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 【冥迹】《铭记》长篇原剧向完结he|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2 【冥迹】《铭记》长篇原剧向完结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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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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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1-03-30

鮮花(26)

20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十六章未妨惆怅是清狂

推荐BGM:《天地缓缓》纯音乐

       一日复一日。
       殉道路远，受难无尽。
       失了玉逍遥身影的无明之渊，似与往常无异。末日十七依旧每天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承受血闇业刑，锻炼殉道之眼。在一次又一次筋骨欲裂，宛如堕入绝望的黑暗深渊的痛苦中，却有光明的幻影，在浓雾重云，不辨前路的暗夜里闪烁。
      “我真的……好想……死，死了……就不会——再有痛了！”
         殉道台上，他难忍钻心蚀骨的剧痛，松手掉入了下方的血池之中。
        意识挣扎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时间与空间都不存在意义，被撕裂的疼痛好像已远去，仿佛回归了遥远的不可捉摸的虚无之地。
       在只有混沌是真实可感的世界里，有一道光，穿过层层破碎割裂的界的边缘，打在了他身上。
      “曙……晨……”
        他艰难地抬首，玉逍遥的身影恍惚地罩在光中，有种虚幻的真实感。
       光向黑暗伸手，真诚而恳切。
      “你希望我……不要、放弃吗……”
        他紧紧握住了眼前光明抛出的善意和救赎。
        他睁开了眼。
        他不再惧怕黑暗。

        一月复一月。
        柏枝抖落霜雪，又泛出青翠。山腰红粉揉碎，后来春意十里，东风吹。亭前栽柳，抽新条，飘飘絮蕊。牡丹老去，与画人，同憔悴。
       他踏过后山枯叶，也漫步山坡折过一枝嫩红。他在藏书阁的夜里听时间寂静流淌，也在隐匿身形向这里望来时看到曾经年轻黑鬓束冠的守门人垂垂老矣。他在亭前河边驻足须臾，柳的婆娑倩影便印入眼底，也在那本绘着牡丹的书册从那个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的少女袖中掉落时拾起，然后细细抚过牡丹残卷的花瓣和画中人暗黄的容颜与裙裾。
       他走过世间四季，走过万物轮回，却再也走不进一个有玉逍遥的天地。
        又是一个满地碎琼乱玉的凛冬，这一日，他被帝父授予“鬼谛”的称号和神泣剑，这一日，他把回忆，埋在过去，葬在心底。
      “我唤他‘曙晨’，在毫无希望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记忆中，末日十七立于雪峰之上手持留声之耳，留蝶梦旁，蝴蝶翩跹起舞。
      “其实，我早已意识到，那曙晨之光，只存在弥留时刻，我的幻想之中。而真正的你，可说再也不曾回来过。”
        思绪回到现在，大雪纷扬，鬼谛极目远眺，天色远山，俱是苍苍茫茫，他一人伶俜孑立于漫卷的风雪中，忽觉冷意透心，孤寂非常。
        他俯身，将留声之耳与留蝶梦堆在一处，一抔雪，一抔雪地浇在上面，直至雪掩旧忆，再也不见。
       一瞬年少，一瞬成长。
       一瞬地老，一瞬天荒。
       留蝶梦，留声之耳，终究，留不住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阖目，长久地站着，一任寒风呼啸，砭肌刺骨。
        像是要到地老天荒。


        一年复一年。
        第无数个上元夜，万家灯火，孤身一人。
        他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一袭黑袍，一张面具，掩去了身形和面容，像是游离于人世之外的幽魂野鬼，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熙攘喧嚣属于彼端那个近在咫尺的世界，而他，只能在黑暗中静静腐朽沉陷。
       灯影幢幢，烟火幻灭。他抬头仰望，无比绚烂的烟花灯火，分毫也落不进他的眼中。黑如点漆的眸里，是一片近乎死寂的空洞与荒芜。
       月无语，人无声。他静默恍惚地漫步街道，一时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又可以去往何方。
       失魂落魄之际，眼角忽然瞥到一旁捏面人的小摊。他浑浑噩噩地挪动脚步，走到小摊前蹲下身，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小娃娃愣神。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唔。”他头疼地扶额，压下牵动神经深处的痛楚。
        捏面人的老人笑容慈祥：“公子，可有亲朋好友？要捏个面人送给他们吗？”
        他沉默了片刻，生硬地开口：“我没有亲朋好友。”
        老人并不在意他那说不上和善的态度，依然笑容不变：“那可有心上人？捏两个面人凑一对，生生世世做一对。”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隐秘的心事，他思虑稍许，点了点头。
      “那公子想要两个什么样儿的？”老人拿出面团和木签子。
      “……我都要了。”
      “什么？”老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惊讶。
       他面色不豫地瞟了一眼老人：“我说，这些，我都要了，包括你的面人和材料工具。这是你的了。”
       他将一锭金子抛到老人怀里，然后卷走了所有的面人和材料工具就消失在原地。
       老人在原地目瞪口呆，随即，又想通了似的无奈地摇摇头：“哎——真是个怪人呀。”
     “不过，”老人眯眼望了望头顶上璀璨的星空，“他应该很寂寞吧。”
       老人长长一叹。
     “要幸福啊。”

