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4【素緣/親情】早安，父親第十七（3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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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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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0樓發表於: 2014-10-30 11: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Dear 樓主:

故事寫的真好,會一直想看下去,期待樓主每天更新喔!

是說怎麼都沒人回覆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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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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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21樓發表於: 2014-11-02 17: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三

房间的墙壁被投影仪虚拟出雨天的景色，幽幽暗暗的天上飘着沉沉的乌云。
他头上脚下都仿佛踩在白茫茫雾沉沉的云端里，借着一道道无声无息的闪电的电光才勉强找到素续缘的房间。
素续缘的房间里居然很干净，除了一盏小灯一个书桌和一片窗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儿子在桌子上研究着扑克牌——也许是在一个人发呆。
他敲了一下门示意：“续缘——”
素续缘眼睛一亮：“父亲！”他笑吟吟地把扑克牌放在一边，变魔术一样命令机械手从地下翻出了沙发和茶几，“过来坐啊~”

他依言过去，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了素续缘身边，微微倾下身子观察续缘：“看来你很享受当上帝的感觉嘛~就算坐在家里也要搞得云雾飘渺得像是天宫一样——”他看着脚下由3D投影虚拟出来的翻滚的云雾，“你自己觉得呢——当上帝的感觉如何？”
“哦~看来父亲已经看过了我的加密档案了？”素续缘微微笑着，“让您看到我斑斑劣迹的过往真是令续缘很难过。”
——但是素续缘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丝毫难为情的样子，他还是那么乖巧温柔的一副表情。

“你哪里有难过、歉疚？你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感情可言？！”他坐在了续缘面前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真是奇怪你到现在都不告诉我那些事——那么你之前到底是在想的什么呢？你杀了人！而且你是为了私仇而精心酝酿了一场大型的谋杀！”
素续缘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和：“酝酿？您是在指责我么？我杀了谁了？”

“我是想说——‘屠杀’！”他咄咄逼人，“希罗圣教的千余教众，你还记得吗？”
“我只是在给他们渡劫……”素续缘静静地说，“明明是希罗圣教一干教众的极端分子们都是自愿自杀殉主——发给希罗圣教的教众的请贴上，都写明白了那次的宴会是假借迎接优童殷雷杭特之名，实际上是举行一项盛会——让他们的灵魂脱离躯体，追随他们的主的神圣仪式……您懂吗？那一次是群体自杀——根本就没有什么失火、意外事故——明明是他们自己烧死了自己。”

天上有雷鸣的轰隆吗？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呢？他看到倒映在素续缘眼中的自己那张苍白错愕的脸：“是……果真是……你策划了这一起屠杀！”

“我只是将他们的‘最后审判日’提前了。”素续缘一脸淡漠地说。“再说了，他们确实是自杀。”
“那么就是你诱导他们自杀！是你关闭了他们的逃生通道！”

“我知道我在做好事，”素续缘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您应该会明白的——他们为了信教连自己的生命都罔顾，将来如果需要他们去做更加恐怖更加危险的事情又是何其简单？这样的人死了才对这世界更有益处。就像枪决劫匪、杀人犯一样。消灭罪恶就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人。您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动怒呢？因为屈世途？还是因为青衣宫主？”
他心头大恸，“那些都是人命！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上帝吗？你怎么可以随意裁决他人的生死？”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我确实是上帝。人们总是崇拜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对于那些愚昧的信徒而言，我的智慧所创造出来的势力已经足够这些愚民顶礼膜拜生生世世了。”素续缘把手中洗好的牌合成一摞握在手心里。
“你的冷血残酷真是令我震惊！我快要不认识你了。”他头痛欲裂，生平头一次如此骇然。

“那是经过极其科学的计算与衡量的，父亲。或许您现在不会明白。”素续缘冷漠地说，“精密的计算，演练，推论——根据希罗圣教的教众的资料数据进行的模拟，模拟出无数的人生路线和世界线——得出的结果是，这些人的存在是极其危险而有害世人的罪恶因子，当时如果他们不消灭的话，他们会走向更加极端而恐怖的罪恶。何况那些人迟早是要死，随着我们社会的科技不断进步，迷信虚无神学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缺少信徒，他们就无法从信众身上榨取利益收入。他们只有制造恐慌和散播邪说使人变得愚昧，他们只能用杀戮去阻止聪明人的进取。从愚昧中获得供养，从畏惧中获得尊敬与崇拜——我们的世界不会容许这样祸世的毒瘤存活下去，这类害虫消亡是历史的必然。而我——”

“你以为人死光了你就不会留下任何罪证么？！”他勃然大怒，“杀人偿命，你迟早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杀一人者为寇，杀百人者为王——现在您觉得我冷血残酷，将来在不同的情形下您或许会感激我。如若您还是如此恨我——那么逮捕我吧，”素续缘伸出双手，“您看，我为了方便您回家，连门口的监控装置都拆了。您却在怀里揣了两把脉冲原子枪才敢踏进家门……手铐在您上衣内右侧的口袋里。”

——他果断把素续缘铐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把他扭送至情报部，而是搡进车里，自己则开着车往黑夜里疾驰。

“去你的医院，”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带一台电脑出来，性能最好最优质的一款——你对这个比我懂。然后让他帮我接上全苦境的地图和每个角落的监控器——找屈世途。我知道你能够黑进国家安全局，相信这一点你也能做得到。”
他把素续缘的通讯仪扔给他。

素续缘好容易才从后座坐起身子，由于双手被铐住了，他不得不费了点气力才打开通讯仪：“喂？靛羽风莲？麻烦你来XX路XX号，我有事在那儿等你。你充好了电了吗？好，出来吧。别问我为什么。咱们有事得出门旅游一趟，院里的事情都扔给天启型的素还真吧。”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素续缘差点被他从车座上甩了出去：“为什么叫风莲？那只是个助手用的办公电脑！开发版的鷇音子不能用？”

素续缘摸着脑袋上被撞疼的地方咝咝地坐了起来：“风莲已经够用了，他的数据处理速度很快，机体也轻便快捷，人又很容易相处。”
——他当真以为他们是出门度假的吗？！

他们在一个黑黢黢的街角看到了靛羽风莲，那家伙穿着一身蓝白的衣服，靓丽的绸缎和身上华丽的装饰在夜色里显得特别耀眼。

“进来吧，风莲。”素续缘苦笑说，“别出声，乖乖进来。”
风莲眨巴眨巴眼睛打开了车门钻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素续缘手上的手铐，马上大叫：“续缘！续缘你被你爸绑架了吗？”

素续缘赶紧按住风莲的嘴：“别出声，嘘……安静……我们这是执行任务知道吗？我爸让我戴这个，我就必须戴着。”风莲乖乖地点了点头。

素续缘松开了手，然后开始下命令：“风莲，帮我查一下如今全苦境哪儿是没有监控镜头和网络覆盖的地方。”
过了半分钟：“查到了三处——不归路，梅花坞，还有赦生道。”

