个惊险的弧度，那人却巍然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始终稳稳站在竹梢上，彷佛已与这片竹林融为一体。

紫衣在风中扬起，勾勒出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姿，正是凤蝶。

她闭着眼，在竹梢上站了很久，清晨的雾气打湿衣衫，在长睫凝成露珠。她却一动不动，只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剑柄，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手中的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短竹剑，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由稀世玄铁锻造的利剑，还未出鞘，便能感受到丝丝寒光，灵气逼人。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的蝴蝶花纹，线条流畅优美，刃如秋霜锋利，是一柄既好看又危险的剑。

她静静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手中的剑一样，寒芒内敛，蓄势待发。

凤蝶在悟剑，这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法子，每当练剑遇到瓶颈时，就会到无边涯的竹林冥想。她偶然间发现，只要摒除杂念、心无旁骛，自己就会进入一个十分玄妙的境地，在这片意识世界中，她能思行合一，身形不动，瞬息之间将各种剑法在脑海中反复演练，从而寻找突破，以求进取。

特别是在剑术凝滞不前时，这种方法比一味的埋头苦练有用。

凤蝶凝神屏息，手指缓缓划过剑身，脑中浮现出一个白衣飘飞、翩若惊鸿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她，身姿孤绝冷峭，剑气纵横瑰丽，正是前几日任飘渺教她剑招的画面。漫天剑光重现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凤蝶不断地回想，每一招每一式，一遍又一遍，直到被那抹飘渺的剑影占据全部思绪，永远不能磨灭。

眼睫一颤，悬挂的露水滴落在剑上。

仿佛有一滴清流从剑中注入凤蝶的心肺，缓缓流淌，沿着周身经脉慢慢游走。混沌逐渐清明，五感变得敏锐，刹那之间，无边涯上一切细微的声响，云卷云舒、清风吹拂、竹林摇曳、一花一叶……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数日以来的困惑消失不见，一股力量仿佛要喷薄而出。

凤蝶骤然睁开双眼！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周围的草木突然无风而颤，竹叶如急风暴雨般簌簌飘落。

她一个翻身，脚尖轻点，从细如筷子的竹梢上一跃而下。

竹叶纷飞，长剑出鞘！

只听一声剑鸣清啸，林中落叶瞬间被剑气搅得粉碎，一道极其凌厉的剑光横空一斩，如飞虹掣电——

“剑八·玄！”

紫影飞舞，剑闪寒芒。招式与意念逐渐融会，大脑通透明晰，不需要再去刻意思考什么，行云流水的剑法从凤蝶手下自然挥出。只见她剑锋一划，凛然剑气呈圆弧形荡向竹林，竟有锐不可挡之势。

“轰——”

青翠的竹子齐齐倒地，枝叶摩擦“飒飒”作响，伤的伤、断的断一片狼藉，清幽之气荡然无存。

凤蝶收剑回鞘，一抬头傻眼了。这是她第一次使出飘渺剑法的第八式，没控制好收发力道，连自己都被这一剑的杀伤力惊骇，愣在原地呆了半晌。

面对歪七倒八的竹林，突然有些心虚。

主人不会怪她吧……

这时，一只雪白的信鸽忽从天而降，落在她肩上。

凤蝶回过神，抬起手，那信鸽极通人性，轻车熟路的从肩头飞到掌心，小脑袋东转西转。从信鸽的腿上解下竹筒，手一扬，信鸽绕着她转了两圈，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凤蝶熟练的从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细看，上面只写了短短两句话：

“俏如来出关。”

“云十方身中西剑流奇毒。”

落款，酆都月。

她面不改色的看完，将纸条往袖中一抄，提起剑往回走。

这信纸上的内容虽然简练，但每一个字都是关系着当今天下局势变化的重要情报。若要弄明白这两句话的来龙去脉，事情还要追溯到五年前，从西剑流入侵中原开始说起。

五年前，温皇带着凤蝶游历羽国，与此同时，中原遭受来自东瀛的西剑流入侵。当时中原武林由史艳文率领，短时间难以攻下，西剑流便设计史艳文与藏镜人开展生死对决，决战之中，黑白郎君南宫恨突入战局，极招冲击产生异常爆发，三人就此消失，下落不明。

史艳文失踪后，中原武林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三山五岳、各大门派，逐一归降在西剑流统治之下。但是，即便如此，仍然有一群视死如归的中原武者、智者，他们私下默默招集人马，成立了天部总教、地部总门，誓死歼灭东瀛，将入侵者赶出中原领土。

信中所说的云十方，便是现今地部总门的领导者。

若非生命垂危，写信之人不会特意提及他中毒一事，由此可以推断，地部总门已经被西剑流攻破，并且死伤惨重。地门折损，中原便只剩下天部的残余势力继续抵抗西剑流，任重道远，形势堪忧。

仅凭短短一句话，凤蝶就分析出了中原目前大致的现状。

按道理讲，她从小跟着温皇隐居深山，除了十岁那年去过一趟羽国，其余时间都过着闲云野鹤日子，不可能对外面的事情如此清楚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凤蝶之所以对外界动向了如指掌，那就不得不提这个写信之人——酆都月。

说起酆都月这个名字，或许江湖中听闻过的人并不多，但若提起他的身份，还珠楼副楼主，众人必然如雷贯耳！

还珠楼，名列天下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阁。

那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同时也是一个强大的情报机构。

还珠楼位于中苗边界，据说里面亭台楼阁、美仑美焕，风雅得不像一个杀手组织。为什么是据说，因为真正进入过还珠楼的人很少，而且里机关遍地、险象环生，若是硬闯只怕小命呜呼，所以大家都只是道听途说，江湖传闻罢了。

迄今为止，没人能够弄清楚还珠楼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它的创立者是谁，楼中又有多少杀手，皆无从得知。人们只知道，无论你想杀什么人，无论你想得到什么情报，只要带着足够的银子进入还珠楼内，就一定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与其他人一样，凤蝶原本也不知道酆都月这号人物，但自从五年前，西剑流之乱开启后，神蛊峰就时不时收到他的信件。经过查探，凤蝶才得知他的身份以及背后势力，当时年幼无知，她还曾为主人与还珠楼有来往而惊讶，深深担忧他的安危。

虽然凤蝶知道主人厉害，但是到底有多厉害呢，她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对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还珠楼，而且对方人多势众，怎么看都很危险啊。

那段时间凤蝶真是心惊胆战，没日没夜的拼命练剑，寝食难安……

直到有一天，她在书房里不小心翻出一本叫作《甲子名人录》的册子，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看了。这本名册记载了各种天下第一，例如拳、掌、刀剑、枪戟，甚至是蛊毒暗器，只要是在某方武艺上称冠绝世的第一人，全都列在名录之中。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简直吓一跳。

不对，是吓两跳！

凤蝶怎么都料不到，她那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除了瘫就是躺的主人竟然也榜上有名！而且，还同时拥有两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凤蝶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名册第一页和第三页赫然写着“天下第一剑，任飘渺”和“天下第一毒，神蛊温皇”！

先是震惊，然后愤怒。

没错，凤蝶当时很生气，如此重要的事情主人居然瞒了她这么久，白白害她担惊受怕大半年。当她拿着《甲子名人录》气呼呼的拍在温皇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时，对方竟然一脸无辜的说：“哎，你也没有问啊。”

停——

凤蝶甩了甩头，及时打住，不去回忆那段充满愚蠢气息的旧事，加快脚步往回走。

冬去春来，眼下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春风拂柳绿，晨露润花红，山中一派草长莺飞花开蝶舞的艳丽景色。阳光明媚，芳草萋萋，凤蝶的心情也跟着轻快几分，在半路顺道折了一枝青翠新柳。

片刻后，她回到了闲云斋。

推开虚掩的门，宁静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与尘世隔离。无论外界时局多么动荡，闲云斋中依然花开花落云淡风轻，凤蝶沿着曲折的石径，绕过亭台楼阁，找到了躺在后院晒太阳的温皇。

温皇像往常一样躺在长椅上，似在假寐。他将左腿搁在右腿上，手肘斜斜支着桌角，闭着眼，呼吸清浅。凤蝶一直都不明白，为何这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懒散姿势，由主人做出来却显得如此俊逸优雅？

他就这样悠闲地躺着，伴着温润的春光，闭目享受轻暖的晨风。

阳光似乎眷恋着他的脸一般，浅浅覆在上面，不肯转移。初春的微风如情人爱抚，缓缓吹来，拂过他，吹起几缕散发吻在他脸颊，轻舞飞扬，额中央那抹好看的蓝色印记，被忽而遮盖，若隐若现。

岁月仿佛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痕迹。

凤蝶脚步一顿，有瞬间恍惚。这么些年过去，他看起来仍然那么年轻，与她初来神蛊峰时所见一般无二。时光如水，在他身上沉淀出的，只有从容的气度与高雅的风采。

难道是因为人懒，所以老得慢？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凤蝶走上前去，将新摘的柳枝插进桌上的白玉瓶中。她摸了摸旁边的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凉透，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根本就未曾动过。

果然如此。凤蝶无力的叹了口气，麻利的将冷水倒掉，重新装了一壶放在炉上，顺便将桌面凌乱翻开的书本摆放整齐。收拾完，她回房简单的洗漱，换了身干爽衣服出来，壶里的水刚好煮沸。

茶水沸腾翻滚，顶得盖子扑扑作响，划破满园的静瑟。

没过多久，空气中缓缓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微风徐徐，茶香氤氲。当凤蝶泡好第一杯茶，正准备喝的时候，旁边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眸。

“山中趣事，莫过于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只见温皇悠悠闲闲坐起来，极其熟稔的端起凤蝶手边的那杯茶，很文雅的品了一小口，放下茶杯后又慵懒的躺了回去，惬意叹道：“色泽清澄，香醇回甘，凤蝶大人的茶艺又精进了。”

凤蝶：“……”

“这茶是泡给我自己喝的。”凤蝶无语的看着他，辛苦练了一早上剑，她又渴又累，原本打算先喝口茶润润喉，没想到主人的脸皮这么厚。

“哦，是吗？”温皇顿了一顿，慢悠悠的笑，“抱歉。”

说虽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自在得很，没有半点儿抱歉的意思。估计是懒得梳头，温皇只用了一条帛带松松系着发，墨蓝的长袍未束丝绦，有些随意的披着，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歪在躺椅上。

凤蝶发自内心的，非常诚恳的建议：“主人，你起来走走吧，歪斜久了当心瘫痪。”

要知道，每天回来看见他这副懒散模样，她就眼珠子疼。

“瘫痪么，”温皇抬袖打了个哈气，面上倒是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须臾，他似是想好了，在凤蝶饱含期待的目光下道：“那便提前备好轮椅吧，兴许以后用得上。”

“……”

凤蝶无言以对，一脸“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她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顺了顺气，将方才收到信件的事告诉温皇。凤蝶没有给他纸条，给了他也懒得看，只像往常一样将信中内容口述出来。

温皇听后没什么反应，似乎不感兴趣，他慢慢品着茶，从容淡泊得塞外高人一般，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在别人眼中，这便成了跳脱红尘的仙人气质，但落入凤蝶眼底，她只觉得主人大约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十年时间，已经足够去了解一个人。小时候，凤蝶也天真的以为温皇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退之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自己的主人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人。相处久了后，就能渐渐感觉得到，被他刻意隐藏在温和表面下的气势，其实非常危险，非常可怕。

因此，温皇对中原乱世漠不关心，凤蝶反而心安。她隐约有种预感，如果主人不插手，中原人挣扎挣扎还能自救，一旦他插手，事情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平息……

这样一想，懒反倒成了他的优点。

凤蝶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微微抿唇，一双素手端起炉上茶壶，食指压盖，熟练的将浅碧色的茶水注入杯中。

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腕。随着她的动作，浅紫色的衣袖轻轻飘动，十五岁的少女，长发高束，不施粉黛，眉眼却依稀有了美丽模样，泛着年轻人的动人光泽。

温皇的视线停驻在少女泡茶的手腕上，弯了弯唇，突然开口道：“俏如来出关，你怎么看？”

“啊？”凤蝶一脸茫然，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点懵。

俏如来她知道，史艳文长子，目前天部总教的领导者，史艳文失踪后，便是由他带领着中原群侠对抗西剑流，前段时间因为武学修炼而闭关……可是，主人不是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吗，怎么突然提起俏如来，凤蝶皱了皱眉，还未作答，温皇又接着道：

“知道他为何叫俏如来吗？”

凤蝶摇头。

温皇吹了吹手中的茶，缓声道：“他本名史精忠，传闻早前出家为佛，后因长得太俊俏，才被江湖人称作俏如来。”

“哦。”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凤蝶有些莫名其妙。

“弱冠之年，便显露出与他父亲同样的经世能为，真可谓后起之秀啊。”他悠悠捧了盏茶，抿了一口，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偏头看着她，“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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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温作死推俏蝶啦哈哈哈哈

各种试探，结果养了十年的蝴蝶被剑剑拐跑了，惊不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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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12樓發表於: 2023-04-19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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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温皇的弦外之音，凤蝶听不懂。

她一脸状况外的茫然，还是那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唯独睁大的杏眼又圆又亮，显然对他的话很是疑惑。别的姑娘十五六岁正是怀春的年纪，她却连脸红都不会，整天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练剑以及如何治好主人的懒癌。

凤蝶觉得，主人今天有些奇怪，平日很少见他如此不吝言辞的赞誉某个人，这太反常了，还有，为什么老问她对俏如来的看法？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仅有的讯息也是通过还珠楼的情报拼凑得出，见都没见过这个人，能有什么看法呀？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温皇缓缓说道：“不用心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凤蝶自动忽略了前半句，抓住话中的重点：“俏如来要上神蛊峰？”

“不错。”

“他来神蛊峰做什么？”凤蝶诧异道。

“这个嘛，来神蛊峰的原因，自然不出毒与蛊。”

凤蝶虽然涉世不深，却是玲珑心窍一点即透，温皇这么一说，她再联系到今天的信，顿时就明白了：“他想让主人救云十方？”

温皇唇角微扬：“哎呀，我的凤蝶越来越聪明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凤蝶不禁微微皱眉，主人退隐多年，一向不插手外界之事，俏如来此番前来求助，看样子已经走投无路。但温皇是那种大发善心救死扶伤的人吗，明显不是，凤蝶咬一下嘴唇，她很清楚，主人对别人的死活全不在意，也许云十方身上的奇毒能令他有一两分兴趣，至于救人……