        无明之渊，一豆灯烛摇曳。他观察了一会儿已成形的面人，便将他们弃置别地，聚精会神地用剩下的材料捏揉出两个面貌一般无二的小娃娃。
        一个着流云碧空之清俊，仙风道骨，面庞却带了些玩世不恭。一个披暗夜熔金之邪异，幽寂诡谲，脸容傲慢却隐含落寞。
       他怔怔地凝视了他们许久，将蓝白色的那个捧至心口，垂首在他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曙晨……”
       直道相思了无益，除你无人入心门。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最后他闭合双目。
      “我们会再见的……”
      “一定。”
        无人聆听的低喃，随风漂流到天地各个角落，又回到说者唇边，珍而重之地被藏进心底。
        天地为证。
        不见、不忘。

        一世复一世。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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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21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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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远咫尺，近天涯

       血河战役末期，云海仙门大弟子玉逍遥回返仙门斩击冥霾邪滍，彰仙门正气。
                                      ——《云海仙门史录》

      风之谷内，血流漂杵，尸骸铺地。
    “风族余孽，一个也不可留！”
       鬼谛沉声冷喝，提掌拍飞手中婴儿，眼神凛冽得让人心惊：“这便是与仙门作对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倨傲与狂妄的笑声在谷底回响，收割生命的黑袍死神一身血腥扬长而去，却没留意躲藏在远处石山后那个瑟缩颤抖的小小身影。
       直至死神的脚步远去，少儿才战战兢兢地从石山后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刚才被死神无情夺去生机的婴儿身旁，看清惨状，瞬间双目赤红。
      “小弟……小弟啊——！！！”

       鬼谛心绪烦乱，走在回程路上，忽觉头痛阵阵。身体似是被人抢走了支配权，他的脸色忽变，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为何？你连无辜的婴儿都要杀？”
       一会儿，他的神色又冷峻下来：“你忘了吗？帝父的命令，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但我答应过曙晨，不能滥杀无辜……”
     “妇人之仁！如果因此造成更大的祸害，甚至伤害到曙晨呢？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我……”
       仿佛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正在争辩般，鬼谛的脸色变幻莫测，时而流露温柔哀伤，时而又是无情酷厉，若有旁人看到，必要惊骇万状。
       可鬼谛显然分不出心思关注周围情况，他喘了口气，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要极力说服身体内的另一个自己：“现在，殉道之眼尚未完整，只能探测到八部众邪魂的可能位置，无法锁定对象。如果不想滥杀无辜，就快点将殉道之眼练成。”
      “这……”
        见“另一个自己”还有犹豫，鬼谛又加重了筹码：“听说，曙晨正在淮河椎平城追杀鬼麒主，如果你真想帮助他，就快点提升自己，达到能与他并肩的地步吧。”
      “我不会输的！”
       感受到对方的决心，鬼谛颔首：“记得父亲说过的玄黄三乘一事吗？曙晨想必会以‘天迹’之名为目标，那‘地冥’之名，就是咱们的目标。”
      “好，我一定会成为地冥鬼谛！”
        语气坚定，再不迷茫。

       离开风之谷，来到云海仙门地界外围，鬼谛看到巨大的云鲸腾空而起，翅翼伸展开遮天蔽日，携卷起磅礴风涡扶摇直上。
       直到流云游曳，九重天宫。
       与世隔绝。
       云鲸庞大的身形在鬼谛眼中落下一片阴影，覆住了眸中深不见底的痛楚和落寞。
       终于……天壤之别。
       鬼谛垂眸默立良久，正欲离开，头顶上方突然砸落一人，他连忙向旁闪避。
     “哎哟——诶嘿嘿嘿这位兄台，真不好意思，我没料到这个时候云鲸下会有人……”从天上掉下来的玉逍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满脸歉意，“你没事吧？”
      “……”
        望着眼前从天而降的惊吓兼惊喜，鬼谛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滚过喉咙，最终无声咽下。
      “咕噜噜……”
        破坏气氛的罪魁祸首是玉逍遥忽然发出响声的肚子。玉逍遥尴尬地咳了咳：“咳……我有点儿饿了，那个，为了表达我诚挚的歉意，要不我请你吃饭？”

