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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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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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6-07-28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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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再怎么说俏如来也是中原领导人史艳文的长子、墨家钜子默苍离的徒弟，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现下他还是愣了几秒。
……苍越孤鸣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说，虽然他们见面得少——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苗疆和中原根本是要开战的架势，能碰见才怪——但是，对方这张走在街上有点帅得丧尽天良的脸他还是认得的。
孤鸣一家人的遗传基因真的特别好，从苍狼和竞日身上就能看出来。
于是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大大地超出他的预料了，说到底俏如来也只是来这个名字起得特别难听的茶楼里打探情况的第一批人而已。估计如果他能确定这里面真的有什么情况之后，就应该是他的前辈们来这里了——毕竟他还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
片刻之后苍越孤鸣已经走了进来，虽然俏如来坐的地方很隐蔽，但是苍狼已经看见他了。很快苍狼走到他身边坐下，紧皱着眉头对他说：“你怎么了？”
“……什么？”俏如来莫名其妙。
“你给我发短信，让我到这个地方来。”苍狼疑惑地答道，他大概也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了，“你不知道？难道——”
俏如来慌忙往口袋里一摸，手机果然已经不在了。
这难道是缺舟一帆渡做的？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所以现在这是怎么个状况？！俏如来脑内警铃大作，这件事的发展似乎已经到了某种危险的地步，他们最好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他简短地对苍越孤鸣说道，“咱们最好马上离开，茶楼里的人还很多，他们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
但是没有用了，他们匆忙站起身来。一声笛声忽然凄厉地划过了这个静谧空间，然后这个茶楼里面原本在喝茶的客人们随即纷纷站了起来，安静地向门口走去。
中计。
俏如来心里一惊：难道这个茶楼里除了他和苍越孤鸣以外的所有客人，都是安排好的？！
几分钟之内茶楼里就空了，四周死了一般的寂静，一个人从阴影里面走出来，脚步响起来的每一声听上去都响亮得惊心动魄——而那恰好是之前俏如来在资料上面看见过的。
“……念荼罗。”他喃喃道。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中心医院位于很安静的街道上面，这个地方已经远离市中心，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的新叶还没有长出来，有的枯叶还挂着，被路灯映上一层橙黄色的光来。
这个时候还没到换班的时间，但是有一些人已经准备要下班了，这种时候医院里面总是有一种忙乱并且漫不经心的感觉。所以，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人走过医院的走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他们不知道的事有很多，比如说这个男人是中原领导者史艳文。
这个人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站了一两分钟，然后无声地走了进去。
——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一个被烧伤的男人，那是一名警察，不过这少有人知道这是个巨大而繁忙的城市，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发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这个病人躺在病床上面，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响来，他在呼吸机的帮助下呼吸着，声音就好像是破旧的风箱。
“……应庶。”
他轻轻地念过这个名字，那个人躺在床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并没有一个人是无所不知的，比如说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病人到最后会不会醒来，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看清了策天凤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就应该把一切萌芽扼杀在泥土里面。九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认为史艳文是一个有自己的底线的人，但是他自己觉得实际上可能并非如此。
要么他比别人想得更冷酷无情，要么就是可以忍受自己失去更多东西。
——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小弟，那大概都是他擅长的部分。
现在史艳文站在城市偏僻的一角，几十里之外俏如来在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戮世摩罗置身于魔世警局之中，雪山银燕和其他人一起运作着他位于地下的寂静无声的王国，而藏镜人必然处于另一个黑暗的国度之中。
这些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如果说他们处于险境大概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联系，那么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在某些不可挽回时刻，史艳文终将牺牲他们中间的一部分。
而现在一个可能正直也可能不是的警察躺在他面前——这是一个混乱的城市，而有的警察其实比犯罪分子本身好不到哪里去，他不知道这个属于哪一类——如果眼前这个人必定要死了，那就只是因为这个人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秘密。
史艳文是医生的打扮，站在这个病房里也并无不妥。他把注射器取出来，里面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向静脉里注射空气，老套到庸俗的方式，但是依旧有效。
100毫升的最大号注射器，拿在手里的时候都有一种凶残的错觉。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很安静的，层层叠叠的绷带压着烧伤损毁的皮肤。他进行注射的时候这个人还是没有醒来，这说不定是好事。
这件事在几分钟以内就结束了，他知道现在不是检查病房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一个病人的家属或者朋友在这里。史艳文走出去的时候还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人把医院的一部分摄像头黑掉了，那足以保证他不留下任何痕迹。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四周都很安静。
他把那个将死的年轻人留在身后。
他知道，那些空气会沿着那个人的静脉流向左心，心脏的搏动将空气和血液搅成血气泡——这个人的血液循环会被阻碍，他会呼吸困难，会嘴唇发紫，最后则是猝死。
这并不是一个温和的过程。
医院的人可能会在几分钟以后就发现他的异常，但是那已经来不及了。
而他本人并不在乎。
——史艳文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史艳文回到家里的时候，四周都是浓重的黑。他知道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俏如来当然有自己的事要做，连雪山银燕都发短信说要晚归了。他面上是一位风风光光的企业家，所以中原的很多事最后还是要由银燕他们去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他打开门，房间里是一种空寂的冷。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外面的积雪已经融化，但是晚上的城市还是被风贯穿。
他摸索着开了灯，灯光在客厅里面充盈起来的时候他从眼角瞄到了什么东西——他看见有一个人影靠在窗边，影子在地上拉出一条长线来。
史艳文不禁往前迈了一步，眼前的人出现得还是太出乎意料，结果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有一点不可置信的味道。他唤道：“……仗义？”
史仗义，戮世摩罗，小空——怎么叫都好，他自己其实是不在意的——靠在窗框上，笑着向史艳文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爹亲不想看见我？”
“没有，”史艳文摇了摇头，他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微微地咬着下唇，“你出现在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我要是去别的地方找你，碰见了那位策君就不好了啊，”戮世摩罗耸了耸肩，并不在意的样子，“讲真，每次碰见他我都忍不住想要说段相声。”
等等，你这么说话公子开明知道吗？
“总之仗义你要小心，很难说梅香坞那回事之后元邪皇对中原的监视力度是不是加大了。”史艳文轻声说道。
戮世摩罗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轻笑了一声。“话虽这么说，爹亲，你在这方面处理得不是很好嘛？”他慢吞吞地说道，“应庶不是你杀的？”
“……诶，”史艳文竟然愣了一下，喃喃道，“有这么明显吗？”
“我靠还真是啊！”戮世摩罗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你要说是你的哪个手下呢！真的？没搞错？你亲手？！”
“……仗义，语言。”史艳文无奈地提醒道。
戮世摩罗：“……重点呢？！”
客厅一角有一个脏话罐——真的，别以为史家就不用这个东西了，罐子里面的硬币基本上都是小空和偶尔来做客的藏镜人扔进去的——结果到这个时候史艳文还惦记着这件事，戮世摩罗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隔着好几米咣当一声扔过去，硬币很准确地投到罐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现在能说正经事了吧！”扔完硬币，戮世摩罗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崩溃。
“好吧……是我亲手杀的。”史艳文无奈地说道，好像惊讶于为什么他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毕竟这样是中原先动的手，还是不要让那么多人知道比较好。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告诉过苗疆的高层，苍离先生也是知道的；然后再除了我身边的几个人，应该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
“是啊是啊，”戮世摩罗漫不经心地说道，“早一点的时候医院打电话到警局来，说是气体栓塞，应龙师赶到医院之前他就死了。后来逮捕了一个凶岳疆朝的人，承认了全部罪行……顺利得不像话，是吧？当时我就觉得是爹亲你干的，你是怎么买通凶岳疆朝的人做定认罪种事的？”
史艳文扫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是凉的，就好像沿着窗户腾升的那些寒气一样。“你不会想知道的，仗义，”他很柔和地说道，显得十分平静，“折磨他，威胁他，绑架他的家人——无非都是这样的。”
沉默了两秒，然后戮世摩罗哼笑了一声：“伪君子。”
“这是必要的牺牲。”史艳文安静地答道，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向屋里走去，“既然都来了，要留下吃晚饭吗？”
“好。”戮世摩罗这样回答道。
他跟着史艳文往厨房走了两步，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史艳文的厨艺真的仅仅是维持在不会饿死的程度，但是紧接着史艳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史艳文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最后他挂掉电话的时候眉头是紧皱着的。
“怎么了？”戮世摩罗问道。
“是苍离先生来的电话，”史艳文轻声说道，他竟然在某一个瞬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这让戮世摩罗大为惊讶，“仗义，精忠……与他们失去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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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6-07-28 10: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二

夜色已经笼罩下来，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是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依旧黑暗而冷。
戮世摩罗坐在会议室里不起眼的地方，十分离奇的是，他身边一边是煞魔子一边是应诸阳，搞得他自己都觉得要进入一丝不苟的蜡像状态了。他倒是挺想瞧瞧现在应诸阳脸上的表情的，无奈不敢扭头——现在应龙师和元邪皇都阴沉着一张脸，要是真搞出什么小动作才是找死。
显然应庶那档事已经传开了，后果当然就是深夜开会这样的戏码。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下一次尽量提醒史艳文把干这种事的时间改到白天，不要再浪费他宝贵的睡眠时间了。
戮世摩罗心里也明白，史艳文做这件事压根没想洗去中原的嫌疑——事情发生在梅香坞，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洗去中原的嫌疑——他就是想把凶岳疆朝也拉下水，造成一种火拼的是智者和凶岳疆朝的假象其实这种安排很有说服力，智者里本身就有的来自中原的人，而凶岳疆朝本来就和中原不和。
这事干得着实狠毒，凶岳疆朝吃了哑巴亏，但短时间之内也不敢和中原动手。毕竟现在凶岳疆朝的势力比中原还是要弱了不少，贸然动手也没有什么好处。凶岳疆朝和苗疆、中原虽然闹翻了，但是肯定也不想这么短时间之内就打起来，那样的话输的肯定是他们。
……或者是，史艳文还想掩盖和智者发生冲突的那帮人的真实身份？
他径自皱了皱眉头，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也不太清楚中原现在都在干什么，对出现在梅香坞的那些神秘人的调查也只能通过警局的渠道。
这样想起来他简直都要头疼了，作为史艳文的儿子，他还是弄不清史艳文心里想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边，元邪皇的低气压都快把离他最近的帝鬼给压趴下了，真不知道长琴无焰是怎么在边上淡定地喝茶的。有人打算和应龙师说话，生怕哪句不对惹得他爆发了，应庶的后事还得由他来处理，这几天估计人们都要绕着他走了。
然后，戮世摩罗就听见身边有个声音安静地说道：“其实……父亲也并不是真的在乎大哥的。”
他终于没忍住回了一下头，身边的应诸阳笔直地坐着，两眼直视前方，一点都不像刚才开口说话了的样子。
戮世摩罗没说话，应龙师家的父子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更不想花时间去了解。而其实最难以了解的东西，也莫过于人心。
……史艳文。
而戮世摩罗难以了解的东西，说到底还有很多。
那边元邪皇开口的时候是义正言辞的，戮世摩罗不走神开始听他讲话的时候，他正说着：“……凶岳疆朝和智者的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会议室的灯光还是很昏暗，入夜之后单面镜玻璃不能发挥良好的作用，所以还拉上了窗帘。整个空间是一种压抑的阴暗，他们坐在这里，仿若代表了正义。
戮世摩罗在心里头冷笑。