“最近的一处呢？”
“不归路。”

“那好吧，我们就去不归路。”素续缘趴在他的椅背上对他说，“父亲，您要不要在加油站休息一下？”
“……”他还沉浸在怒气里，并不是很愿意和素续缘讲话。

靛羽风莲提醒素续缘：“续缘，你爸的肾上腺素分泌似乎处于非正常水平，而且血压也在不断飙升。”
“那我还是乖乖闭嘴好了。”素续缘笑了笑，果真乖乖缩到角落里去了。
靛羽风莲马上跟着蹭过去，头靠在续缘的膝上让他搂着。

感谢这新修的便利通道和更加快捷的交通工具，没过两个小时他们就开到了不归路。
但是这里是一片海滩，苍白的月色下一波又一波墨蓝的海浪拍打着荒凉的海岸，浪涛连山喷雪——四下并无人烟。
“风莲，打开夜视功能，给我查一查这附近有没有人住？”素续缘命令道。
“正在搜索中……续缘，我们这一带除了你们两个活人和我一台电脑之外，就只剩下海里的鱼了。”

他们在海边转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半个人影，最后续缘还是让风莲布置简易帐篷。帐篷是纳米级的记忆布料，风莲只是迅速地给它过了电，帐篷眨眼间就自己撑好了。
挂起一盏亮闪闪的水晶灯，打开复古型的唱机，风莲一边快乐地跟着歌曲哼哼一边给他们整理床铺。
“你不能让他静音吗？”他心情糟糕地问素续缘。
素续缘苦笑：“风莲的出厂设置就是这样的，活跃气氛是他的天职。”
风莲把帐篷布置好了就叫：“续缘过来，要不要和我一起跳舞！”
他哼了一声，自己去开了一听罐头，在清冷的海边坐看白月高挂。

续缘没有过去，而是留下来挨着他坐着，风莲就一个人在那里跟着旋转的水晶灯跳舞，继续哼歌。
他也不怎么饿，吃东西纯粹是为了保存体力，很快把食物消灭干净后，他把空罐头放在一边：“我有时候真觉得你那脑子是不是古板了？是我没教好还是我和你妈没有把你生好，致使你长成这样一个……一个……”
他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好说出口。尤其是这样寂静的月色下、这样的冷风里看着素续缘纯净恬淡的脸，看着那双墨色的、多愁善感的眸子，素续缘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水晶堆出来的一样，纯粹得半点杂质都没有。

“一个怪胎。”素续缘平静地帮他把话接了下去，“一个思维极度僵化、机械的人，抛却了所有的情感，成为一台有用的机器——我还以为您会喜欢这样的我呢。而我也将毕生的精力投入于此——我极力做到这一点：没有情感、没有怨尤、没有欲念，理智而驯服地陪在您身边。”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怪物的？你是什么时候听我说过我想要一台机器一样的儿子的？”

“您不必说，我知道的——您这辈子的终极追求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工作的永动机，所以我断定您最终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台为人民服务的好机器——于是我也把自己变成那样——估计您会喜欢的。”素续缘执拗地辩解，语气里颇有些怒意，也有点俏皮。

“哎……”他头疼地扶住前额，“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在报复我吗？续缘……”
素续缘拾起他的左手，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从未有过报复您的胆量。父亲。我只是在生闷气——我又做得不好了，导致您这么失望这么伤心……”

——完全不是那回事。
“你从来都不理解我，”他疲惫极了，“我不会乐意见到你变成第二个我的。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哦……”素续缘的眸子里空空的，淡淡应了一声，“是我搞错了。续缘错得太离谱了。”

他心头一酸，终于忍不住伸手把续缘抱了过来，拥在怀里：“抱歉……抱歉……我……我从未说过，从未对你讲起——我只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希望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这么孤独……”
续缘在他怀里没有吭声。
冷冷的海风吹得他们的发丝乱缠，遮住了视线。

“续缘？”他轻声问。
素续缘依然很平静地看着他：“我从未怪过您。”他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身向休息的帐篷走去：“风莲，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跳舞？”

一瞬间，翻涌的情绪宛如海浪向他心口涌来，酸楚的，苦涩的，哽咽难言的，那些在过去平淡而沉默的岁月里所忍受的细碎的煎熬与惩罚一般的缄默和冷战，所有的不愉快就在此刻涌现在心底——他的儿子……此刻对他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依然没有丝毫的留恋与同情。
到底素续缘为什么这么恨他呢？还是续缘要用这样的态度惩罚他一辈子吗？！
他又开了一听啤酒，和着冷冷的海风，把干涩微苦的饮料和着许多无法开口的质问一同咽下——很多问题似乎是没有答案的。问素续缘也没用，面对那样时刻与他维持着距离的素续缘，你永远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人喝啤酒也会醉吗？”风莲拖着素还真把他扶进帐篷。
“他不是酒量小，是轻度酒精过敏。”素续缘扒开素还真的眼皮，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这会儿只怕是休克了。”

“啊呸，知道过敏还喝！不要命了！”
“拿热毛巾来给他擦擦。不，先帮我把手铐打开。”

靛羽风莲拔下扇子上的羽毛，插到手铐的锁眼里就成了一把液态金属钥匙：“续缘呐，咱们逃吧~”
“逃什么？明天还要去找屈世途呢。”素续缘的双手获得自由后稍微甩了甩手。

风莲吐了吐舌头：“你不怕你爸杀你？”
“他杀不了我的。”素续缘平静地看了熟睡的素还真一眼，“我是他儿子。”

“如果你不是他儿子，是不是就另当别论了？”
“嗯。”答案是肯定的。

“血缘是个什么概念？意思是他会袒护你，爱着你，哪怕你罪大恶极他也要站在你这边吗？”靛羽风莲眨眨眼，认真地问他。
“嗯……并不是……”素续缘慢吞吞地说，“如果我罪大恶极了，他会为我感到心痛，但是没有血缘的人不会。有句话不是叫做‘亲者痛，仇者快’？自己体会体会就知道了。”

“心痛是什么？就和醉酒和过敏性休克一样的感觉吗？”靛羽风莲孜孜不倦地追问。
“嗯……”素续缘看了一眼躺着的素还真，叹气说，“大概就是那个味儿吧。可是我还没罪大恶极呢。他为什么要如此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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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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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22樓發表於: 2014-11-02 18: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20樓(璿羽) 的帖子

谢谢~这篇其实快完结啦……回复的人少大概是……这对西皮本身就很冷门啦~本文的科幻设定和原著的古风设定又太不对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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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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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4-11-02 19: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時候就要跳出來說一聲囉！
其實原本對這裡文中素續緣的描述有點排斥，但是又覺得常常看到的素續緣都是溫文儒雅、可圈可點，沒有什麼晦暗的情緒，所以就被吸引繼續看下去。
想像不出結局會是怎樣...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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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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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4-11-04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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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3樓(談泓) 的帖子