将泡好的茶推至温皇面前，凤蝶试探的问：“主人，你会帮俏如来吗？”

她微微抬起脸，从下巴到颈项，构成一条优美的曲线。他先饮了一口茶，缓缓打量少女的脸色，唇畔笑意三分，意味深长。接着，说了一句让人迷惑不已的话：“帮不帮，那要看你的态度。”

“啊？”凤蝶一脸问号。

温皇低笑，剩下的不欲再解释，将茶杯放回桌上，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凤蝶眼巴巴的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气得跺脚，又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她真是受够够的了。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她才不会像以前那样追着问了，看到最后是谁忍不住。

哼！

凤蝶对着躺椅上的人做了个鬼脸，将茶杯一收，起身去了书房。

趁主人睡觉，她正好去写信。

凤蝶在案台前坐定，研好墨，铺好纸，又偷偷从窗户往外瞄了一眼，见温皇依旧懒洋洋的闭眼躺在院中，这才放下心来，提笔疾书。

无边涯的竹林被她砍坏了，主动认错是不可能的，必须消灭罪证，得在主人发现之前恢复原状才行。她思来想去，这事交给酆都月来办最为稳妥，于是给他写了一封信，当然，用的是温皇的笔迹。

凤蝶的字本就是温皇一手教出来的，模仿他的字迹毫不费力，而且温皇生性懒惰，平日许多信件都由她代笔，此刻做起假来得心应手。可能这就是熟能生巧吧，凤蝶心想。

不过话说回来，酆都月这名字，笔画也太多了吧……

凤蝶埋着头，一边写一边抱怨，“酆都月啊，酆都月，你这个‘酆’字也太难写了吧，难怪这么多年，主人都不给你回信。”

……

三日后，俏如来果然来了。

为救云十方，他一路闪避西剑流追兵，艰难的赶到了神蛊峰下。

但眼前只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穿天松，并不见神蛊峰入口。前方无路，后有追兵，俏如来进退维谷。危机之刻，他想起燕驼龙前辈相赠的锦囊，里面写着“欲入神蛊峰，先登穿天松，再至无边境，双式会温皇。”

俏如来抬起头，只见穿天松高峻险拔、直入云端，一眼望不到顶，寻常人根本无法攀登。

“追啊！”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俏如来当机立断，凭借毕生修为，提气一登穿天松，直冲云霄千丈之端。追兵迟来一步，不及阻止，无功而返。

“速速回报军师！”

“是！”

登上穿天松，眼前竟是一片山崖，崖下石壁险峻深不见底，崖边立有一块石碑，碑上诗云：“诚心跨出一大步，迷惘之中亦有路。欲见毒邪无它法，真情真义终流露。”

看此情景，要入神蛊峰，唯有通过眼前的悬崖。

俏如来低头思忖，但是无边崖对岸尚有数十丈之遥，无法凭轻功到达，中间又无任何接力支点，这该如何是好？诗中云，诚心跨出一大步，迷惘之中亦有路。但这一步，该踏往何方，如何不迷惘呢？若不见温皇，云前辈必死无疑，这到底何解？

种种疑问，苦思不得其解。

云十方前辈危在旦夕，俏如来不能再踌躇。依诗意所言，只要诚心踏出步伐，必有路径可行，再多思虑无疑浪费时间。为了前辈，唯有一试，俏如来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朝着无边涯踏出一步，随即，脚下出现了透明的道路。

“原来如此。”

他感叹一声，迅速往对岸走去。原来诗句早已暗藏解法，眼前迷惘无途，却非绝路，只要是为情义所来，下定决心诚意踏出，便能通过无边之崖，一见温皇。

由此看来，温皇前辈也是性情中人吧。

正当俏如来以为自己对这位神秘的前辈有一点了解时，迎面突然飘来一阵毒雾。

“毒瘴！”俏如来陡然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冷静，若他推测的没错，瘴气也是一种决心与勇气的考验。想明白之后，俏如来不再有丝毫的慌乱，坚定不移的继续前行。

明白是一回事，能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明知前路凶险万分，依然坚强无惧，身处境险，镇定自如。这份置之生死于度外的坚决与胆识，精准的洞察，冷静的判断，绝非常人能有。

“让他通过吧。”

耳边响起温皇的隔空传音，凤蝶收回手，紫色毒雾消散。

在神蛊峰十年，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认认真真按照石碑上的方法、一步一步从对岸走过来的人，所谓物以稀为贵，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俏如来手持佛杖，身披素白袈裟，从头到脚没有一星半点儿杂色。一如温皇所言，此人确实生得好看，身形秀挺，气质冰清，行走之间宽袖飘飘，有种纤尘不染的纯净。

凤蝶盯着俏如来的银发，心道：原来他不是光头啊？

她一直以为俏如来跟其他佛门弟子一样，是那种光秃秃的和尚。

还未登岸，便察觉有一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俏如来凝眸看去，只见悬崖边站着一个紫衣姑娘，大约十五岁模样，背负弯刀，眉目冷秀，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观她情形，似乎已经在此处等候了有一段时间，自己此行的来意，恐怕早已被此间主人洞悉。俏如来心中叹服，向她一礼，道：“在下俏如来，恳请姑娘引见神蛊温皇。 ”

她神情冷淡，只一点头，直接转身带路，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俏如来一愣，抬步跟上，仍不忘道谢：“多谢姑娘。”

他留意到崖边凌乱的竹林，似乎被某种锐利的剑气所伤，但据他所知，神蛊温皇素来以蛊毒著称，并不擅长刀剑，而前方的姑娘又佩戴弯刀，也非用剑之人，那竹林中残留的剑气从何而来？心中突然冒出这个疑问，俏如来暂且按下，目前救治云前辈最为紧要。

山中云雾飘渺，气象万千，且岔路极多，凤蝶行走的路线颇为奇怪，许多直走便能通过的道路她反而绕远，看起来像乱转一般毫无章法。俏如来并未多问，只紧跟前方之人，默默记下走过的路。

一路行来，他已经发现了不下十处迷阵，更不论还有他没察觉到的。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这神蛊峰，看似景色清幽如世外桃源，实则吃人不吐骨头，平静之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若没人引路，只怕寸步难行。仅外围的布置就已如此凶险，闲云斋内又是何等模样，俏如来心中一凛。

他不由深思，神蛊温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此人身上迷雾重重，就连对方是正是邪，俏如来都无法确定。此行求助能否顺利成功？云十方前辈能否安然得救？

诸多的疑问压在心中，稍一分神，便迷失了原本的方位感。俏如来也不知走了多久，约莫一盏茶时间，又好似半个时辰，前方的紫衣姑娘终于放缓脚步，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逐级而上，一座雅致的庭院映入眼帘。

门悄无声息打开，黛青的瓦与青白的墙，鲜艳的花与飞舞的蝶，满园郁郁葱葱的生机扑面而来，与想象中危机四伏的画面不同，眼前的闲云斋仿佛与喧嚣尘世隔绝，宁静得只听见花落的声音。

俏如来想到被战乱肆虐的中原土地，与这里仿佛两个世界。

凤蝶引着他往里走，两人穿过曲折地回廊，来到一座屋舍前，还未入内，便远远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从内中传出：

“功名爵禄尽迷津，贝叶菩提不受尘。久住青山无白眼，巢禽穴兽四时驯。”

这声音清如涧水柔如春风，似染了清晨竹林里的露气，润人心肺，不急不徐地传来，将人心底的不安躁动抚慰平贴。

俏如来心神一震，只觉堆积的焦虑仿佛被霎时间冲散。

凤蝶撇了撇嘴，上前提醒道：“主人。”

潜台词是：人我已经带来，你不要再躺着无病呻吟的念诗号了。

俏如来入内，温皇起身：“哎，贵客大驾光临，请。”

仪态从容，风度翩翩，谦和温润的气息由内而外地随着墨蓝色的袍子流泄出来，脸上带着春风拂面的微笑，让人很难将他与蛊毒联系在一起。

俏如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之人，恭敬回礼：“俏如来打扰了。 ”

“请入座。”温皇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多谢前辈。”俏如来颔首，不失礼数。

凤蝶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两人一番礼让，谢来谢去，你请我请，瞎扯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真是绝了。

两人落座，温皇摇扇感叹：“吾这深山僻岭，今日有佛来到，真乃蓬荜生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辈话音刚落，俏如来就看见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紫衣姑娘，刚刚好像……翻了个白眼？

咳，应当是错觉吧。

心知这样礼让下去也不是办法，俏如来没继续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不敢以佛自居，今日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欸。”温皇摆了摆手，不疾不徐的斟了一杯酒：“见面还需三分礼，相求但过三巡后，请。”

“这杯酒，我必须辞退。”俏如来婉拒

“怕我下蛊吗？ ”温皇笑道。

“非也，出家人滴酒不沾。”

“若是有朝一日，你身患剧毒，其解药是酒，那你是喝或不喝呢？”

这种问题，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人。

原来不是错觉，这一次，俏如来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位紫衣姑娘又悄悄的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她主人的话很是不齿。她面无表情的做出这种动作，实在令他有些忍俊不禁，俏如来突然特别好奇此时她心中在想什么，想必一定非常有趣。

俏如来收回目光，刚一抬眼，便见温皇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他，好像一眼就将他看透了一般。俏如来稳定了一下心神，回答道：“法律、戒规，皆有约束行为的用意，若非得已，不饮般若。 ”

他听完了，又是轻轻一笑：“俏如来，你虽是自居佛门弟子，但你身染红尘，手染血腥，恕我直言，你已是入江湖，而非出家。”

一语中的。

俏如来怔了下，在这人面前，他有种自己宛如玻璃一样透明的感觉。一惊之后，他镇定下来，如实道：“人的心中总有放不下的执着，我为家人而入空门，再为家人步入江湖，即使还俗，但心依旧有佛常在。”

“哈，不愧是云州史艳文之后。”

凤蝶感觉，主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似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

“温皇已知晚辈的来历？  ”俏如来暗自心惊。

“否则，你怎能轻入神蛊峰。”温皇语气平淡，“凤蝶，备茶款待大师。”

直到走出屋子，凤蝶还在思考刚刚温皇看她那一眼是几个意思。等她泡好茶回来时，两人闲聊大半天总算说到正题上了，凤蝶不禁有点佩服俏如来的耐性，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俏如来恳请温皇相助，一救云十方前辈。”

“要我救人可以。 ”

凤蝶倒茶的动作一顿，她没听错吧，主人居然答应了？

俏如来也没料到温皇这么容易就答应，脸上闪过惊喜之色，迫不及待起身道：“太好了！我即刻为你带路。”

温皇不慌不忙道：“耶，先别欢喜，我有条件。 ”

果然没这么简单。

俏如来道：“前辈请说，俏如来尽力而为。”

温皇微微一笑：“我的条件，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将人带来神蛊峰。”

这并非什么困难的要求，可俏如来却面露难色，迟疑道：“但云十方前辈如今伤势沉重，昏迷不醒，只恐一有移动……  ”

凤蝶皱了皱眉，奇怪，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重伤之人不能轻率移动，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心中无端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温皇沉吟片刻，目光移向凤蝶，笑意在嘴角漾开：“这样吧，凤蝶，你随同俏如来前去，将云十方带来神蛊峰。”

凤蝶：“……”心底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俏如来感激道：“多谢温皇前辈。”

“唉，不用谢我。”他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凤蝶心中突然“咯噔”一声，警铃大作，还未及阻止，就听见他悠悠道：“因为，吾是看在凤蝶的面子上才帮你的。 ”

他在说什么鬼话？

凤蝶杏眼圆瞪，如遭雷劈。

俏如来愣住，这显然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温皇嘴唇弯起完美的笑意，饶有兴味的观赏二人现在的表情，心情似是极好。

这……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俏如来还是很快恢复冷静自如，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对着凤蝶道：“是我劳烦温皇以及姑娘，请姑娘与我前往吧。”

凤蝶全程木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温皇对俏如来解释道：“我这助手办事能力很好，但是个性倔强，要看人份量才决定说话，就请你多多担待。 ”他想了想，似乎还要继续补充，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咳嗽了声。

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是俏如来确实看见了。

就在方才，凤蝶姑娘从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温皇前辈一脚，不过两人面上都丝毫不显露，一个始终面无表情，一个依旧笑意晏晏，可是刚刚那一脚，他瞧着力道还是挺大的……

佛家有云非礼勿视，俏如来垂眸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多谢前辈与凤姑娘相助之恩，俏如来感激在心，必当图报。”

凤蝶不想再听这两人磨磨唧唧，提着刀就往外面走。

温皇出声：“且慢。”

她回头怒视他，大眼睛里满是警惕之色：“还有什么事？”

看着凶巴巴的少女，他叹了口气：“从后山离开吧，快又方便，不引麻烦。”

“多谢前辈，俏如来暂且告辞。”

“去吧。”

凤蝶和俏如来离开神蛊峰时，天色已经微暮。

或许是因为温皇方才的那一席话，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隐隐有种莫名的尴尬。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俏如来为人温和有礼，如同他父亲一般谦谦君子，又因自己身为长兄的缘故，时常会照顾身边人的情绪，尽量不使人感到为难。面对这样意外的状况，他略一思索，开口打破僵局：“凤姑娘，我——”

“我主人最近脑子不好，有些话你不用在意。”或许知道他想说什么，凤蝶直接打断他的话，吐槽自己的主人丝毫不留情面。

俏如来发现这位姑娘话虽不多，却句句精妙。

但她可以这样抬杠温皇，俏如来却不能：“咳，温皇前辈为人幽默。”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

俏如来是个心细的人，趁着赶路的时间，他简要讲了中原近来的局势，以便凤蝶姑娘了解目前状况。但两人相谈下来，他却心惊不已，因为凤蝶对中原的局势十分透彻，甚至连云十方前辈藏身的空无之洞都知晓。俏如来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幸好……幸好凤蝶姑娘是前来帮忙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同时，他又隐隐不安，越发觉得神蛊温皇深不可测。