尚贤宫的所在地是比较繁华的，窗外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默苍离站在窗边，也如同一个单薄的黑色影子。
他们照常在客厅里，所有人都在，除了俏如来。
客厅里多了一个史艳文，这是他一天里第二次来尚贤宫了，心情可谓是十分不同。他来的原因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现在说话的并不是他。
“我带来了苗疆那边的消息，”竞日孤鸣正说着，事到如今了他的语气竟然还是十分的平静，“苍狼也失踪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与苗疆的人失去联系之前，他接到了俏如来的短信。”
“俏如来没理由会联系他。”温皇用一种笃定的语气接口道，毕竟现在俏如来在执行的是智者的任务，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也应该只会联系默苍离或者史艳文，顶多有可能联系一下他师兄上官鸿信——更别提他和苍越孤鸣根本不熟。
“或者说，这个短信发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控制了俏如来，只是想引苗王上钩？”赤羽提出，他和温皇维持着常有的姿势——温皇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时候他通常站在沙发边上，把一只手搭在温皇肩膀上。说实话谁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舒服的姿势，不过当事人可能并不这么想。
“但是师弟手机里不可能有苗王的电话号码，那么就是说——”上官鸿信沉吟道，他的眉头皱起来。因为这是当然的——他们没有人会在手机里存号码，因为谁都不想出现“因为一个黑道大佬的手机丢了所以一不小心曝光了所有黑道大佬的电话号码”这样无厘头的惨剧。当然不排除默苍离手机里存了杏花君的电话，然后标注了一个“保姆”或者“饭”什么的。
“就是说，”凰后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这些人本来就是知道苗王的电话的——还是私人号码，恕我直言——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几个失踪的科学家背后的资金来源，是不是九界之一？”
这种推测是合理的，几个技术人员当然弄不到苗王的私人号码，而这个号码也只有各方势力的少数高层知道。在这个时候，怀疑整个“无垢之间”实验其实有九界之一的哪一界的秘密支持其实是很合理的。
——但是这值得吗？所有人都在想，为了一种可以改造人的记忆的药打破九界现在平衡的格局；还是说，这可能存在的一界本来就存有某种利用这种药吞并九界的野心？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铁骕求衣沉声道。
“那是一种我们都不愿意考虑的可能性，”凰后笑道，“你真的要当着史君子的面说出来吗，老二？”
结果铁骕求衣看了一眼欲星移：“可以让老三说。”
“……既然我做人失败，那就别拿我取乐了，老二。”欲星移叹道，不过他顿了顿，还是开口了：“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九界高层出现了背叛者。不过，能知道苗王的私人号码的人，应该都是各方领导者的亲信，他们都是……经过了时间考验的。所以更有可能的是，有某些亲信已经被那种名为‘无水汪洋’的药洗脑了，现在他们正把九界的相关信息源源不断地透露给我们的敌人。”
“全部信息所有信息一切信息，”公子开明念念叨叨，他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来，“甚至包括……九龙天书。”
“而我们根本无法查出是谁被注射了这种药，对吗？”史艳文问了一句，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理论上说，是的，”赤羽说道，“我们对那种药物一无所知。也许只能像查普通的叛徒那样……从他们最近向外发送的信息开始。”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毕竟他们现在连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现在只能从那个茶楼查起了，可以肯定它和无垢之间有关系。”竞日说道，大家硬生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深的心累，“以颢穹那个个性，很难说哪天他就忍不住单枪匹马地杀过去了。”
“别忘了还有撼天阙和战兵卫。”铁骕求衣提醒道。
……竞日孤鸣默默地捂住了脸。
真的，谁让孤鸣全家的大人都很喜欢苍狼呢，就算是他不是当今的苗王，这一家人也得炸。
他们沉默了一阵，然后欲星移看向了默苍离的方向，他说道：“钜子，你一句话都不说吗？”
没人知道这个时候的默苍离沉浸到哪个常人——甚至是大部分智者——都无法理解的世界里去了。他好像回了神，现在终于抬起头来。
“ 俏如来是我的徒弟，我会把他找回来。”
他就说了这样一句。

这房间不算很大，很长时间没人住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俏如来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刚刚把地扫干净。
“缺舟先生。”他打开门，看清楚来人，轻声唤道。
缺舟一帆渡就站在门口，看向的目光里面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意味。最后他只是说：“俏如来，住在这里习惯吗？不习惯的话我可以给你换别的房间。”
“这里就很好。”他这样回答道，他应该笑一笑的，但是到底没有笑出来。他的袖子卷上去，手里拿着湿抹布，他能看见胳膊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但是想不起来是怎么上去的了。
缺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走的时候皱着眉头，俏如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缺舟走了以后俏如来继续他的大扫除，他把镜子上的浮尘擦下去，眼睛忽然瞥到了镜面上映着的一抹淡绿。
他的手指一颤，停下来环顾四周，但是其实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缺舟穿过走廊的时候，念荼罗赶上他。
“你好像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念荼罗问道。他可能刚刚结束和那位资助者的电话，那位资助者的怒气大概也席卷了他，所以他的口气听上去很不好。
“现在就对智者的人下手是很不明智的，大智慧。”缺舟说道，他的语气发冷，“尤其是俏如来，他离九界的权力中心太近了……光是默苍离一个人都能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念荼罗好像不是很担心：“你肯定没算上咱们背后的那位先生。”
“那只是地门的资金来源，我不想让他左右到咱们实验对象的选择。况且无水汪洋还没有完善，咱们根本不用现在就进行到现在这一步。”缺舟回答道。
“……他要俏如来和苍越孤鸣，这肯定也和现在九界的局势有关系。”念荼罗说道，不过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我不认为把苗王和俏如来带到这来对现在九界的局势有什么好处，”缺舟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有点刻薄了，这和他一贯的形象完全不符，“我怀疑这只是他自己的私仇，他还没有聪明到能看清九界局势的地步。”
“……你……”念荼罗看着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在原地站定了，缺舟继续往前走。空旷的走廊里泛起一层脚步声的回响来，缺舟很快走远了。
念荼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邪皇。”
这是已经散会以后了，实事求是地说，从时间上算现在已经可以说是第二天了。自从魔世警局和九界杠上以后元邪皇就经常在这个时间上班了。
元邪皇抬起头，看见应龙师站在办公室门口，当然还是面色阴沉。“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你可以去处理你的家事。”元邪皇说道，他真的不知道这个时间了应龙师还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邪皇，家里那边没什么需要我处理的。”应龙师开口的时候显得很谨慎，他好像还有点犹豫，“我那边有消息来源……提供了一些关于智者的消息。”
“警局的情报网吗？那部分不是胜弦主在负责？”事情发展得好像有点出乎意料，元邪皇挑起眉来。
“不是，我从别的渠道得到的消息。”应龙师摇了摇头，他好像不想说下去了，“应该是对咱们有益的。”
——应龙师有自己的秘密消息渠道，但是他又不想自己去对付智者、或者是不能自己去对付智者，显而易见的。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元邪皇也不可能对应龙师怎么样。如果魔世警局真的要对付九界，元邪皇就必须要倚仗应龙师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在整个城市里的人脉。
以应龙师的年龄，他在全市的警局里都算是很有资历的那种警察。这个城市背后有着各种黑幕，那是他们无力改变的事实，应龙师本人虽然是个——少有的那种，在立场方面魔世警局可以说是城市里硕果仅存的警局——不受贿的警察，但是一样有强大的人脉。
元邪皇是从别的城市调来的，在这方面和应龙师可不能比。
但是现在看来，应龙师的“人脉”可能比他想得还要广泛；而且另一方面，应龙师自己可能也走投无路了。
有趣。
元邪皇慢慢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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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6-07-28 10: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三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之间见面都很少。
其他人基本上见不到温皇的影子了——他应当是回到还珠楼了，在那里处理情报总比酆都月在尚贤宫神蛊峰两边跑要方便得多。赤羽信之介和铁骕求衣他们一起投入到了监视那间茶楼的行动之中，毕竟显然温皇还是不喜欢跑腿的工作的。而在二十四小时轮班盯着那家茶楼的间隙里面，赤羽也抽空去过几次还珠楼。
那好像是电影里面会看见的场景，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剪报与照片，相关的信息拿红线连接起来——昏暗房间里一抹艳丽的色彩，那是富于戏剧性的，那些纤长的线缠绕成蛛丝，在黄昏时分被映成某种有着悲凉意味的交错的黑色剪影。
那倒好像是应和着那个说法了，赤羽想。
“这条谋杀的红线，贯穿在生活灰暗的雾团之中，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它，把它剥离出来，纤毫毕露地展示在人们眼前。”
——然而他们并非代表正义。
赤羽感觉有点好笑，他绕过这些东西，可以看见温皇就站在窗前，他站在在那些交错的红线之中也好像是盘踞在蛛网中心的蜘蛛。
窗外是同样昏暗的天色，天气已经回暖了，冰雪融化之后露出那些赭红色的泥土来。窗外斑驳的树梢是一种暗青色，就好像有绿叶马上要挤破那些干枯的树皮冒出来一样。
只是还早，依旧太早了。
温皇没有看他，只是说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在光明殿守了一个星期。”赤羽回答他，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前一天晚上藏在汽车狭小的空间里一夜未眠，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的确，念荼罗和朽净也在那个茶楼里出现过。之后我们跟着他们找到了这些人别的据点，在工业区那边似乎有一个他们的实验室，外表伪装成废弃工厂的样子……但是里面的状况还不太清楚，我们没有贸然过去，公子开明还在查。”
他顿了顿，走到桌子边上去拿起了温皇的茶杯，就着那个杯子喝了一口水。茶已经凉了，喝到嘴里只觉得味道发苦。
“你要是想喝茶让凤蝶泡新的给你，别喝凉的。”温皇对他说道。
赤羽摇了摇头，意思是无所谓，然后他问道：“酆都月呢？”平常来还珠楼都会碰见那位勤劳的副楼主的。
“给他放了一天假，再让他这么忙下去我觉得他的偏头痛都要犯了。”温皇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默苍离也应该懂这样的道理才对，真是可惜啊。”
……你就是想放假对吧？赤羽腹诽道。
他们当然也知道尚贤宫那边也是忙碌得一片人仰马翻，最近史艳文往尚贤宫跑的次数大概比他去尚同会的次数还要多了。赤羽看着温皇，后者站在敞开的窗口身形就好像是挺拔的竹子，那些垂下来的长发随着窗外依旧寒冷的风微微摇晃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说：“默苍离那样……大概还是因为担心俏如来。”
“虽然我们都知道担心没有任何用处。”温皇安静地回答。
“那样总是显得富有人情味一些，那对于默苍离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赤羽说，毕竟在九界这边有各式各样的传说，比如说默苍离其实是一个特别高级的智能机器人、或者是上天派来协助史艳文的神仙、要么是从不知道哪个星球来的高智商外星人什么的，足以说明平常他看上去有多没人情味。
……但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赤羽皱起眉头来，在温皇注意到之前又摆回正常的表情来。
默苍离也有自己在乎的东西，那是当然的——毕竟他们是人。他想，那你呢。
但是最后赤羽并没有问。
他们是智者，所以不需要问这种问题，就好像他们和平常人一样脆弱不堪似的。
而他并不清楚温皇心里面有没有那一点点脆弱的部分。
“那你这边呢？”他最后问道，“如果你给酆都月放了假，其实也是这边的事情进行得差不多了吧？”
温皇闻言转过身来——他脸上带了点疲惫的神色，一点点而已，“不愧是赤羽大人啊，”他用惯常的语气感叹道，手指一一指过那些固定在墙上的贴纸和剪报，那就是酆都月收集到偏头痛的那些资料，“这些表格……缺舟一帆渡他们这些人的财政收入支出情况，资金的流动，光明殿的营业额，等等等等——资助他们的人一定很有钱。”
赤羽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他说：“还是说你觉得……”
“是，”温皇点点头，“有知道之前天门进行过无垢之间这种秘密计划的能力，有支撑这样一个实验室运作的财力，有研制无水汪洋的动机，还有把俏如来和苗王扣下的胆量的……咱们的备选应该也并没有多少吧？”
赤羽点点头，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温皇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西剑流没回东瀛的话……其实我也是愿意怀疑一下你的。”
赤羽毫不犹豫地向他踹过去一脚。
乱开玩笑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种紧张的局面之下乱开玩笑——真的该打。
当然，要不然就是工作狂的世界你们不懂，有些东西温皇觉得完全无所谓，但是赤羽是会炸毛的。
“唉赤羽大人你这样我可是很伤心的啊。”温皇特别灵活地躲开了，一点也不像是不擅长走路的样子。赤羽上前一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墙上，防止他继续扑腾，皱着眉头刚想开口训两句，凤蝶就带着新泡好的茶进来了。
赤羽：“……”
凤蝶：“……”
面对这个教科书一般典范的壁咚姿势，凤蝶还能说什么呢。不愧是温皇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十分淡定地说道：“啊，主人，军师。你们先忙吧，一会忙完了我再进来。”
……然后她又出去了。
——你等等啊凤蝶姑娘！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赤羽感觉有点欲哭无泪，而温皇在一边努力忍笑，当然忍得不太成功。赤羽看着他怎么也气不过，但是他刚才根本没有想要真的踹他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前西剑流军师在那考虑了几秒钟，然后果断双手捏着温皇的脸颊两边，开始往外拉。
温皇：“——？！！”他这个状况不太好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得出的结论肯定不只刚才那么一点点，推断出缺舟一帆渡他们的资助者是凶岳疆朝绝对用不了你这么长时间。”赤羽手上不停，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把其他的也说出来，不准再说乱七八糟的话，听明白了吗？”
温皇用眼神问他要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不松手是吧。
赤羽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温皇悲愤地点头同意了。
“……哎呀有生之年竟然能被军师大人捏脸威胁……”赤羽松了手以后温皇捂着脸感慨万千，然后又被赤羽瞪了一眼。
不过他脸上那块皮肤的确挺红的，赤羽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那片红印上揉了两下。
赤羽不是体温偏低的那种人，但是他刚刚从外面回来，估计开车的时候既没戴手套也没开空调，指尖还是挺凉的。
温皇把赤羽的手拽下来，把微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的确，查出这个实验的资助者有可能是凶岳疆朝以后，我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了点别的，”温皇严肃起来，继续说下去，好像不是他抓着别人不松手一样，“然后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赤羽问道。
温皇耸耸肩：“凶岳疆朝的领导者说是叫殒飞流。”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但是赤羽的话没说完就被温皇打断了。温皇猛地凑近赤羽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能感觉到赤羽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一颤，赤羽的声音无意识地提高了，他说道：“你说的这是真的？！那咱们现在就应该……”
“去告诉默苍离？”温皇笑了一下，“是，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尚贤宫，但是我觉得……他大概也不会太惊讶罢。”
的确，说不定墨者才是这个城市里真正的暗流。还珠楼拥有最完备的情报网，但是尚贤宫本身甚至也有可能毫不逊色。默苍离这个人本身看上去太超然物外——
尽管其实也仅仅是一个人。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现在天黑得还是很早，天色太暗，与地平线相接的天空渐次泛起鹅黄、宝蓝和暗紫来，有一些淤血一样的紫红色云朵堆砌在天空尽头，蓬松的边缘染上了一点点金色和玫红。
这天色也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好得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虽然这只是表象罢了，赤羽信之介硬生生从这一派平静里看出风雨欲来的气息。
就快了。他想。
温皇坐进赤羽的车的时候嘴角勾着一个笑，有弧度的车窗上映着扭曲了的五彩灯光和城市的影子。他想身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大概心情很好，说不定已经尝到了新局开启的趣味。
外面空气清澈得仿佛冷泉洗过，风里面有一种夜晚特有的带着烟味的馨香；平整的路面在往后退，风景模糊成流光，这一天就要结束了，然后马上有新的一天开始。