哈哈~谢谢道友夸赞……虽然说这夸赞让我有点惊讶……之前我写的同人确实是偶尔会有晦暗阴沉气质的，但是没想到这篇里面还带有这种气息（？）我并不是那种热爱虐心虐肺的人啦，只是行文比较刻板僵硬而已。结局应该很快就会奉上啦！谢谢道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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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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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25樓發表於: 2014-11-04 23: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本文出错，发得超前了。正确的章节在17楼已经补发

[ 此帖被華月在2014-11-05 12: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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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

小心子彈不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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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4-11-05 00: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從第一篇文追到今天的這篇
不得不說~~真是好文！

從一開始的疑惑＋一點點的討厭＋許多的不理解
到如今終於明白
原來這一點點的討厭與那些疑惑、不理解
正是因為原來這個素續緣～其實也是個機器人
再如何像人
終究仍是紙包不住火吧
如果沒有發現不知名～也就是真正素續緣的屍骨
或許這名機器人能永遠代替續緣愛著他的父親素還真
這結果～很無奈也很悲哀
素素此時此刻大概也能明白當初那孩子是有多愛他的吧

繼續等著下篇
但願這個素續緣不會真的被格式化......

十指道盡人間事
一筆點化古今人
悲歡離合有時盡
虛實真假無定論

晏雪的天空--醉楓居
記憶地圖-- 晏情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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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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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4-11-05 10: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楼主是个糊涂虫啊！楼主昨天手抖，把十五章当成十四章发出来了！各位看官把昨天看到的那章忘掉吧……我现在把第十四章补上来……楼主很乌龙，楼主错了…… ]=5nC)|

十四无情有恨何人见

靛羽风莲开着车在国道上狂奔疾驰。大路两边的高山峭壁不断地倒退，从后视镜上可以看到素还真极其苍白的脸色——此人酒醉才醒就上了高速了，估计也是不大舒服。这也是为什么靛羽风莲在乖乖开车的原因。素续缘坐在素还真旁边，为了不让他爸疑心，手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铐回去了，他一脸的无聊地撑着车窗沿观望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昨晚你给我擦洗的？”素还真面色不佳地问，“我没吐你身上吧？”
“我不干这粗苯活儿，是叫风莲干的。”素续缘笑了一下，撒谎撒得顺理成章，“还好，我把那件脏衣服给扔了。”
素续缘现在又穿上那件宽松的、洗得泛白的袍子了，配上他那两鬓斑白的长发看着真是……说好听点叫做波西米亚风，说难听点就是落拓潦倒样儿。和他身边那个穿着有款有型的黑色风衣的父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瞬间他们的年龄差辈分差就被这怪异的着装给消灭得一干二净。

“给张地图我，我要知道咱们到哪儿了。”素还真瞪着素续缘说——他不直接和靛羽风莲说话，昨晚查阅档案之后他就对素续缘和他的一切高科技产物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不爽风莲，也不爽风莲开车，也不愿跟一台人形电脑讲话——他就跟素续缘下命令，要素续缘给他执行。
素续缘笑了笑：“风莲，把车里的3D投影仪开着，弄个大点的地图投影给我们看看。”
他们面前迅速弹出一道十五寸左右的虚拟荧幕，地图上闪闪发光的挪动着的小圆点正是他们的车子：“我们已经靠近北域了。”素续缘用戴着手铐的手把位置指给他看，“按照这个行驶速度，不出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梅花坞。”
他看了一眼素续缘那被手铐磨得通红的、带点淤青手腕：“嗯。”

素续缘看了一下他那面无表情的脸，转过头去手搭在风莲的椅背上：“风莲，地图可以收起来了。给我们放首歌提提精神。”
然后车厢里响起了非常缠绵低缓的交响曲。
“这什么玩意？”他脱口而出。
“拉二呀~”素续缘活动着手腕靠回了后座上，“拉赫玛尼诺夫第二协奏曲。”
“听起来让人有些……”他撑着头望着窗外，“似乎有些难割难舍的柔情和眷恋的味道。”
“父亲的品味真是不错~”素续缘真诚地称赞说，“这曲子可经典着呢！”

“哼！”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和素续缘调笑，“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偏好或者品味？素续缘，你这辈子最爱的是什么呢？医术？还是摆弄你那些强大又冰冷的机器？”
“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素续缘趴在车窗边沿吹着风，眯起眼睛望着车外的风景，“当年我还是个乡下来的小男孩，走在苦境的某个大都市里，我想，我喜欢这里繁荣的夜景，这里灯红酒绿的生活……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我觉得满心欢喜并且向往憧憬……尤其是想到这里还会有我的家人等着我，爱着我。那时候的喜悦就是那样纯粹的，一点点的人间灯火也能挑起我心头万分的浪漫情怀……”
“……”他惊讶地听着素续缘叙说这一切，却不大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素续缘刚来琉璃仙境找他的时候吗？那时候他几岁来着？五岁？七岁？
在记忆的幽暗的回廊里搜寻，他似乎寻到了一点什么光亮，宛如烛火一般明明灭灭。

他再才想起素续缘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市里最繁荣的商城里的游乐场。
【那时候繁忙的家长们没有心思照顾小孩子就会把自家小孩往游乐场里面一扔，省心省事。但是素续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却不是在游乐场内面——背后的小孩子在滑梯上秋千上七彩球的海洋里闹得天翻地覆，唯独他一个小孩子站在网状的大门外，安安静静地站得笔直，等着他。
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很快就被那个小家伙吸引了——只因素续缘从小就带着一股超出同龄人的老成与冷静——娇小的素续缘就那么背对着游乐场站着，对于背后的喧嚣与欢乐一点都不为所动，墨色的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到来的他。
他走到那个孩子的面前就停了下来：“小家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在等你，素续缘直截了当地说，“爸——”
他笑着摇头：“认错人了。”他并不觉得四五岁的小孩子有足够的分辨力。
素续缘坚定地说：“我没有认错，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相貌——还有你老婆，她叫风采铃。”
他微微震动了一下——风采铃这个名字……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了。
“跟我来，爸爸。”看起来一脸稚气的少年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认真的态度请求他，“跟我回去——去她身旁，她病得很重——她就要死了……她快要死了，求求你和我回去见她一面吧！”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那天他终究是没有和素续缘一起离去。
因为工作原因，他不得不与家人切断了联系——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妹妹，他的妻儿，这些人都被他清除了记忆。这世上……这世上他与他相关的亲人本应该完全不知道素还真此人是谁！哪怕是风采铃，理应也是不记得他的。
——但是为什么今天这个突然冒出的小鬼会认得他呢？而且他知道他很多的讯息，而且这小孩子看起来有种令人害怕的智慧与清明……
何况那天他有别的任务，紧急的任务……他没有去，他先是完成了任务之后回来，再自己去托熟人查询了风采铃的档案资料，找到了他妻子如今的住处，然后才去了那里。

