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7 韶華1~8+尾聲，35F|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5.17 韶華1~8+尾聲，3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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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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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04)

20樓發表於: 2006-02-16 04: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了幾次第五回
不知如何回覆比較好些>"<
江湖之於慕少艾是個故事...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江湖之於素素則是他的人生...一個走不完的人生道路
慕少艾已經寫完了他的故事
那素素呢?
不管是素素和無慾的淡如水卻又是妲己對慈禧的一肚子機關
還是素素跟慕少艾之間的無言知交
對於素素...少艾走了總是個很大的打擊呀

十指道盡人間事
一筆點化古今人
悲歡離合有時盡
虛實真假無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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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21樓發表於: 2006-02-16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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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好可愛
不知怎麼回還是回了(感動QQ)
你都說了，江湖之於素素是走不完的人生道路
那江湖路的盡頭自然就是素素人生的盡頭
自然是...活多久走多久
素還真離不開江湖哪

哈......這樣想來，素素對真心喜愛的朋友
都很難避免玩心機的衝動，噗噗
不過...對小釵好像例外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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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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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04)

22樓發表於: 2006-02-16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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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次回文可是想了好久才下筆的...怎麼寫都不太對>"<

素素的人生有盡頭
但江湖...有盡頭嗎??
素素對真心相待的朋友...說玩心機好像還不到啦
至少不像劍子對龍宿那樣...他可是直接拉人的
素素頂多是以身犯險...
然後讓人家心疼半天"自願"跳出來替他擋災受難而已...可沒強迫或設陷阱哦
至於小釵嘛...還真的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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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23樓發表於: 2006-02-18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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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我喜歡雪這樣說
→不像劍子對龍宿那樣

當時素素拉小談去鬼沒河一遊
有人說很像劍子拉龍宿那段
可是我覺得是完全不同的^^

回我的文很難嗎？
我不曉得對一個寫手來說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我所謂的玩心機是互相以不傷害對方的原則
彼此想方設法佔一點便宜^+++^
素素想佔便宜的人
通常都是讓他青眼有加的人^Q^

至於小釵，素素疼都來不及了
也看過有人開玩笑說
素應該是"怕釵一族"的，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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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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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04)

24樓發表於: 2006-02-18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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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劇集雪沒看
所以鬼沒河那一段就不知了
等看過後再評論吧
但至少素素以前拉人下水時...如：憶杯、照世明燈、屈杯、到現在的劍子、三先天、少艾...等
只是把人捧個半天高或是以退為進，讓人疼上半天就會自動跳出來替他做事了...素素也有受傷呀
至於跟小談嘛...
師兄弟不是做假的...分寸該到那裡應該都很清楚
尤其再出的談無慾沒有了以前的嫉妒小心眼
大局之下和師兄較量智謀手段...
說是素素拖他下水...不如說是小談和素素較量下的過程罷了

會讓素素拖出來的人...當然是他青眼有加的人囉
沒有三兩三
素素還不敢拖他出來咧...
沒一下下就玩翹了那多沒意思?
說不定還會打亂佈局，影響武林呢!
屈世途的能說善道、善於臥底
慕少艾的沉著冷靜、實力高深
秦假仙的福星高照、機靈巧辯
...等等足繁不及備載
這才是素素足以託付重責的人呀

起初的不知如何回文
只是因為很有感覺...想寫卻又不知從何寫起..就遲遲沒下筆啦

怕釵一族...頗合適的說法呀
不過雪覺得叫"疼釵一族"比較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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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25樓發表於: 2006-04-25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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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素還真將一顆饅頭擲向綠波，蠹魚孫搶在饅頭落水前，奮力一跳躍離水面，張開大嘴接個正著。「嗯，硬是硬了點，味道還是不差。」

「前輩還要嗎？」舉高盒籃，素還真問道。

「來來來，再來一顆。」興致勃勃地預備再次如法炮製，不料這回饅頭不是穩當落入蠹魚孫胃袋，卻是直砸其鼻頭。「唉唷，素還真，你太超過了喔，糟蹋糧食就算了，還故意砸我鼻子。」

「前輩請息怒，素某非是有意。」神思讓眼角餘光飛動的藍白色袍袖勾去，素還真這才丟失準頭。「葉小釵……」望著正朝自己信步踏來的白髮劍客，素還真灑然一笑。「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葉小釵頷首示意，並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函轉交素還真。

「原來是續緣託你帶來的。」不需拆閱，光憑涵上端正娟秀的墨筆字跡便能猜出來函者的身分。素還真收下信函，正色道：「戡魔大計將屆尾聲，該要收網驗明了，然而，在此之前，還有一道難關未解。」

語畢，素還真俯首於葉小釵耳畔低喃交代數句，葉小釵回以湛然持穩的眸色。

「有勞了。」微傾身致意。

葉小釵輕輕搖頭後，轉身消失在月光下，樹影竄動，風語颯颯。

「嗯？葉小釵咧？」控訴完素還真，蠹魚孫便本著不暴殄天物的美德，噗通潛下水底尋找掉落的饅頭，一上水面才發現少了個白髮人，牠滿足地邊咀嚼饅頭邊問道。

「有事先離開了。」踱向方才葉小釵枕靠的大石，素還真坐於其上，拆開一直捏在手心裡的信函，細細閱讀。

「嗯嗯嗯~~~」不一會兒，怪叫聲打蠹魚孫鼻腔裡擠壓出來。

心知蠹魚孫有話要說，素還真抬起埋首信函的眼，禮貌問道：「前輩似有高見待發表？」

「沒啦，高見稱不上，倒是方才這樣靜靜看你讀信的表情，忽然覺得很懷念。」

「懷念？素某懵懂。」

「懷念就是似曾相識的意思啦。」幾乎要口吐白沫，蠹魚孫翻翻眼白解釋道。「啊，想起來了，難怪覺得眼熟，很像慕少艾啦。」

素還真聞言輕笑道：「前輩說笑了，素某自認和藥師的長相還有些鑑別度。」

「你們的長相是不一樣沒錯，可就那一瞬間的眼神使人產生錯覺。以前慕少艾指使阿九灑掃庭院時，就常躺在樹蔭底下，一面抽著水煙，一面用你那種眼神偷看阿九，害我有一陣子還以為他患有戀童癖。」最後一句想當然爾是蠹魚孫興之所至的玩笑話。