——最后温皇和赤羽到达了尚贤宫，这个时间的尚贤宫没有几个人，默苍离在，雁王、凰后和公子开明应该都盯梢去了。
正在洗菜的杏花君看着温皇说道：“诶温皇你的脸怎么了？”
“……”温皇叹了一口气，杏花君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默苍离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刷平板，客厅里没开灯，iPad的光映得他的脸白惨惨得有点吓人。赤羽盯着他那看上去过于冷静的侧脸，想着他对这些事到底知道多少。
默苍离抬起眼来看他，近于赤色的眼里是近于一望无际的平静。
“来了？”他问道，这话问得太理所当然，理所应当到多了一点不明的意味。赤羽想这大概说明这并不是平常的一天——冥医可以坐在桌子边上说“诶苍离啊今天要多吃点蔬菜”那样平常的一天——而默苍离在工作的时候和生活上根本是判若两人的。
温皇是对的，默苍离对现在的局面一定也有某种预感。
于是赤羽点点头，说：“来了。”

俏如来坐在窗口，看着外面渐渐浓重下来的夜色——在某一个时间暖橙色的路灯被一起点亮，汇聚起来就好像是疏淡的光的河流一样。
他住的地方位于工业区，这里在下班时间过后就很少有人了。太安静也太无聊，要是平时他还可以和缺舟先生聊一聊，但是今天缺舟去会客了。
那个人是叫鬼天牛还是什么的，俏如来不是很清楚，如果缺舟不主动去说，他也不会去问的。他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笔，那支笔之前一直插在他衬衫的口袋里，前两天换洗衣服的时候才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俏如来这几天去找缺舟得多，也没怎么看这支笔，现在拿起来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因为，这好像是一只录音笔。
问题在于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买过一只录音笔了，他觉得自己衣服口袋里的明明是一只普通圆珠笔才对。
有时候他也会想一想，他不记得的事情似乎有很多，但是那是不重要的。也许，一个人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切的过去反而可以忽略。
有的时候他会想一想，但是也只是想想就过去了。
而现在他试着按了一下播放录音的那个按钮，果然有声音传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的、富有条理的声音。
也是一个他并不记得的部分。
“俏如来，如果你听见了这段录音，肯定已经面临着最糟糕的情况了。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一定要切记，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事情进行得有点奇怪了。
在医院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戮世摩罗就被帝鬼通知说让他放几天假。这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毕竟魔世警局与九界的关系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现在让他们的一个警员休假简直是不可理喻，但是帝鬼说是元邪皇的要求。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了几天，现在戮世摩罗终于回去上班了，他这一天精神是高度紧张的，毕竟事情太过怪异。不过这一天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直到下班。
在下班的时候，他被堵在了门口。
——是应诸阳。
真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他眼里除了严肃无趣的煞魔子，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莫过于一丝不苟的应诸阳。
“今天晚上大概得加班了，戮世摩罗。”现下应诸阳很平静地对他说，衣服头发整洁得让人感到胆战心惊，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星期之前有亲人去世的样子。“咱们有一个特别的任务——说真的，与智者有关。”
“什么？”戮世摩罗向着他挑起眉来，语调了带了那种惯常的淡淡的讥讽。但是他感觉有哪里不对了，如果这个忽然被应诸阳说出来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任务真的和智者有什么关系的话，他似乎应该想想办法通知史艳文。
但是应诸阳的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应诸阳说：“今天晚上的任务，你跟我一起行动，不要做多余的事，明白吗？”
戮世摩罗笑了一声：“你开玩笑的吧？”
“是局长的意思。”应诸阳平静地回答道。
戮世摩罗的脸上是平静淡然的，但是……但是这件事太不对劲了。一个听上去很重要的、至少要穿防弹衣的那种任务他之前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还有之前莫名其妙的休假；而现在，应龙师的儿子，明明和他不是一个部门的应诸阳要求他的行动都在前者的监视之下，而且还是元邪皇的亲口要求？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关于他和史家的关系，元邪皇知道的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多。

*这条谋杀的红线，贯穿在生活灰暗的雾团之中，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它，把它剥离出来，纤毫毕露地展示在人们眼前：
这句话来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血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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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6-07-28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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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苍狼和俏如来失踪的事情苗疆和中原两边都瞒着，这事到底能瞒多久就不知道了。史艳文这一天又跑了一趟苗疆，苗疆老一辈那几个人看上去真的要根据现有——其实也和没有差不多——的那一点点信息杀到工业区那边去了。
颢穹孤鸣这号人打定了主意千雪和竞日两个人加起来都拦不住。结果最后居然是藏镜人亲自跑去找史艳文搬救兵，大抵是说让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一劝，毕竟这个事还是交给智者那边来处理比较好。
而史艳文赶过去的时候，发现撼天阙和夙竟然也在。
如果说中原和苗疆几十年的宿怨，那肯定和颢穹孤鸣有很大的关系，的确是苍狼接替了他的位置以后两界的关系才好起来。现在史艳文的儿子也下落不明着，他来这里拦着苗疆插手那个实验室的事情，颢穹当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但是他最后忍忍忍没忍住，点着史艳文的胸口来了一句。
“我和你不一样，”颢穹孤鸣说道，“我没法那么铁石心肠地牺牲自己的儿子。”
——史艳文脸上的神色没有改变，或者说他一直是那样的，他是不会因为这种话语就失去理智的。他带着惯常的那个笑容，心平气和地说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但是他的指尖微微一颤，就好像忽然被刺痛那样，藏镜人看见了。
藏镜人转而盯着他的脸，他不知道这个人站在夕阳温和的光线充塞的房间里面，为什么脸色还是显得这样的苍白。史艳文还是温和地微笑着，面色沉静得仿佛无碍。
可是藏镜人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
来的时候史艳文是坐藏镜人的车来的，当然最后还得由藏镜人送他回去。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街灯已经亮了起来，夜是某种深邃干净的色彩，藏镜人看着史艳文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系上安全带，他的动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其实是想尽量地缩成一团。
“他也是着急。”藏镜人说，颢穹孤鸣的脾气简直就是苗疆“我这暴脾气一点就着”那一派的典范。
“……我知道。”史艳文小声应道，他的脸上终于挂不住那个笑，勉强扯扯嘴角只能是比哭还难看，“小弟，我……”
其实我也很害怕，他大概想说。
——藏镜人想，大概。
他这次终于没有反驳“什么小弟我才不是你小弟”一类的话，因为他终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无法体会史艳文的感受，他的女儿忆无心还在上学，她处于一种极其安全的环境里头，并不用藏镜人去担心——而不得不说，这也有史艳文的一份功劳。
藏镜人把汽车发动起来，这个时候史艳文的手机响了。
史艳文扫了一眼屏幕，动作就僵住了。藏镜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小声回答道：“是仗义。”
……戮世摩罗这种敏感的身份还要打电话回来的确是有点奇怪，但是史艳文还是反应大了一点吧？史艳文估计知道藏镜人心里在想什么，自动答道：“应庶死了以后我们见过，约好为保险起见这一段时间都不再通话的。”
然后史艳文接通了电话。
——开的是免提。这没必要，藏镜人本来想这么说，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得奇怪，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模模糊糊的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然后戮世摩罗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啊应诸阳，袭击尚贤宫这种决定，为什么之前没有通知我？”
那边似乎有人在回答些什么，听不清楚，只是嘤嘤嗡嗡的。但是那都不重要了，电话忽然被挂断了，车里陷入一片死寂。
藏镜人看了史艳文一眼，后者慢慢地咬了咬嘴唇。
藏镜人咬了一下牙，往一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明目张胆地轧过双黄线掉头，向另一条路上开去。

应诸阳的确盯戮世摩罗盯得很紧。
戮世摩罗完全没有时间做别的小动作，一直到他和应诸阳坐上了同一辆警车——在这之前应诸阳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个任务，也就是他们知道了尚贤宫的位置，打算进行一次突袭；因为戮世摩罗和应诸阳处于外围的小组，所以注意事项还比较少。
这个安排本来就很奇怪——戮世摩罗能成为帝鬼的手下，首先就是因为他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成绩非常优秀，应诸阳的情况也差不多，把两个这个程度的警员安排在外围，本来就不应该。难道他们打算让七大军势那种程度的人进去和一群高智商（以及大部分）高武力值的人面对面吗？
戮世摩罗坐在车里，现在应诸阳终于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了。他看上去很悠闲地把手插进兜里，摸索着解开了手机的锁屏。
——或者说“大概是解开了”，他当然不能看，什么都凭着印象来。他一边回忆着手机上拨号的位置一边缓慢地拨出了史艳文的电话号码，绿色的通话键在屏幕最下方，他凭着印象按了一下。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他觉得手心有一点出汗了，握着手机坚硬的外壳有一点点打滑，片刻之后他感觉手机在掌心里头轻轻地振动了一下。
电话接通了。
他又转头看应诸阳，后者还是那种严肃淡定的表情。他开口，不引人注目地提高了声音：“……不过话说回来啊应诸阳，袭击尚贤宫这种决定，为什么之前没有通知我？”
“这是局长的决定。”应诸阳面不改色地说道，而这就足够了，戮世摩罗挂断了电话。
剩下的就看史艳文的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毕竟戮世摩罗有漫长且中二的青春叛逆期，那可是让他大哥操碎了心——但是，他还是相信史艳文的。
戮世摩罗看了应诸阳一眼，后者还是在专注地开车，专注到让人觉得他开的其实是轰炸机。
他现在感觉轻松一点了：他打给史艳文的电话从来是用没有在警局进行员工登记的号码，不仅经常换电话卡，而且还是保密线路；他觉得警局那边应该也查不出来他联系了史艳文。而他自己，其实他从不担心。于是他开口：“你真的不觉得，局里忽然就知道了尚贤宫的所在地，还是有点出人意料吗？”
应诸阳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于是冷硬地答道：“不管你想说什么阴谋论的东西，最好都闭嘴。”
戮世摩罗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街边的路灯和色彩单调的霓虹灯给他的脸打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影。戮世摩罗笑道：“哎呀，你真是个没意思的人。”
应诸阳没有看到，他嘴角挑起的弧度还是带了一点点残忍的意味。