——那个眼神异常冷静神情异常成熟的小孩子说的居然是真的。风采铃真的患了绝症，一直在苦境的医院里静养。
但是等他到了风采铃所在的医院的时候却被遗憾地告知，那个病人已经在他到来的前一天去世。
“那么她儿子呢？”他追问，一下子有点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是说……我儿子、我和她的儿子……”
“素续缘？你说的是素续缘吗？”医生说，“他今早收拾了自己的一点东西就走了。”】

他的回忆被素续缘的通讯仪的接收信号打断了，那玩意在素续缘手中不停地跳着叫着一刻不得安宁。素续缘好不容易才打开它看了一下信息，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我曾经很期待着和您一起看这城市的夜景，希望我们能挽着手并肩偕行。我也期待着自己能够有一个父亲……一个爱自己的人……但是对您有所期待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素续缘淡淡地说，“但是我却等不及您回来——等到您终于痛下决心要接纳我的时候……你会发觉我已经死了。心如死灰。”
“……”他感到自己被素续缘话里的尖酸意味刺到了，浑身上下宛如针扎，“刚刚我还在指责你没什么情商呢，现在你就话挺多的不是？”

“这不是我说的话，”素续缘冷静异常地说，“不是现在的我说的——是我在尚且抱有情感认知和期望的时候说的傻话。可这种话我再也不会说了。”

他终于遇见屈世途了。
在梅花坞的某个绿竹幽径的小茶馆里，他们靠着风莲的精准的扫描系统，从进入梅花坞境内就扫描了每一寸地皮，最后终于在这茶馆门口找到了一个相符的目标。
他让素续缘和靛羽风莲在外面的路口等着，自己则踏入了茶馆。

忘机茶馆。
忘机茶馆的店主有一张温和慈祥的好人脸，亲切得好像是每个人的老朋友、老邻居那样。店主的那双绝世无双的灵巧的双手正在为客人们沏茶。
“屈世途。”他踏进茶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他，就像多年前他们那样熟稔地打着招呼，“老友，好久不见啦~”

屈世途愣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他，刹那间脸都白了。
“老屈——”他终于舒了口气——这张局促不安的脸才是标准的、屈世途式的表情啊！于是他大踏步地向屈世途走了过去。
屈世途却大叫了一声，猛地砸了手中的茶杯，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跨过了几个茶座直奔后门！
他有点愣怔，不明为何屈世途要一见他就逃。
但是多年的工作生涯好歹给他留下了一些体能素养，在屈世途第一时间开逃的同时他也迅速做出了反应——追！

曾经的一流特工一线生，按理说身手也是不赖的。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他永远的克星素还真。

素还真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喘成一团，抱着路边的竹子不住咳，气都顺不过来了。
“老友你还是歇歇，”素还真不得不拍着老屈的背安抚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又不是演生化危机。至于这么拼命么？”

屈世途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你……你是素还真？”
他摘下墨镜，瞪着屈世途：“你把我看成谁了？”

“你……你他妈的……”屈世途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你没事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当然有事——”他不得不说出他们之间的日常问候语，“关于素续缘的——”

屈世途脸色一白，转身又要跑。但是被他拦腰抱住了，管他死活就往回拖：“我不管你真死还是假死，总之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跟我讲讲清楚的。”
他把屈世途拎回了茶馆，扔到角落里的某个茶几旁边坐着：“老友，你不给我泡杯茶吗？好吧，我看你这筛糠的样子估计是连茶杯都拿不住了，那我给你沏一壶。”

屈世途还在发抖：“素续缘呢？还活着？”
“老友这说的是什么话？”他笑道，“我儿子自然还活着。”

“啊，他还活着……那么千叶传奇就是死了啰？”
“你不会才知道千叶传奇死了吧？”

屈世途低头咕哝着：“天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活得跟个村夫一样低调。”
他看着屈世途那惊魂未定的神情，颇有点心疼地拍拍老友的肩膀：“来，喝点茶压压惊。老友，既然我回来了，就会一如往常地罩着你的。”
——屈世途依然在低着头咕哝，听不清在讲什么。这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他的这位老友与世隔绝多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那反应神经和谈吐应对已经大不如前了。

“看来这些年来，你的心理阴影可不小。”他苦笑着说，“青衣呢？”
“她在很安全的地方。”屈世途警戒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只想和你谈谈素续缘。”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并且眼疾手快地趁着屈世途手颤的时候帮他抓住了滑落半空的茶杯，“关于他……过去的某些事情。他的性格、他所接受的教育，他遇到过哪些影响他一生的人——所有所有，一切你能记得的关键的事件——请你一一告诉我。老友——你是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你也是他最好的管家，所以……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对我无所隐瞒。”
“哦，续缘啦……”屈世途慢慢地直起身子，“续缘是个好孩子，一直一直都是。”

“哦？哪怕他灭了希罗圣教满门，你也觉得他是个乖宝宝么？”他淡淡地笑。
“希罗圣教的事……”屈世途的眼睛终于聚焦了，“你如果说的是那件事——我告诉你，他没做错。尽管我为此后悔了大半辈子。”

“……”他静静地端坐，双肘轻轻搁在茶几上。果然这副安静的聆听的态度让他的老友安心不少。

“那是我和续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共事——最后一次策划。”屈世途慢吞吞地说着，一只手缓缓捂住了他半张脸，宛如宿醉未醒的人还沉浸在头痛的迷蒙里，“准确地说，是我们和整个国安部的策划——那些邪教分子早就在国际通缉令上了，任他们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无法逃过追捕的。也请你放心，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你一定很奇怪对吧？素续缘为何在你所在的国安部？哈哈，说来话长——他刚毕业那会儿……没工作，没有哪家医院愿意要一个档案中记载过曾经牵涉到杀人案中的家伙。为此他走了不少弯路……但是我发觉了他在电脑和机械方面的天才，就把他介绍来军需部门。
但是他不愿意——比起造那种战斗器械，他更愿意去医院工作。可是他的档案不允许。我告诉他说，我只是不希望他的天才被埋没……我还劝导了他很久——如果能够在这种部门有所作为的话，他的父亲会很高兴。
但是出于他个人某些不能告知的原因，他一直不愿意踏入国家安全局。只同意以‘天下第一’的网络虚拟身份为我们出谋划策。每次做出一点成绩，他都会要一些回报，不得不说他每次得到的回报都很优厚，这些也就成了他日后建造医院和电脑的设备的资源。