以己度人非君子所为，就目前来看，温皇前辈并没有做什么不当之事，反而还答应救治云十方前辈，自己实在不应过多猜忌。俏如来摇了摇头，收敛心神，不再多想。

一个时辰后，两人抵达空无之洞。

凤蝶正要随俏如来入内，忽然听见一个跳脱不羁的声音：“哟，我说俏如来，你从哪儿拐回来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诧异抬头，就在那不经意之间，撞进了一双飞扬明亮的眼睛。

暮色中，前方的树上坐着一个黑衣少年，嘴里叼着一片树叶，双手环抱长剑，玩世不恭的模样别有一分飞扬英挺的俊气。

见凤蝶看了过来，他眉梢微扬，笑容开朗而灿烂，朝她单眼一眨。少年人丝毫不遮掩的意气风发，就这样喧嚣着张扬而出，是她这些年从未见过的璀璨。

春风一刹，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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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k什么的，果然是撩妹神器，剑剑很会嘛。

老温啊，别人在拱你的白菜，你还在推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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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3-04-19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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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从空无之洞回来后，凤蝶就有些心不在焉。

时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

这天早上练完剑，她例行前往药炉查看了云十方的状况，之后便一直捧着书坐在院子中，表面像是在看书，目光却毫无焦距，不知神游何方。书上白纸黑字记载着历代绝世剑法，凤蝶往日看得津津有味，最近也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恍惚惚，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春日阳光正好，庭院里树木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枝影倒映在书页上，仿佛某人飞扬不羁的身影。凤蝶眨了眨眼睛，神思游弋间，仿佛连书上一个一个的字都成了跳动的黑影，夹在光影缝隙间在眼前缭乱不定。

思绪变得不受控制，她又回忆起那个少年。

剑无极……

没记错的话当时俏如来是这样称呼他的，凤蝶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欢喜，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隐隐约约的要萌发出来，还没等她弄清楚明白，耳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坐在旁边的温皇轻声问道，他的语气很是自然，柔和得让人完全提不起戒心，几乎无法抗拒地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剑……”正走神的凤蝶下意识开口，‘剑无极’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惊醒，悬崖勒马，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能说，这三个字就像埋藏在心底的一个难言的秘密，朦胧而生涩，凤蝶自己尚且懵懂不明，更加不愿被别人发现端倪，尤其是温皇。

“剑、剑法。”她急中生智道，”我在思考这本书上记载的剑法。“

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那么有思考出什么结果吗？”温皇两指摩挲着棋子，在桌面的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开口问。

思考结果？

凤蝶一懵，脑袋里空空如也。她发了一天的呆，哪里知道书中讲了些什么，甚至连书名都没记住。就像上课开小差没认真听讲又被老师点名抽问的学生，凤蝶现在心里慌得一批，赶紧翻开书想临时抱个佛脚，结果手一抖，书掉在了地上。

凤蝶：“……”

手忙脚乱去捡书，起身时又差点撞到桌角。

意外频频，状况不断。

就算做贼心虚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吧，还是太年轻啊……

听见她这边动静，案台另一侧的男人轻笑了声，慢悠悠的下着棋，甚至都没抬眼，倒显得她一惊一乍反应过激。凤蝶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断冒汗。你看吧，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多么耗费心力，自知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她索性连书都不翻了，破罐子破摔道：“没思考出什么结果。”

温皇眉梢微挑，偏头看了她一眼。

干嘛啊，凤蝶瞪回去，谁规定思考就一定要有结果。

虽然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毕竟底气不足，没多久她便败下阵来，目光游移，努力岔开话题：“主人，我今日去药炉发现云十方的毒已经侵蚀经脉，即使救活也难免残废，已经不存在任何的威胁，为什么西剑流还对他穷追不舍啊，就因为他是地门首领？”

话题转移得并不高明。

他也没有点破，重新将视线落回棋盘上，顺着她的话说道：“这是其一，除了地部首领的身份，云十方作为西剑流的叛徒，无论如何西剑流都要取他性命。”

呼……凤蝶悄悄舒了口气，蒙混过关的同时也倍感惊讶，没想到带领中原对抗西剑流的云十方，竟然是西剑流叛徒？凤蝶有些意外，她所收到的信件中没有提及这个细节，所以并不清楚此事，然而最令她惊讶的是，主人又是如何得知的？他明明就没离开过闲云斋啊。

面对凤蝶的疑惑，温皇从容淡定：“耶，不正是你告诉我的吗？”

凤蝶一愣：“……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就在你每次念信的时候啊。”他老神在在地微笑道。

“不可能，信中根本没有说过。”凤蝶十分笃定，如果有她肯定记得。

温皇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西剑流入侵之初，中原节节败退，如今却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东瀛秘术和溘钨斯的运用，从而聚集力量与之抗衡，你认为，是谁在背后出谋献策呢？”

这话好像是一点灵光，将眼前的迷雾慢慢照亮，按他的思路分析，之前诸多不合理之处也能说得通了，凤蝶恍然道：“是云十方！他叛离西剑流将东瀛秘术告诉俏如来，并传授应对之法，所以中原才能迅速扭转战局。”她顿了顿，又觉得不对，“可是你怎么确定云十方就是叛徒？”

结论建立在假设之上，分析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解释：“既然你去过药炉，应该也察觉到云十方体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内息，一种归属中原流派，另一种却来自东瀛。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去修炼两种相斥的功法？从这点出发，探寻他与东瀛的牵连，再加上西剑流对他的态度，以及地部首领的身份……虽然信息不多，但稍加推敲、抽丝剥茧将关键线索串联后得出正确结论，不难。”

……不难吗？

凤蝶没吭声，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她看了看旁边执着棋子面色平静侃侃而谈的人，他似乎异常的适合这种条理清晰的长篇大论，纵然足不出户，分析局势丝丝入扣，寥寥数语间就点明前后因果，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力以及洞悉全局的辨察力。

智者都这么可怕的吗。凤蝶眼皮一跳，想起自己刚才的谎话，还有无边涯被砍坏的竹林，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

“云十方虽出自西剑流，但他对东瀛秘术了解不多，告知众人溘钨斯原理并教导他们使用的，另有其人。”温皇一边下棋一边补充道，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是谁？”凤蝶好奇。

“萧无名。”他微微一笑，悠然道：“或者，可以称之为宫本总司。”

“宫本总司！？”凤蝶震惊，“那个号称西剑流四天王之首、东瀛第一剑客的宫本总司？”

“错了，是前西剑流四天王之首。”他纠正道，修长的手指拈起光滑的棋子，缓缓按在棋盘上，“五年前，宫本总司叛离西剑流，化名萧无名，在中原创立天地双部。说起来，西剑流之所以对云十方穷追不舍，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从他口中查出宫本总司的下落。”

凤蝶心道，这西剑流也不容易啊，属下一个个都叛变。

“一代绝世剑客，却不愿杀戮而隐姓埋名，真是趣味啊。”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挑了挑唇角，笑容有一点点愉悦，又有一点点危险。

看见主人这副表情，凤蝶就知有人要倒霉。

她斜眸瞅他，小声嘟哝：“你这盘棋都下了一整天了，还没完啊。”

“诶，棋局的乐趣，当然是在胜负未明之时，享受操纵输赢的感觉。”他不紧不慢的落子，笑意悠然，“胜负分明，这盘棋就失去乐趣了。”

自己跟自己下棋能有什么乐趣，她看着都快无聊死了，凤蝶一手托腮，趴在桌面问道：“主人，你真的要救云十方吗？”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

“可是，救了云十方会与西剑流为敌。”凤蝶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前几日已经有一个名叫‘丑孔明’的八门队长前来试探，虽然此人顾忌无边涯的毒瘴不敢深入神蛊峰，但只要云十方在闲云斋一日，西剑流就不会善罢甘休，下回再来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难道你希望我与西剑流为友？ ”温皇扬眉。

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凤蝶撅了撅嘴，正要说话，旁边纸笼内的蝴蝶突然不停跳动，一股陌生的气息闯入神蛊峰，她神色一凛，提着刀站起来。

温皇在棋盘上落下决定局势的最后一子，摇扇感叹：“凤蝶，今日吾闲云斋，不平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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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呀❤

最近好忙，先更一点点叭，虽然元旦已经过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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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3-04-19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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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有人欲闯神蛊峰。

凤蝶握刀在无边崖待命，脚尖胡乱踢着地上的石子，心情有些烦躁。

一旁的竹林已经被清理干净，不知从何处移来一批新竹，恢复了以往的清幽雅致，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绿意，却依旧不能抚平她心底的焦虑。

神蛊峰向来与世无争，最近却异常热闹，一连串的事件不断发生，短短数日，各方势力轮番登场，俏如来、云十方、丑孔明接踵而至……

从表面上看，神蛊峰因救治云十方而卷入中原与西剑流的纠纷，处境可谓十分危险。但以凤蝶对温皇的了解，如果不是他的默许，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神蛊峰。

也就是说，这麻烦是他自找的。

其实仔细回想，从云十方中毒，再到俏如来前来求助，以及后面西剑流的兴师问罪，所有事情环环相扣，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不留痕迹地操控着这一切，一步一步将他们引上了神蛊峰……

分神间，一股冷冽的压迫感突然从对岸袭来，凤蝶神色一凝，人来了。因为隔着云海，彼此都看不清对岸的情况，只能通过听声辨位来判断对方举动。

“神蛊温皇，吾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亲身来拜候。”一道声音穿透云海，开门见山自报家门，意外的直接果断。

“贵客亲临，神蛊温皇恭候大驾。”慢悠悠的声音从闲云斋飘出。

赤羽：“诚心跨出一大步，迷惘之中亦有路。神蛊温皇，这就是你的游戏规则。”

温皇：“军师大人是这样解读？”

赤羽：“是敌，即是游戏规则，是友，就是邀请方法。”

温皇：“军师大人以为温皇是你的敌人或是朋友？ ”

两人言语交锋，难分上下。

凤蝶默默计算时间，大概是常年跟在温皇身边的缘故，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所谓的智者们拐弯抹角般的说话方式，进入正题之前一定会东拉西扯一大堆，聊聊天气啊花草什么的，简单的话偏偏要绕十八个弯儿，各种暗喻谜语，总之就是不放在明面上说。

但是今天，这位西剑流军师的行事风格，却是出人意料的直截了当，直入主题。

赤羽：“是友是敌，但看你怎样交代吾西剑流的叛徒，云十方。”

温皇：“唉呀，马上就进入正题，这气氛实在破坏了。 ”

赤羽：“如果是与吾为敌，假意营造的气氛也可省下。 ”

温皇：“隔空喊话有失礼数，这交代，就等你前来一听，温皇恭侯大驾。”

赤羽：“神蛊温皇，你不敢与吾正面交锋。”

温皇：“耶，温皇是相信赤羽大人有通过无边崖的本事。”

赤羽：“好个先礼后兵，这张战帖，吾收了。”

温皇：“闲云斋，吾等你。”

嗯？这就聊完了？凤蝶诧异，一盏茶时间都没到，上次丑孔明可是站在对岸跟主人逼逼了大半天啊。

“区区无边崖，岂拦得住西剑流的脚步！”

话音刚落，空气中就传来一声脆响，三枚朱羽暗器穿云而出，直直朝凤蝶飞来。凤蝶一惊，连忙掷出手中的蝴蝶镖，双方暗器交戈，云海中发出“铮”的一声。

凤蝶接住被弹回的蝴蝶镖，手腕震得微微发麻。

“你，挡不住吾。”轻蔑的语气从对岸传来。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狂傲，凤蝶手握暗器，冷眼以对。随后，空中再次响起暗器声，故技重施，她并未多想，手中的蝴蝶镖不假思索的扔出。

可这一次，却迟迟没听见兵器撞击的声音。

凤蝶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即心头猛地一跳，不对！

她抬头一看，云海中赫然出现一抹红色身影，脚踏她的蝴蝶镖轻松飞掠无边崖，来人正是赤羽信之介。

中计了！

凤蝶懊恼的咬咬牙，原来都是圈套，第一次暗器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故意用话术激怒她，是为了让她无法冷静判断，佯装第二次攻击，其实根本没有扔出暗器，当她中计掷出蝴蝶镖后，对方就能以此为借力点越过无边崖。

他早就算准了！

故作冲动躁进，实则冷静缜密，是她太大意了。

凤蝶抿唇，迅速改变策略，收回蝴蝶镖，吹笛释放瘴毒。随着紫色毒雾飘出，云海中的人影突然模糊的闪了一下，下一瞬，人已经到了眼前。

好快！凤蝶心中的震惊难以形容，冷汗不知不觉的滑落，双脚下意识就想后退，但又不甘轻易示弱，紧紧握住背上的刀，竭力站定。

就在此时，耳旁传来温皇的声音。

“凤蝶，退。”

她松了一口气，身形一闪，退回闲云斋。

还没进门，就看见温皇从他的躺椅上站了起来，还破天荒的束发正冠，一改平日慵懒散漫的模样。凤蝶不由愣了下，只见他手拿羽扇，缓缓踱上石板路，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悠然道：“不愧是西剑流军师，值吾亲身相迎。”

这可不得了。

竟然能让主人从后院走到前门。

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此人果然不简单。

闲云斋内，温皇与赤羽屋中对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温皇没有让凤蝶奉茶随侍左右。

凤蝶也想知道他们究竟在里面聊什么，主人会交出云十方吗，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她心里着急，但又不让进去，只好坐在院子角落，透过窗户暗中观察屋内动静，手里不忘紧紧攥着刀，若是情况稍有不对，她便立刻动手。

其实凭心而论，凤蝶对温皇忽悠人的本领还是挺有信心的，毕竟死的都能被主人说成活的，颠倒黑白更是不在话下，他那舌灿莲花的一张嘴，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编造之功，用义父的话来讲，就是“他的话能信，狗屎都是香的”。

但对方是赤羽信之介，从刚刚短暂交锋可以看出，这人与一般智者能动口就不动手的作风不太一样，凤蝶感觉，他是能动手就不动口那一类的。

而且，能带领西剑流掌控中原的人，会这么容易被打发？

凤蝶略感忧心，密切留意着屋内的情况。

她的位置卡得刚刚好，不会靠太近让里面的人察觉，但也不至于太远，如果等会两人真的谈崩了掀桌子，她能确保自己及时出手。

屋内隐隐约约传出两道声音，一个温柔款款，一个隐带锐气，但因距离的关系，凤蝶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偏近黄昏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入室内，两人对面而坐，推杯换盏，看起来竟显得异常和谐。当然，如果能忽略纸笼中不安跳动的蝴蝶，以及紧绷四溢的气氛的话。