       一炷香后，龙门客栈。
       玉逍遥坐在桌边汗颜，其实自己只是客气一句而已，谁想那人如此不见外，竟真的跟过来了。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眼睛，实在古怪。唉……为自己即将饿瘪的钱包哀悼一下……嗯？
       玉逍遥惊慌地摸了摸身上：他的钱袋呢？！
     “店家，饭钱加上您上次承诺的投资的数额，一共是两万三千七百一十一钱。”
       玉逍遥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店小二，压力山大，汗如雨下。
       天要亡我！
       盯着满桌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美食，玉逍遥叫苦不迭地想：我现在退掉还来得及吗……
       望着对面鬼魂一样怨气散发的玉逍遥，鬼谛挑了挑眉：“投资？”
      “是啊……”玉逍遥愁眉苦脸，“本来上次说好要投资入股这家客栈的……结果我……忘记带钱了……”那可是他攒了一百年的私房钱，是这次好不容易溜出云鲸岛打算带来的。玉逍遥双手掩面，差点儿掉下心酸泪来。
      “我帮你吧。”
      “什么？！”
        玉逍遥瞪大眼：他是听到了天籁之音吗？
       鬼谛并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他多少了解玉逍遥的窘境。他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对店小二道：“数数够吗？”
       店小二脸上瞬间花儿朵朵开，他清点了钞票的面额，堆出笑来：“够，正好儿的！”
       英雄！！！
     “兄台，你真是个好人！”玉逍遥眨着星星眼，扑到对面一把握住鬼谛的手，热泪盈眶，“你还有钱没处花吗？”
       好人鬼谛：“……”

       这之后，好人鬼谛先生又跟着玉逍遥走遍了苦境大街小巷的烤肠摊，烤鸡摊，叉烧包摊和等等客栈以及小吃摊，实实在在地让玉逍遥狠狠过了一把当金主爸爸的瘾。
      “啊……有钱真爽！”
        晚风微凉，玉逍遥站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手搭凉棚，俯望脚下川流的街道行人，轻松惬意。
        鬼谛在他身旁，看他微眯双眼，神态悠闲；看他逆光而立轮廓镀金，脸上细小的绒毛柔软像是要融化在夕色里；看他日光和煦暖风骀荡，就这样一路拨云破雾吹照进他的心底。
       这么好……这么好的玉逍遥啊……
       鬼谛蓦觉鼻尖酸涩，他深呼吸一口气，却闻耳畔玉逍遥欢快的声音：“诶我说这位兄台啊，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什么帮我到这等地步？还是说你天生如此古道热肠？”
       萍水相逢……
       鬼谛把这四个字背后的酸楚苦涩嚼碎了吞下，努力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我只不过是看你乐善好施，有贤者圣人之风，与我秉性相投，因此对你提供帮助。更何况我帮你投资，我日后也可以获得回报，如此既交了朋友，又可以赚钱，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啊呀，兄台，你真是深明大义之人哪！我真是与你相见恨晚……”
        玉逍遥感动不已，正待拉起鬼谛的手好好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却被鬼谛轻轻避开。
      “我尚有要事在身，恕我先行告辞，改日再会。”
        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末日十七已经埋葬在了过去……
        纵使相距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
        鬼谛最后深深看了眼玉逍遥，跳下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人流深处，留下玉逍遥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真是个奇怪的人……”玉逍遥摸着下巴，望着鬼谛离开的方向摇摇脑袋，“唉，罢啦，他拿出来的真金白银总归没假的，虽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但不知为何，他身上隐隐给我一种熟悉感，让我不由想信任他……”
      “哎呀！我们还没互相告知姓名呢？这之后要如何找他？”玉逍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拍了下手掌。
      “也罢。”玉逍遥最后瞥了一眼人流，转身飞向云鲸岛。
      “有缘自会相逢。”

     示流岛。
   “天邪八部众。”
     高峰之上，长风猎猎，黑衣蒙面人眼底寒芒乍现，杀意暴涨。泛着灼灼紫华的神兵铿然出鞘，剑光划过，已是另一副面貌，眼角花纹妖异的王者身披暗夜熔岩之色，威慑四方，万里幽冥鬼嚎。
       神泣渴血，杀戮开道。
     “无神论势必要让你们为此前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微眯双眸，他化出一捧种子，从高处抛下，细小伞羽带着血红的种子飘荡向远方。
     “优秀的魔术师理应在观众不期然之时送上意外之喜。”
       他愉悦地喟叹出声，将视线与剑尖一同指向峰下，嘴角上扬扯出残忍的弧度。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神泣低鸣，似是附和。
        为即将到来的血色盛宴。

        血光漫天，迷住了视线，他怔怔伫立原地，透过满目朱红窥见自己黑沉深重的罪孽。
        他神情恍惚而迷惑，低头看到掌心血痕，好像被刺痛似的眨了眨眼。
        这……是我……么？
        心底最深处，面容温柔干净的少年合上双眸。
        那我……无悔。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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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22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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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云海仙门，庄严肃穆之地，今日举行册封玄黄三乘大典仪式。
     “今日，我册封你们三人为玄黄三乘，玉逍遥为天迹，鬼谛为地冥，非常君为人觉。你们三人务必要担负起维持天、人、鬼三界平衡，守护三界和平的重任。”
      “谨遵玄尊谕令。”
        面向威严的九天玄尊，三人作拜行礼，郑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应负的天命。