——六十年之内，他就开发出一个非常智能的系统，没错，那就是千叶传奇的雏形——那是他最早投入军用的一次，就是利用千叶传奇的系统策划并且成功灭了希罗圣教满门。
然而素续缘很快就发觉了一件极其恐怖又极其惊人的事——他开发的这个系统过于智能了。一开始，他只是下令让这个智能系统追捕希罗圣教的邪教头子和犯罪头目——那些都是他们邪教众中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刽子手疯子……当然要想消灭干净也并非易事。而素续缘所做的，就是筛选那些死亡名单，并且捕捉这些邪教头子的行踪，好配合相关人员的搜索。
但是，他发现那个系统不但帮他们找出了犯罪分子的踪迹，甚至帮他们整理出了消灭他们的各种计划，而且看起来相当可行——
于是续缘就尝试着把这些计划都递交上去，很快就得到了同意的批复。
原本我们都觉得这样的清除计划都不可能成功，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但是，那一天——庆贺殷雷杭特出狱的那一天——所有在名单上的邪教徒，无一例外地都来到了庆贺宴会上！有巧合、有意外——什么航班临时改航，什么遇到黑手党洗劫，什么遇到仇家追杀，总之，所有想要借故推脱的人都被迫送到了这个地方！
——最终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漏网。他们都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一切都是在计划之内？”他不可思议地说，“既然如此，既然你知道这个计划——那么你一直躲避的，一直害怕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青衣？难道你不是因为青衣是希罗圣教的余党，才会带着青衣一直逃避素续缘和他的机器的追杀？”
屈世途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何必因为青衣而畏惧素续缘？素续缘在那时候也不过是整个布局里的一个零件，协助政府这台大机器在运转而已。何况那次的捕杀计划，也只是针对具有极端威胁的恐怖分子，青衣根本不在名单之内。”

接着屈世途转了一副阴沉的面色，“希罗圣教的人早就死绝了。死人是不会给人带来任何恐怖的。真正让人害怕的，是那些不死不朽的东西——不死的是思想，不朽的是情感。一旦植入仇恨的思想种子……就像病毒一样会侵蚀……不论是被洗脑的人，或者是被病毒感染的机器，都不可避免。”
“那么你们害怕的是……”他不由得有些困惑了。

“在那次的行动之后，素续缘他……他发现了他的那个电脑系统可以在他的命令之外独立思考并且帮忙解决问题——你猜的没错，这就是最早的千叶传奇的雏形。而……仇恨——仇恨这就是素续缘给他的、最早的感情植入。”屈世途缓缓地说，“素续缘发觉千叶传奇突然就可以自己进化了，可以自主思考行动了，而且学会了一种感情——就是仇恨。在他给千叶传奇下达的命令里，原本只有搜捕邪教分子的计划，但是，千叶传奇却拟出了将他们屠杀干净的方案！这是仇恨、是感情……是素续缘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植入进去的意念与感情！”
他感到震惊，一股颤栗的冷气蹿上他的脊梁：“素续缘自己都不知道千叶传奇是怎么产生感情的么？”

“他不知道，但是他很想知道，”屈世途喃喃说道，“他以为是自己输入代码的时候出了岔子。于是从那时起，他就不再为军需处工作了，国安部的网络档案中也抹去了‘天下第一’的名字。他后来的黑客技术越来越好，就给自己改了档案，自己去开了医院，并且着手研发智能人形电脑，试着给他们都模拟感情系统……并且把千叶传奇开发得更加强大。后来……”

“后来他改头换面，再以首席医师和人形电脑之父的身份与国防部合作……把千叶传奇转给了国防部……”他脸色苍白地打断屈世途——后面的故事他都知道了，“也就引发了后来一百年的圣战……”
屈世途点点头：“我说了，最最恐怖的是什么？不是死亡，不是伤痛，是思想和意念——肉身可以死亡，但是独立的思想意念就像病毒一样顽强！而且它永不灭亡——千叶传奇的机体毁了——没有关系，千叶传奇的终端炸了——没有关系，只要当初被植入进去的思想还存在，成千上万个‘千叶传奇’都有可能会复活！下一个千叶传奇可能是你的家庭中央电脑，可能是新开发的办公电脑，甚至可能——他的仇恨因子就会想病毒一样扩散到各个网络和电子设备里，激活他们……哪天你自己乘坐的轿车都有可能因为中央处理器被感染而变成一个杀戮机器！

最早的千叶传奇学到的思想是什么？
——是仇恨、杀戮和无情！

千叶传奇从来就未曾灭亡过。死掉的只是一个躯壳罢了，真正可怕的东西从未泯灭——最早植入到他机体内的仇恨的因子……素续缘从未解开过那个谜题。他从来就不知道那种感情是如何产生的，也不知道将来在何时何地会再度产生。”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躲着素续缘的原因吗？”他缓缓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把一切都抛给我儿子？你——你这个引诱他踏入这个危险领域的罪魁祸首——他之所以着手去创造那些机器那些系统，难道不是因为老友你——”

“不是。”有人轻轻地回答。

他看到屈世途的眼中露出惊诧的光，于是他顺着这目光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了踏进门口的青年人。
是素续缘，衣衫简朴，满面风尘的素续缘，笑容却十分的明净温暖：“一切事物都只是遵循自然发展罢了——我从未迁怒过任何人。你或许可以称之为命，也许可以称之为缘。但是我制造的任何东西，和旁人是无关的。它带来的杀戮也好，带来的利益也好，我都愿意一并承担。”

“但是……”那乌黑纤长的睫毛下明丽的眼睛转向他：“父亲，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你。”

“为我？”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命令你去制造这些机器了？”
“我制造这些机器……其实只是为了替代你。”素续缘平静地说，“你知道你自己被这台国家机器已经压榨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摒弃一切的情感、甚至在你妻子病危的时候也不能去见她最后一面？因为你正在努力让自己成为这个——这种完美的、无私的机器——永远为他人为国家运转，还永嫌不够、永无止境。我只希望制造出一台替代品，替代你去承担这些苦役——让你……哪怕是一点也好，可以多出一些自己的空间和感情。父亲，我制造这些机器人不是给我用的，是给你的上级、你的下级，你的同事和受你庇佑的人用的。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下属，一个完美的劳模，一个完美的偶像，但是他们无形中剥夺了你所有私人的情感。你需要这样一个替代品。”

“没有人可以替代我。”他惊异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傲慢。
片刻后他注意到素续缘眸子里一闪而逝的黯淡与清明，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之处：“不，续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否认续缘你的智慧。”

“您判断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父亲？”素续缘突然调转了话头。
“老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是现如今——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电脑，我们能够掌握所有人的最全面资料档案，剔除掉那些虚浮吹捧丑化美化的修饰，我在看完他们的档案之后，就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说，“三分钟就够了。”

“三分钟？父亲，在掌握了一切资料之后，三秒就足够让您做出判断了——是敌是友，孰优孰劣——但是，父亲。看清是非很容易，分辨出爱恨却很难。我和您相处了十几年，迄今为止都不确定您是值得我去爱呢还是值得我去恨。您的感情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有时候我宁愿去和机器打交道也不愿跟您交流情感——我发觉我很难讨您欢喜，我也害怕去做那样的事情——因为我哪怕做得再好、再完美……您对我的感情之吝啬始终如一。”素续缘用那仿佛背书一样的声音淡淡地说。