这天晚上赤羽和温皇留在了尚贤宫，毕竟还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而且现在再回神蛊峰也有点太晚了。
晚些时候雁王、凰后和公子开明终于回来了，说是换了欲星移和铁骕求衣去继续盯——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样子相当惨，公子开明基本上已经变成了雁王的肩部挂件，半死不活地被上官鸿信拖着。
毕竟盯梢一天可是很辛苦的，又累又饿而且精神高度紧张；而冥医的确在救人一命这方面很有经验——他还给这三个人留了饭，所以他们在晚饭以后才谈了还珠楼那边最近得知的消息。
“应龙师？你认真的？”公子开明说道，他提出质疑的时候是一种惯常的让人不爽的语气。不过鉴于他正叼着一瓣桔子，而且双手还扒着上官鸿信，他的这个语气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是的，”温皇很淡定地答道，“凶岳疆朝的领导人说是叫殒飞流，但是实际上，他身边有一个叫应螣的人非常有发言权。”
“应螣是应龙师的儿子，排行老二。”凰后笑了一声，“把家里老二派到敌对势力那里去是这里的什么传统吗？”
其他人无视了凰后的吐槽，温皇接着说：“如果应螣是魔世警局派过去的卧底，那还好说。但是警局那边对这个一点记载都没有，那就不得不怀疑这是应龙师的个人行为了。”
“有一种可能是，”赤羽慢慢地说道，“因为应螣是凶岳疆朝的高层，所以应龙师在默默地支持凶岳疆朝。”
“或者，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性。”雁王说，他这么说的时候挺严肃的，可惜手里正在剥桔子，还要躲一边公子开明跟他抢桔子的那只手。
“——或者殒飞流也只是一个傀儡，”默苍离接着说下去，他还是在他的平板上戳戳点点，看着好像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凶岳疆朝真正的领导者是应螣——而应龙师才是控制一切的那个人。”
“这样可以解释很多事。”温皇点点头，“凶岳疆朝隶属于应龙师，所以他们在与九界抗衡的过程中资助了那个‘无垢之间’计划；在梅香坞那件事发生、应庶负伤以后他们为了报复，袭击了北竞王；应庶死后又抓走了俏如来和苍越孤鸣。”
“意气用事。”默苍离尖刻地评价道，“他本可以忍，那样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他自己的布局。”
“这个时候就不要指望你的对手有和你一样的智商了好吗，钜子。”凰后说道。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公子开明挥了一下手，“所以说……史艳文杀了凶岳疆朝实际领导人应螣的大哥，然后又嫁祸到了凶岳疆朝自己身上？”
“……好像是这个意思。”赤羽无奈地回答。
沉默了一会，公子开明总结道：“那，应龙师肯定气炸了气死了气疯了。”
……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
“如果真的如同之前推断过的那样，对方利用无水汪洋给某些九界高层洗脑，最后导致上次梅香坞计划的消息泄露，甚至还把苍越孤鸣的私人号码透露给了敌人。”赤羽接着往下推断，他的脸色不太好，明显已经感到担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被洗脑的高层’现在应该已经为凶岳疆朝服务了才对。”
“……无论如何，我们可能得通知史艳文了。”默苍离总结道。他终于放下平板，目光也犀利得如同利剑。
与此同时，雁王的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雁王扫了一眼手机，公子开明也凑过去看。然后在上官鸿信说什么之前，公子开明就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了？”凰后问道。这个时候到的，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上官鸿信十分冷静地站起身来，向窗口走去。同时公子开明异常简洁地说：“史艳文的消息，警局打算袭击尚贤宫。”
上官鸿信靠近窗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已经停了几辆陌生的车辆。
“——现在已经晚了。”他冷冷地说。
温皇的声音忽然自他身后响起，那里面似乎只带了一点感到有趣的味道，就好像对这种处境并不担心似的：“是么……那也不一定。”
他的手好像很悠闲地摆弄着无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无双的快慢机选择柄转到最下方，露出两个血红的圆点标记来。温皇低垂着眼睛，纵使是坐在他身边的赤羽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更别提他难以揣测的内心。
但是赤羽知道，那大概是任飘渺的目光。

藏镜人把车停到了尚贤宫的一条街以外，贸然靠得太近还是太危险了。
“希望还来得及。”他简单地说道。
根据戮世摩罗打给史艳文的那个电话的只言片语，不光是智者那边，可能连戮世摩罗的处境都很危险——因为听起来他好像是被警局的人监视着。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下车之前藏镜人把他的那把“飞瀑”放进了大衣里面挂在肩膀上的枪套里。他自己不怎么喜欢用枪的感觉——千雪因此嘲笑他是那种“拎着板砖打群架”的——但是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借助这种武器。
史艳文直接利落地下了车。普通人看着他这个打扮可能会以为他只是一个纯良无害的上班族，但是藏镜人是了解他的。这个人一般都会随身带两把枪——或者，至少带两把。鉴于他穿的是长风衣，所以“纯阳”可能挂在腰间或者绑在腿上，应该还有一把比较小的枪固定在脚踝部位。
街上在刮风，藏镜人盯着史艳文猎猎翻飞的衣角，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然后史艳文忽然说了一句：“让仗义去上警校的事情……我并没有后悔。”
藏镜人看了他一眼，史艳文的侧脸没有一点先前那种柔软的痕迹，就好像那只是他的幻觉。
“我知道。”藏镜人简洁地答道。

*飞瀑：
参考伯莱塔92F。重1.1千克左右，弹匣容量十五发，有效射程五十米。
另外，伯莱塔的握把由铝合金制成，所以也是重量比较轻的一种。

*纯阳：
参考Glock 17。重0.6千克左右，弹匣容量十七发，有效射程五十米。
它广泛采用塑料零部件，所以和其他手枪比起来相当轻，也是相当可靠的一款手枪。

*脚踝枪套：
即“Ankle Holster”，一般款式有两种，比较常见的一种是类似于护腕的形状。而另一种款式——也就是这一章里史艳文用的枪套——和男士吊袜带长得非常像。这种款式除了脚踝部分的枪套以外，在小腿中部还有一条起固定作用的、比较宽的布圈，用一条（长得很像吊袜带的）带子把这两个部分连接起来，防止枪套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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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6-07-28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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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此时此刻，尚贤宫外面已经停了几辆警局的车——史艳文的消息到底来的还是有点晚了，不过显然大部队还没赶到。默苍离也走过去在窗口看了两眼，这条街的路灯太昏暗，只能看见外面车辆车灯惨白的灯光。
情况不能说很好。虽然现在趁着警方的包围没有完全形成，冲出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来这样的先知先觉必然会暴露史艳文在警局那边有线人的事实，不管戮世摩罗的身份有没有暴露（他们认为，因为既然九界内部哪个高层可能已经被无水汪洋洗脑了，戮世摩罗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透露给应龙师），这种行为对于戮世摩罗那边来说一定是雪上加霜；二来尚贤宫内部还有大量的机密资料没有处理。
“的确，还来得及。”他简短地说道，“我们有后援，我建议用第三套方案。”
——没错，默苍离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应急方案，每个应急方案可能还自带了三四个后备计划。其实其他人都相信，如果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背叛了智者，默苍离大概有几十种方法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死掉，而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那种。
“掌声鼓励！”公子开明啪啪啪鼓掌，表示他觉得默苍离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时候他在茶几边上打开电脑，开始销毁里面所有的资料——而凰后那边把不多的纸质资料放到壁炉里烧掉了，所以说当时装这个壁炉就是干这个用的吗？
他整个人显得太轻松了，因此还被上官鸿信瞪了一眼。雁王这时候正从旁边的房间里面走出来，把手里的镇妖宝杖扔给公子开明。公子开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腾出一只手接住，把那把棍刀放在了身边。
另外，上官鸿信表示，公子开明给他的武器起名字简直起得太没品位了，他完全不想发表评论。
赤羽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所谓的“第三套方案”的内容，然后说道：“那我和温皇殿后。”
温皇在那边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声线好像较平时要高。几个人往他那个方向一看，赫然是白花花一团。
——任飘渺。
“……卧槽一秒换装啊你怎么做到的！”公子开明吃惊道。
当然温皇完全没想理他，还是得说，在无视公子开明这方面他们都很有经验了。“那，策君你一会儿先出去，凰后、冥医和策天凤一辆车。”他简单的安排道。他走到客厅靠窗那面墙的书架边上去，不知道在哪里拍了几下，书架整个往边上滑开，露出了后面暗格里一排一排固定枪支的架子，那些金属的构件在黑暗中泛出幽微的光来。
默苍离看了温皇一眼，好像对这个安排有什么疑问。
温皇转过身，递给赤羽一把G36突击步枪，然后才转向默苍离，说道：“让战五渣先走。”
战五渣默苍离：“……”你再说一遍。
“我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凰后烧完了纸质资料，特别真诚的说道，“钜子，我们还是走吧。”
这时候冥医也已经走出来——无论他是握着手术刀还是无影金梭其实都有着相同的气势，看上去好像不太能打架的样子，其实并非如此。他没有说话，只是与默苍离交换了一个眼神。
默苍离又看了看温皇，可能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也没有说出口。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边从衣袋里把手机抽出来，一边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在阴影里面一晃就消失了。
其他几个人按照计划鱼贯而出，最后上官鸿信在出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赤羽，后者把自己的车钥匙隔空扔给雁王。
“那就交给你们了。”上官鸿信简单的说道，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减弱——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温皇和赤羽两个人了。
而窗外，已经有很多没有任何特殊涂装的、看上去很普通的车子在街边停了下来。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们其实已经把这栋房子包围了起来。

才刚刚下车，史艳文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藏镜人在那皱着眉头看史艳文接电话——史艳文就站在藏镜人那辆方方正正的黑色汽车边上，一只手撑在汽车前盖上面。他在这种时候显得很严肃，说话的间隙里会无意识地轻轻咬着下唇。
藏镜人想，平常在有阳光的时候，眼前这个家伙的眼睛看上去那么蓝——蓝的也好像是广阔无垠的海，不过藏镜人当然是不会那样形容的，太娘炮了——现在竟然显得漆黑深邃起来。
过了一会史艳文放下手机，说道：“计划有变。”
“什么？”藏镜人问了一句。
“苍离先生让我们配合他的计划，我们开车过去。”史艳文回答道，又折回去开车门。藏镜人被折腾的有点想瞪他或者是骂几句什么，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史艳文坐回副驾驶座上，三言两语把默苍离的那个计划向他描述了一下。
藏镜人听完以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默苍离是认真的？”他把手摆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盯着认真的系安全带的史艳文。
“我觉得是。”史艳文特别安详的说，“小弟，系好安全带。”
“……”藏镜人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和史艳文一起出门了，这样下去肯定对心脏不好。“那我们得快点过去是吧，”他认命的说，“按他这个计划来占个好位置挺重要的。”
他又一次把汽车发动起来，同时在心里头叹着气——按照默苍离的计划，他们两个的任务还挺艰巨。而且他有一个预感：这个任务结束后，他这辆车可能是得换了。
……反正到时候让史艳文赔给他。藏镜人下定决心。
“欸对了小弟，”那边史艳文忽然开口，声音里好像带了一点笑意，“你这辆车上，除了飞瀑……肯定还有点别的吧？”
藏镜人看了他一眼，外面的路灯灯光把史艳文的脸映的一明一暗的。
“你觉得呢？”他不耐烦地说道。
“啊，我是了解小弟的。”史艳文安静的回答。
“在后面。”藏镜人没好气地说道，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史艳文解了安全带，把身子探到后座的方向去了。