「應該是前輩的誤解，否則前輩豈不也有戀人癖？」煞有介事地剖析道。

聽出素還真是反指牠偷偷觀察慕少艾的事實，蠹魚孫忽覺顏面掛不住，粗聲應道：「好心點，別牽拖到這邊來，我自認講不贏你。」說完悠哉地擺尾游離。

少了蠹魚孫的聒噪，素還真復端起信箋，逐字逐句讀著已反覆看過兩三遍的內容，嘴角隱隱牽動。事實上，對蠹魚孫的話，素還真是起了共鳴。藥師與阿九之間，比父子更像父子，藥師對阿九的心意，他歷歷在目。甫從覆滅的翳流逃出時，阿九的精神恍然，經常愣著無神大眼發呆，在醫治藥師期間，他亦不曾聽過他開口說話，只知道他很黏藥師。

藥師清醒後，素還真如卸重負，因流言纏身，加以魔魁、黑榜等麻煩接踵而至，只得將後續看顧責任交給羽人。其實不消他開口辭別，藥師醒來與他交談不到幾句，便急急揮舞著秋色袖襬要他快些走人，這點默契，從不在他兩人之間缺過席。

這一別不長也不短，偶爾他會憶起該順道繞去瞧瞧藥師的近況，卻總在半途讓突發的小狀況岔了這念頭。他習慣沉浸在分秒必爭的忙碌裡，縱使他也比任何人都還懂得如何享受短暫的悠閒。藥師曾開玩笑地說，他自己是武林中最閒的忙人，忙是雞婆招來的；而他則是最忙的閒人，閒是忙裡壓榨來的。

某日，他返回琉璃仙境有事吩咐一線生及素續緣時，恰好遇見藥師帶著阿九前來。藥師的臉色有著幾分陰鬱，阿九雙頰雖比初見時紅潤豐腴不少，精神狀態也似有好轉，可是紅裡透青白的唇色、眼窩下淺淺的紫痕在在顯示他遭病魔侵蝕的跡象。除卻這些症狀外，最顯而易見的異常便是他半人半貓的外在。替藥師醫治時他本欲詢問阿九的情形，又礙於種種考量而作罷。

「藥師久見了，有事請說。」直搗核心。

慕少艾不是經不起調侃玩笑之人，相反地，他樂觀豁達，恁是再天大的事，彷彿也順著那兩道冉冉飄動的雪色長眉一塊兒融進微彎的淡粉笑意裡。愁眉苦臉素來與他不搭軋，是以，當他以凝重的表情踏上琉璃仙境，便表示事態嚴重且大抵與他本身無關，卻是與他深切重視的人有關。

「素還真，今日來是想請你幫忙一事，可否讓阿九暫住琉璃仙境數天？」

「藥師欲往何方？」

「歧黃山。」

「這…」聽聞地名，素還真皺擰漩眉，忽爾靠近阿九，搭脈診視。「難道是……」

「沒錯，是半心症。」證實素還真的疑慮，慕少艾約略說明阿九的病情，包括醫治半心所需的咳羊莖已湮沒於翳流火海，僅存阿九胸前佩帶的囊袋裡頭那株等等。「咳羊莖的效用會逐年衰退，除非換顆正常的心臟，否則他永遠會是這般孩童樣貌，成長受侷限之外，等咳羊莖失去功效，恐怕性命也堪憂。」

「所以藥師想上歧黃山碰碰運氣？」歧黃山藏奇納鮮，唯地勢險峻，山裡毒瘴瀰漫，惡獸巨蟲橫行。「但是……」

「我知道無功而返的機率很大，即便如此，所有能試的辦法我還是得嘗試，總會找到一條成功的路徑。」珀瞳躍舞堅定，慕少艾續道：「寄留幾日便可。」

「這自然是沒問題。」明白慕少艾寄放阿九於此地的用意，是鑒於自己和素續緣皆通醫理，阿九若臨時發病總有個照應。「正好素某尚有數日餘暇，但請藥師千萬保重。」可趁此隙好生研究此症一番，估計就算想不到根除之法，至少對病症能有不同慕少艾思考角度的通悟，彼此相互輔助對照，多少可消除一些盲點。

「唉呀呀，欠下這人情，我可慘虧了。」畢竟是正經不了幾刻的朗爽性子，慕少艾打著哈哈往歧黃山出發。

朗爽……素還真盯著信函的眼神漸次邈遠。藥師的朗爽不能說只是表面的，他骨子裡確實也是趨光的性底。但他看得出來，藥師的豁達並不是那麼完整自然，摻雜為了遺忘某段過往而刻意激勵自我的成分……卻也不是偽裝，當藥師撫髀大笑時，他不會去懷疑他的笑裡夾帶幾分真假。人總要往前邁進，對此他與藥師皆秉持不移，只是作法有些差別。