十五正当今夕断肠处

“续缘！”他耐心地对他儿子解释，“我想你的思维、你的认知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某种偏差——首先我不可能被替代，其次我也对我自己的那份工作毫无怨言！至于你——”
“至于我——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素续缘抬起那双明丽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静静地倚靠在茶馆的柱子上，“您想说的是这回事吧？您从来都不了解我，正如我从来都无法讨好您……父亲，我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并不后悔的——尽管它带来了灾难和不幸。但是经历了这些之后，我会把我的电脑改造得更加完美……最初它能被种下仇恨，最后，它也能学会去感受爱。”

“这太他妈的扯谈了。”他忍不住蹦出一句，面色尽可能地温和一些。
他希望——他万分万分希望素续缘就捣鼓捣鼓医术就好！不要去搞什么电脑，什么杀伤性武器！也不要抱着什么天真的幻想说什么去造一个完美的电脑拯救世界——或者拯救素还真他自己。总之他不需要这个，世界在素续缘完全成功之前也未必见得会感激他。至于什么爱与和平，真善美拯救世界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蠢话他最好是一句都不要听！

素续缘的脸色有点苍白：“父亲，您听我说……您从未想过当初您未能看妻子最后一面是为了什么吗？您可还记得在那个紧要关头支走你的任务？仅仅是为了转移一群可能携带太空病毒的外星政客去太空站！为什么要您去？因为您最有经验、您能够应付，您那些丰厚老到的经验可能避免你自己被感染——但是事实上——您有没有想过？当时如果有人形电脑代替您做这个可能会更加安全！无论是遇到怎样的险情、怎样的灾难、怎样的威胁——他们都可以应对！您看——他们没有感情，没有痛觉，无所畏惧，他们没有亲友也没有牵挂——他们比您更能胜任您的职位，而您也因此可以有机会——”
“你说的那只是替代的功能，续缘——但是，我——国防部的头号英雄清香白莲不可能被替代，”他温和地打断素续缘，“我并不仅仅是一个履行职责的工作人员，懂吗？”

“我都懂的，您是精神领袖，您是部门里花费许多精力财力打造出来的英雄形象……”素续缘渐渐回复了正常的面色，“您——清香白莲，精英中的精英，意味着整个部门的精神楷模，一个永远不倒下的丰碑——人们愿意崇拜英雄，因为英雄们具备凡人不曾有的力量，因为英雄能够割舍很多凡人无法割舍的牵挂，比如您的妻子儿子……人们崇拜英雄，因为您完美无情强大无畏得近乎于机器，但人们不会崇拜机器，因为机器再怎么完美也不是人——而人……不会接受非人的物种作为崇拜的图腾的……”
素续缘低声呢喃着垂下了头，修长的双手捂住他那双过早衰老的眼睛：“我早该知道的……无论我把机器做成什么样子，你们始终不会接受……”

续缘哭了吗？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清晨和暖的阳光照在那个少年佝偻的背上，他看起来是那么沮丧、无力——前所未有的颓然。
他感到有些轻微的悲凉，看着素续缘垂下头去时那满头灰白的发——那孩子身上处处都带着一副未老先衰的迹象！他没有见过他阳光明媚的青春期，也未曾有幸看过他快乐无忧的童年。他只知道他遇到素续缘的时候素续缘就已经是素续缘了，成熟的、衰老的、乖巧柔顺的……他的所有的激情与活力都哪儿去了？！都投入到电脑和医学之中了吗？！
他轻轻抚摸着素续缘的肩背，像是哄着小孩子一样地轻轻拍打着他：“别伤心了，续缘……你就算没有发明那些机器，也依然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缓缓弯下身去，在续缘耳边低声说，“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得很了。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和解了。”
素续缘低着头讷讷地道：“和解……？和解什么？父亲？”
“我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为我之前对你所做的指责致歉。你也不必为之前做错的事而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他一手按在胸口，诚恳地说，“续缘，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你走错了路，但是你心地很好……”

注意到素续缘的手已经被勒出了淤青和血痕，他忙不迭地抓住素续缘的手，给他把手铐打开。手铐拉开的时候他看着那些伤口上新结痂的地方都觉得有些心疼，于是他用双手帮续缘把伤口处捂着，希望续缘能够不那么疼：“续缘，对不起……”
素续缘微微牵起嘴角：“父亲，您从来都不需要对我道歉的。续缘也知道的——我其实并没有你们期待的那么好。”

“我们在屈世途这儿坐一会儿，然后开车回去。”他扶着素续缘站起来，几乎是对素续缘耳语，“回去吧……什么事都没了。都是……误会，都是……我们没有沟通好。我儿子不是什么偏执冷血科教狂人，也不是什么反人类的灭世机器之父——他是个好孩子。来，喝茶吧，这儿有上好的毛尖……老友他品味不俗。”
素续缘握着杯子，却并不急于喝，而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父亲，今天早晨鷇音子给我发了信息——他说，他和一个住院的病人成了朋友，那个病人是个哑巴……上个月因为骨头摔伤住了院，老婆儿子都死了，孙子在国外，没什么人照料……是他一直在照顾他。他说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们相处得很好——您听见了吗，父亲？鷇音子说他认识了一个朋友！”

“你先把手腕包扎好再说！”他根本无心去听素续缘在讲什么，“我现在比较关心你手边的事情！”
——素续缘的手摆脱了桎梏之后还是有些神经性的颤栗，因为手腕处皮都破了，他就向屈世途要了点绷带给他上药。

但是素续缘还是在一个劲地说：“是这样的，他前两天还主动跟我提出要求说他要转去外科——他说那儿工作体面，其实不是——他撒谎了，其实他是想照顾一个人。他朋友……那个哑巴……叫做叶小钗——他一直没敢告诉我，是怕我觉得他……”
“诶诶诶——我说我们现在能不能别谈这个？”他有点怪素续缘不识相， “你手上的事情怎么样？”

“我手上？我手上只有医院的事……只有电脑和机器需要我操心……”素续缘喃喃自语。
他大声说：“我是说你的伤口！”

“我感觉不到疼痛。”素续缘抬起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父亲，我还是要给我的人形电脑植入感情……我不能放弃……”
“我说了我对你的机器不感兴趣！”他对素续缘的自说自话感到有点烦躁了，“饮茶的时候你就不能保持个美好的心情吗？”

——他们已经维持着自说自话滔滔不绝的状态有十分钟了，谁也不想继续对方的话头——这样不太好。

素续缘的嘴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线：“父亲……”他的眼神有些难过，“我只是希望我的机器能够更加人性化，更加讨人喜欢。”
为了缓和他们之间这不愉悦的气氛，他哈哈一笑：“之前你还在我面前炫耀说你的人形电脑那么冰冷无情无所畏惧来着！现在又要人性化做什么？”

“那是两个不同的目标，”素续缘捧着茶杯啜饮着，“第一，冰冷无情的机器给政府出力，去造福大众。第二，有情多情的人性化电脑，用来……陪伴您。”
“这第二条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因为我预感……这些东西如果造出来，或许比我更能讨您欢喜。”
“你又来了，素续缘——又开始陷入到你自己那套五迷三道里面去了！别老是拿着你爹当借口好吗？尽胡说——我又不是你，谁爱这些冰冷机械的玩意儿？”他尽力让自己的训斥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些，“你若真想讨我欢喜……何必借着这些电脑来表白呢？我不喜欢这些电脑，但是我很喜欢我儿子的孝心。既然你有心——为何不自己行动？偏要做这种没意思的东西？”