有时候他们会花时间想一想，默苍离是不是故意找人把尚贤宫设计成这样的。
基于尚贤宫的设计结构，显然从房屋后方攻入会容易一些。默苍离他们几个是先走了，但是从前面出去还得纠缠一下——当然按照默苍离的计划，最重要的其实是把握时机——搞不好就被从后方攻上来的人围到里头了，所以其实殿后的人存在还是很必要的。
“下次再修尚贤宫应该弄一个直通城市排水系统的密道什么的。”赤羽藏在通往客厅的那条走廊的拐角处，一边检查G36的弹匣一边轻声说道。
“想法很好，可惜看电影看的有点多。”温皇评价道，“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可没有你想的那样修建的尽职尽责。”
“嗯？”赤羽看了他一眼。
“比如说特别窄小的那种，”温皇诚恳地说，“连玄之玄那种身材都会卡在里面。”
赤羽：“……”开玩笑的吧。
他们两个安静下来，因为他们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那些繁杂却轻微的脚步声。
赤羽看了温皇一眼，后者细微地向着他点了点头。温皇手里握着一个有很多按钮的遥控装置，现在他按下了第一个按钮。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毕竟像各种枪战片里头那种在家里到处装满了炸弹，然后在敌人冲进来的时候潇洒并且完全不回头的炸掉的家伙还是少有的。
但是在同一时间，整个尚贤宫的灯都灭掉了。
他们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里面。
赤羽信之介戴上夜视镜。

元邪皇守在尚贤宫的正门口。
尚贤宫——说真的，其实是一个独栋别墅。这个城市虽然治安混乱发展停滞，但是其实地价还是挺高的，结果警局这些人看着眼前这个智者的据点难免产生“这些混蛋为什么这么有钱”的感慨来。
他在人手的安排上有诸多考虑，如果真的如同应龙师说的那样，戮世摩罗是史艳文的儿子的话——虽然只是猜测，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戮世摩罗的资料本身是完美无缺的——真的不让他参加这个行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结果最后把戮世摩罗安排和应诸阳一组，把他们安排在外围做后援。
那样按照他们的计划，戮世摩罗得知这个任务的时候，先头部队基本上已经出发了，他要是想联系智者，不但时间不够，而且基本上已经晚了。
（他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想的是，让一个精英警员做后援已经足够引起怀疑了。他们当然不想引起怀疑，但是其实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负责攻入的小组从房屋后面进入，他们这组人守在门口，如果尚贤宫里面那些人想要出来的话，从正门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元邪皇是这样希望的，他甚至在正门安排的人手比较少，以诱导里面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如果这些人要出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能亲手抓住他们。
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等着，直到正门处晃出一个人影来。
他们心里紧张的那根线其实崩得快要断掉，如果不是训练有素心理素质强大，可能哪个人就要忍不住开枪了。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门口出现的竟然是一个他们都很眼熟的人。
——公子开明迎着探照灯明晃晃的灯光，懒洋洋地举起双手。

与此同时尚贤宫的内部，其实已经陷入到一片混战之中。
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进行枪战其实有着糟糕的跳弹问题，也不知道警局那帮人意识到没有。现下温皇躲在一个拐角后面，子弹打在墙面上扬起几蓬白灰来。
“唉，人有点多啊，军师大人。”他这样叹道，同时给无双换了一个弹匣。赤羽就靠在他身边，剧烈地喘息着，可以看见那些艳红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他的额头上，猛一看也好像如同血迹。
“还成，”赤羽低哑地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用那个？”
温皇往硝烟弥漫的走廊里瞄了一眼，那边回赠了几颗子弹，这个反应速度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打得不准。“等一下吧，”他缩了回来，“那边那面应该是承重墙，我还不想整个房顶都塌下来。
赤羽点点头，说道：“那就接着向前走。”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冲了出去——毕竟对方在明他们在暗，尚贤宫的照明已经被破坏了，他们两个有夜视镜而对方没有——赤羽端着那边枪冲着对方那个方向疯狂开火，他的枪是加装了消焰器的，这更增加了他们的优势。
对方那边是闪动的手电筒灯光，把整个房间映的一明一暗的——尚贤宫内部足够错综复杂，这一点和梅香坞的设计也很像。他们飞快的跑进第二条走廊，没装消音器的枪声在他们身后不断响起。
对方追的很近，不过这个距离也足够了，第二条走廊跑了一半，赤羽向着温皇喊道：“任飘渺！”
他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温皇飞快的拿出一个圆形的金属小球头也不回地往身后扔去——片刻之后，爆炸声猛地响起！
那当然还是废字流的产品，那一大堆各式各样效果不同的金属球好像被命名为断云石系列来着。毕竟鲁缺和他那热爱各种枪支的父亲相比，更热衷于研究爆炸物。
而这一款的爆炸范围其实很小，要不然按照废字流的那个没有最强只有更强的画风，可能房子就真塌了，他们两个只觉得身后有热浪扑来，倒是没有别的影响。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其实一切都还是在意料之中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声枪响。
温皇听见身边的赤羽闷哼了一声，就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他猛地转身，根本没时间查看赤羽的状况，就看见火里扑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大概是冲得靠前了一些，倒是远离了爆炸的中心，只是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有火苗在往外蹿。那个人扔掉了手里的枪，向着温皇的方向冲过来。
在这个距离里拿着一把枪其实也没什么作用了，那个人手里也握着匕首。温皇只来得及把之前挂在腰间的廓尔喀刀抽出来，就被这个人撞在了墙上。
当然在各种各样的传闻里任飘渺是擅长用枪的，但是这并不是说温皇对肉搏战毫无经验。对方用匕首用得倒是很灵活，细小的利刃挥舞的时候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响来。但是温皇其实无法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毕竟他还得注意着那边受伤倒在地上情况不明的赤羽。
他在动作变化的间隙里看见赤羽身下洇开一滩深色的液体来——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他在这里花的时间越多，赤羽那边情况越危险。他眉头一皱，猛然把空着的左手手探向敌人的刀刃。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毕竟没人愿意选择两败俱伤的战斗方式。一惊之下他的匕首刀刃已经被温皇握在手里，他甚至能借着那边爆炸的火光看见暗色的液体顺着匕首的血槽滴滴答答往下淌。与此同时温皇腿一扫，直接把他绊倒在地上。
温皇的身子也跟着压下去，他的左手根本没有松开，两个人一起倒在布满爆炸后的残渣的地面上。温皇的膝盖紧紧地压在那个人的腰部，同时握刀的手一挥——
刀刃直接穿过了对方的额头，有一些鲜血和让人不愿意细想的白色物质喷溅在地面上。温皇松开了握着匕首刀刃的那只手，掌心鲜血淋漓。
他根本没想要把那把廓尔喀刀拔出来，而是直接冲过去看赤羽。
赤羽还醒着，但是脸色吓人的苍白。温皇尽量把赤羽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了？”
赤羽看着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出话，倒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应该是内脏受损了，温皇简直觉得心脏漏跳一拍，这种时候，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温皇的目光扫过他的伤处：子弹从背后射入，在身体前方也留下一个可怖的血肉模糊的巨大创面来；赤羽用手按住伤口试图止血，他的手指也被染得鲜红。
看他的受伤的位置，可能是胃部受损了。温皇能感觉赤羽的手指颤抖着刺入他肩膀的皮肤，他知道胃液可能正从胃壁的伤处流出来腐蚀其他器官——然而温皇只能从理论上判断现在的状况，在疼痛上并不能为他分担。
“坚持一下，”他听见自己说道，声音里面潜藏的颤抖让这句话听上去并不像他自己，“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公子开明举着手，慢悠悠地在原地站定。
他能看见很多车的车门开着，警察们持枪躲在车门后面，他还能看见元邪皇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一辆警车后面，表情很难用语言形容——估计是恨他恨到牙根痒痒。
“诶蟹黄！”他冲着自己之前的局长的方向喊道，“我可是来投降的，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能光明正大的叫魔世警局局长的外号还活得好好的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他能看见元邪皇皱着眉头对着应龙师说了几句什么，估计是让应龙师安排人手加强对尚贤宫其他方向的包围。这家伙肯定认为既然他公子开明从这边出来了，肯定是为了吸引警察的目光，让其他人往别的方向跑。
而与此同时，一些全副武装的警察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方向包围过来，谨小慎微到好像他会忽然爆炸一样。
公子开明举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围过来的这些人——其中一些甚至是当年他在办公室的同事。
“那还真是……”他慢悠悠地说，声音低沉得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对不起啦。”
在同一时刻，一道雪亮的灯光自这个包围圈的背后亮起。
公子开明把狭长的刀刃从组合棍刀的刀鞘里面抽出来，这时候四周陷入了一片停滞的死寂，甚至能听见刀出鞘那铮然的一响。其他人一瞬间的呆若木鸡是有原因的——忽然出现在警察们背后的那辆车出现的太突然，完全出乎意料。
那辆方方正正的黑色汽车沿着尚贤宫门前笔直的道路高速向这边冲了过来。车子的天窗是打开的，一个人从天窗探出上半身来，手肘压在车顶冰冷的金属上面，手里端着一把M16，枪身金属的部分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依旧是尖锐而寒冷的色彩。
公子开明笑得更灿烂，但是依然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阴冷——他看见史艳文。史艳文手里端着那把突击步枪，他将拉机柄向后拉到底然后松开，紧接着按下了枪机助进器，即便是隔着千军万马人们仍旧感觉能听到那轻微的响声。

*G36突击步枪：
有效射程400到450米，理论射速每分钟750发，空枪重3.65千克。不过赤羽拿的可能是G36系列中的G36C，这种枪要更小，相对比较适合室内。

*无影金梭：
参考buck哨兵刀。全长13.5厘米左右，刃长5.5厘米。据说可以用来练习飞刀，哨兵刀最显著的特点可能是刀鞘可以当哨子用。

*夜视镜：
基于夜视技术同时借助光成像器所做的辅助观察工具。这里出现的应该是微光夜视镜。

*廓尔喀刀：
也叫尼泊尔军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白狗腿刀”。

*关于赤羽的伤势：
子弹从背后射入，从正面穿出。子弹射入后形成的空腔效应会挤压伤口周围的器官和血管，并且由于子弹射入人体以后子弹由于介质改变而产生的震荡甚至翻滚，炸弹射出的伤口会非常巨大。
胃部受伤以后胃液和胃的内容物都会从伤口流出来，而且胃酸会开始腐蚀其他器官。胃和肺受伤都会吐血。

*M16突击步枪：
有效射程600米，战斗全重（带实弹匣和背带）3.76千克，理论射速每分钟700到950发，弹匣容量30/60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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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run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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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6-07-28 23: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实杀应庶的话，注射胰岛素不是更好吗，尸检还查不出来XD
好想知道俏俏用啥武器，跟他师父一起狙击吗
感觉老五枪法一定不错，至少剧里是这样，那么远的距离，没有瞄准镜还能打到目标，真的应该掌声鼓励一下

看一段，拉下来写一句，再回头继续看，免得忘了想说点什么_(:з」∠)_

话说SPA这样端着枪，不怕被人认出来么，还是说他可以把锅甩到藏镜人身上╮(╯_╰)╭

顺便，肺出血，血液经气管从口排出，是咯血不是吐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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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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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6-07-29 09: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25樓(athrun150) 的帖子