藥師自歧黃山返回琉璃仙境時，手上多了幾株藥草，橘黃色的葉莖像野兔敏銳的長耳，上端發有細毛，觸感一如兔耳。

「藥師回來了，才過兩天而已……是兔槿？」打老遠便瞄見慕少艾的鵝黃身形，素還真牽著小阿九從內室走出迎接。

原本縮在素還真身後揪著他衣袍的阿九，一見到藥師，先是惶恐地愣了愣，隨即奔向前緊緊摟住他兩腿。「少…少…艾……」

結巴又口齒不輕的叫喊，卻讓慕少艾驚愕地呆在原地，他略顯激動地看向素還真，一個字也說不出。

「嚴格說來，還是得歸功於藥師的神針奏效，素某不過是就藥師神針之外，以藥材輔助，再加上一線生活絡阿九閉塞的心靈，他才能開口說簡單的字句。」頓住，看慕少艾仍是一臉適應不良，素還真復道：「唉呀，素某的能為真有令藥師這般吃驚嗎？」

阿九本就會講話，不能開口是由於心靈封閉加上一部份內傷所致，即使沒有他的輔助，單靠針療，阿九還是有開口說話的可能，所以他也明白慕少艾的驚訝不是來自他的醫術，而是感動，某方面來說，慕少艾是善感、柔軟且溫情的。套句朱痕不以為然的形容：像個娘兒們。

「這邊聽多了你厚顏的自吹自擂，省起來吧。」恢復一派瀟灑的從容，慕少艾辯道：「我是訝異阿九居然敢靠近你，你還要留著滿臉刺青留到什麼時候？不要糟蹋了你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

「就快可以洗去了，歧黃山的收穫如何？」明瞭面皮薄的慕少艾有意轉移話題，素還真順勢提問道。

「意料中事，沒有咳羊莖，但找到兔槿。」亦是珍稀藥材一味。「或許不能治本，但至少可以延長咳羊莖的效用以及減緩阿九發病的痛苦。」

「嗯，暫時還有些空閒，不如一同研究吧。」

「耶，你又想偷學我的醫術。」慕少艾會帶阿九來琉璃仙境，其實也有與素還真集思廣益的目的，只是愛動嘴皮子的性子根深柢固。

「嘖嘖，何必說得那麼難聽，藥師難道不想一窺素某是用何奇方讓阿九開口的嗎？」

「別激別激，還怕琉璃仙境是龍潭虎穴不成？」邊說邊抱起阿九，憐惜地拽在懷裡，如同捧著罕世珍寶。

那時際藥師的眼神令他印象深刻，腦中閃過蠹魚孫不久前的感言，素還真微哂，蠹魚孫的玩笑話總有幾分道理，牠也是了解藥師的好友之一。自己看護著續緣，藥師扶持著阿九，蠹魚孫關懷著藥師，箇中心情不能說毫無區別，卻也有某部份的共通。

藥師的古道熱腸織就了他精采的生命厚度，他曾說過，除了阿九以外，他身邊重要的朋友都是他自己搭來的，當然他對他們有著義無反顧的責任。藥師的想法曾讓他為之擔憂，而有了類似互侃的對話──

『藥師將朋友看做責任，豈不辛苦？素某亦不忍成為藥師的重擔。』

『這你儘管放心，我們不是朋友。』

『唉呀，藥師的話真傷人。』捧心搖首感歎。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知上演過幾回，旁人都倦了，他們彼此卻樂此不疲，即使沒有藥師的臨終之信，他也始終相信著雙方的友誼──不濃不淡，不親不疏，恰到好處的程度，難能可貴的互識。

「嗯嗯嗯…」湖底又傳來一陣怪聲，蠹魚孫不知何時游了回來，倚靠在湖畔仔細打量素還真。「這個笑容也很眼熟。」

「又是和藥師相像嗎？」

「答對了，他在偷罵你時差不多就這個表情。這時候阿九就會爬到他腿上捏著他的臉頰問：『少艾少艾，為什麼你罵人還會笑？』，哈……你就沒看到慕少艾瞪著阿九的嘴臉，實在有夠好笑。」仰天大笑。

不一會兒，蠹魚孫又唏噓起來：「唉……不知道阿九在朱痕那裡過得怎樣？若他知道他的少艾死了，不曉得要多傷心喔……他們倆說像父子也不像，像師徒也少幾分樣，成天膩在一起。慕少艾那傢伙也很絕，平常老愛指使阿九做東做西，說是給他鍛練強身健骨，惹得阿九哇哇叫指他虐待兒童，可寵起阿九來也是沒天沒理，就是要他四肢仆地讓他當馬騎也沒第二句話。」

「可以想像。」

「真的假的？」

「阿九怕吃藥，藥師便學做麥芽糖哄他。」

「你怎麼知道？他還跟我說他是萬能的，是無師自通，區區做糖難不倒他。」

「因為是屈世途教他做麥芽糖的方法。」

住在琉璃仙境那幾天，他和藥師不眠不休地鑽研阿九的病症，最後整理出幾份藥帖。請一線生熬煎好要餵阿九喝，沒想到阿九啜了一口就反胃。之前阿九也喝過藥師自調的湯藥，但是以往的藥苦味薄，攙和些許冰糖便可中和沖淡，這幾帖新藥卻不然，不僅苦味濃烈，且加入冰糖會破壞原有藥性。

在藥師極力勸誘下，阿九乖順地咬牙憋氣一口一口消耗完，只是喝得淚眼汪汪，鼻頭紅通通，看得藥師十分不捨。好不容易喝完，一線生拿著一只麥芽糖進來遞給阿九，阿九才破涕為笑，喜孜孜地舔得不亦樂乎。