凤蝶的目光更多停留在赤羽身上，想起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据说西剑流军师心思敏锐，善布局筹谋，当年史藏二人决斗导致中原分裂，便是他的计策。但又不同于温皇的内敛温润，这人看起来极具侵略性，一身红衣俊美，张扬得不容掩饰，眉如长锋，目似寒星，言辞之间闪烁着杀伐决断的冷静，似能洞悉一切。

此人不好糊弄。

凤蝶直觉要翻车，却也没想会这么快。

都怪主人，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对方突然间就翻脸了。只见赤羽手中折扇一挥，一道凌厉的气劲飞出窗外，栏杆上的纸笼瞬间摔落地上！变故来得太快，她根本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时，笼中蝴蝶已被斩成两断。

哎，我的蝴蝶！

凤蝶心疼得不行，提着刀就要上，才刚起身，就被一道柔和却不容反抗的力量给按了回去。她挣了挣，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气鼓鼓的瞪着温皇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

你赔我的蝴蝶！

背后的怨念浓烈得几乎要具现化，温皇却丝毫不觉，依旧气定神闲的看向赤羽，再开口时，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你杀了我的蝴蝶。”

赤羽侧眸朝屋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一只躲藏在薄薄纸灯笼之内的蝴蝶，就亲像一张薄薄的假脸皮，伪装自己的人，都让本师发怒。”

“哈，赤羽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啊。”温皇展颜，眼中又全变成了笑意。

凤蝶简直要被气死了，她的蝴蝶没了，主人还有说有笑！

等会真打起来，谁去帮忙谁是狗，凤蝶赌气的想。

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打起来。

非但没打起来，温赤二人似乎还达成某种共识，留下一句类似警告的话，赤羽便拂袖离去了。预想中的干戈并未发生，就这样看似和平的结束了？凤蝶有点好奇主人说了什么，竟能让西剑流军师留下云十方性命。

但她还在生气，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看到温皇朝自己走来，凤蝶冷哼一声，立刻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见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挥扇救起地上的蝴蝶，将纸笼恢复原貌。然后径直走到凤蝶跟前，扇尖戳了戳她的脸：“做什么气鼓鼓的，像只蛤蟆。”

你才像蛤蟆！

凤蝶有点恼，一把拍掉眼前惹人厌的扇子。

她的动作一点不客气，温皇也没动怒，就像被自己养的小猫轻轻挠了一下，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唇角微扬，神态自若的在一旁坐下，慢悠悠摇着扇子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吭声。

没多久，凤蝶就忍不住了，回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结果不偏不倚正对上温皇含笑的双眸，她没好气道：“你坐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闲云斋，我不能坐吗？”

他笑道，那眼神就像大人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凤蝶一噎，自闭了。

见她抿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温皇安慰道：“蝴蝶已经救活了，何必生气。”语气难得柔软，甚至带了几分纵容的味道。

凤蝶白了他一眼，她又不瞎，当然看到蝴蝶被救活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生气，女孩子生气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嘛。

温皇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跟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漂亮的琉璃灯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留蝶梦！”凤蝶双眼一亮，但很快又记起自己正在生气，装作不在意地偏过头，“哼，谁稀罕。”话是这样说，可眼角的余光却直勾勾盯着留蝶梦，明明就很想要。

他似乎是笑了，当少女冷着脸凶巴巴瞪过来时，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将琉璃灯瓶递到她面前：“凤蝶大人，能否看在这留蝶梦的面子上，消消气呢？”

他态度诚恳，凤蝶脸色稍微好了点，轻哼了一声，勉为其难的将留蝶梦接过来。

这便是不生气了。

其实小姑娘还是很好哄的。

凤蝶凝视手中的留蝶梦，透明的玻璃中幽蓝色的蝶影飞舞，轻盈的翅尖拖曳出两道流光，随着每一次振翅，宛如明灭的星尘洒落。

好美啊……凤蝶大睁着眼睛低低惊叹着，完全被蓝蝶流丽的姿影迷住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纳闷，奇怪，主人怎么知道我想要留蝶梦的？

正想问他，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熟悉鸟鸣，她抬头一看，脸上瞬间绽放欣喜，就像乌云缝隙里渗透出的阳光一样，“是义父的信鸽！”

相比她的欢喜，坐在旁边的温皇摇着扇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凤蝶从信鸽身上解下信纸，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览，方才还怏怏不乐的人，一下子就鲜活起来了，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主人，义父回孤雪千峰了，我要去看他！”

不等他回话，便急冲冲回屋收拾东西，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身倒回来，将桌上的留蝶梦一并拿走，随后一阵风般消失无踪。

转眼，院子里就变得空荡荡。

温皇忽然叹了口气，又微微笑起来。

费尽心思，到头来还不如一封信，你说气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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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就气死你，略略略。

凤蝶：略略略。

温皇（微笑）：不要学你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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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凤蝶来到孤雪千峰时，天空中正飘着雪花。

孤雪千峰终年笼罩在冰雪之中，虽然已经入春，这里依旧漫天大雪，冷风吹到脸上如刀子一般凛冽，若非有内力抵抗这股异常酷寒，寻常人可能早就被冻死在半路。

山峰深处，一座房子屹立在风雪中。

凤蝶提着酒冒雪前行，老远就听见她义父在屋中大声嚷嚷——

“哇，不是我说啊，你带这么多炭来做什么？”

“这是银炭，烧起来不熏人。”回答的声音清越，应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谁问你这是什么炭，我的意思是，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就只带了这几筐破炭？就没想着给我带几坛酒啊？”

“王叔腿上有伤，此处冷僻，烧炭暖和。”

“不是吧，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那伤早就好了，再说我哪有这么娇贵，就算是有伤在身，给口酒喝都比烧炭强吧，一酒解千愁，一酒治百病，听说过没有？”

“王叔忘记了么，你来此处静闭思过，这期间禁酒。”

凤蝶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

怪不得义父在信中千交代万叮嘱让她一定记得带酒，她还纳闷义父没事跑来孤雪千峰作甚，原来是被罚静闭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就喝一口！”

“不行，祖王叔会发现的。”

人家是雪中送炭，礼轻情意重。她这是顶风作案，为虎作伥。

凤蝶在屋门口停下，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将酒藏起来比较好，正犹豫，眼前的门忽而“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提着燃尽的炭灰走了出来。

两人当面撞个正着。

凤蝶手里的酒坛沉甸甸明晃晃，这下真是连藏的机会都没了。

寒风呼啸，凤蝶尴尬的开口：“苍狼王子。”

看见她手上的酒，少年没说什么，微微点头示礼：“凤蝶姑娘。”

两人态度客气疏离得有些诡异。

“凤蝶啊！”一只手按在苍越孤鸣的肩上，将他往旁边一推，从门后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以及她手上的酒，欣喜的叫唤道：“我就猜这会儿你该到了。”

“义父。”凤蝶笑了。

“嘶——外面居然这么冷。”千雪缩了缩脖子，不由分说将人拉进屋，“别傻站着，快进来。”

室内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热气扑面涌来，冻僵的四肢瞬间得救。凤蝶坐在椅子上，美滋滋的捧着义父倒的热茶，四肢百骸都溢满了舒适，另一边千雪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嘴里不停念叨她穿得太少了会冻着之类的，“我这也没厚衣裳，先用这个凑合吧。”

屋中一派其乐融融。

苍越孤鸣清理完炭灰回来，千雪已经拉着凤蝶聊得热火朝天，两人许久不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讲，你一句我一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他根本插不上话。少年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当他看见凤蝶脖子上围着的狐裘时，忍不住皱起墨眉。

那是他送给王叔的，又被王叔转手给别人了。

王叔总是这样……

少年抿着嘴角，压下心中的失落，静静的看着一旁开怀大笑的人。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但完全可以想象这人此刻的表情，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

王叔很久没有这样同他聊过天了，少年默默的想。王叔总是很忙，忙着为苗疆征战沙场，忙着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忙着……四处逍遥快活。好不容易回了一趟王宫，还没找到机会说上几句话，转眼又惹父王生气被罚到此处静闭思过。

苍越孤鸣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让眼前变得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站在他的身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变得如此困难了。

千雪抓着凤蝶嘘寒问暖叙旧一番，转头想起屋里还有个大活人，于是招呼着苍越孤鸣一同坐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眼下是这么个情况，一张四方桌，凤蝶和苍狼面对面，千雪坐在二人中间。

气氛稍微有点不对劲。

千雪看了看左手边的凤蝶，又转头看看右手边的苍狼，然后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说起来，你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应该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噗——”凤蝶猝不及防，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基于王室的良好教养，苍越孤鸣没有喷茶，但脸色也不太好。

“凤蝶啊，你这样子真是打坏气氛。”千雪的神经可能不是一般的粗，竟然还能自顾自的接着说，“哎，我记得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感情好像还不错哦。”

苍越孤鸣皱眉：“王叔。”

“哇，一个两个反应都这么大，我说得哪里有问题吗？”

哪里都有问题好吗！

凤蝶与苍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写的拒绝。

诚如千雪所言，他们二人确实自幼相识，但是吧……两个人的关系远没有千雪想得那么亲密友好，总之跟‘青梅竹马’这几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开玩笑，谁家的‘青梅竹马’会刚见面就把对方揍得皮青脸肿啊？

至于为什么打起来，就要从一只兔子说起。

遥想当年，千雪孤鸣突然心血来潮抱了个小女娃回苗疆，一时间各种猜议满天飞，整个王宫都在私下疯传“凤蝶就是千雪王爷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就连苗王都信以为真。

尽管千雪极力否认，澄清凤蝶只是自己收养的义女，但没人信啊，毕竟他私生活不检点的事在苗疆人尽皆知。

交友不慎，风评被害。

千雪百口莫辩，最后自己也懒得解释了。

凤蝶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很虚弱，又瘦又小抱在手里没有几两肉，千雪便将她安置在府中悉心调养，日日锦衣玉食的供着，还亲自琢磨药膳，眼看着小女孩气色日渐好转，被养得白白嫩嫩像个瓷娃娃一般，千雪心中的成就感难以言说。

凤蝶不是黏人的孩子，但是那段时间却一反常态，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千雪，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小女孩乖巧又懂事，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你，千雪老父亲的一颗心都化了，乐得整日将她带着身边。

有一日苗王宣见，千雪不方便带着凤蝶同去，便让她在院子里玩儿，又怕她一个人无聊，他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只雪白圆滚的小兔子给凤蝶解闷。

小朋友大多都喜欢动物，特别是这种毛绒绒的，凤蝶也不例外。

她抱着小兔子乖乖坐在原地等义父回来，凤蝶没等来义父，却看见一个跟小白兔般好看的男孩子走了进来。小男孩年龄跟她差不多，穿着毛绒绒的衣服，唇红齿白模样极为精致，但是看向凤蝶的眼神不太友好。

“你就是王叔的义女？”男孩抿着唇，问道。

别人都说她是义父的私生女，连凤蝶自己都要信了，男孩却格外强调‘义女’二字。

他好像不喜欢我，凤蝶心想。

小孩的直觉特别敏锐，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能分得清楚。

凤蝶点点头，依旧乖乖坐着，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她要懂事守规矩，不能给义父惹麻烦，这样义父才会一直喜欢她，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抛弃的。

好在小男孩也没有为难她，苍越孤鸣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叔义女，但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自尊与良好教养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失态的行为。只是王叔回宫这么久都没去看他，男孩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偷偷跑来看一眼，看完了便该回去。

坏就坏在这只兔子。

因为这并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

这兔子呢，其实是千雪送给小苍狼的礼物，但苗王对苍狼管教极为严厉，几乎不能容许身为王储的苍狼存有任何软弱的一面，所以叔侄两人悄悄将兔子放在千雪府上养着。或许千雪已经忘记了这茬，但苍狼一直都记着，他一直认为这是王叔与自己之间的秘密。可是现在，这只兔子正安然的躺在凤蝶怀里。

王叔怎么可以把他的兔子送给别人……

“这是我的。”男孩走到凤蝶面前，生硬地道。

凤蝶一愣，才知他说的是兔子。可兔子明明是义父给她的呀？

“还给我。”男孩又道。

这也太不讲理，看上了便要硬抢，凤蝶自然不肯交出。若是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偏是义父给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两人僵持不下，都觉得自己没错。

要怪就该怪千雪，这人大大咧咧的做事太不靠谱。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凤蝶双手紧紧抱着兔子，怀里的小兔子不安的挣扎了一下，男孩立刻皱眉道：“你弄疼它了，快放手。”

凤蝶只当他想抢自己的兔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反而越抱越紧，苍狼心疼兔子，伸手去扯她的胳膊。小孩子下手没有分寸，加之男孩子力气总归是大一些，推搡之下，凤蝶脑袋撞到一旁的柱子上，她吃痛松手，怀里的兔子瞬间被人夺了去。

手里一空，凤蝶也顾不上头痛，爬起来就去抢兔子，一来二去，两人竟扭打成一团。

什么王室风范、贵族礼教，这一刻统统抛置脑后，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拳打脚踢，互不相让，凤蝶虽然力气没有苍狼的大，但胜在经验丰富，总之两人都没讨着便宜，实打实被揍得个皮青脸肿。

最后被路过的侍女发现，众人惊呼着把他们分开。

这一架打得轰轰烈烈，几乎惊动整个王宫，院子里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苍狼王子被众人团团围住，医师正悉心为他上药，数不清的人端着盘子进进出出，本就不大的院子，一下子挤满了人。凤蝶茫然站在人群之外，孤零零的无人问津，王储受伤非同小可，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难免疏忽了她。

视线中无数衣角飘来飘去，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耳旁有很多声音，“苍狼王子……微臣失职……并不大碍…”，凤蝶一声不吭的站着，默默将流血的手藏在身后，不敢让人发现异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的不给义父惹麻烦，结果还是闯祸了。

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唯一亲近的人也不在身边，此时心里该是多惶恐无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只能拼命睁大眼睛，告诫自己，不能哭，大人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苗王和千雪闻询赶来，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涌入，匆匆朝着苍狼王子而去，只有千雪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凤蝶。她看上去那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上下都是擦伤，粉紫色的小衣裳上沾满了泥土，额头还肿着大包，死死咬住唇不敢出声，仿佛在压抑自己的哭泣。