        册封仪式过后，三人一同来到窈窈之冥。成了天迹的玉逍遥依然是个闲不住嘴的人，路上就与人觉非常君唠了起来，尤其二人对美食一道都颇有研究，倒是也能谈论得投机。
       地冥鬼谛在一旁瞧着，沉默不语，并没有参与到讨论中。
       御风而行，身周浮云缭绕，远山袅袅烟遮岚隐，似一抹丹青虚虚沁入碧纸，脚下水流奔涌，耳畔飞鸟清啼，微风徐送，晨曦淡暖，这般美景，似是梦里风光。
       然而，这梦中风光并入不了地冥鬼谛的眼，他努力目视前方，余光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一旁的身影停留。
       经年才见，几多离情别恨，海深不及半。
       岁月似乎对玉逍遥格外宽容，修仙之人虽是容颜难老，但却罕有几人可以如他这般，性情音貌分毫未改。
       仍是他最初喜欢上的模样。
       地冥落后几步，微微偏头，凝视着玉逍遥，眼底是深深藏起的眷恋。
       丰神俊逸的青年背着光，光影模糊了身形，他一眼望来，天地豁然敞亮，阴霾俱散。
       天地寸心，他寸寸侵心。
       占满了，便再也放不下别人。
      “二位，以后咱们就是同修了，身负守卫三界之责，我们可要共同勉力进修才是。地冥同修，你说可对？”
       人觉非常君突然转身问地冥，地冥才终于把视线从玉逍遥身上扯下来淡淡看了他一眼：“嗯。”
      “诶~我说你别这么冷淡嘛……以后同处一个屋檐下，我们可要和睦相处才是。”玉逍遥大咧咧一笑，眸中神采飞扬。
       “嗯。”
        仍是平淡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漠的回应，玉逍遥有点挫败地撇撇嘴，看到地冥那张把上半个脸遮得严严实实，仿佛写满了“生人勿近”的面具，心中更是添了些莫名的不忿。
      “地冥同修，初次见面，我觉得你的态度可以更友善些的。”
      “……”
        初次见面……么？
        地冥鬼谛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动，好像刀锋雕刻成的唇抿了抿，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低垂眼睫，心尖一颤一颤的疼。
       拳暗自攥紧，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起伏的心绪：“他日熟识，我自会改变。”
        玉逍遥歪头想想，也是，自己有些心急了，兴许这人就是个慢热型的呢？随即他轻咳一声：“咳，那是我有些唐突了。”
       “……无妨。”
        压下心中窒息般的痛苦，隔着面具，地冥鬼谛看了一眼玉逍遥，看到他眸中的明媚澄澈与不谙过往的无知，烫到似的错开了眼。
       幽恨暗生，不知怨谁人。
       心里有个少年站在山洞口隔着时光流年轻轻瞥来，眼角泪痕未干，手中风灯招摇，蜡灰簌簌而落。
       地冥鬼谛眼神淡漠，目光落在远山之外。

       天晓风凉碎灯灰
       不见故人归
       待到故人归
       可还记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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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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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浮云天上仙，人间心上蝶

       溪水潺潺，从过去的山林深处流到现在的泉池浅滩，而日子就悄悄随溪水流转向前。
       窈窈之冥的岁月和平静好，像是远离了红尘俗世的一方净土上的光阴。修行，闲聊，品尝美食，时间缓缓流淌，像打捞起一捧月色然后又在指间漏泄零落。
       空闲时，玉逍遥和人觉二人常聚一处谈论美食，地冥鬼谛总是独来独往，随心行动，倒也相安无事。
      “两位好友，今日修行结束得早，我们一起出去用餐怎样？”
       在每日例行的修炼结束后，人觉抛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提议。
      “好诶！我早就想出去了！”
        玉逍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第一个积极响应人觉。毕竟在窈窈之冥的日子虽是清闲自在，但时间久了也觉得少了些趣味。
      “可以。”
        地冥鬼谛语气平淡，一如既往。
        他们平常的吃食都是由云海仙门派人送来的，也是时候出去换换口味了，更何况……
        地冥鬼谛侧头看向玉逍遥：像他这样爱热闹的人，这些天该是憋坏了吧？
     “好，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这顿就由我请客，我知道个好地方。”人觉笑眯眯道。