自此，藥師下定決心向一線生拜師學藝。製糖並不難，可是要做出像一線生那樣風味獨特的麥芽糖可就得下點功夫。再者，阿九需要營養均衡的飲食，製糖之餘，一線生也傳授藥師基本廚藝。儘管下廚比不得武林闖蕩艱困，卻似乎是每個江湖男兒的罩門，藥師一雙美麗而勻稱的手，因而佈滿深淺不一的傷口。

「藥師的手骨相極佳。」見慕少艾坐在涼亭裡望著十根有九根掛彩的手指，素還真趨前讚道。

「呼呼，早說你滿肚子壞水，逮到機會便損人。」十指拓展，慕少艾凝視的眼神逐漸飄忽。「真沒料到，下廚這麼難……比殺人還難。」

「藥師有話想說？」

「我想說……乾脆一線生借我好了，反正你還有素續緣。」

「耶，藥師是想挖角？不成不成，一線生乃素某好友，他若不在素某會很思念他。」

語一祭，前方轉角處突然傳來一線生打噴嚏的聲音，以及自言自語的呢喃：「怪了，大熱天的，怎麼莫名起寒顫？」

「哈……」不客氣地捧腹大笑後，慕少艾再端詳著自己的手，好半晌。「美麗嗎？」醫者弒人，無辜之人，無論有多麼漂亮的理由，對堅持醫道的他都是無法抹煞的罪惡。

見狀，素還真伸出自己的手，橫放慕少艾眼前：「那素某的手觀來又如何？」

默視素還真潔淨修長的指根半刻，慕少艾咧嘴嗤道：「跟藥師我的一樣醜陋。」

接著，兩人互視，莞爾。

「阿九記憶被封，是藥師動的手腳嗎？」

不意外素還真的敏銳，慕少艾點頭道：「不這麼做他不會跟我走，我是他的弒親仇人。」

「是意外？」素還真直覺道。

「是意外，卻不足以當作藉口。」精心策劃內的意外，亦在設想範圍內。

「因愧疚而生的彌補心，往往令人奮不顧身。」藥師對阿九的執著之因，素還真已透徹於心。

「聽起來像是有感而發？」意有所指。

「唉唉，藥師，現在換你回損素某了嗎？」

裝蒜！話鋒再轉，慕少艾問道：「這一路回來，我也聽到一些風聲，你何時啟程？」

「留則危己，去則危子，素某猶豫呀。」

「呼呼，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了，東瀛危及中土，去或不去你早有定見，何來猶豫？」

「哈，還是瞞不過藥師，後天君夫人的船會來迎接她回東瀛，如果藥師方便者……」

「知了知了，欠下的人情早點清償早點了事，我會替你留心素續緣。不過我必須先回峴匿迷谷一趟，接著到落下孤燈探望羽仔，久沒聯絡我有點擔心，然後再回仙境。這段期間若有事，你教素續緣到落下孤燈尋我便是。」

「那素某就先謝過了。」他是失職的父親，從來就是。

人算不如天算，藥師前往落下孤燈探視羽人之際，恰逢羽人因陷入弒母陰影而精神錯亂，打傷藥師後，羽人以極快的速度飛離落下孤燈。藥師心慌意亂，急忙將阿九就近安置在落日煙，瘋狂開展尋人行動。所有羽人流連過的地方，無一遺漏。羽人畏縮飛離的模樣，觸痛藥師柔軟的心弦，羽人可能輕生的揣想，讓藥師渾身顫慄，顧不得其他，藥師拼了命地追蹤，滿心只想快些尋到羽人。

後來藥師在一處以前從未造訪的洞穴裡，找到了正蜷縮在黑暗一隅的羽人，將他勸撫回落下孤燈，藥師回到琉璃仙境，才發現一切都走了樣。素續緣全身筋脈被挑，橫躺棺裡活死人一具，他則頹喪地坐在石桌旁，雙眼空茫。

「是藥師啊。」沒有起身，沒有更多的寒暄。

「這……」霎時間，慕少艾只覺手腳發冷。

兩人沉默了好些時，素還真才輕扯嘴角，將事情原委簡略敘述一遍，包括上汗青編找帥輕皇談判、怒殺冷鉤斷七等事。

「素還真，我是……」

「藥師毋庸感到内疚，素某明瞭你定有自己的難處，該怪的是丟下他的我，與任何人皆無關係。」

「只要找回筋脈，素續緣就還有救。」

「來不及了，素某已下戰書，現在筋脈九成已毀。」談判破裂的當口，便是親手切斷素續緣生機之時。「為了營救素續緣，中原正道傷亡無計。」

「我若是你……」『就不會這樣做』，無奈後半句硬是讓慕少艾活生生地嚥下肚。洩怨似地重搥桌面，他氣素還真堅意捨棄素續緣，但他怎生也罵不出口，不是因為自己失守承諾而失去指責立場，而是他懂，作下這個決定，最痛的人是誰。

閉上眼睛冥思，爾後，素還真冷冷淡道：「藥師請回吧。」

仔細回想，那次該是破天荒的一次，藥師對他動氣。許久以後，他們再度碰面，無意間談及此事，藥師才坦然承認他的怒火。

「但是生氣歸生氣，我從沒質疑過，素續緣是你心中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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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04)

26樓發表於: 2006-04-25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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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唉
看到這段不禁又讓雪想起看到素素把小緣放進琉璃棺的那一集
哭到不行...心好痛哦

少艾為了羽人而憂心
為了自己沒有守到承諾而自責
更為素素的決定而生氣
可是他明白最痛的是誰
一如面對阿九一樣
如果換成少艾...他又能如何?
縱使拿掉咳羊莖時說就算逆天也要將阿九救回
但在素素的當下...少艾會做什麼樣的決定呢?