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巴巴的小猫。

千雪的心一抽，三两步跨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手怎么流血了，痛不痛？”

小女孩明明都快哭出来了，却强忍住眼泪，下意识地抓紧他衣袖，一字一句道：“凤蝶不痛，一点也不痛，义父不要扔下凤蝶。”

小女孩奶声奶气，抱在怀里像一团柔软的棉花一样，千雪的心肝也瞬间皱成一团，他费那么大劲才养好的娃，片刻不留神居然被揍成这模样，怎么不心疼。

“凤蝶乖，别怕啊，义父不会扔下你的。”千雪一边安抚怀中的小女孩，一边往人群中看去，“苍狼那臭小子也真是——”

他一转头，径直对上男孩的目光。

苍越孤鸣被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视线却一直落在千雪身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便小心翼翼如影随形。发现王叔看过来，男孩轻轻垂下眼眸，漂亮的小脸上也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惨不忍睹，比起凤蝶有过之无不及。

千雪瞠目结舌，责备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低头看了看正缩在自己怀里低声啜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凤蝶，又看了看苍狼脸上的伤，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多大仇啊，打成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苗王严厉的开口，问出了千雪心中的疑问。

两个小孩都不说话。

一旁的侍女将来龙去脉简单回禀，罪魁祸首竟然是只兔子。

苗王板着一张脸训斥苍狼。

缺根筋的千雪却突然想起什么，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跑出来打圆场：“哎呀，王兄你别这么生气，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嘛。”他朝男孩使眼色，给俩人递台阶，“苍狼啊，快跟你父王认个错，这事咱就既往不咎了啊。”

没想到对方居然不领情，嘴唇紧抿：“我没错。”

“不就是只兔子，至于么，大不了我回头再给你捉几只。”千雪不明白这小子在倔什么，低头认个错总比挨罚好吧，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王兄发飙起来可是没有人性的。

“王叔忘了吗。”男孩突然抬起头，直直望着他，“这是你送给苍狼的生辰礼物，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对上那微微泛红的倔强双眼，千雪孤鸣一下就没话了。

一旁，苗王的脸色黑得跟棺材板似的，显然气得不轻：“苍越孤鸣，你身为王储在人前失仪，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罚你跪在——”

“哇，哪有这么严重哦。”眼看王兄要发飙，千雪连忙打断他的话，挡在苍狼前面，“王兄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孤王管教苍狼，还轮不到你插嘴，让开！”

“对小孩子这么凶干什么。”

皇威浩荡，也只有千雪不怕死的总顶撞苗王，两人还为此吵了起来，一个要罚，一个拦着不让。

这就苦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事情愈演愈烈，最后竟然惊动了卧床养病的北竞王，只见一位绿衫女子扶着身披绒衣大氅的男子缓缓而来，端的是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男子一边咳嗽一边虚弱的唤了声：“小颢穹，小千雪啊。”

苗王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靠北，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喊我！”千雪跳脚，当着这么多人喊，他还要不要面子啦。

众人低着头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北竞王施施然的坐下，举止病弱而高贵，听了事情始末后，更是语出惊人：“依小王看，这件事主要责任在千雪，不如就罚他抄书吧。”

千雪哇靠惨叫一声，没想到锅从天降：“不是吧，又抄书？”

“哦？小千雪不愿意？”北竞王眉眼带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千雪孤鸣却立刻警觉：“没！我抄！我抄还不行吗。”

一语定乾坤。

此事最终由北竞王拍板，人辈分摆在那里，苗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之就这样尘埃落定，两个小孩都没受罚，反而是倒霉的千雪被罚抄书。但也半点没冤枉他，的确是因为他的问题，才使得两个小孩发生矛盾。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陆续离开。

“乖苍狼，跟祖王叔回去吧。”男孩跟着北竞王离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千雪正在笨手笨脚的给凤蝶上药。

他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上。

“苍狼王子。”金池在一旁柔声提醒，该离开了。

院子里，千雪握着凤蝶的小手如临大敌，虽然只是轻微擦伤，但是女孩子怎么能留疤呢。小凤蝶很听话，擦药的时候咬着牙不吭声，千雪知道她在忍痛，连忙呼呼道：“义父吹一吹就不痛了啊，很快就好了。”

男孩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华贵的袍子在空中划起一个寂寞的弧度，飘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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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3-04-19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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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窗外寒风凛冽，千雪又讲了几段昔日趣事，原是想让两个小辈拉近关系，结果讲着讲着，自己倒先感慨起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年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喊“王叔”和“义父”的两个小不点，一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

千雪突然怀念起两人小时候，脸儿圆圆肉嘟嘟的样子，放一块儿就像俩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可爱般配极了，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他转头去看两个当事人的反应。

凤蝶和苍狼正襟危坐，脸上都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个盯着茶杯，一个望着桌角，总之就是不看对方，活像逢年过年被家长硬拉出来寒暄被迫营业现场。

小小的一张木桌，两人各执一方，竟有种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感觉。

这画面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千雪孤鸣挠了挠头，大条如他也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屋中渐渐陷入一片沉闷。盆里的炭火冒着汩汩热气，偶尔听见“噼啪”一声清脆的爆响，溅出来几丝火星。

千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沈默寡言的场合，正要开口缓和气氛，苍狼却突然起身向他辞行，“王叔，天色不早，苍狼该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离开，千雪愣了一下。

“苍狼尚有课业未完成，改日再来看王叔。”少年解释道。

身为王室正统，苍狼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不像千雪那般无拘无束四处闲晃，苍狼课业繁重，每日行程排得满满，哪个点该做什么，都有专人督促记录。

苗王对他尤为严格，从七岁起就被要求卯时作、亥时息，除此之外还要学一大堆规矩，言行举止不能有半点差池。

千雪觉得小孩子这样太辛苦，以前总喜欢逗小苍狼，经常背着王兄悄悄带他出去玩，被发现后免不了被骂一顿狗血淋头。

这次来孤雪千峰，大概也是背着王兄来的吧。千雪一想到王兄那雷厉风行的爆脾气，顿时也不打算留人了，生怕苍狼回去晚了就要被打断腿，“那你快回吧，也别来看我了啊，我在这里好吃好喝自在得很。”

苍狼嗯了声，又道：“王叔保重。”

千雪看着窗外天色渐晚，一个劲地催他赶紧走，等会天就黑了。

没有一丁点的舍不得。

少年的眼眸陡然黯淡下来，低着头走出屋，轻轻带上门，将残风寒雪都隔绝在外，又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抬脚离去。

屋外光线昏暗不明，连雪地也笼罩上一层阴霾，少年在大雪中孤独前行，身影模糊看不真切，像是要陷入这一片冰凉荒芜的雪里。

千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软绵绵的蛰了一下。

“苍狼啊。”他突然喊住了少年。

少年脚步一顿，眼底有一种欣喜慢慢的溢了出来。

苍狼回头，千雪正推开门风风火火跑来，柔和的灯光从门后倾洒，为他染上层薄薄的光晕，周围一片茫茫的白，唯独他灿烂耀眼，仿佛揉碎的星辉，瞬间填满了视线。

“拿着，天黑了路不好走。”千雪追上来，塞了盏灯笼给苍狼。

烛火透过薄纸映出橘色的光，少年的眼中浮现暖意，足以融化冰霜。苍狼伸手接过灯笼，仿佛捧着稀世珍宝，带着小心翼翼的郑重：“多谢王叔。”

千雪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路上小心啊。”

他出来得急，也没穿厚衣，此刻站在雪地中才觉出冷意，正准备回屋，苍狼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了他身上。

千雪一愣：“干啥啊？你不冷吗？”

说着就要将披风还给他。

“无妨，苍狼马上就下山了，王叔还要在这里呆好些时日，披风留给王叔用处比较大。”少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主动替千雪系上带子，说话间热气拂在脖颈间，有点痒，又有种轻柔的酥麻。

千雪又是一愣，他对苍狼的印象还停留在前几年，那时候少年的身量才刚刚到他肩膀，偶尔指点他刀法的时候还能顺手拍拍少年的头……千雪皱了皱眉，瞪着眼前正低头帮自己整理领口的人，满脑子都在想，哇靠这小子什么时候窜这么高了？

系好披风，苍狼轻声补充道：“这次王叔不要再把披风给别人了。”

刚渡过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又低又磁，若是靠得近了，定要听得心尖发颤。可惜千雪是个没心没肺的：“啊？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无事，外面冷，王叔快回吧。”

“哦。”千雪不做他想，道：“你先走，我在后面看着，你走了我就回去，快点快点，等会天黑了。”

连声催促，苍狼只好先行离去。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少年提着灯渐行渐远，不出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人走远，千雪飞快地跑回屋，轻车熟路的从桌子底下摸出两坛酒，正是头先凤蝶带来的，一直悄悄藏在桌底。揭开泥封，久违的醇香弥漫扑鼻，一闻就知是苗疆名酿‘风月无边’，他仰头猛灌一口，烈酒入喉，大呼过瘾！

千雪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苍狼前脚刚走，他就立刻原形毕露了，门一关，翘脚坐在椅子上喝起酒来，那叫一个潇洒快活。

无需义父多言，凤蝶熟练地架起小火炉，将剩余的酒倒入竹筒，再放入沸水中加热。温酒暖胃，且酒性易散，在这寒夜里饮用最适宜不过。看这两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情。

屋中酒香四溢，凤蝶一边煮酒一边与义父闲聊。

三两杯下肚，千雪突然想起来问道：“是讲那个心机温呢，听到我被关禁闭的消息也没个响声，亏我还当他是好友。”

凤蝶倒酒的动作顿了顿，斟酌道：“中原纷争四起，主人最近比较忙，一时抽不开身。”

“哎哟，是有多忙？”千雪不留情面的揭穿，“忙着睡觉还是忙着喝茶？”

不等凤蝶开口，他又道：“打住，免替你主人说好话，懒得来就是懒得来，整天就知道躺着装死，使唤起人来倒是得心应手，只出一张嘴，就让别人四处趴趴走，他忙个鬼。”

凤蝶沉默片刻，感觉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嗯……主人说，不能前来看望义父他深感遗憾，所以写了一封信让我代为转交，聊表心意。”

“信？什么信？”千雪一脸狐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懒人温居然写信给他，绝对没好事，“等一下，不会又想使唤我做事吧！”

凤蝶眨了眨眼。

一看她这表情，千雪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不看不看！”，他摆手拒绝，“人都不来还想让我帮忙，没门！”

凤蝶不再多言，只将信放在桌上。

反正义父肯定会看的。

千雪喝完一坛酒，心浮气躁的坐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边嚷嚷“我就看看这心机温又在耍什么花样”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信。

他展开信纸，一看见开头那歪歪扭扭的“千雪吾友”四个字，头就开始隐隐作痛。纸上的字龙飞凤舞、潦草如鬼画符，千雪看得眼珠子疼，心道这他妈是人写出来的字？

还好信中内容不多，当然也不排除写信之人懒得多费笔墨，千雪皱着眉看完后，赶紧扭头望向一旁的凤蝶洗洗眼睛。

除去开头落款，整封信就只有三句话！这是拜托别人帮忙该有的态度吗！？

千雪突然就理解为什么每次藏仔看见某人的脸就忍不住想教训的心情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辣眼睛的痛苦又将信重新看了一遍，信中所托之事并不难办，温皇让他准备一粒金刚不死丹，说不日后会有人前来求取，还说求药之人会奉上他一直想要的《万毒必解》另外半册。

金刚不死丹，乃魔门世家的一项秘药，有重造筋脉之功效。数年前，千雪从魔门世家夺得此药秘方以及《万毒必解》下半册，其中恩怨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金刚不死丹，如今世上只剩下千雪知道制药秘方，连魔门世家燕驼龙都做不出来。

要我准备金刚不死丹，这个心机温又在盘算什么……

千雪眯着眼思索好一会儿，没理出头绪，干脆问凤蝶：“他要金刚不死丹做什么？”

凤蝶：“应该是救人。”

千雪呛了一口酒，吃惊：“救人？我没有听错？”

这心机温什么时候变得乐于助人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出门祸害别人就烧高香了，何时也会顾虑他人的性命了，难道退隐生活真让他变得修身养性？

凤蝶将云十方中毒筋脉侵蚀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千雪听后咂摸着筋脉二字，若有所思。皮肉之损尚能以药理调和，但筋脉侵蚀确实难办，金刚不死丹能再生经脉，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心机温都能把毒解了，千雪打死都不信再生经脉这步他不会，肯定是因为过程麻烦，懒得动手才来使唤我。想到这里，千雪又气得牙痒痒：“不帮不帮！要救人让他自己去救，别总想使唤我！”

“义父不想要《万毒必解》上册么？”

“……”

千雪纠结了，一方面不想让心机温太得意，另一方面又确实对《万毒必解》感兴趣。其实，用金刚不死丹换取《万毒必解》上册，这笔交易并不吃亏，甚至是赚了。但怎么说呢，一想到心机温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摇着扇子一脸“好友，吾是在帮你啊”似笑非笑的欠抽样子，千雪心里就很不爽。大大的不爽！

但又拿他没办法。

所以说，温皇是玩弄棋局与人心的高手。他总能一眼洞察人性的弱点，操控人心的手段几乎到了巧妙的地步。他喜欢以诚待人，将目的坦然摆在你面前，选择权在你手中，你可以拒绝，但一定要在他开口之前。因为一旦他开口，说出的话将直击人心最深处的渴求。

明知道他在给你下套，明知道他在给你设计，却又无法拒绝，最终还是乖乖按照他的预测，心甘情愿的一步步陷入局中。

就如此刻。

“哼！再便宜他一次，等我出去找他好好算个总账。”千雪将信折好收起，不爽归不爽，兄弟的忙还是要帮的。

即使没有《万毒必解》，他也会帮忙。一来是千雪重情义，别看他表面不情不愿的，其实只要朋友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会去趟；二来是放不下医者仁心，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他心肠还没有那么黑，做不到见死不救。

温皇便是吃准了他这两点。

不过，能拿到《万毒必解》另外半册，义父心中的不爽也许就没那么多了吧。

这算是补偿吗？

凤蝶看在眼里，身为帮凶的她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唉，主人真不是个东西。

闲云斋中，躺在椅子上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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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3-04-19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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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三天后，凤蝶离开孤雪千峰。