        片刻后，三人围坐在桌旁，玉逍遥和地冥鬼谛瞪着眼前一桌子的据说是从异域传过来的特色菜肴，迟迟下不去筷子。
      “哎，你们别愣着，快吃啊。”人觉点着菜肴，滔滔不绝地开始向地冥和玉逍遥介绍，兴奋得眉飞色舞。
     “这道臭豆腐，是将豆腐在放有冬笋、香菇、曲酒、皖南豆豉的卤水中浸透，待其表面生出白毛颜色变灰臭气扑鼻后，再用油锅炸至颜色变黑表面膨胀后捞出，浇上蒜汁、辣椒、香油……”
     “这道辣子肥肠，小火爆炒肥肠后加辣椒和花椒……”
     “还有这道牛瘪汤，人们将牛宰杀后，把牛胃及小肠里未完全消化的内容物拿出来，挤出其中的液体，加入牛胆汁及佐料放入锅内文火慢熬，煮沸后将液体表面的泡沫过滤后食用……”
     “麻辣小龙虾……”
       ……
     “那个……人觉啊。”还是玉逍遥最先忍不住开口，他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什么也吃不下了。他擦擦额角冷汗，呼出一口气，“我觉得我无福消受这些特色……菜肴。我还是吃点别的吧。”
     “诶？好友竟不喜这些异域菜肴么？”人觉停下了对菜肴的介绍，有些失落，随即又笑着递给玉逍遥菜单，“那只好劳好友自己看看想吃什么了。”他又转向地冥，期待地看着他，“地冥好友……”
        地冥鬼谛干脆放下筷子：“我也无福消受。”
        ……人觉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唔……”玉逍遥皱着眉头翻看菜单，里面的菜没有一个合他心意的，后来他干脆合上菜单，叫来一个店小二：“你们店里有烤鸡烤肠叉烧包吗？”
      “客官，有是有，不过本店主打异域特色菜肴，客官不尝尝吗？像臭鳜鱼、螺蛳粉……”
      “停！打住！”玉逍遥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他头痛地扶额，勉强笑道，“咳，贵店的特色菜肴不太适合我，是我没有口福。”
        店小二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很快端出职业笑容：“好吧，那客官稍等。”
      “等等。”地冥鬼谛叫住店小二，“我要一份跟他一样的。”
      “好嘞。”
        店小二应下，麻溜儿地跑去后厨张罗了。

        一顿饭过后。
       “呜啊——”玉逍遥伸了个懒腰，舒服地眯眼，“酒足饭饱，是该打道回府啦！”
        人觉看着桌子上许多未动几口的菜叹气，叫来店小二准备打包带走。
       店小二为难地看着人觉，吭吭巴巴道：“那个……客官，今日人太多，饭盒已经用完了……”
     “没想到贵店生意如此红火。”人觉无奈，正欲掏出钱袋结账，店小二又补了一句。
     “本店奉行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原则，所以，每浪费二两食物，多加二十两银子。”
       店小二的补刀精准无误地插在了人觉的小心脏上，人觉手一抖，钱袋掉在了地上。
       人觉西子捧心般捂着自己今天饱受摧残的小心脏，包着两包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玉逍遥和地冥鬼谛。
       玉逍遥、地冥鬼谛：“……”
      “再帮帮忙吧二位好友，银子是无辜的。”
      “……”
      “美食也是无辜的。”
      “……………”