哈哈哈，问题主要是，就是一定要让他死的人尽皆知的（……）知道是有人故意谋杀，那边spa才能愉快地甩锅给凶岳疆朝（。
另一方面，甩锅给藏爹（藏镜人：……）其实完全是可以考虑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深夜，灯光黑暗，在警车灯光后方，最重要的是基础设施太烂导致没·有·摄·像·头……就算是元邪皇说“啊！这个不是史艳文吗？？？”……他也没啥证据能证明这个就真的是史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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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6-07-29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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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史艳文的出现完全在元邪皇的意料之外。现下那辆汽车往他们的方向疯狂地冲过来，史艳文毫无畏惧地向着包围圈的背后开枪，本来躲在车门后面的警察们慌忙寻找新的掩体——但是在平坦的路面上，这项工作其实进行的不太顺利。
元邪皇被身边的吊魂罪猛地拽倒在地上，重重的撞在粗糙的地面上面。子弹穿过汽车金属的车体的时候发出一些让人不愉快的尖锐响声来，在这个角度元邪皇是看不见那边的情况的，但是他知道史艳文脸上应当还是一副温和到仿佛纯良无害的表情。
而另一边藏镜人现在的工作就是开车——从他这里也看不见史艳文，但是他知道史艳文端着枪其实很有气势，在当年敌对的时候，他见过许多次；另一方面，他严重怀疑史艳文就算是拿着一个装着金鱼的高脚杯可能都会有同样的气势。
那把M16是史艳文从他车上翻出来的、火力最强的一把，现在藏镜人毫不怀疑如果车上有火箭筒他都会扛出去。
警局方面的行动被忽然出现的史艳文完全打断了，而另一边公子开明也忽然开始动作。
他已经把刀刃从组合棍刀的刀鞘里抽了出来，这个时候那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其实已经里他很近了。他心里很清楚，警局配备的防弹衣能对付子弹，但是面对刀刃就没什么办法了。
在这几个人的注意力被史艳文分散的一刹那，他已经猛地欺身向前，一只手扣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握枪的手的手腕，刀尖瞬间刺入这个人的胸口。他的准头一直很好，刀已经穿过了这个人的心脏——这人抽搐了几下，公子开明把刀拔出来，他就软绵绵的往前倒去。
这是火光电石的一瞬间，另外几个包围他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急忙向着他的方向开枪。但是已经晚了，公子开明粗暴的把那个倒下倒下的人拖在身前，用这具尸体挡下了射来的子弹。
子弹打在肉体上爆出几蓬血花来，有一些星星点点溅在公子开明的脸上。在他的身侧，他手里的利刃斜指地面，刀上的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与此同时，前方一声巨响。
那辆黑色的汽车十分粗暴的撞进了包围圈，几辆警察被撞得错了位，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来——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上次任飘渺就是这么冲出梅香坞警察的包围的——汽车灯光把公子开明的视野晃得一片惨白，它直接向着公子开明直冲过来，本来包围着公子开明的几个警察纷纷跳开躲避。眼看车子就要撞上公子开明，藏镜人往边上猛地一打方向盘——
车子转向依然很快，不过明显比刚才降低速度了。汽车一侧险险从公子开明身边擦了过去，那一侧的车窗都是开着的，公子开明一伸手用手臂圈住前后两扇车窗之间的窗框，整个人直接挂在了车外，车子猛地转弯，公子开明的身体撞在车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个动作看上去十分别扭，而且需要很强的臂力，不过看上去他根本没有着急要爬进车里去。公子开明另一只手还抓着那把刀，他重新把刀插回刀鞘里去，把绑在腿上的一把手枪拔了出来。
“动作很快嘛Su young man。”他笑着说道，同时啪的一声打开了那把手枪的保险栓，这才开始要往车里爬。
史艳文：“……”我应该说谢谢策君夸奖吗？
车子在包围圈里面转了一个大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来，公子开明竟然还能和壁虎一样牢牢地挂在车上，真是惊人。显然这辆车是要从刚才进来的那个地方重新冲出去，但是这个时候元邪皇已经站起来了，其他人也都重新隐藏在了警车后面。
“拦住他们！”应龙师大吼道。
毕竟只是一辆车而已，就算是有魔世当年的策君和中原领导者史艳文。
他们的枪口首先都对准了史艳文，而史艳文面无惧色的平举着那把M16——
“砰！”

上官鸿信靠在墙上，微微低下头给自己点上烟。打火机燃起的那一点暖黄的火光给他的脸映出深邃的阴影来，在这暗色调里他的眼睛也显得异常的亮。
他就站在下到地下车库的那个斜坡的尽头，车库里面的应急灯是亮着的，但是那个亮度也只比没亮好一点点而已。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拐角处，周遭只有打火机的一点点亮光。
他在这里安静地等着，等着一队警察的到来。
——魔世警局的动向其实十分好推测，这也是一道送分题，想不出来的简直要去吸一下氧了。
当然首先他们会从房屋后方进入，在房屋设计上来说那的确是最好的位置，但是那边是有温皇和赤羽殿后的，他姑且就当他们拦得住。这一队人马受阻之后会想守在外面的人求救，显然第二队人会选择从房屋西侧进来。
这栋别墅的左右是对称的，其实从突袭的角度来讲没什么区别。但是西侧比起东侧来远离道路，而且还没有什么其他建筑物，从西侧进来不容易被人发现，更重要的是使无辜群众受伤的可能性小。
毕竟他们是警察，到底有所顾忌。
而有所顾忌就有弱点，上官鸿信想。
现在警局的人把外面围得严严实实，要是尚贤宫里的人想突围一定要借助交通工具，所以突袭的小组最后肯定是会到车库这边来的。
可惜尚贤宫的车库其实不止这一个，而另一个是默苍离亲自安排人改造的——房屋原先的设计图上是没有的，所以那些人应该一下子也不会到那边去。
但是现在上官鸿信所在的地方，他们是一定会过来的。一个人挡在一堆荷枪实弹的警察的必经之路上听上去就很疯狂，但是其实也没有别的选项。
而大概上官鸿信本人就很适合用“疯狂”这种词形容。
尚贤宫的面积并不小，内部设计也比较复杂——但是再怎么说它也只是一栋房子而已，如果不把所有突袭的人都拦下，估计默苍离他们那边根本跑不出去就要被抓住。
上官鸿信啪的合上打火机的盖子，他身边最后一点光也泯灭了，只有烟头星星点点的红光。于是他整个人都淹没进深沉的黑暗里。
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估计有五个人左右。上官鸿信屏息等待着，这些人在慢慢走近——一个在前，剩下几个人的位置相对靠后。在他们马上要走到他藏身的这个拐角的时候，上官鸿信猛地冲了出去。
那几个人明显吃了一惊，上官鸿信抓住最前面那个人一个握枪的手腕，把他的手用力往上扳。慌乱之间这个人连开了三枪，全部打在天花板上，他们头上有一点灰尘纷纷扬扬落下来。
雁王的动作很快，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在扭打中往上一挑就刺破了这个人的颈动脉。鲜血随着心跳的频率喷溅出来的时候他确保自己的身体藏在这个人的身后，他抓住从这个人手里松脱下来的手枪，向着那几个人的方向打光了剩下的四发子弹。
就算是有应急照明还是太黑了，他听见有两个人闷哼着倒下。他扔掉手里的尸体，而另外两个人也已经向着他的方向猛冲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
上官鸿信向着他们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他推开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拿出一样东西来，在黑暗中也只是一星银光。
——他那银色的打火机。
金属的打火机点燃的时候是清脆的“叮”的一声，一小团火光爆出来，同一时间他把打火机往前一扔。
同一时间往前冲的两个人觉得他们踩到了某种东西上面：覆盖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好像是某种液体。
“不好！”其中一个人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一下子喊了出来——但是已经晚了，打火机飞过的轨道是一道拖长了火光的弧线，它一下子落到那一地的液体里面，地面瞬间燃烧了起来。
毕竟是车库，汽油还是不缺少的。
火焰的高热和浓烟触发了报警器，房顶上的自动喷水灭火装置开始启动，可惜汽油的话，是要用干粉或者泡沫灭火器的。上官鸿信冷冷的看着火焰里头挣扎的人形，伸手把挂在肩膀上的枪取下来，一枪一个地爆了这两个还想往外冲的人的头，然后夹起一直叼着的烟，抖掉了香烟上挂的一串烟灰。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其他脚步声，上官鸿信飞快地转身用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动作流畅而迅速。
他看见温皇——或者任飘渺，那些垂落的白发也被染上血色——搀着赤羽向这个方向走过来，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也如同赤羽的发色一般艳红。
与此同时，房屋的某处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师尊他们已经出去了。”上官鸿信闻声十分镇定的对温皇说道，“走吧，按计划要去正气山庄。”
他并不需要花时间问“军师怎么样了”一类无意义的话，他们都很清楚现在面临的难题。
而死亡大概并不是一个难题。

“砰！”
那不是警察们枪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开枪；那也不是史艳文的枪声，他的枪声被其他更巨大的声音掩盖掉了。尚贤宫正门左侧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瞬间破碎，另一辆车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个地方在设计图上应该是一个起居室，窗户是单面镜的，元邪皇之前也并没有在意，这样看来，那里根本是一个车库！元邪皇吃了一惊：看来他们拿到的别墅设计图也不是正确的！他们肯定对别墅内部进行了改装，那么地下车库——
“——不好！”元邪皇脱口而出。
“邪皇，怎么了？”应龙师问道。
元邪皇根本没时间解释，只是对着他喊道：“把房屋东侧的人撤过来一半！”
本来别墅的地下车库有两个出口，一个在房屋正前方，一个在房屋东侧。他们为了引诱智者从前方突围，在前方安排了精兵而在东侧安排了重兵——元邪皇并不贪心，应龙师的情报是尚贤宫常驻的只有三个人，那么房屋前方包围的这些人足够了。
但是现在看来尚贤宫里根本不止三个人！更重要的是，车库似乎被他们设计到了别处，真正的地下车库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车库！难道他们早就看透了警局的安排，把大部分人引诱到房屋东侧，然后试图凭借人数从人少的前方突围吗？
应龙师明显明白了他的意思，匆匆拿对讲机安排了。但是已经晚了，新的那辆两厢车已经冲出窗户，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两辆车一起向包围圈的那个缺口冲过去。
其实两厢车这边开车的是默苍离，凰后坐在副驾驶座上，而冥医在后座被晃得东倒西歪——虽然智者这边开车开得飞起的前三名分别是公子开明、凰后和任飘渺，但是毕竟默苍离还是有一个大学教授的身份，在这里露面就不好了，所以最后还是由他开车。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去折腾那些警车，看来打算用车体把刚才藏镜人撞出来的那个缺口堵住，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堵在包围圈里了。要是再拖下去肯定很危险，整个尚贤宫也不算多大，东侧的那些警察现在正往这边赶呢，
藏镜人估计了一下，觉得两辆车都冲出去有点困难。
公子开明还是笑着的，而那辆两厢车从稍微高出地面一点的落地窗窗口冲出来以后刚好落在藏镜人的车边上，他们两个速度几乎相同——默苍离能把车开到这个速度，估计也是突破了自我——那辆车刚好是靠近藏镜人这边，副驾驶座正对着藏镜人的窗口。
然后藏镜人看见坐在副驾驶座的女人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车窗，腰肢竟然还能拧出一个挺妩媚的曲线来。只不过这个女人肩上扛的那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
……AT4火箭筒。
藏镜人：“……”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你们这群人是恐怖分子吗？！
是不是恐怖分子真的难说，那边公子开明扭了几下，利落的钻进后座里。与此同时史艳文也坐回车里，用手猛地拍下车窗下面升降车窗玻璃的按钮。
看来是要来真的的了，藏镜人咬着牙最后往边上扫了一眼，他可以看见凰后散开的长发在空中猎猎飞舞。
这个时候不得不感谢元邪皇的包围圈空间足够大——其实从两厢车从窗口冲出来到破甲弹发射，也只是几秒以内的事情而已。他们硬生生压在了AT4 火箭筒的作战最小射程上，破甲弹击中了试图挡在他们道路的最远的那辆警车上，十米以外腾起一片橘红的火光。
按照破甲弹发射的高速，从发射到爆炸一秒不到。不知道是时间掌握的太好还是太不好，史艳文他们这辆车一头扎进火光里。
凰后丢掉了手里的火箭筒，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来。凰后重新钻回了副驾驶座，她刚关上窗户，他们的车也冲进爆炸后的火与浓烟里了。
两辆车轧着一地残骸冲出包围圈，藏镜人终于忍不住转头对公子开明喊道：“你们这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公子开明笑了笑，一态反常的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雁王开着车从地下车库东侧的出口出来的时候，外面包围的人已经很少了，他们都赶到正门去包围了么——他们利用元邪皇的怀疑，撕碎了包围圈。
但是这并不是说这边就没有人了，几个开着警用摩托的人还是在后面穷追不舍，红蓝的警灯一明一暗让人心烦。上官鸿信从后视镜扫过温皇在晦暗不清的阴影里的脸，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而鬼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任飘渺。”雁王叫了一声。
温皇简洁的应了一声“嗯”。
上官鸿信嘴角微微的挑起来，这个时候他们的车子已经冲到了一个隧道里，因为理论上讲他们是应该往正气山庄的方向赶的。他们甩掉了大多数，但是还是有一辆摩托已经追了上来，那个人向着他们的方向举起手枪——
上官鸿信把车子往边上一撞。
车的后门砰的一声撞在了摩托车上面，摩托车往边上一倒，在这一瞬间那个警察竟然挂在了汽车侧面。是了，雁王分神看了一眼，后面车窗是开着的。
他想这要是个动作电影的话，这里理应插一个十分钟的打斗戏，可以堆很多特技的那种。但是现实生活中并不是这样的，温皇已经飞快的出手，一只手卡住了这个人的咽喉，另一只手制住了他握枪的手。
那个人拼命挣扎，温皇的手纹丝不动。
温皇向后视镜的方向看了一眼，雁王在他冷的彻骨的目光里读出了他的意思。上官鸿信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来，他往一侧一打方向盘，车侧猛地撞在隧道的墙壁上。
上官鸿信听见骨头碎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一声，温皇大概松了手，有什么东西顺着车外侧滑到了地上。
后面已经没有闪烁的警灯了，一切都结束了。
温皇重新在后座上坐好，沉静严肃的仿佛并不在意——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联系了千雪和先走一步的冥医，到了正气山庄那边应该就能做好手术的准备。而赤羽信之介就靠在他身边，鲜血顺着座椅的皮革滴滴答答往下流，把车内浅色的地面染得鲜红。
空气里是浓重的腥甜味道，谁也没有说话。
夜很深，除了路灯的光，什么都没有了。