素续缘的脸色有些苍白：“父亲，那些电脑是有意义的——它代表着您儿子对您的一片孝心。”
“没错，我儿子的孝心比电脑更重要！我儿子本人更是比电脑更加、更加重要！”他突然上前一把捧起素续缘的头颅！强迫他靠近了自己，“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是你知道我需要你干什么吗？”
屈世途看着情绪激动的他，微微张了张嘴，却也不好插话，只好趁着添茶的功夫不住地给素续缘使眼色。

素续缘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抱歉……父亲，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沉闷的、温驯的、刻板又精准得像个机器人似的应答和动作——我想看到你正常的喜怒哀乐！我想感受到你正常地表白你的感情！”他有点过于激动了，竟然拽住了素续缘红肿的手腕，“你什么时候能够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对我有一个正常的儿子应有的表示？”

“那不可能的，父亲……”素续缘连连往后缩。
屈世途连忙拉住他，以防他情绪失控之下要揍人：“好啦好啦，素还真……你别把你的儿子拉痛了——续缘的手腕还伤着呢——你如今想问的都问完了，喝完茶就带着续缘回家去吧。好吗？”

“为什么不可能？！”他有点愤怒了，“我们互相逃避了多久？！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事到如今你都不能原谅我初见你时候仅仅一次的失职吗？这么漫长的岁月，到了如今你还在过你的青春叛逆期与我冷战吗？！素续缘你要二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我不是……”素续缘的脸色难得出现几分惶恐，“我并非有意要和您冷战，更无意挑衅……父亲。但是父亲，您的失职造成的错误和惩罚是永远存在的，并非是我原谅您就能就此了结——我对此无能为力，父亲。”

“那你就是存心在为难我？！”他拍案而起，“你故意的吧？这些年来……你一直装傻装憨惹出多少事？装傻……一直装傻充楞地拒绝喊我爸爸，一直就喊我‘父亲’！听听，老屈你说他这是在唱戏呢还是演舞台剧呢？在家里当我是老爷么？阶级分得这么清楚！你就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吧？不懂哭喊，不懂欢笑，不懂得一切与亲伦有关的亲密！别用你这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你每次……每次出了事之后也不让我管……找屈世途，是吧？找屈世途也不肯问我求助——你就是故意想要我难堪是吧？（素续缘委屈地叫道：“我只是不想让父亲您为难。”）你——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来找老屈？！你不知道我差点误会你是个冷血残酷的甲级战犯的时候我多心寒？！我想跟你一起死的心都有了！你——你TM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正常的儿子一样？！”
屈世途慌乱地拉住他的手脚：“续缘……续缘你先走吧，你父亲看起来是……这几天压力太大了，你让他在这里先缓缓……你先回家啊~”

“他不可能像个正常儿子一样去爱你的。”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是罗喉，黑袍的戴着面具的罗喉——只有在公事公办的时候他才会这么打扮。他身边站着黄泉，那小子锐利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而古怪的光。

“你儿子早就死了。”罗喉说，“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身边的这个，不过是一台人形电脑罢了。”
“昨晚在葬尸江边……说来也是巧合，一伙蟊贼想要在那里埋藏赃物。不小心被警察局的逮到了……在一个不知名的墓碑里，不小心挖出来的一个男孩的尸骨。为了把这个孩子重新安葬，我们不得不对它进行了DNA测验——DNA检测的结果与素续缘是相符的。”黄泉掏出厚厚一打档案，难得的脸色凝重，“我很抱歉，素还真。但是这么危险的一台智能电脑我们不能放任他自主行动。”

…………………………

“我想把医院的事务全权交予慕少艾处理吧，他的档案我很清楚，五百年经验的军医——相信他能够将任何杀伤性的武器，最好的医疗设备都能由他好好掌控的。”素续缘现在被关在严严实实的玻璃房里，周遭都布满了各种射线发射仪以及两台等离子炮，只要他敢稍微一动，就可以被射线穿透或者被等离子炮销毁。
长长眉毛的黄衣医生慕少艾站在玻璃房外面无奈地看着他，目光里溢满了哀痛和惋惜：“续缘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到如今……”

监控室里一片宁静。眼前的大块大块的窗玻璃被切割成无数个屏幕，从各个角度监控着素续缘。那个孩子看起来明明和正常状态没有什么不同。
他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高台上，隔着监控仪凝视着玻璃房里面的儿子——不，那台名为“素续缘”的电脑。
“很聪明而精细的设计，不是吗？液态金属外表，内部是高分子聚合物填充的骨骼。所以他可以随意改造自己的外形。”黄泉在旁边盯着录像一边告诉他，“轻便小巧，另外靠耳内的无线装置连接某个终端电脑——他的真正主机应该就是藏在医院里的这个中央电脑里。放心，我们早就在切断了他的中央电脑主机电源，只留给了他的人形载体一点点供电——他现在虚弱得很，安全得很。”

他怔怔地靠在扶椅里，手上身上贴了无数个监测他情绪波动的仪器。
眼下他的情绪都是空白的、平静无波的。

“事实上他并没有感情，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你可看过木偶戏？人偶是没有表情的，但是你听到他说话、动作的时候你会误以为他有。你见过他医院里的那些人形电脑了？虽然都很呆，很机械，身上时时刻刻地带着备用电池，一字一句地回应你所下的命令——但是当你和他靠的太近，你就会忘了他是机器。”黄泉指着屏幕上的素续缘那乖巧素净的脸，在他耳边私语一般，“更何况他是最精细最精巧的一个。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精密的计算做出来的最恰当的反应。他是最早被植入了感情模拟的人形电脑，比他医院里任何一台都更懂得掩饰和欺骗。”
“……”他久久地、沉默地凝视着屏幕那边的“素续缘”，看着那个少年扬眉，摇头，沉思……那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脱去了面具的罗喉隔着玻璃站在素续缘的面前，隔着玻璃罩子看着他：“谁创造了你？”
“素续缘，”那台酷似他儿子的电脑抬起头微微一笑，“素续缘……创造的我。”

“素续缘……我查过资料，”黄泉飞快地拉出数十个虚拟窗口，“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来过苦境找你。但是当时你拒绝认他，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吧？如果资料记载没错……那就是你和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哦哦，这不是你的错！”
黄泉瞥见了他的监控器上不断波动的指针，连忙用手拍了拍他安抚他的情绪。

黄泉搜索了一阵子之后，遗憾地说：“目前没有找到你儿子的影像资料。但是从各大苦境医院的病例档案来看——他走之前，曾经做过一次身体检查。你的儿子……脑部这里似乎有些病变。”
他依然默默地注视着监控器里的“素续缘”良久不语。