        最后，地冥鬼谛努力逼自己吃了点，倒是玉逍遥被“美食是无辜的”所打动，坚持着吃了不少，当然，后果也很立竿见影。
       他吃完就跑到茅房吐的昏天黑地。
       头晕脑胀地从茅房里出来，玉逍遥有气无力地向地冥鬼谛和人觉招招手：“快来扶我一把。”
       人觉赶忙上前一步想扶住玉逍遥，然而他身上的气味差点儿没把玉逍遥熏晕过去。玉逍遥把人觉推开，皱着眉头：“你身上味道太呛了。”他又向地冥鬼谛伸出手，“地冥，快来扶我一把。”
       被嫌弃的人觉叹息一声，站在旁边，看向地冥鬼谛：“那就只好劳烦地冥好友了。”
       地冥鬼谛上前扶住玉逍遥，嘴上也嫌弃道：“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呛。”
     “难道你要不顾逍遥哥的死活把逍遥哥扔在这儿吗？”玉逍遥瞪大眼，一脸委屈，然后他又迷迷糊糊地向地冥鬼谛靠过去，“我好头晕……”
        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地冥鬼谛身体一僵，垂头看到玉逍遥青丝凌乱，面颊微红紧挨着自己，心绪半是欢喜半是酸涩。他压下起伏的心潮，轻轻揽住玉逍遥，叹了口气：“走吧。”
      “嗯……”玉逍遥意识昏沉地蹭了蹭地冥鬼谛，高兴地道谢，“谢啦，你真是个好人……”
       地冥鬼谛抽动了下嘴角，想起了之前在龙门客栈时的情景，默默收下了第二张好人卡，苦笑一声。
       玉逍遥……
       你如此不设防地靠近我，以后你我对立之时，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也许多年前的那场邂逅，就是一个脱离命轨的意外错误。
       玉逍遥阖着眼，长睫轻颤，宛如光蝶飞进了地冥鬼谛的心间。
       ……如此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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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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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寂寞雪，异乡客
        由于昨天自己的原因，导致玉逍遥难受了整晚，人觉非常歉疚，自告奋勇承担起准备早餐的任务。他早早起身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早上，然后端着精心制作的“道歉”早餐敲响了玉逍遥的房门。
      “天迹好友，可起身了？”
      “唔……”
        玉逍遥随意地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看到满面笑容的人觉手里捧着一盘五颜六色的水果沙拉，眼神微微一亮，然而鼻子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顿时神色古怪起来。他站在门口盯着那盘儿仿佛散发着黑气的水果沙拉，抬起头对人觉不自然地笑笑：“那个……昨天地冥也吃了不少异域的特色菜肴，我觉得应该也让他尝尝这盘饱含你心意的‘爱心早餐’，我这就给他送过去。”说着拿过盘子便要往出跑。
      “诶天迹……”人觉正想说什么，后背忽然一阵冷汗，一回头，便发现地冥鬼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人觉暗自腹诽地冥鬼谛的神出鬼没，面上摆出礼貌的微笑：“地冥好友，早上好。”
      “地冥……呃……”
        说人人到，玉逍遥一时有些尴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地冥鬼谛抢先一句：“我都听见了。”
        玉逍遥眨巴眨巴眼，正要再问，却见地冥鬼谛身上散发的黑气快比得上自己手中这盘八九不离十的“黑暗料理”了，又有些犹豫。不过地冥鬼谛并没有让玉逍遥为难的意思，他一手拿过玉逍遥端在手中的盘子，一手替他拢了拢衣襟：“把衣服穿好再出来，小心着凉。我们在餐厅等你。”
       诶？
       人觉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而玉逍遥张大嘴，险些惊掉下巴。
       地冥鬼谛原来这么温柔体贴的吗？？平常也没看出来啊，是他神经太粗还是他藏得太好啊？
       正当玉逍遥对地冥鬼谛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百思不得其解时，地冥鬼谛已拽住人觉往餐厅去了。
       人觉被地冥鬼谛扯得踉跄了一下，无奈道：“地冥好友，我可以……”
       地冥鬼谛已松开了拽着人觉衣袖的手。
      “……”
      人觉默默把“自己走的”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你方才想说什么？”地冥鬼谛微侧头看向人觉。
       人觉停顿一瞬，笑了笑：“我期待地冥好友对我手艺的评价。”
       地冥鬼谛轻轻一哂：“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人觉微笑：“那端看一会儿我的手艺是否有幸得地冥好友青眼了。”
       地冥鬼谛不再作声，脑海里都是方才玉逍遥衣衫不整，因晨起而水雾朦胧的眼眸，粉嫩柔软的唇微开，青丝泼墨一般染在肩头胸前的画面。
       心跳有些不稳，他赶紧将这些东西甩出脑海，然而心情又因这样的画面被人觉看了去而阴郁几分。
       真是的……他怎么就不知道……
       低头看到手里的‘爱心早餐’，地冥鬼谛的心情指数又嗖嗖嗖下滑了不少，他黑着一张俊脸大步往前走，全然不顾被落在后面的人觉。
       人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遭到地冥鬼谛的低气压攻击，只当是他昨晚没睡好有起床气，也随他去了。