*雁王的打火机：
Zippo，1941年复刻版。

*M136AT4火箭筒：
火箭直径84毫米，长度460毫米，重量1.8公斤。最大射程2100米，作战最小射程10米。
AT4火箭筒与RPG火箭筒的不同之处在于，AT4火箭筒是一种预装弹、射击后抛弃的一次性使用武器。

*降妖宝杖：
参考联合刀具的防暴BMF组合棍刀。
外型是一根全金属警棍，手柄拧开后可以抽出一把刃长37.2厘米的棍中刀。棍身实质为刀鞘，把鞘拧开后与刀柄可以合成一体，成为一把外型类似日本刀的棍刀，长达95厘米。可配挂各种腰带，手柄末端钻有孔，使用者可以自行穿一条防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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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1)

28樓發表於: 2016-07-29 09: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七

——默苍离也有自己在乎的东西。
那你呢？
他并不清楚温皇心里面有没有那一点点脆弱的部分。

他们正开着车往正气山庄的方向赶，天色已经很黑了，路边上只有路灯亮着。这个城市公共设施维护的也不好，隔个几十米路灯就要灭一个，剩下的那些发出寂寥的昏黄光芒来。
本身默苍离就不是一个特别认得路的人——真的，他们见过他去大学上班还要开导航的，根本是个路痴也说不定——不过现在他没什么可担心的，藏镜人的车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他们跟着藏镜人的车开就行了。
平时默苍离开车是慢吞吞的那种，刚才为了甩掉警察那边的追击，他简直是刷新了人生的新速度。车子是凰后的，现在她在副驾驶座腹诽着钜子的开车技术。越过她那开得太低的领口还可以看见胸口不住起伏，那一片皮肤在黑暗里头白得晃眼：她估计是刚才往外冲的那一段以后肾上腺素还没消下去，现在在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但是口红抹得艳红的嘴唇扭成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在这个时候，后座上冥医接了个电话。
他在那里说了一会，凰后透过后视镜就瞄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末了放下电话，他就很忧虑地说了一句：“温皇打来的，说是赤羽受伤了。情况按照他说的……有点严重，大概一回去就要安排手术。”
默苍离在前面开车，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的说：“嗯。”
“苍离你是怎么个反应啊！”冥医不满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凰后想，他们都知道不要与钜子讨论“是否关心他人”这种话题——很多年以前，他们还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就已经试过了，那没什么好结果——不过冥医显然不在“他们”之列。
“毕竟这种逃脱计划本来风险就很大，有一个两个受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默苍离说道。其实这句是实话，这种行动一般能把大部队撤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比如说当年中原和西剑流那档事发生的时候，连史艳文都差点死在包围圈里面。
不过就算是实话，似乎也不适合现在说出来，不用回头凰后都知道杏花的不满要溢出来了。他说：“苍离啊这次真的很严重，你你你——！”
“我知道，但是不是有你么。”默苍离安安静静地说道。
杏花君肉眼可见的卡了两秒，不说话了。默苍离一脸的淡定，就好像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一样。他们安静下来，凰后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座上冷酷的想着现在是不是一个毙了钜子的好时机。

大家都在想，元邪皇的火气可能达到了这几天的顶峰。
尽管戮世摩罗是在外围，但是最后那乱七八糟一通跑的时候他们还是追着史艳文他们一路狂奔——当然最后是没追到。其实追了半路戮世摩罗就隐约意识到开车的可能是他那不好惹的叔父，毕竟史艳文开车可不是那么个豪放的画风。
应诸阳开着他们这辆车。之前说过，应诸阳这个人各方面的打扮都是强迫症的福音，本来戮世摩罗以为他得是打死都不会超车的那种人，结果在追捕上竟然很变通。戮世摩罗坐在副驾驶座上，之前没系安全带，在急转弯的时候差点被糊到车窗上去。
他们最后还是没追上——废话，能追上也不敢追好吗？！就算他们在外围，也听说有人拎出AT4来了啊！说真的，那玩意可是最大射程两千米的东西，虽然AT4是一次性装弹的，但是谁知道他们车上还能拿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在确定他们彻底跟丢了以后，戮世摩罗还是深深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不喜欢任何意外事故，尤其是在这方面。
他挺高兴他的小弟银燕没有参加到这么一个玩命的活动里来，要不然估计他还得三倍的提心吊胆。
最后众人只能打道回府，应诸阳的心情大概不是很好，不过从他那张严肃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帝鬼他们倒是很淡定，其实就是他们追捕智者又追不到的次数比较多，现在已经习惯了；长琴无焰还在安静的喝茶，倒是应龙师阴沉着一张脸。
所有人回来以后都老老实实的去会议室了，对付智者失败以后开会挨骂估计是警局的传统。
元邪皇并没有马上出现，所有人都指望着是吊魂罪把他拦下来顺毛了——只有吊魂罪能给他顺毛。
说不定那样元邪皇就不至于把他们往死里骂了呢，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曼邪音。那也挺奇怪的，元邪皇骂曼邪音的次数还挺多，那可是帝鬼手下唯一的姑娘啊，连帝鬼都不好意思骂她，之前她违反办公室恋情的规定和炽阎天出去约会的时候这位上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们在会议室里干坐了一会，然后吊魂罪先进来了，脸色不太好。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他在平时邪皇惯常那个位置的左手边坐下了的时候沉痛地向着大家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深觉得这件事要完。
果真很快元邪皇阴着一张脸进来，坐下以后还是一组一组的训——惯常的，对胜弦主训得轻一点，但是帝鬼和应龙师绝对是不能幸免的。
这个会议的走向大家心里都懂，老老实实坐着挨骂吧。这个时候戮世摩罗很高兴自己终于坐会帝鬼这边的位置了，虽然他身边还是特别严肃无趣的煞魔子，但是总比坐在死死板板的应诸阳旁边，看着应龙师那张脸要好。
太晚了，这天晚上戮世摩罗实在是过的有点心力交瘁，他感觉挺累的，就坐在那里昏昏欲睡。然后，他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边上戳了他一下。
他往边上看了一眼，煞魔子眼睛直视着前方。
戮世摩罗感觉莫名其妙，然后就感觉煞魔子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他的袖口，紧接着就把他的整只手拖了过去。
——等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煞魔子你这样你师兄梁皇无忌知道吗？！
他现在简直是有槽没处吐，又不能被元邪皇他们发现了。桌子下面能感觉到煞魔子在他手心一下一下敲，偶尔指甲还轻轻地挂一下他掌心。
他愣了十几秒，然后反应过来了——摩尔斯电码。
——敲一下就是点，用指甲刮一下就是横，煞魔子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煞魔子必须得现在以这种方式和他说话啊？戮世摩罗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在心里默默翻译煞魔子在他手上敲出的电码。
第一句话是：今天任务的时候，我被应龙师手下的人监视着。
他愣了一愣，不过很快释然了——如果他的身份不知怎么暴露了的话，估计里煞魔子和梁皇无忌那事浮出水面也不远了。之前他见史艳文的时候，史艳文也告诉了他关于无水汪洋的事情，还有智者推测的、九界的高层可能出现了叛徒的可能性。
煞魔子接着写：我估计你也是一样的，所以就问一句，你是不是通知了中原的人。
戮世摩罗终于忍不住又往煞魔子那边扫了一眼，意思是你这不是废话么。
九界方面有很多史艳文的二儿子和父亲不和的传闻，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只是传闻。不过就算是这不是传闻，发生了这种事情，戮世摩罗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煞魔子显然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接着在他的手心敲：如果你还能和中原联系的话，请把我的情况也通知大师兄，以后咱们应该没什么碰面的机会了。
顿了顿，他又写下了最后一句。
“这个地方可能已经待不下去了。”

最后散会的时候煞魔子很快从另外的方向离开了，戮世摩罗在他的背影里看出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他甚至分神想了想，不知道平时煞魔子是住在哪里的。不管怎么说，他都肯定不可能和梁皇无忌住在一起。
戮世摩罗的情况其实也是类似，他很少回正气山庄，每年回正气山庄吃团圆饭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其实这个地方如果待不下去了，可能也是不错的。
他走的时候会议室里都没什么人了，可能有些人赶着回家，但是大部分人都只是会办公室眯一会。这都过了半夜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戮世摩罗往通往正门的走廊里头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迅速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人撞在了墙上。
用的力气不小，撞得还挺疼。料想这种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只有一种可能性，戮世摩罗试着扑腾了一下，象征性的举手示意，道：“局长，这壁咚的姿势不对啊！”
元邪皇：“……”
他们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的局长给他翻了个面，一只手危险的卡到他的脖子上。吊魂罪有点局促地站在一旁，似乎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戮世摩罗想，现在弄出这种事来显然是不明智的，看来元邪皇真是气头过了。
“你今天有没有给人发任何消息？！”元邪皇沉声道。
——果然。
“局长啊，这个任务应诸阳全程都和我在一起呢，我哪有时间做什么。”他笑嘻嘻地说道——那手机在他回来的路上就扔了，根本死无对证。“你要是不相信的话问问应诸阳不就行了？”
“况且，”他轻声说道，声音猛地一沉，“就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只要你发现不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是不是？”
戮世摩罗简直能感觉到在他脑子里他的好大哥的声音冒出来骂他：在这种时候挑衅，不智。但是没办法，这个时候他的脾气已经不能算太好了，大晚上被他爹亲和他叔父吓得半死，现在还要被元邪皇掐着脖子质问，不呛两句才有鬼。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元邪皇的手猛地收紧，戮世摩罗感觉他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他挣扎了一下，勉强地笑道：“现在可不流行动私刑了啊，局长。”
“邪皇。”那边吊魂罪也很忧虑地说道。
元邪皇看看戮世摩罗又看看吊魂罪，最后终于松了手。戮世摩罗顺着墙面往下滑了一点，哑着嗓子咳了几声。他没有抬头，但是能听见元邪皇怒气冲冲地走了，吊魂罪一路跟在后面。
戮世摩罗一个人靠在走廊的墙上，听见着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一连串轻飘的回声。
他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出声来。