难得与义父相聚，原本打算多留几日，但不知为何昨晚突然做了个噩梦，梦见温皇在闲云斋饿成一具干尸，吓得她连夜爬起来，匆忙给千雪留了张纸条，天蒙蒙亮便滚下山。

出门前真应该在主人脖子上挂张饼，凤蝶后悔的想。

省得让人牵肠挂肚。

为了节约时间，她抄了条近路返程。年久失修的小路坑坑洼洼，不比官道好走，且周围荒郊野岭，杳无人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影重重杂草丛生，指不定就从哪冒出几只眼泛绿光的豺狼野豹，一般人还真不敢走。

凤蝶倒没想那么多，她极少下山，方向感不是很好，注意力全放在分辨方向和认路上面，脑子里根本没有‘害怕’这根筋。

沿路走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又轻又疾、整齐有序，像是经过某种严格训练，正快速朝她这边靠近。凤蝶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虽然不知来者何人，却下意识遵从了自己的直觉，侧身闪进旁边树丛中。

片刻后，几个黑衣蒙面人飞身而至，他们身穿东瀛忍服，每人背上都扛着一个麻袋，神色肃穆的朝密林深处疾驰。

是西剑流的灵忍。

凤蝶屏住气息，打量黑衣人背上的麻袋，这里面装的什么？

观他们形色匆匆的样子，像是在执行某项秘密任务，而西剑流在中原恶行累累，这任务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既然碰见了，于情于理，合该要管一管的。

可惜凤蝶没有行侠仗义匡扶天下的壮志，她赶着回神蛊峰收尸呢。

而且不久前，温皇与赤羽已达成共识，神蛊峰与西剑流亦处于一种非敌非友的状态，只要云十方不现身武林，双方就会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凤蝶清楚主人另有谋算，那她就不能随意插手西剑流的事情，以免打破当前的平衡。

权衡再三，凤蝶按下心中好奇，决定不多管闲事。

黑衣人很快走远，恰在此时，其中一个人背上的麻袋扎口微微松开，露出一丝缝隙，凤蝶凝眸望去，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只手，一只羸弱苍白的小孩的手！

凤蝶脸色骤然一变。

方才没留意，眼下再细看这麻袋大小，正好是足够装下一个小孩的容量，她一惊，难道麻袋里面装的全都是小孩？西剑流抓这么多小孩做什么？

心中瞬间冒出诸多疑问。

凤蝶眉头一蹙，果断拎刀追了上去，之前一通权衡利弊的分析转眼全都喂了狗。

荒郊野岭人生地不熟的，这心是有多大才敢独自追查西剑流，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大概也就这么回事吧。

凤蝶没学过追踪术，完全凭借一身轻功无师自通，一路追得磕磕绊绊，不是差点被发现，就是差点被甩掉。好在周围荒僻，黑衣人逐渐放松警惕，她借着沿途树木草丛掩蔽，有惊无险，好歹没有把人跟丢。

她一边追一边思索，此地距离西剑流老巢‘灵唤大殿’尚远，凤蝶猜测这附近应该有个临时据点，这批黑衣人十有八九正往据点赶回，若能一路尾随寻到据点所在，或许就能顺藤摸瓜弄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想法是好的，判断也大致正确。

但架不住山多路杂，黑衣人在山间小路七拐八拐，凤蝶跟在后面东绕西绕，本来方向感就不怎样，很快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迷宫似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衣人突然放缓了脚步，凤蝶一顿，瞬间躲进旁边的草丛。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山洞，目测约两丈宽，深不知几许。洞口两侧有人严关把守，那批黑衣人出示腰间令牌，扛着麻袋鱼贯而入。等他们都进去后，凤蝶纵身一跃，利索地攀到树上，蹲在枝头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情况。

她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西剑流的据点。

凤蝶望着前方微微眯起眼，此处地势狭长、而且偏窄，山洞夹在两座断壁之间，极为隐秘。除了洞口有人把守，外围也有不少岗哨，三五成群地四处巡逻，将山洞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

有风声呜呜咽咽地从洞中传出，以凤蝶的耳力，隐约捕捉到风中夹杂的小孩哭泣声。但她的位置离山洞太远，听不真切，需想办法靠近一些。

关键时刻，凤蝶并没着急贸然行动，一般而言这种地方都会暗藏埋伏，她耐着性子排查了一圈，果然在路边和洞口发现了些陷阱的蛛丝马迹，远处的山洞上方还架着一排弓箭，都是张开弦的，一旦她行踪暴露，恐怕当场就被射成马蜂窝。

这画面感有点太过强烈。

凤蝶忍不住想象了下自己被扎成马蜂窝的样子，脑子里天马行空，手上动作却没半点迟疑，只见她抽出一条细绳，将长发一绑，便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目标。

那是山洞外的一棵大树，距离她约莫十丈远。

这树的位置很好，位于洞外斜前方，旁边恰好有一块山石头遮掩，而且枝繁叶茂，既可以观察洞内情况又不容易被发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她要去那棵树上。

如果运气够好，速度够快，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衣人的巡逻路线是有迹可循的，凤蝶观察了半晌，大约掌握了其中规律，就在他们换防的缝隙，她瞬间闪身而出，跟个猫儿似的，轻巧灵敏地在林中穿跃。

前方的黑衣人似有所感，敏锐地回头。

凤蝶当机立断，瞬间矮身缩回去，手脚并用的抓住树干，整个人仿佛薄薄纸片一样，悬空紧贴在树杆后面。

这一下好险，倘若她再壮一点、高一点，手脚再无力一点，抑或是树干没这么粗，就万万不可能把自己藏住。

好在她骨架纤秀，反应迅速，险险躲过一劫。

黑衣人没有发现异状，又继续往前走了。

凤蝶一口气憋得胸口生疼，单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就在黑衣人转身的瞬间，她脚尖一蹬，轻飘飘地从树梢间掠过，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所经之处，枝头只是极轻地震一下，叶片上沾的露水都没有掉下来。

足落无声，快若闪电，转眼就钻进目标中那棵树上。

凤蝶属于那种越紧张越容易超常发挥的人，等她冷静趴在树枝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的惊险，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极限操作，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她抬起头，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洞内的情况，只见一批黑衣人进进出出，将麻袋里的小孩子全部拎了出来，凤蝶大概数了一下，约莫有十几个，都是不足十岁的童男童女。小孩们被绑住手脚，关押在山洞之内，中途有人送饭送水，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这些人抓这么多小孩子回来，又将他们圈养在山洞中，凤蝶越琢磨越觉得诡异，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如果要救出小孩，必须先将这群黑衣人处理掉。

凤蝶趴在树枝上，开始考虑是出手救人呢？还是别趟这浑水？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树下来来往往的黑衣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宰了他们。

摸了摸腰间的刀，感觉有点困难。

是这样，凤蝶的刀法是跟千雪学的，他们父女俩聚少离多，千雪又觉得女孩子不要总打打杀杀的，所以教得不怎么上心，凤蝶学得也比较随意。反正，她对自己的刀法没什么底气，比起剑法差远了，唬唬人可以真要上阵估计有点不够看。

但她又不能用飘渺剑法，为了不暴露主人任飘渺的身份，凤蝶从未在人前用过剑，该配合主人演出的她一直在尽力表演。

用毒倒是可行，配合刀法解决这群黑衣人不难，可是这样一来就暴露了神蛊峰，西剑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身后寂静无声的树枝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

凤蝶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直接拔刀。

一回头，却看见有人正笑盈盈地坐在树枝上看着她。那人冲她眨眨眼，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瞳仁里笑意流转，熠熠生辉。

是剑无极。

凤蝶一开始以为被黑衣人发现了，结果她一转头，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反被吓了一跳，脚一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好在剑无极眼疾手快地将她拽住。

然而不幸的是，人虽然稳住了，刚才的一番动作却让两人所在的树枝晃动，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突兀的动静把俩人都吓了一跳，顿时大眼瞪小眼，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周围巡视的黑衣人立刻警觉，快速往他们这边靠近，每个人的手都握在了兵刃上，气氛陡然肃杀。

凤蝶抽出腰间的刀，正准备先下手为强，刚出鞘就被人按了回去。

凤蝶：？

剑无极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见慌张，一手按住她的刀，另一只手就近摘了片树叶含在嘴里，高高低低地吹了几个音，竟然模仿出了惟妙惟肖的鸟啼声。

清脆的鸟鸣划破了林间，几只山雀扑簌簌地飞过，不远处的黑衣人发现原来是鸟儿，神色一松，转道往别处去了。

……还能这样？

凤蝶愣了一下，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剑无极。

见她看过来，少年立刻勾起嘴角，叼着叶子一脸得意的冲她挑眉眨眼。那过于生动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我厉害吧？崇拜我吧？

凤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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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剑者的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哈哈哈

抓童男童女是为了炼化“定灵珠“召唤炎魔幻十郎

蝶哥轻功是苦练过的啊，为了在老温作死之后能扛着他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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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3-04-1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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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遇到剑无极纯属意外。

凤蝶也没想到这树上居然还藏着一个人。剑无极来得比她早，又一直安静地伏在树枝阴影中，无声无息的，乃至于她完全没察觉到这里还有个活物。

危机尚未解除，两人就这样蹲在树上面面相觑。

凤蝶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手扣着刀，一手撑着树干，藕荷边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两只细白的胳膊。剑无极瞧着她尖尖的下巴，在心里“啧”了一声，突然冒出一种“这样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想法。

剑无极靠着树干思索了片刻，伸手探入怀中，努力地摸索起来。

凤蝶看见他动作，以为在找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结果等了半天，看见他费劲扒拉地从怀里摸出一枚干巴巴野果递到自己面前。

凤蝶：“……”

这野果看起来不甚新鲜，估计也不会太好吃，真难为他一直带在身上。

凤蝶神情冷淡，不为所动。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剑无极也没有半点碰壁的尴尬，笑嘻嘻地将野果收了回去，吹了吹上面的灰，拿在手中随意抛了两下。

凤蝶皱了皱眉，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上上下下，生怕这货手抖将野果掉下去。周围的黑衣人并未走远，他却一脸轻松笑意，好像对这危机境遇全然不放在心上，一点也不耽误他欣赏小姑娘脸上的表情。

剑无极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跟逗猫儿似的，故意将野果抛得险象环生，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野果一揣收入袖中，见好就收。

凤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人不太靠谱，救人的事还得靠自己。

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出手，凤蝶不喜欢弯弯绕绕，也想不出“以少胜多”的妙策，大概会采取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嗯，先解决山洞上方的弓箭手，再把下面的黑衣人砍了，最后去洞内救人。

简单粗暴，速战速决。

至于如果不慎被黑衣人包围了，她该如何脱困……

这个问题凤蝶还没想好，自己的刀法究竟有几斤几两，她也说不准，能否成功总要试过才知道。凤蝶把心一横，如果真的被困住了，大不了咬牙挨上几下，总能杀出一条血路。

正想得入神，肩膀上又叫人轻轻戳了一记，不痛不痒的。

凤蝶回头，剑无极指了指左前方，对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凤蝶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除了巡逻的黑衣人，在山洞右侧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悬浮着一个幻灵眼，监视着此处的一举一动。

幻灵眼是西剑流的一种术法，可以将所处范围内的影像实时传送回灵唤大殿，以便西剑流掌控各地情报。除此之外，幻灵眼还能根据周围环境隐匿形态，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总之是一个很变态的东西。

凤蝶顿时有些庆幸刚刚没有冲动行事，否则就闯祸了。要是被幻灵眼监视到她的举动，西剑流绝对会以此向神蛊峰发难，回去少不了还要绞尽脑汁编理由跟主人解释，想想就有够头痛。

现在硬闯肯定是行不通了。

上面有弓箭手，下方有巡逻兵，旁边还有幻灵眼监控，三方配合攻守兼备，不得不说西剑流的排兵布阵颇有讲究。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先攻击弓箭手，就会被幻灵眼发现而暴露行踪。反之，如果选择先摧毁幻灵眼，又会被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射成筛子，何况下面一群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周遭埋藏的暗桩陷阱，单枪匹马闯进去，就算是只鸟儿都插翅难飞。

这也是剑无极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

但现在他们有两个人，情况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剑无极打量凤蝶腕上的蝴蝶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冲她招招手。

凤蝶看了过去，剑无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幻灵眼和黑衣人，双手交叉比划了一个打斗的动作。紧接着，他又指着对面的弓箭手，比划了一个扔暗器的手势，最后强调地点了点树枝，对她做了个躲藏的动作。

乱七八糟的瞎比划一通，完了还用嘴型无声的问道：看懂了吗？

凤蝶：“……”

她能看懂那就真见鬼了。

不过，连蒙带猜，大致能推测出一二。凤蝶心想，剑无极的意思是兵分两路，他负责破坏幻灵眼，她负责去砍对面的弓箭手，双管齐下，联手一起把这群黑衣人灭了。

至于最后那个躲藏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她实在没想明白。

但眼下不方便开口，便只好简单地点了个头。

总之，见机行事吧。

剑无极见凤蝶点头，就知道她领悟了，心里还颇有些欣慰。等会他按计划行事，先击碎幻灵眼切断西剑流的监控，这时弓箭手和黑衣人肯定会攻击自己，藏在树上的凤蝶正好可以用暗器协助，倒也没指望她能把箭全挡下，只需帮他争取一点时间，剩下的他自有办法解决。

沟通完毕，两人对视一眼，都认为自己透彻了对方的想法，实际上南辕北辙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剑无极摸出袖中的野果，朝山洞左侧扔了出去，一招“声东击西”引开黑衣人的注意，下一刻，他蓦地拔身而起，凭空落在几丈之外，身法快得让人看不清来路，径直冲着幻灵眼而去。

上方的弓箭手率先察觉异常，立刻拉紧弓弦对准入侵者，只听噗噗几声，数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剑无极。

就在这时，几枚蝴蝶镖飞快掠出，与箭矢相击，将这锋利的箭雨打得七零八落。

弓箭手瞳孔一缩，骤然惊觉这附近还藏着其他帮凶，本能地想提醒同伴——

电光石火间，一柄弯刀悄无声息地从后面伸出，自他脖颈上抹过，血如泉涌似的喷了出来，弓箭手震惊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吭出声，转眼便抽搐着倒下。