要說素素跟少艾相似倒是真有那麼一點
也許不同的是在下決定時顧慮的是什麼
素素顧慮大局...寧捨親兒也不願眾人為他或續緣而犧牲
少艾顧慮大局...寧捨自己也不願友人受到一絲傷害
都一樣是不為自己考慮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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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27樓發表於: 2006-04-25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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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安
當初看到白蓮葬子其實沒哭
可是素素找上帥輕皇談判破裂
素素回程路上的旁白
(我文中有稍微提到一點點，但沒全提)
那段旁白讓我很心酸

藥師嗎......
其實這就是我認為藥師和素素很重要的不同點
如果換作是阿九...我不很確定
但若要我來說，藥師絕對不會放棄阿九，不管大局如何
但是他的確也很懂素素的為難與痛苦
換作是他，他也許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他也不會因此而忽略素素承受的煎熬進而真的不諒解他
正如雪最後一段所說的
顧慮點不同
卻同是不為自己考慮

認真說起來，素還真雖然和藥師很像
但其實還是不像的，不像的地方遠大過相像之處
某方面來說，藥師的熱讓他不真實(現實的人很難這樣)
而素還真的冷讓他不真實(同上)
卻又各有非常貼近真實的另一面
在我眼裏，他們倆是很有趣的對照

感謝雪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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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28樓發表於: 2006-04-26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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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聽了他的話後，藥師並未做回應，亦未馬上離開，他端著張冷顏，請自己將素續緣連同棺木交他保管。起先他不肯，只想將兒子葬在自己觸目能及之處。藥師沒輒，搬出不知名葬屍江重生的例子，並說當初他若沒聽信歡喜佛之勸言，堅持讓死者入土為安者，素續緣絕無重生契機。於是乎，他應了藥師的請求。

抱著微乎其微的希冀，他與天下第一人組織周旋。之後，得知七星秘密、被誤認為七星之主等麻煩一波接一波綿迭不盡，他忙得沒有時間眷顧深藏心底的渴望，卻從未忘記過，自己還懷著這樣稀薄的期待。

引靈山之役，他自爆筋脈，受憶秋年搭救，在寒食草堂靜養。當他初睜開雙眼，映在瞳孔裡的，是一張與他神似的年輕面孔，一樣的漩眉，一樣的硃砂痣，一樣的黑暗裡，輝映著一樣的思念。

「喂，喂，素還真……」直到素還真將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蠹魚孫才停止頻頻叫喚。「厚，你是怎了？老是走神。」

「真不住，前輩，素某只是憶起往事。」

「唉，也不能怪你失常啦，慕少艾啊……」思及慕少艾的死訊，蠹魚孫不禁復悲從中來。「原來麥芽糖是阿屈仔教他做的，偶爾阿九耍脾氣鬧性子，只消祭出麥芽糖，還怕不哄得他服服貼貼的，比萬靈丹還有效。」

「就像包子對前輩的意義一般。」

「素還真，你這句話是在挖苦我？」

「唉呀，前輩息怒，素某只是打個比方。」

「哼哼！」冷哼兩聲，蠹魚孫情緒回復些許，續道：「不過，認真回想起來，阿九也很少鬧脾氣，跟一般孩童不同，反倒是慕少艾有時候比阿九還像孩子。」

「哦？」斜揚耐人尋味的淺弧，素還真但笑不答，他想起了寒食草堂靜養那段時日，藥師和阿九的相處情形。

藥師帶走素續緣後，便將他移送至凍冽酷寒的雪峰頂，那裡有一座天池，傳聞能治百病。他讓素續緣浸泡在池裡，延長他的生命。同時間，藥師亦商請他的好友惠比壽與他共同鑽研救治續緣的法子。藥師對身為醫者的自己有超凡且嚴格的執著與尊嚴，精研藥理、醫病治人不僅僅是他的職趣，更是他的職志，復以對素續緣的傷殘他亦抱持歉疚，因而更汲營於挽救素續緣。

絞盡腦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藥師和惠比壽總算順利替素續緣找到替代筋脈並移植入其體內。引靈山之役的消息傳開，素續緣等不及休養好初癒病體即要求下山見他，藥師不放心氣血尚虛的續緣獨自行走武林，便帶著阿九辭別惠比壽，三人風塵僕僕趕至寒食草堂。