        玉逍遥刚换好衣服下来，来到餐厅，人觉便把那份水果沙拉推到他面前：“来来来，快尝尝，这里面可都是我仔细挑选过的水果。”
        玉逍遥凑近嗅了嗅，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直冲鼻腔，他退后几步揪着喉咙用力咳嗽起来，眼尾泛红，间隙还指着那盘水果沙拉艰难地问：“你这里面……咳咳……都放了什么……”
       “啊？就榴莲啊，菠萝蜜啊，番石榴啊什么的……”人觉大概是看玉逍遥实在咳得太过辛苦，他踌躇了半晌，挑高了一边眉毛，又为难又疑惑地问道，“有那么难闻吗………”
      “何止是‘那么难闻’，简直是太太太太难闻了！”玉逍遥抚着胸口顺气，“而且臭味里面还混合着沙拉酱的香味，这个味道……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我觉得我也不用修仙了，多闻几次就可以早登极乐了。”
       人觉闻言脸色一变：“天迹好友切勿这样说，有损气运。”他又做了最后的挣扎，“其实它只是闻起来臭，吃起来还是很香的……”
     “不了不了不了……”玉逍遥连连摆手，一脸的敬谢不敏，他扶额叹气道，“人觉好友，你我二人在某些食物上的口味还真是……不那么相同。”
      “这……”
        人觉苦笑着叹气，转向他最后的希望——离他八丈远的地冥鬼谛，刚要说什么，却立即被噎了回去。
       “不用看我，刚才帮你端盘子我已经仁义至尽了。”
        地冥鬼谛皱着眉头坐得远远的，巴不得对那盘“爱心早餐”退避三舍。
        刚才脑子里全都在想玉逍遥，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嗅觉都要被熏失灵了。
       人觉默默收拾好自己被摔得稀碎稀碎的心，脸上还有风度地挂上微笑：“唉，没想到我的手艺竟招两位好友嫌弃至此，也罢，今早我特意嘱咐云海那边不用过来送早餐了，看来二位好友只好出去寻觅美食了。”
       地冥鬼谛早就想离开这儿了：“求之不得。”
      人觉咬牙：“地冥好友，多积口德才能福报多多哦。”
       地冥鬼谛轻笑一声，拉起玉逍遥：“走吧。”
       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恶业满身，若真说有什么福报，便是……
      玉逍遥看着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一丝莫名的波动从心里划过，他还尚未弄清那是什么，波动已转瞬即逝。
      他转向人觉有意安抚道：“人觉，那个沙拉不好吃我觉得可能是你放的水果的问题，不是你手艺的问题……”
      话音未落，玉逍遥便被地冥拉着化光飞出了窈窈之冥。
      掀起的气流扑了人觉一脸。
      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和地冥鬼谛做同修？
       ……人觉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曙光熹微，街市上却早已人声喧嚷，卖早点的小吃摊罗列两旁，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人世和平的繁华盛景跃然眼前。
      “啊……真好啊……”玉逍遥看着眼前繁华，感慨道，“百姓安居乐业，家庭美满幸福，这正是我等修仙之人应护之事。”
       地冥鬼谛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清楚地知道，人间再多的繁华，此生都与他无缘。
       他就仿佛是误入他乡的旅人，茫茫天地间，不知何处是故土。
       天下之大，无以为家。
     “叉烧包昨天吃太多了……今天吃点儿啥好呢……”玉逍遥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目光在道路两边的小吃摊上逡巡着，落在一个小摊上，眼睛一亮，指着那里转头问地冥鬼谛，“吃那个吧，怎么样？”
        地冥鬼谛顺着玉逍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头：“可以接受。”

        不久后，玉逍遥啃完了油条，又咕咚咕咚一口气干掉了碗里剩下的豆浆，长出一口气：“吃饱了就是舒服~”
        地冥鬼谛放下碗筷，掏出一张纸巾，矜持地擦擦嘴角。
        玉逍遥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菜单，嘴里不住嘀咕：“没想到这家店不仅卖早点，甜品也有这么多种类……突然想吃加餐了怎么办……”
      “这位客官，我们店里最近推出了新的甜品云朵厚片，要来一份尝尝吗？”老板看见玉逍遥在翻菜单，热情地上前推荐道。
      “哦？”玉逍遥一下来了精神，眼冒精光，声音洪亮“要！”
      “好嘞，您稍等。”
        云朵厚片很快端上了桌，松软香甜的面包上抹着果酱，香气扑鼻，只让人看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玉逍遥一脸陶醉：“好香啊……”
      “很香吧客官？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老板一脸骄傲，然后脸色又黯淡些许，“我们正在找代言人想把云朵厚片推广到其他地域，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玉逍遥闻言一愣，立即兴奋起来。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那个老板啊，其实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代言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近在眼前？谁啊？”老板一脸困惑。
     “我！我啊！”玉逍遥蹦起来凑到老板跟前指着自己。
     “你？”老板怀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玉逍遥一遍，摇摇头，“不行不行。公子你虽然气度不凡，但代言人可是需要名动四方的人才能担任，这样才能保证推销的广度，你不行的。”
       玉逍遥有些气闷，他不服气道：“我逍遥哥可是身负天命之人，就算现在还不算特别有名，但以后肯定是要声名远扬的！”
       他抽出纸笔来“唰唰唰”在上面写下几个字，递给老板：“喏，这是我们的名字，等我们以后出名了，你再给我们代言费也不迟。”玉逍遥笑嘻嘻道。