另一边，剑无极拔剑击碎幻灵眼，被他引开的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掉头折回，蜂拥般地围了上来，话不多说，直接开杀。

剑无极手中的剑锋一划，迅速挑飞几个黑衣人的兵刃，随即剑身又游鱼似的滑开，一触即走，并未恋战。他的思路很清晰，围攻的黑衣人暂且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最关键的，是必须尽快解决山洞上方的弓箭手，以免混战之时被暗箭偷袭，腹背受敌。

剑无极两个轻巧的后翻，迅速拉开自己与黑衣人的距离，抬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凤蝶正猫在山洞上面利索地拧人脖子。

不是说好了乖乖躲在树上么，她怎么跑出来了？

剑无极有些头痛，方才那游刃有余的态度一扫而空，瞬间就没底了。刀剑无眼，只有他一人还好说，加上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剑无极也没有十全把握能在混战中将她全须全尾的带出去，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上来，剑无极当机立断，趁凤蝶还未被众人发现，乘隙将他们引开。

他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然后“哎呀”大叫一声，惊险万分的避开黑衣人的攻击，手忙脚乱地后撤，转眼身上就多了几道破口，在刀光剑影里抱头鼠窜，一边往外跑一边鬼嚎：“哎哎不打了，不打了，我打不过你们！救命啊！”

这一嗓子招来了更多围截，黑衣人纷纷追着他跑出去：“站住！”

凤蝶抬袖擦了擦下巴上溅上的血，面无表情的看着剑无极上蹿下跳的往外跑，后面紧追着一群喊打喊杀的黑衣人……

他跑什么？

剑无极前脚刚跑，凤蝶就想追上去帮忙。她翻身从山洞上一跃而下，才刚刚落地，几个留守原地的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封住她的去路。

……

与此同时，雪山银燕正在山林中穿行。

一天前，他和剑无极执行完大哥交代的任务，在回去的路上途经此地，偶然发现这附近村落里接连有小孩失踪的怪事发生，此事听来颇为蹊跷，于是两人决定一探究竟。

他们追查到这片山林，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分头搜寻，谁找到线索便发信号通知对方汇合。不久前，银燕收到了剑无极的信号，立刻往那边赶去。

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银燕还在赶去的路上……

不是他脚程慢，而是剑无极沿途留下的记号太难找，他每次都要凑近才能看清，因此耽搁了不少功夫。

就在银燕拨开草丛，仔细辨认树干上的记号时，远处隐隐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紧接着还响起兵刃之声。银燕眉头一皱，快步往前方赶去，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缠斗在一起。

距离太远，他看得不太清楚，似乎是一群人正在围杀一人，且招招狠辣，欲要置对方于死地。银燕眯了眯眼，见被围攻的人手执长剑，挥舞间轻易地撂倒一人。

还没等他走近看个清楚，那被围攻的人已经跳脚：“我说笨牛啊，你要傻看到几时，还不来帮忙！”

熟悉的声音传来，银燕恍然大悟：“啊，是剑无极！”

燕子剑出鞘，迅速加入战局。

“喔，你再来慢一点，正好赶上给我收尸。”剑无极一边调侃自己师弟，一边快速出招，紧接着又倒下一个黑衣人。

听到剑无极的话，银燕一本正经的道歉：“对不住！”

剑无极：“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银燕：“嗯！”

黑衣人将他们包围。

剑无极叹气：“唉，完啰！”

银燕紧张道：“怎么了？”

“不是哼，就是嗯，再不然就是对不住，我怎么会有个如此正经的笨师弟。”

“剑无极，你！”

“喂喂喂，别生气，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吗，说你是牛还真正是牛。”剑无极废话虽多，却丝毫不影响速度，手中剑招飞转，在林间反射出眼花缭乱的光。

银燕与剑无极虽然不怎么对脾气，此时在黑衣人面前一致对外，倒也十分默契，彼此间招式配合极为熟稔，极招相对，两人很快占得上风，不多时便将黑衣人全数灭尽。

剑无极片刻都没有停留，提起剑飞快往前跑：“快快快。”

银燕立刻跟上：“做什么？”

“英雄救美。”剑无极头也不回地道。

银燕不是很懂：“我们不是来寻找失踪的小孩么？”

“失踪的小孩我已经找到了，被关在前方山洞里。”剑无极解释了山洞内的情况，顿了顿，补了一句：“还有一位可爱柔弱的小姑娘，正在等待我——天才剑者的拯救！”

他口中可爱柔弱的小姑娘，正一刀将人捅了个对穿。

纤细的手扣住刀柄，毫不犹豫地一刺一拧，最后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蒙面黑巾滑落，露出一张惊惧且难以置信的脸。

刀拔出来的时候，胸前的血溅起老高，瞬间染成一片喷薄红雾，她冷静地后跳了一小步，轻巧避开血迹，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剑无极和银燕赶到洞口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五官清秀的少女站在血流成河的尸堆中，手中拎着一把弯月弧度的刀，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在风中飞卷，血液沿着刀尖缓缓的，一滴滴滑下，直落地面。

察觉有人靠近，凤蝶立刻回头，眼中的杀气冷漠锐利。看清楚来人后，她动作微微一顿，垂眸默默甩掉刀上的血，刀柄在掌中流畅地一转，收入鞘中。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银燕记起来了，是上次随大哥前来救治云十方前辈的少女：“凤蝶姑娘！”

凤蝶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云十方前辈现在怎么样了？”银燕连声问道。

第一个问题解释起来太麻烦，凤蝶挑了个好回答的：“他暂时没有危险。”

“那就太好了！”银燕放下心来，接着环顾一圈，回头去问剑无极：“对了，你说要救的人在哪？”

“……”

剑无极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大概就是自以为捡了一只可爱的小奶猫，还没来得及偷着乐，一回头小猫变成了凶悍的母老虎。

真是世间多憾恨——

海棠无香，玫瑰多刺，漂亮的姑娘砍起人来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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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19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0

剑无极恨完，将自己那颗难得悸动了一下的少年心咽回去，转眼又恢复成平时那副吊儿郎当样子，手肘搭上银燕的肩，问道：“银燕啊，方才那一幕，你知道印证了什么吗？”

银燕回想片刻，如实道：“以一敌多，凤姑娘刀法很好。”

剑无极啧啧两声，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你看这满地的刀下亡魂，正印证了五个字——最毒妇人心，不愧是神蛊峰出来的。”

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按说剑无极这人虽然嘴贱，平日里嘻嘻哈哈满嘴跑马不着调，但开玩笑一向有分寸，很少有这样失礼的举动，就好像刻意要引起对方注意一样。

银燕不禁皱眉：“剑无极，不可冒犯。”

剑无极不以为意，笑嘻嘻又道：“还记得她上次在空无之洞施展的蛊毒吗，当时我就说过了，要对付毒，唯有快。发现得快，跑得更快，出刀快，不然，就会死得很快。”

凤蝶冷眼看了过来。

银燕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要往死里作。

“这样，今天师兄再给你个忠告——珍爱生命，远离女人。”剑无极拍了拍银燕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嘴上劝着别人不要靠近，自己却很不要脸的往前凑，优哉游哉地溜达到凤蝶身边，话音一转：“尤其是像这样漂亮的姑娘。”

凤蝶：“……”

谁也不敢在温皇或者千雪面前聊些“你家姑娘长得真水”之类的废话，再加上隐居山中的缘故，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活人，凤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当面夸过她漂亮，夸得她一时几乎有些茫然。

凤蝶愣了愣，突然冒出一股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剑无极油嘴滑舌惯了，换作别的姑娘，大概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没正经了，但是不知是不是刚刚凤蝶提刀砍人的画面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剑无极总觉得不能将她当做普通姑娘对待，便忍不住稍微正经了一点。

“咳咳。”他佯装咳嗽一声，如愿引起了凤蝶的注意。

对上他的视线，凤蝶握刀的手陡然一紧，这是她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刀鞘冷不丁在地上突兀划过，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尖鸣，打断了他正准备说的话。

剑无极“咿”了一声，围着她转了一圈，一双斜飞的剑眉挑得老高：“唉哟，很不屑的眼神，是要来过几招吗？”

他不禁暗自钦佩自己这招“投其所好”用得绝妙。

但是在凤蝶眼里，这完全是赤裸裸的挑衅：“尊重两字，你会写吗？”

剑无极眉尖一挑：“口锋不错，就不知刀招是否也不错。”

凤蝶毫不回避地直视他：“剑锋不差，口德不佳。”

剑无极耸肩：“看对象咯。”

……

怎么回事？

站在旁边插不上话的银燕满头疑惑，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吵起来了。

凤蝶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争论上，话不多说，将刀往背上一别，转身离开。

见她要走，剑无极愣了一下，忙收敛了玩笑语气：“喂喂喂，别这么急着走，不愿意过招的话，我请你喝酒也行啊。”

少女充耳不闻，脚尖一点，跟只燕子似的掠上枝头。

剑无极吹了声口哨，赞道：“好轻功！”

凤蝶头也没回，拿他当了个屁，背着刀扬长而去。

剑无极自讨没趣，回头对银燕撇撇嘴：“啧，不睬我。”

银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

剑无极歪头：“你嗯什么？”

银燕道：“我终于悟通对付你最好的方式。”

剑无极好奇：“怎样？”

银燕一脸认真：“不动如山，不理你就对了。”

剑无极扶额：“喂，银燕啊，你这不是悟通，是误通，错误的误。”

银燕没有理会他，将自己的领悟付诸于实际行动，转身往山洞内走去。

剑无极跟在后面鬼叫：“不是吧，真不理我了？”

两人走进洞内，见所有的孩子都乖乖贴墙坐着，用双手捂住眼睛。剑无极纳闷，拎了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问道：“你们捂着眼睛做什么？”

小男孩挂着鼻涕，口齿还算清晰：“是大姐姐让我们捂住眼睛的，不可以偷看。”

剑无极偏头看了看洞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概明白了原因。

“大哥哥，现在可以松手了吗，好酸哦。”旁边一个小女孩软糯糯开口。

“呃，等一下啊。”剑无极赶紧招呼银燕一起把尸体拖出去。

这山洞不大，尸体移开后慢慢露出地面，他们这才注意到，地面竟然画着一个血红的咒阵。血阵成不规则的圆环形，中间绘着一些扭曲狂乱的咒文，邪气中透着阴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阵法。

银燕眉头紧皱，虽看不懂地上的文字，却也觉得诡异非常。

剑无极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喃喃道：“居然是召魂阵。”

银燕问道：“召魂阵是什么？”

“唉，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先将这群孩子救出去再说。”剑无极一边破坏地上的阵法，一边说道，“西剑流抓这么多童男童女，一定是要施展什麽恐怖的秘术，此事必须尽快告知俏如来，不能让他们得逞……嗯？这是什么？”

剑无极动作一顿，被角落里一个贴满符咒的木桶吸引目光。

银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瞳孔猛然一缩，立刻上前：“这是他们抓走小空时使用的木桶！”

剑无极皱眉，预感不妙。

银燕一把揭开木桶的盖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小空呢，为什么小空不在里面，他们把小空藏在哪里？”

“银燕，你先冷静一下。”剑无极按住他。

“剑无极，他们把小空抓去哪里了？”银燕的情绪开始失控，抓住剑无极手臂使劲摇晃，“小空到底在哪里？”

“喂，够了，别摇了！再摇下去我都要吐了！”剑无极心累，“每次只要有事情关系到你的二哥小空，你就失去控制，讲也讲不听，真是急人！”

“我……”银燕松开手，低头道，“对不住。”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小空。”剑无极摆摆手，安慰道，“只是一个木桶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要太忧心，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通知俏如来，我们先将这群……”

“对！将这事告知大哥！他或许知道！”剑无极话还未说完，银燕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不是！银燕！你先别走啊！”剑无极扯着嗓门在后面喊，奈何此刻的银燕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瞬间跑没影了。

剑无极无力扶墙，内心一度很崩溃。

回头一看，一群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手，正仰着脑袋眼巴巴地将他望着。他不禁两眼发黑，娘唉，这么多他要怎么弄回去？

祸不单行，另一头似乎也不怎么顺利。

凤蝶自离开山洞后，便一直在深山中打转，试图按着原路返回。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一个不怎么认路的人，哪里分得清“原路”是哪一条，晕头转向的在林中瞎走了大半个时辰，越走越彷徨。

最后停在一条岔路口。

四周青山连绵起伏望不到头，遮天的草木长得肆无忌惮，凤蝶满心茫然，眼前两条绵长曲折的小道，究竟该走那一条啊……

要不要用传声蛊联系主人？

这个想法浮现脑海的瞬间，就被凤蝶立刻掐灭。头回独自下山就迷路，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如果被主人知道了，绝对会笑话她一辈子！就像小时候磕掉门牙那样，再被他抓住把柄，说不定躺进棺材里都能给他笑醒！

凤蝶摇了摇头，赶紧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她冷静地思考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小声嘟囔道：“天无绝人之路，那便听天由命吧，正面走左边，反面走右边。”

投钱问路，亏她想得出来。

这是铁了心宁愿一条路走到黑也不肯开口求助的倔强啊。

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决心帮她一把，凤蝶刚刚把铜钱抛上天，身后就传来一道算不上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的嗓音：“一个一个都拉好手，跟紧啦，不要掉队。”

不远处，剑无极正拉扯着一群小屁孩艰难地往前行走。

他背上趴着两个年纪最小的，手里抱着一个脚受伤的，剩下的孩子全部排成一列，每人腰间都绑着麻绳，像串糖葫芦一般将他们绑成一条。大概是为了追求规整，他不但绑了，还按着高矮个儿排了顺序，老远一看，还挺整齐，莫名有些赏心悦目。

小孩们腿短步子慢，手拉着手歪歪斜斜的往前挪动，剑无极拽着绳子在后面控制方向，跟放鸭子的老母亲一样操心劳力，既要护着身上的别摔了，又要盯着前面的别掉队，忙得焦头烂额，画面有几分诙谐。

凤蝶听见动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谁知就这么片刻分神，铜钱竟没接住。铜钱当着她的面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一阵风骚走位，最后卡在两块碎石中间，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个奇葩的……竖立姿势。

“……”

“大姐姐！”走在前面的孩子认出了凤蝶。

剑无极抬头看见她，不由眼前一亮，顿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嘿，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谢天谢地总算有人能搭把手了！”