「續緣？」眼前模糊的影像逐次清晰。

「爹親，你清醒了？太好了，續緣這就去煮粥煎藥。」激動地淚濕眼眶，水藍色身影在見到素還真甦醒的下一秒，踩著些微紊亂的步伐跌撞而出，心是飛揚的。

「嘖嘖，我說，你好歹也表現出一點高興的樣子，太沒成就感了。」

忽聞床側方位傳來潤朗嗓音，素還真吃了一驚，連忙撐起半身察看。「是藥師？」旁邊還多了一顆小腦袋，阿九靈活大眼眨巴眨巴，好奇地淨盯著他瞧。

「還認得出我？很好很好，看來自爆筋脈沒把你的腦袋也一倂爆壞，呼呼。」抽著水煙，慕少艾吐出一圈圈白色氣體。

「藥師何意？」

「剛才你看到素續緣的反應，就跟看到陌生人沒兩樣。」

「素某只是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幻影。」

「那你現在可以放心地表現出你的高興了。」

「……感謝藥師。」

「我是不反對你感激我，不過，」慕少艾從竹椅上站起走向床畔，將原來的椅凳拉過一屁股坐下：「高興就開懷大笑，悲傷就放聲大哭，很有困難嗎？」

「總是不如藥師率性。」淡笑回道。定睛一瞧，慕少艾兩眼眼瞼上好似結了兩顆渺小難辨的粒狀物。「嗯~~藥師的眼睛……」

「那是針眼，少艾偷看續緣阿兄洗澡，所以長針眼。」小阿九搖晃一對毛茸茸的貓耳，輕甩貓尾蹬上慕少艾的大腿。「素阿叔也是美人，難怪少艾吵著要來看你。」

「喂，說好說好，九少爺，是誰吵來著了？藥師我的優良美德你半點不學，倒是將惠比壽那老傢伙的歪理學個十足。」

「哪有，惠阿叔說，若要論普天之下誰最會拉三扯四，少艾你認第二可沒人敢爭第一。而且上回阿九長針眼，你說是因為我看到惠阿叔洗澡；這次換你長針眼，當然是你每天都去池子那裡看續緣阿兄洗澡的關係。阿九只跟惠阿叔一起洗過兩次澡，右眼就長針眼，少艾是天天去看，所以兩眼都長，阿九說得對不對？」小阿九有條有理地分析著，貓尾驕傲地左擺右盪。

瞥見素還真一臉正經、紋風不動的鎮穩樣，慕少艾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不用說肯定是不對。」老傢伙專挑他眼皮空隙灌輸阿九有的沒的歪想。

「為什麼？」粉唇噘得老高，抗議。

「吶，阿九想想，你惠阿叔人老、髮禿、肚子又大，一顆貢丸插上五根竹籤，阿九看了定要長針眼，但你續緣阿兄就不同了是不？」

「真的嗎？」貓瞳緊縮成懷疑的梭狀。「我不信，少艾最會騙人。」

「講這什麼話？」長指掐彎，輕彈阿九光滑額面。

「痛…」噙著兩滴滾滾淚珠，阿九哀怨地撫著紅了一小塊的額角，不平訴道：「講不過阿九就動手，少艾欺負人。」

「哪有，」模仿阿九的口氣，慕少艾指向一旁無事人般看戲的素還真道：「不信你可以問素阿叔。」

接收到慕少艾暗示的眼波，素還真從善如流道：「藥師說的沒錯。」見慕少艾露出滿意的微笑，素還真補充道：「藥師會長針眼絕不是因為看了續緣洗澡的緣故，而是……」輕輕向阿九眨眨羽翦。

弦歌奏，知雅意，小阿九高舉雙手喊道：「阿九知道了，少艾是偷看惠阿叔洗澡。」

「阿九好乖。」揉摸阿九茶色的柔軟髮緞，素還真道：「藥師，孺子可教。」

好你個素還真！聽到一大一小一搭一唱地推斷出讓他想一頭撞死的離譜答案，慕少艾送了個白眼給素還真，一手拎起小阿九的背領，提到門邊放下。「好了好了，接下來是大人談話的時間，小孩子去外面玩。」

阿九嘟起小嘴，滿臉被搪塞的委屈，見狀，慕少艾掏出一根麥芽糖遞給他，這才讓消了他眉間皺痕。

阿九走後，素還真開口道：「藥師辛勞了。」他清楚，慕少艾的眼疾乃為醫治續緣積勞而發。「一段時日不見，阿九活潑許多，也沒有口語障礙了。」慕少艾支開阿九是有要事同他商量，於是他換了個開頭。

「嗯。」收起水煙，慕少艾的眸憂喜參半。「如你所見，他也忘記了很多人事物。」

「果然……」看來不是他多心，阿九遺忘他是另有淵源。「藥物的副作用？」

「算是吧，當初封住他記憶是為了減輕他對我的敵意，之後為求治好他的病症而下藥方，變得開朗之際，他也逐漸忘記最初閉塞的自己，也許等他完全治癒，又是另一番風景了。」慕少艾的聲音極淡極輕，宛如從他那雙潤澤的豐唇徐噴而出的裊裊氣煙。

然而，素還真還是察覺到他縹緲幽遠的語氣背後，絲絲溢洩的徬徨。

「藥師的意思是，他病好了也許會忘記現在這段日子，也許…會記起原本被封的記憶？」

吁嘆，慕少艾臉上略呈落寞。「以你此刻的情況，實在不適合聽這些。」

「有什麼關係，反正人情欠著，素某以後自然會討回來。」

「唉呀呀，就是這樣才麻煩，誰欠你人情誰倒八輩子大楣。」

「耶，藥師，素某又何嘗是如此現實之人？只恨藥師不當素某是朋友，要不哪來積欠人情之說？」

「那倒萬幸，欠人情倒八輩子楣，要真當朋友就不得超生了，省著點。」揮揮手，許是抬槓夠了，慕少艾歛起散漫姿態。「拾回記憶恨我也罷，喪失記憶遺忘我也認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雖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素還真卻很快便抓住要旨。「除非找到咳羊莖，否則僅剩換心一途。」

默認，慕少艾接著說：「忠烈王那邊傳來密報，黑派仍留有餘孽，只是蟄伏暗處等待振興時機，咳羊莖未必絕跡，此為一生機；換心目前並無合適對象，但亦不失為最後考量，雙管齊下吧。」

「素某會格外留意。」他人脈廣，日後復出江湖也比較容易得到各路情報，這是慕少艾欲借重他之處。「應該不只這件事吧？」

聞言，慕少艾失笑。精明如鬼！他常在想，上天確是有好生之德，否則要讓素還真這般沉不見底又心思縝密的人成了大魔頭，恐怕是人間浩劫。「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未來可能得借你中原領導人的位子坐坐，過個乾癮。」