千雪等在正气山庄。
他是医生，这没错的——虽然当年他选择成为医生是由于某种更为自私的理由，但是他终究是一个医生。在这个依旧寒冷的夜晚竞日孤鸣也跟他一起来到正气山庄，现在就坐在他的身边，那暖洋洋的好像一团烛火一样。
冥医冲到他面前的时候身上的硝烟味道都没有消掉，他手里拿着他的手机，眉头皱得很紧。冥医对他说道：“温皇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做好准备。”
那是当然的，千雪想这样说，但是最后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是一个医生，他当然知道要做好准备，但是——当手术台上躺着自己熟悉的面孔的时候，这种感觉终究是过于怪异。
……而且对于他的好友来说还是重要的人。
他现在并不愿意去想温皇。
正气山庄有自己的医疗系统，他们这些人去正规的医院总归不方便。这样说来正气山庄肯定也是有医生的，把杏花君和千雪安排到这里大概也是涉及到某种信任问题——关于温皇的，毕竟受伤的人是赤羽信之介。
轮床滚过地面的时候发出某种令人不愉快的响声来，彼时千雪孤鸣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尽管他见得很多，但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是让人不适。
他看着赤羽苍白的面孔，红和白是他身上唯一的颜色，血越过轮床的边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铺了瓷砖的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来。
这个时候赤羽还是醒着的，不过鉴于赤羽受伤的是胃部，千雪宁愿他已经昏过去了。他记得很多年以前竞日身体不好的时候，胃溃疡都疼的死去活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想做医生。而现在，他不太愿意想赤羽的感受。
温皇一路快步跟过来——还是任飘渺的打扮，那些垂落的浅色头发之前沾了血，现在已经凝成黑色。他身上都是大片喷溅的血迹，还有某种白色可能是脑浆的物质——修儒帮着把轮床推进手术室，温皇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就感觉到颈间一凉。
——千雪孤鸣挡在他前面，把手里的笑藏刀压在他的颈间。笑藏刀暗色的刀尖随着温皇脉搏的跳动微微的颤动着。
温皇开口道：“千雪——”
太松懈了，也有可能是心神大乱，要不然千雪根本不可能得手。
“神蛊温皇，”千雪极端冷静的、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是你觉得你握手术刀的手不会抖，就进去；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
温皇看着他，近于妖异的紫色眼睛里头是某种难以捉摸的神色，他的眼角下面溅了几滴血，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的惨白。
温皇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发哑，基本上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千雪知道，他说的是“好。”
手术室的门关上之前，千雪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温皇坐在门对面的椅子上。这个无论何时都冷静的如同冷酷无情的男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千雪依旧发现他的指尖在发颤。
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挤在这一条走廊里，不乏是半夜三更听说又出事了所以跑过来的。不过既然温皇坐在椅子上，不知怎么他身边就清出一个半径两米的圆来，风暴中心空无一人。
史艳文在那看了一会，想过去劝温皇去休息一下，这天晚上大家的体力都比较透支，他都安排藏镜人在正气山庄休息了。史艳文看见温皇手掌上有一道横贯并且深的伤口，血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流——他根本没有花时间去处理，现在正气山庄地上一半的血是他流的的说不定。史艳文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劝温皇去把伤口处理了。
但是他只往前迈了半步，就感觉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史艳文回过头来，看见默苍离就站在他的身后。默苍离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用食指碰了碰嘴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笑藏刀：
参考虎牙救生刀。
刀背带有功能不同的两种锯齿，刀柄后端可以旋开，内藏救生物品，刀鞘可以固定在腋下，腰间和腿上。刀鞘有防脱出功能，全刀为防水设计，所以刀的后端螺丝非常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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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16-07-29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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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欲星移和铁骕求衣是第二天早晨才到正气山庄的。
他们两个前一天按照计划去盯工业区那边的动向，熬了一夜没有睡。不过相应的，尚贤宫那边恐怖分子一般的剧情他们一点也没有赶上，等到竞日和默苍离组队去接他们的班的时候，尚贤宫已经拉满了警戒线，任由一群警察自由出入了。
竞日本人没有参加上述任何一个活动，所以让他去工业区那边还是合理的，但是经过昨天那一晚默苍离理应休息。俏如来失踪、赤羽又受伤之后，智者在人员调度上出了很大的问题：在尚贤宫受到警局的突袭之前，凰后、雁王和公子开明刚从工业区那边回来，现下必须休息；其实温皇也是可以去的，不过默苍离直接把这个选项一票否决了。
在他们接班的时候，默苍离就把正气山庄这边的情况向他们介绍得差不多了，等铁骕求衣和欲星移二人赶到以后当然一切顺利——正气山庄坐落于城市边缘，占地面积还很大，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山庄”，他们从尚贤宫撤出来以后暂时住在这里也完全没有问题。
史艳文把他们这些人安排到了房子侧翼的一些房间，不过等到两个人走进去以后，对眼前的情景还是没什么心理准备。
他们看见，上官鸿信坐在沙发上看晨报，而公子开明枕在他腿上睡着了。凰后坐在沙发边上的地板上，头发一丝不乱，聚精会神地在那里涂指甲。
欲星移：“……”和尚贤宫的日常完全一样！这好歹是在别人家，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估计是不能的，因为雁王既没有嗖嗖冷笑也没有把公子开明掀下去，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还很轻。他说：“小声点。”
毕竟前一天公子开明的工作量很大，而且明显那种剧情对心脏不好。
……但是元邪皇应该气死了吧。
“大概情况钜子也和我们说了，”欲星移说道，他感觉有点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尽管事情发展成了这样……但是最后尚贤宫里的所有资料都销毁了吧？”
“那是当然。”凰后答道，纸质资料是她烧的么，她当然很有把握。然后她很惋惜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武器库里的武器没有救出来。”
武器库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铁骕求衣放的，就跟集邮一样，分门别类，精细到有时候废字流都想从尚贤宫进货。
“……没关系。”铁骕求衣说道，但是这句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绝望，“我在苗疆还有一个。”
凰后：“……没想到啊，老二。”私房钱吗？
“军师怎么样了？”欲星移问了一句。其实在九算里头，他和赤羽信之介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当然，他通常跟谁关系都还算不错，包括钜子，这在九算里面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他、赤羽和铁骕求衣三个人和警局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那也可以叫深厚的战斗友谊了。
“手术很成功，躺着呢。”上官鸿信平淡的答道，“这次他可能得躺挺长时间。”
“他和温皇可算是反过来一次了。”凰后继续埋头涂指甲，这个时候饶有兴趣的点评了一句。
不过凰后提的这件事也是很久以前的了。那个时候西剑流刚刚战败，赤羽才刚加入他们；魔世警局在那个时间点上才刚刚发展壮大，开始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大的关注——那个事件里温皇的重伤现在想起来也有很多意外的成分在，但是不管怎么说，后果就是前前后后躺了半年多。
“结果两个人都不工作了，他们的工作还得被其他人分担。”上官鸿信冷冰冰的说。
铁骕求衣谴责似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个时候你又没有加入智者，这么不满做什么？”
“是啊，那时候策君和雁王都不在，我记得咱们把好多工作推给老七了来着。”欲星移感慨道。
铁骕求衣：“……”你非得说实话吗？
凰后手一抖把指甲油涂出去一点，她挺高兴没有什么外人看见这个自黑现场的。

他们交换了一下大概的情况，最后欲星移就打算回海境了，铁骕求衣也要回苗疆看看：他不在的时候风逍遥自己又不做饭，搞不好真的是每天喝酒配泡面过的日子。
他们去工业区开的是欲星移的车，所以现在铁骕求衣直接打车回去了，欲星移还要往正气山庄的停车场走。他刚走到停车场正门口，就听见一个声音叫道：“——师相。”
他回过头，看见了史艳文。
“史君子。”欲星移应道。
史艳文肯定是有事情要问，要不然也不至于拦在这里。欲星移看着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估计也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那也不能怪他，俏如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出来一个尚贤宫；无水汪洋已经完成了，结果现在又知道凶岳疆朝用这种药洗脑了九界高层。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完全可以这么说。
“我就是想问一下，工业区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解决。”史艳文说道，“苗疆那边催得很紧，如果智者再不有所行动的话，可能他们就要率先动作了。”
这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毕竟人家落在这个实验室手里的可是苗王苍越孤鸣本人，而苗疆本身也不是很有耐心的那一种。欲星移想了一下，说：“这件事可能还得等钜子回来再讨论，但是这几天我们已经把工业区那边的实验室了解的差不多了，虽然俏如来他们并没有露面，但是也可以肯定就在那里……应该很快了。”
“那样就好……毕竟这件事对艳文而言，也不仅仅是关系到精忠的安危。”史艳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要尽快查出被凶岳疆朝洗脑的九界高层是谁才行，要不然很多人都会遇到危险。”
欲星移觉得这句话里面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深意，他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个警察，戮世摩罗，是不是真的是你的——？”
他没指望得到答案，对于各大势力而言，戮世摩罗的身份算是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猜测，甚至坚信事实的确如此，但是他们都知道中原是不会承认的。为了求得中原的发展，把自己的儿子送入警局——而且据说很多年前就在为这个行动做准备，那孩子也是从警校毕业的——如果这样的事被史艳文承认了话，他本身的形象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那真是奇怪。如果中原领导人送一个不相干的手下去警局做卧底，没有任何人会说什么，但是人们似乎往往对一个父亲特别苛责。
所以，欲星移没指望史艳文会回答。
但是——
“是。”史艳文很干脆的说，“是因为仗义。”
欲星移没想到自己会听见史艳文回答，结果愣了一下。
“我明白现在的中原应该尽量不和凶岳疆朝发生冲突……虽然我们的力量比他们要强，但是在查出被洗脑的人是谁之前，的确不应该。”史艳文接着说道，声音听上去有点急促；他微微的低着头，阳光透过睫毛给他的脸上打出一片晦暗不清的阴影来。“但是如果仗义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不能保证——”
欲星移忽然明白了。
关于史艳文的为人，这个城市黑暗的部分流传着各式各样的说法：他们公认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比如说他不会去杀任务以外的人，也尽量不动女人和小孩；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他冷酷无情，这种印象来自于戮世摩罗的故事，加入了“智者”的俏如来，还有一些关于他和他的小弟的陈年往事；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位“君子”可以为了中原牺牲很多东西。
但是欲星移觉得他看见了，史艳文心里的天平——如果在他不得不在他的家人的性命和他的黑暗帝国之间做出抉择的时候，这天平会倒向哪一边。
“我明白了。”欲星移沉声说道。
他们站在停车场的门口，身边空无一人。阳光太亮，照得这一场对话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是，大概风还是太冷了。

赤羽信之介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模模糊糊地，好像隔了一层东西似的听不清楚，但是声音倒是很耳熟。他废了好大劲才把眼睛睁开，只觉得眼前都是漂浮的小黑点，就和飞蚊症一样。
“醒了？”那个耳熟的声音说，一只手碰到他的额头，把额发撩开了一点。
“……温皇。”他感觉嗓子哑得发疼，喉咙里有一股血腥味，挣扎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现在赤羽能看清楚，温皇就坐在他的床边——看上去不太好，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紫色阴影，大概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息了——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翻书的那只手上还层层叠叠地缠着绷带。
“你不会也认为给人读书能把病人唤醒吧？”赤羽哑着嗓子问道，他有点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
温皇一脸无辜的把书的封面拿起来给他看：“这本书在你的书架上摆了两个月也没拆封，我给你打开了不是很好吗？你看，不是《小王子》。”
赤羽：“……”你到底看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那怎么行，之前的剧情我都没听到。”
温皇看上去还是有点想撩他的头发，最后忍住了。“一会从头给你读，”他很认真地说，“现在，先回答我，还有哪感觉不舒服吗？”
他们都知道这话是白问，麻醉药的效力已经消了下去，现在他腹部的伤口疼的火烧火燎的。赤羽想了想，说道：“有点渴。”
“……唉赤羽大人你怎么总是提我办不到的事啊，”温皇叹了一句，他觉得赤羽是故意的，后者心里肯定也清楚的很，“你知道你至少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喝水吧？”
赤羽没答话，只是看了一眼挂在输液架上的那些瓶子。
温皇看着他——赤羽的嘴唇有点干裂出血了，他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按住赤羽的肩膀，另一只手食指在床头柜上摆的水杯里沾了一下。不管病人能不能喝水，病房的床头柜上好像都摆着一个水杯，真是奇怪。
温皇把沾了一滴水的指尖按在他的嘴唇上。
赤羽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能感觉到温皇微微湿润的手指在他干燥起皮的嘴唇上慢慢的抹开，那是他拿枪的手，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
片刻之后温皇收回手，问道：“好点了吗？”
赤羽没有回答，他缩回被子里去。过了半晌，又开口道：“从头给我读。”
温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来。
“好。”他说。
“不过等一下。”赤羽忽然说，“我醒之前你读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我好像隐约听见了一点，但是没有听清楚。”
“所以赤羽你看，读书的确能把人唤醒啊。”温皇慢悠悠的说道，他低下头去看那本书，找到了自己读的最后一句。现在他坐在已经苏醒的赤羽身边，一只手慢慢的拂过赤羽病号服的袖口，又把这句话读了一遍：
“他们身处丰饶之中，却逐渐饥饿至死。”

*胃部受伤之后暂时不能吃东西，要通过输液来提供营养。

*他们身处丰饶之中，却逐渐饥饿至死：
出自《2001：太空漫游》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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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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