说着，就兴高采烈地赶着一群崽往她这边靠近。

凤蝶眼角一抽，仿佛看见乌拉拉一群大写加粗的“麻烦”朝自己涌来，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剑无极左牵右抱，自然追不上，不停在后面喊：“哎，别走，等等我啊！”

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凤蝶跑得更快，转眼就没影了。只留下一阵冷漠无情的风吹在剑无极心底，哇凉哇凉。

若事情到此结束也罢了，尴尬的是，不久后他们又在下个岔路口相遇。

缘啊，妙不可言。

不同的路口，相同的两人，剑无极看见凤蝶时她依然在抛铜板，这次铜板稳稳当当落在她手心，小姑娘低头看了看，转身往右边的小路走去。

不是，她这样真能走出去？

两人速度相差甚远，这都能让他遇见，足以说明她在山中不知绕了多少圈。剑无极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提醒她：“你走错了，这条路不通山外。”

闻言，前面的人一僵，回头的时候明显有一瞬间的呆愣，估计是没料到这么大片山林居然能接连几次遇着他，真的见了鬼。凤蝶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有些犹豫的皱了下眉，没有像刚刚那样转头就跑。也是，如果现在跑了等会又碰见，岂不是更加尴尬。

小姑娘纠结的表情让剑无极差点笑出声。

唉，迷路了还乱跑，要是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幸好遇见了本大侠，剑无极心道。秉着拯救落难少女舍我其谁的想法，他拉扯着一群孩子迎上去，三下五除二塞了俩到凤蝶怀里，瞬间一身轻松，一点也不见外，高手风范十足地冲她一笑道：“走，本大侠带你出去。”

凤蝶：“？？？”

……

……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凤蝶一脸木然的低下头，对上两双小眼睛。

小眼睛眨啊眨，里面又是好奇又是羞怯，小手抓着凤蝶衣襟，眨巴着眼睛打量这位不爱说话的大姐姐。

剑无极正喋喋不休的告诉她该用怎样的姿势抱小孩子，凤蝶浑身僵硬，手法生涩的捞起俩团绵绵的小朋友，眉头都拧一块了，满脑子的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疑问。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又被旁边的人带跑偏了。

剑无极大概是太会自来熟了，与人套近乎的造诣之高，恐怕是凤蝶平生仅见，虽然论起“平生”来，她好像也没见过几个人。

剑无极一边走一边叭叭叭，逮着朵花都能说半天，随口一吐便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凤蝶听得一愣一愣，不明白他哪里来这么多话，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而不是才第二次见面。

剑无极天南地北滔滔不绝，讲得多是市井间的趣闻轶事，专门逗小姑娘开心的把戏，凤蝶常年跟着温皇，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风花，大约从来没听过这些乡俗俚事，难免有几分新奇，莫名增长了许多没什么用的知识。

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剑无极无疑属于后者，很快就单方面的跟凤蝶混熟了，约莫是自己单口相声说够了，开始熟稔地同她搭话：“你怎么跑来这里的？是出任务吗，如果有需要天才剑者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免客气。”

凤蝶态度冷淡：“与你无关，不劳费心。”

一般人到这里估计就聊不下去了，但剑无极不一样，他蹭了蹭鼻子，继续嬉皮笑脸：“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凤蝶轻蹙着眉道：“不熟。”

剑无极想了想，提议到：“那不如我请你喝酒？”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凤蝶拒绝：“不用。”

每一句都让人接不下去，剑无极也不气馁，话题跳得飞快，两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就这样不知不觉出了山林。

脚下泥泞的山路变成了黑土路，上面铺了一层细碎石子，虽然简陋粗糙，但至少将坑坑洼洼填平整了，走起来省力不少。两人沿着石子路前行，经过了一片油菜花田，黄澄澄重重叠叠，小风一吹能抚出金浪来。

四周逐渐变得平坦开阔，田间小路纵横交错，偶尔能听见村子里传出隐约的鸡鸣与犬吠。

看见熟悉的景色，安分了一路的孩子们开始躁动，撒开蹄子想往家里跑，大概近乡情怯，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哭唧唧的唤了声爹娘，竟惹得一群孩子纷纷效仿，全都嗷嗷大哭起来。

凤蝶哪见过这阵仗，惊得她直接将手里俩个哇哇大哭的小孩扔给剑无极，仿佛烫手山芋一样。这就苦了剑无极，一边要死拽着绳子不让小屁孩脱缰乱跑，一边还要顾着怀里震耳欲聋的哭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身，手忙脚乱。

凤蝶默默退后三尺，队友卖得干脆利落。

田间几个劳作的村民听见哭啼，急忙赶过来，看见失踪的孩子们回来了，顿时又惊又喜，一边朝村子里大声吆喝，一边飞奔而来，抱住自家孩子喜极而泣。

很快两人就被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团团围住，场面登时热闹了起来。

“小东！小夏！”

“阿娘我们这在里。”

“菩萨保佑总算回来了，这些天担心死我了。”

“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我们天水村没齿难忘。”

“老朽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偿还二位恩情。”

“敢问两位少侠姓名……”

哭泣声，惊呼声，感激声……一下炸开了锅。

凤蝶站在人群中，周围好几张嘴同时开开合合，七嘴八舌的冲她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兜头砸了一大把问题，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总觉得不好不理，可又理不过来，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时剑无极灵活的挤了过来，游鱼一般地蹿到她前面，挡住热情激动的村们们，驾轻就熟的跟众人攀谈起来。

凤蝶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缩到他的身后。

剑无极年纪轻轻，相貌又俊朗，再加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好接近，三言两语就跟村民们混熟了，指挥大家挨个将孩子们领回村，然后借着讨口水喝的由头，趁机把凤蝶拉了出来。

两人被客客气气请到村长屋里喝茶。

剑无极是真的渴，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净。村长坐在凤蝶对面，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起来得慈眉善目，正和剑无极谈论这次孩童失踪的事情。

凤蝶想走，又不好打断，耐着性子等他们讲完。

眼看就快结束了，一个妇人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火急火燎道：“村长不好了，阿福家的孩子发高热，好像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村长一惊，连忙起身，风风火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两人恳切道：“能否拜托两位少侠随老夫走一趟。”

凤蝶酝酿了半天告辞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又稀里糊涂的被拉去了阿福家，事情一桩接一桩，应接不暇，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生病的是脚受伤的那个孩子，凤蝶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大致判断是因为外伤引发的炎症，再加上风寒受惊的缘故，病情加重爆发高热。

她虽不会医术，但跟在温皇身边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些常见的病症略通一二，但也仅限于纸上谈兵，没有实操经验。

其实发热并不难治，但小村子条件有限，没个像样的大夫，除了搭了条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其余只能听天由命，熬过去了万事大吉，熬不过去就是命。阿福的娘亲看见众人赶来，几乎哭倒在地上，连声求着救救她的孩子。

村长别无他法，病急乱投医的看向剑无极。

剑无极又看向凤蝶。

凤蝶皱眉：“你看我作甚，我又不是大夫。”

剑无极摸着下巴道：“你不是从神蛊峰出来的么，听说你那个主人，叫什么神蛊温皇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连云十方都能救，你应该也不差吧？”

“……”凤蝶被堵得没话说。

“怎样，难道外界的传言都是假的，神蛊温皇浪得虚名？”

所谓激将法，有时候真挺厉害，明知对方是在激你，可这心里就是气得窝火。如果剑无极挑衅的是她自己，凤蝶也许不会这么在意，偏偏这人好死不死提到温皇，还出言不逊，她心头的火蹭蹭蹭就往上冒。

凤蝶对救死扶伤没什么兴趣，理智上觉得不应该再多管闲事，感情上却容忍不了别人质疑她的主人。纵使温皇在她眼里有万般毛病，凤蝶也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这种心态大约就是，我的主人我骂可以，其他人不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病她就算不会治，也要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凤蝶扫了剑无极一眼，咬牙切齿的走了进去。

他轻轻一笑，忙不迭跑在前面开路，嘴甜道：“让一让，让一让，妙手回春的大夫来啦。”

一番看似娴熟实则手忙脚乱的诊视过后，凤蝶的一颗心终于落地，病情跟她之前目测的情况相差无几，简单来说就是，这题她会。

写配方抓药什么的可以免了，小破村连个药铺都没有，亏得这病不需要什么罕见药材，几味常见药草便可。村长领着两人去了后山，在里面摘摘捡捡，总算凑齐了材料，接下来便是熬药。

剑无极不知从哪里搬出两个木墩子，自告奋勇的坐在旁边烧柴扇火，凤蝶懒得理他，低着头用药杵捣药。剑无极小扇子摇得欢快，火势越烧越旺，药罐“咕嘟咕嘟”的响。

他是诚心想帮忙，只可惜帮了倒忙。

汤药讲究一个小火慢煎，这样才能吸收草药精华，他上来就是一把猛火，没多久就将水烧干，凤蝶察觉不对，赶紧上前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滴水不剩，气的冒烟。

只听“咔嚓”一声，陶瓷作的盖子竟被她徒手捏碎两半。

剑无极见势不妙，扔下扇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凤蝶缓缓摩挲着刀柄，面无表情的在脑海中把某人砍得七零八落……

等她重新配好药材放回炉上的时候，剑无极已经在村中的空地上跟一群小孩打成一片。他大言不惭的自诩天才剑者，忽悠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争着抢着跟他学剑法，凤蝶听了他那番不要脸的自夸，没好气地腹诽，脸呢？

这群小屁孩，一个个就知道绕着“大哥哥”剑无极打转，见到她就跟哑巴似的。

凤蝶机械地往炉子里添柴火，她一贯是烧炭的，没留意柴火燃起来烟这么大，差点被熏得睁不开眼。她这边被呛得直咳嗽，那头剑无极一手拉着一个小朋友，正眉飞色舞讲着自己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英雄事迹，引得一阵崇拜惊叹。

凤蝶深吸一口气，突然很不是滋味：莫名其妙被拉来这个鬼地方熬药，我到底图个什么……

是闲云斋的日子不够舒服吗？

熬好药，盯着病号一小勺一小勺地喝完，凤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药到病除——那不可能，她还没那么厉害，不过好歹把体温降下来了，后续再服几贴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村民们少不了又是一番感谢，一口一个“活菩萨”，就差点把她供起来烧香祭拜。

凤蝶又想走，但晚饭一早就张罗好了。

村子内炊烟袅袅，不算富庶的村民们杀鸡宰羊，尽己可能的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招待两位恩人。对上他们淳朴期待的眼睛，凤蝶离开的话又卡在喉咙，就这么迟疑了一下，便被热情的大婶们一左一右架到了饭桌上。

说实话，饭菜并不合胃口。

凤蝶只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后立刻表明自己去意，哪想竟遭众人一致反对。

阿福大娘格外激动，死死抓着她的手，说天色晚了山中夜路难行，非常危险，不让走。凤蝶抽了几次抽不出来，对方只是个没有武力的妇人，她也不好硬来。从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她一时语塞，下意识望向一旁的剑无极。

剑无极靠在门边看热闹，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酒，露出一口小白牙。

最后两人还是在村中安顿下来。

凤蝶身心俱疲，茫然地坐在房间内发呆。

阿福大娘将房间收拾整洁，还很贴心的给她送来干净的被褥，热情得让她有点害怕，见大娘抱着被褥进屋，凤蝶立刻站了起来。

阿福大娘铺好床榻，见小姑娘默默贴着墙角，脸蛋白皙又秀气，雪团似的招人喜欢。

这村里，哪个不是风吹日晒黑黝黝的大老粗，难得见到个模样乖巧的女孩子，阿福大娘心生怜爱，临走前忍不住伸手在凤蝶脸上摸了一把：“好孩子。”

凤蝶：“……”

她决定了，等大家睡下，就连夜离开。

凤蝶推开窗透气，屋前不时有村民谈笑而过，扛着锄头回家的丈夫，身背手编竹篓的妻子，忙着收衣服老婆婆，撒米喂鸡的农家女，四处乱跑吱哇叫的小孩子，大家脸上挂着愉快的笑。

没有闹市繁华，没有山中冷清，处处是平凡的生活气息。这是一个安宁又温暖的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战乱与动荡频繁交替的日子里自给自足。

凤蝶眺望着村落远远近近的灯火，觉得这跟她想像的有点不一样。

或许时间真能抚平伤痛，焦土长出新芽，废墟重建家园。这里也并不是与世无争的桃源，而是战火肆虐过后，春风吹又生的顽强青草。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叫，田间虫鸣蛙叫，满天的繁星铺洒，风缓缓地吹着，带来油菜花的清香……

在这样安详的气氛里，凤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一会是白天与黑衣人打斗的画面，一会是村外广阔的油菜花田，一会又想起自己首次给人把脉治病，忙得不可开交，只觉得这短短一天发生了好多事。

凤蝶有些佩服剑无极，忙碌一天，此刻还能领着一群熊孩子在小溪边捉萤火虫，真是片刻也不得消停。

她的窗户面朝溪水，恰好将他们上蹿下跳的身影尽收眼底，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传来，有一瞬间，凤蝶觉得自己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

正要关窗，小孩们哒哒哒跑了过来，凤蝶的动作微微一顿。

小脑袋们挤到她窗下，脸蛋都涨的通红，你推我我推他，没人说话。紫衣服的大姐姐一个人静静站在窗户边的样子很好看，可她冷冰冰的表情有点凶，让小朋友们不太敢接近。

但是他们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啊。

想起大哥哥的话，小朋友们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凑到窗边，纷纷举起手中装萤火虫的网兜，忽闪着双眼道：“这里我们和大哥哥捉的萤火虫，送给姐姐。”

凤蝶愣了愣，抬头往溪边看去。

剑无极正背着手站在远处，夜风一吹，发丝跟着风轻轻晃了晃，说散乱吧，又好似不散乱，说整齐吧，又好似随意了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说正经吧，又有些痞气，说痞气吧，偏又品貌端正。

见凤蝶看过来，他立刻露出熟悉的笑容，少年人鲜衣怒马，不仅行事高调张扬，连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潇洒肆意的风采，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如鼓。

凤蝶停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大姐姐生气了吗？”小孩们担忧地问。

剑无极却笑起来，揉了揉他们毛绒绒的小脑袋，轻声告密：“嘘，她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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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实感的肝了8000字的剑蝶。

没有忘记老温，我有很认真的在字里行间给他加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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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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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