「藥師…」

「就這麼敲定了，」繼上回潛入翳流臥底一事以來，這是第二次慕少艾已不容置喙的堅決，阻斷素還真的話。「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這點氣魄藥師我還有。況且，如果翳流再度崛起，我對它的掌握也比你深入。」

「好吧，倘若這是藥師的心願。不過……」

「不拖泥帶水，交接的理由我都想好了，就以慕少艾急欲大展身手為由，以位於麒麟要穴的琉璃仙境為賭注，重開賽跑新局。」

他沒有立即允諾藥師的提議，因為他有著其他顧慮，他不怎麼擔心屆時自己必須拋下大局，橫豎掩人耳目的方法多如牛毛，他著思的是，正道人士對慕少艾並不熟悉，藥師的理由可能引起少部分人的質疑，甚至反感。藥師似乎看穿了他的顧忌，卻不挑明，等到素續緣端著溫粥與湯藥進房，他才起身離去。

藥師不說他也知曉，那個理由不純然是羅織的藉口，裡頭含藏有一兩分真實。真實的部份在於藥師的確懷持一份濟世理念，也負有卓越異能，再出江湖，雖說是為了阿九和收拾黑派餘孽，亦不乏拯救世道的熱忱和施展能為的渴望。

不甘平凡，比一般的醫者想望更多一點，他能救的，不僅只病患。
淡看風鈴老死是適合他的，但必是在歷經一場場絢爛的花火之後。

在寒食草堂小待的數日，藥師和舒石公切磋醫術時，阿九便跟著素續緣上山採藥；續緣向舒石公請益術法時，阿九便纏著藥師玩鬧，抓魚、泅水、下棋……下到剩一顆子兒，貓爪一伸瞎攪一氣，再重新開盤；等到藥師、續緣和舒石公三人一同研究醫理時，阿九就無聊了。一會兒跑溪邊汲水，一會兒在路上撿石子，自個兒玩得掃興，摸著摸著就摸到他床邊，與他大眼瞪小眼。

「素阿叔，你和少艾是怎麼認識的？」
「萍水相逢。」

「素阿叔，你知道羽叔叔嗎？有六隻大翅膀，眉頭可以夾死蒼蠅那個。」
「見過，藥師的好友。」

「素阿叔，你認識朱痕嗎？不不不，你最好不要認識他，他講話很毒又很愛捉弄人。」
「那是疼你的另一種表現。」

「素阿叔，少艾說你喝醉酒會發酒瘋，把衣服脫光光，是真的嗎？」
「素某滴酒不沾。」

「素阿叔，你幾歲了？少艾說你是老妖怪，已經好幾百歲了，是真的嗎？」
「呵呵，藥師還是一樣這麼風趣。」

「素阿叔，……」

緊鑼密鼓的攻防戰持續著，小阿九兩手撐額，瞠著圓亮大眼，一張玲瓏小嘴滔滔不絕。誠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對應付人自有一套心得的素還真來說，小阿九的連珠砲是小菜一碟。他一面翻閱著老舊醫典，一面分神回答小阿九的問題。阿九愈問頭愈低，眼皮愈沉重。

「呵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阿九想睡午覺？」注意到小臉上的疲態，素還真輕問。難得藥師會把小阿九晾在一旁，準是有要事。若非他下半身殘廢動彈不得，否則帶孩子出去曬曬太陽恢復精神也好。

「嗯。」揉揉酸澀的眼皮，阿九含糊回道：「昨晚和少艾在屋頂上看星星，很晚才睡。」

「那回房間睡，趴在床邊睡很不舒服。」輕拍小阿九軟嫩紅潤的臉頰，素還真柔聲勸道。

「唔…阿九不睏…阿九想聊天…素阿叔，你到底幾歲啊？」

「阿九這麼好奇嗎？」一顆小頭顱努力點呀點的。「素某比藥師少一歲。」

「原來…素阿叔…是……二十八歲…呼……」小阿九看見周公伯伯在向他招手了，他蹦跳地靠攏過去。

淡哂，挪挪身軀，素還真試圖將小阿九抱上床榻。

這便是慕少艾踏入房門內聽到的第一句話，登時，一股涼意自腳底板延著脊椎竄上腦門。

「藥師來得正好，麻煩把阿九抱回他自己的床鋪睡。」佯裝沒意識到慕少艾的僵化，素還真若無其事請託道。

半會兒，甩甩三千雪絲，恢復正常思考的慕少艾移近床畔，抱起沉眠的小阿九，唇角半揚戲謔道：「二十八歲？素還真，看來你除了身體受傷沉重，腦子也受損不清，才會忘了貴庚。」

「耶~~不像嗎？素某倒覺得藥師很像二十九歲啊。」

決計忽視素還真厚顏的程度，慕少艾話鋒轉道：「這些天和舒石公及你兒子研究的結果，你的情況不樂觀。」同為醫者，素還真內心早有譜，慕少艾不思隱瞞。

聞言，素還真兩手一攤，淡言：「素某明白，盡人事聽天命。再說，身體的殘廢並不會造成任何改變，該走的路還是要繼續。」蓮心，猶是一片清澄，他只是暫時停下腳步，對未來並不迷惘。

知悉他話中有話，慕少艾答道：「相信我，我從沒打算勸你退隱。」聳肩，剛才他鐵定是被那句二十八歲驚昏頭了，才會一時遺忘素還真對江湖的執著度。

互視，彼此有默契地不再繼續這話題，素還真輕道：「藥師且寬心吧。素某尚有一事相託，人情再欠一筆。」

「記下了，什麼事？」

慕少艾備了張推椅，推著素還真走在漫無人跡的荒道上。這條徑道連接西域與中原，是通商必經之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今卻荒涼死寂，偶有不得已擇此路通行者，無一不神色恐慌，戰兢而走，就怕遇上攔路夜叉。魔饜大軍肆虐至此，生靈塗炭。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遍覽滿路瘡痍，慕少艾慨道，依舊是吊兒啷噹不正經的口吻，雪眉卻似沾塵厚重，不再隨風飄揚。「應該就在附近了。」