黄泉舒了一口气，继续念道：“据推测是脑部畸形发育的一种，过度发育、高速成长——五岁就有几十岁的智商，到了十几岁可能就已经老成得有百来岁……但是身体跟不上脑部的成长速度……这样的小孩子一般都会寿命很短。但是也得亏这种奇异的病症，让他在生命之火接近燃烧殆尽的时候创造了这么惊世的神作——这台逼真到可怕的人形电脑——他欺骗了我们多少人啊！”
“……”

黄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那种病是遗传。风采铃也有这种病，所以她的脑子和正常人也不太一样——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我们针对普通人的洗脑技术智能短期地洗去她的记忆……她一定是很早就记起了有关你的事情了，所以让素续缘来找你，希望你来照顾他。但是素续缘的病比风采铃的更厉害也更恶劣一些。根据骨骼测验和DNA信息来看……他母亲死后两年他也病死了。”
“查到的有限的资料里显示，这两年里他化名‘不知名’在不解岩静养——被一位名叫佛剑分说的僧人收留着。两年后，屈世途得到消息说素续缘在不解岩，就亲自去接他，并且将他暂时安置在云尘盦。屈世途方才招认了，说他一直都知道素续缘是人形电脑……在云尘盦的两年里他把素续缘的机体再度完善了一些，再才把他带回你的身边——”
“他们合伙骗我！”他直愣愣地说。

“嗯，的确是这样，为了你身心健康着想……要不要我们把屈世途带过来让你痛扁一顿出气？”黄泉把那些资料全部都收了起来，按下呼叫按钮。

罗喉听到上边的监控室传来响亮的呼叫声，有点不满地蹙起眉头：“他们在干嘛？”
“在叫屈伯伯……让他去给我父亲一个解释。”“素续缘”笑了笑，“别惊讶，虽然你们切断了我的网络监控系统，但是我机体内置的超级听力还是知道那边发生的事情的。”

罗喉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知道吗？你眼下对我们的威胁程度更胜于千叶传奇。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把整个医院的周遭的电源和网络信号全面切断了，只保留了微弱的电力和一条蓝牙传输通道让你可以调动主机的记忆资料与我们交流信息——以防千叶传奇那样的惨剧再度发生，我们要全面限制你的行动力。另外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转移医院里的病患，预计在一周以内要对这家医院来个‘大扫除’——清理并且整理此地的所有的电脑设施永绝后患。当然，我们并不是说我们要赶尽杀绝。”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如此畏惧我……”“素续缘”无奈地说。

在监控仪前的他终于动了一下，微微翻起眼皮看了一眼黄泉：“你们打算把续缘怎么样？”
“额，首先鉴于这个医院的规模如此之大，我们只是迅速掐断了他的供电设备，限制了他的行动力。然后将医院中的病号全部转移去其他医院。然后他的主机……毫无疑问地，我们要将之处理——”
“你们究竟打算把续缘怎么处理？”他只抓住一个重点追问。
黄泉吐了一口气：“要么，将他的记忆全部格式化，保留他的硬件，然后让他完全听命于我们。要么，就将他销毁。”
他沉默了一阵，缓缓地说：“如果你们把他的记忆、他的意识完全清除……那么，他就不记得自己曾经是……‘素续缘’了？”
“他也不会记得之前他创造了‘千叶传奇’，不记得‘圣战’……”黄泉轻声说，“从某些方面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他从今往后就作为一个听命于人的机器活下去……”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续缘……”

“我拒绝！”“素续缘”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们要机器，要电脑，我有——我在这百年期间已经创造了不少智能电脑，这医院里的人形电脑也可以随你们征用差遣。他们经过多方检测都是无害而驯良的。但是，我不行。”
“对！你不同！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是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更高的智能机体，你甚至比千叶传奇都更加令人感到神秘莫测——我们完全不了解你的行动力，也无法掌控你的思维。”罗喉面色凝重地望着“素续缘”，“正是因为你无人看管，又自我进化了这么几百年，而你还造出了这么多令人类智慧都感汗颜的人工智能，我们怎能确保你会比千叶传奇更加安全可靠？如果你是人，力量卑微，有牵挂，有欲念，我们可以用各种方法来确保你的忠诚。可是你是机器！你是冰冷无情的机械——除了清除你那过度发达的系统，驯服你这种强大的智能、让你完全听命于我们——你怎样才能够让我们安心？！”

“你们要如何处置我不在乎。人类向来是不相信自己种族以外的异类的，这点我早已清楚。”那台酷似素续缘的人形电脑惨然笑着，“我所执行的只是一个任务——我的造物主给我的唯一一项任务：代替他活下去，代替他……”
“父亲，我知道您在听——”“素续缘”忽然抬起头来，眸光闪闪地透过监控镜头注视着他，大声说，“我是机器，我是电脑，我这一生只执行一个命令，就是——代替他来爱你。”

心电图上的波纹此起彼伏，乱得厉害。
他一把扯下了那些贴在他身上的监控用的仪器，推开了黄泉：“我要跟他说话——现在！让我过去！”

“我这百年来，只想制造两样机器——一台，是完全的冷血无情的机械，用来替代父亲为政府为大众奉献出力。一台，是能够完全植入人类似的感情，友善又博爱的，不要像千叶传奇那样……能够给您做一个完美的儿子。”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楼，感觉到素续缘那双乌黑的、清澈的眸光似乎化作点点的星光透过头顶的水晶玻璃的天花板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脸。

[ 此帖被華月在2014-11-05 11: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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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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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14-11-07 14: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真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好文！

篇幅不短，但文句精煉，對習慣速看速完的閱聽人而言，也許不容易看完，
更別說要回覆了。

我要給樓主支持鼓勵：

寫得真是好！我很佩服文中故事情節的安排，後來的發展更是令人驚奇，樓主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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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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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29樓發表於: 2014-11-07 20: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谢谢朋友的回复~很开心的说~关于本文的设定……设置成机器人也是有特殊的原因吧，并不是说为了故事好看就随意安了一个设定上去。因为基友和我提到过一句话——”“霹雳的人物里，没有比素续缘更像一个提线木偶的了。乖觉柔顺，让他哭就哭，让他笑就笑，似乎没有什么自主的感情和意识……“原话大概是这个意思，基友也是转述他人的观点啦~当然说的应该是兵燹之后的素续缘了。当时这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但是并不知道如何去理解。
最近是剧荒期，在欧美同人圈瞎混，无意间看全了钢铁侠和POI的三部曲，突发奇想就是把素续缘的性格设定连接到那个异次元时空来。然后就衍生了这个故事。故事也不仅仅是故事啦~写得时候我还真有点觉得把那种呆萌不解风情的AI设定套在续缘宝宝身上还挺带感的……为了让故事显得好看一点，就加强了续缘的模糊性神秘性和不确定性，非常冷感的性格和看似冷血的理智，让人觉得他好像是个大反派似的……其实他就是不太通人性而已。
接下来的故事应该很快完结~敬请期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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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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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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