「感謝藥師。」

「甭謝甭謝，保佑我別讓你兒子發現我幫你做這檔事就好。」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以散心透氣為由，將素還真渡出素續緣眼皮底下。

是說也奇怪，唬弄阿九時他眼皮眨都不會眨一下，可謊騙素續緣卻讓他有種莫名的罪惡感。「果然乖巧之人是藥師我的剋星。啊，說你兒子像你也不盡然，啥都遺傳到了，就缺了你那壞心眼。」

「他經歷太多不該經歷的事情，改變甚多。」

「唉唉，收起你那楚楚可憐的面孔，別拿來騙我老人家眼淚……看到了，就在前頭。」

拐進荒道盡頭岔開的兩條小徑其中一條，一座乾淨整齊的墓碑赫然矗立。

「嗯，有人來祭祀過？」墓台上有酒汁灑酹的痕跡。

「大概是風之痕前輩吧。」專注地望著碑上鏤刻的人名，素還真心中翻湧不止，似要沸騰起來，表面仍是一派平靜。

不再多言，慕少艾取出針袋，相準素還真兩腿各要穴，毫不遲疑俐落下針。「這七根針可以讓你持續站立一刻鐘，但你無法走動，把握時間吧。」

「多謝。」得慕少艾之助，素還真雙手握著推椅手柄，勉力支撐起全身，身如鍾嶽，穩穩而立。

「嗯~~今天心情不差，忽然想唱歌。想哭就大聲點哭，不然被我的歌聲蓋掉可別埋怨。」

「看來素某要讓藥師失望了。」

「無所謂，反正藥師我生平最怕就是看別人哭，不過你要是能哭得像我家阿九討不到糖吃的模樣，我倒是很樂意一瞧。」說完，慕少艾逕自踱到離墓碑十呎遠的樹蔭底下，獨留素還真一人。

接下來的一刻鐘，蕩氣迴腸的歌聲與鬱結沉緩的輓頌穿插交會，聲貫乾坤，氣定陰陽。奇妙的是，彼此並無互斥或吞噬另一道聲音，反而是無縫的緊密交融。

「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山渺渺，雲渺渺，八方風雨止今宵；』

「流不盡，許多愁，便作春江總是淚。」
『情渺渺，仇渺渺，風塵一夢任逍遙。』

「昨夜猶聽舞劍曲，今宵只盼孤雲影，」
『江波嘯，烽煙招，興來病酒罷琴簫；』

「回首君身已不在，此恨永刻白蓮心。」
『世情笑，人寂寥，壯懷誰留向晚照。』

「藥師不是孩子氣，只是率性而為。」

「哼，說得好聽，他就是任性啦，想做什麼就作什麼，一點也不顧慮別人的心情。」蠹魚孫氣憤嚷道，鼻音濃厚。「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如此重視那隻鳥人，為了他連命都不要？那隻鳥人除了整天擺張死人臉，拉那把鬼胡琴外，還會做什麼？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前輩，其實你心裡並沒有苛責羽人的意思，何苦口是心非？」也許剛開始是有的，人一旦陷入悲憤，就會急欲尋找怪罪的對象，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讓自己的心情稍稍獲得舒緩。然而，悲傷一經沉澱，理智自會回籠。

「你又知道我不怪他了？我就是討厭他，要不是因為他，藥師也不會死。」見素還真檀口欲啟，蠹魚孫立即搶白道：「不要跟我說什麼被留下來的人最痛，那隻鳥人也不願意等等的屁話，沒有用，我不想聽啦。」激動大吼。

「前輩，素某想說的是，夜深人靜，你這麼大聲會吵醒施兒。」

「素還真你……真真氣死我，不要跟我講話。」怒焰高張，幾乎要從蠹魚孫嘴裡噴冒出。長尾一甩，掉頭潛入湖底深處。

目視蠹魚孫忿忿的不平貌，素還真無語，亦未做挽留。

不值得嗎？事情發生的瞬間，唯一能思考的、該思考的向來就不是值不值得這類價值問題，至少，對藥師而言不是。藥師只能使事情盡量在合理、公平的範圍內得到解決，同時達到他的目的──絕不讓羽人死，並且，讓他不虧欠任何人、光明磊落地活著。

這對羽人確實是再殘酷不過，至交為他『好』而送命的負擔實際上並不比背著罪孽過一生來得輕鬆，活著對羽人來說，注定是件辛苦事，藥師必定也著思過這層。然而『活著就是希望』，這一路走來，藥師心心念念只求羽人脫出自己搭織的繭縛，不計一切代價只冀望有天他潔白的羽翼不再沉重，而能自由翱翔。沒理由在這關頭，他要放棄羽人生存的唯一途徑──縱使是用自己鮮血鋪灑換來的。藥師將羽人視為己責，值不值得，壓根不重要。

自私？或許，但到頭來，真正會去計較究竟是逝者悲慘還是被遺留下來的生者悲哀的，有誰？以何立場？徹頭徹尾皆是旁觀者的他，不曾想過這類比較；而當事件的肇始之因起於不能控制、情非得已的突發狀況下，對於兩方他能做的也只有理解待之，理解藥師的苦心，理解羽人的掙扎。

暗喟，素還真轉身欲進房，忽爾一陣清風乍拂，送來一股暗香──淡而雋永的萬年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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