        辞别老板，玉逍遥心情甚好，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哼歌，地冥鬼谛瞅着他那股嘚瑟劲儿，无情地泼出一瓢冷水：“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以后一定能出名？”
      “拜托，凭逍遥哥英俊潇洒的外表和卓绝拔俗的能为，以后怎么可能不出名呢？而你，”玉逍遥拍拍地冥鬼谛的肩，“身为玄黄三乘之一，逍遥哥的好友好搭档，和我并列齐名，也一定会出名的！我们就是匡扶正义，铲除邪恶，最强无敌的天地不容组合！”说完后还兴味盎然地摆了个造型。
       天地不容……
       地冥鬼谛眼神一暗：“为何是天地不容？”
       玉逍遥没有料到，天地不容，在之后一语成谶。
     “那是因为要让一切大逆不道、罪孽深重的人事物天地不容，无所遁形呀。”玉逍遥比了个叉的手势。
       也罢。地冥鬼谛放弃理解玉逍遥的脑回路：“那你又把人觉置于何地？”
     “哦对，差点儿忘记他了。”玉逍遥苦恼地叹了口气，“他跟我的口味实在是严重不调和，方才纸上也没写他的名字，就这样吧。”
       得知那张纸上只有自己和玉逍遥的名字，地冥鬼谛心情明媚了许多，悄悄扬起嘴角。虽然知道这样很幼稚，但他还是忍不住因这一点小小的特别而喜悦。

       用过午饭，小憩了一会儿后，玉逍遥和人觉躺在庭院内晒太阳，地冥鬼谛独自坐在屋顶上拿着小刀刻木雕。玉逍遥晒太阳之前，也曾力邀过地冥鬼谛一起晒太阳，不过遭到了强烈拒绝。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晒太阳啊？晒日光浴好处很多的，可以增强体质预防骨质疏松。难道是怕晒黑？不过你戴着面具诶，是怕晒成‘阴阳脸’吗？你一身黑倒是挺吸热……”
      “废话真多。”地冥鬼谛不耐地把玉逍遥推出大门，“赶紧去晒你的太阳吧，老人家。”说罢便翻身上了屋顶。
        老人家玉逍遥：“……”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地冥鬼谛这人嘴这么毒呢？！
       “嘁！逍遥哥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般见识。”玉逍遥悻悻地看了眼屋顶，转身离开。
         回想完毕，地冥鬼谛不禁微笑。他看着手里那个缩小版的木雕玉逍遥，戳了戳它的脸颊。翻了个身侧躺在屋脊上，拿起木娃娃虚虚挡住远处的人觉，然后他的视野就被一大一小两个玉逍遥占据得满满当当。
       暮云叆叇，光影模糊间，玉逍遥的脸和木娃娃的脸叠合在一起，又溯逆着时光的洪流，和多年前的雪娃娃、小面人重合一处。
       玉逍遥啊……
       不，他不再是玉逍遥了，他已经是天迹了……
       放不下过去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已。
       空中忽然飞白片片，眸中悄然寂寞雪落。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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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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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是月色，是雪色，是唯一的人间绝色
       月溢银辉，夜色寒凉。
       虬枝盘曲的老树立于窈窈之冥的中庭，一身苍烟流云的仙人斜斜倚在高处的桂枝上，面容清冷，遗世独立。
       地冥鬼谛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凄迷月光洒下，玉逍遥宛如神祗般俊美的容颜不辨悲喜，雪气浮动，衣袂飘然，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御风而去。
       地冥鬼谛痴痴望着，内心突然一阵惶恐，生怕玉逍遥就会这样飞向天宫，忍不住拽住了他垂落的衣角。
       恰在此时，玉逍遥微叹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地冥鬼谛不及多想，伸手抱了玉逍遥满怀。二人四目相对，两厢惊愕，一时无言。
       万物阒寂，霜白莹润，遥月疏雪，色融天地，人间相映皎然。
       玉逍遥瞅着地冥鬼谛眨了眨眼：“那个……你先放我下来怎么样？”
       地冥鬼谛耳根红透，轻轻将玉逍遥放下，觉得自己似乎应有所解释，毕竟这举动太过逾越不合常理。他犹豫着开口：“咳……我担心你会摔倒……既然你无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地冥鬼谛先是小声地从唇边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然后迅速地补上后半句，话音甫落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甚至都没敢看玉逍遥一眼。
       背影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地冥鬼谛边走边觉面颊滚烫，羞恼懊悔接二连三从心底叫嚣着蹦跳出来。这个理由太过荒诞不经，玉逍遥乃是先天高人，怎会从树上摔落？若是旁人说来，拙劣得让他连拆穿都不屑。可它却是出于自己口中，这让地冥鬼谛实在无法淡然处之，但他也确实再想不出更加高明的借口。
       毕竟……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如此失态。
       地冥鬼谛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扶了一下额头，只想快点逃离玉逍遥身边，玉逍遥的反应他自觉无法面对。
        玉逍遥呆愣原地，难以置信，想他也是云海仙门首徒，岂会如此不堪？虽说他觉得地冥鬼谛反应过度，也为自己好像被人小瞧了而有些气闷，不过也从这之中觉出点地冥鬼谛的可爱来。
       这家伙……玉逍遥看着地冥鬼谛几息之间便远去好一段距离，看得出离开的愿望迫切。不是……究竟是谁更尴尬？他又无奈又觉得有点儿好笑，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玉逍遥大跨步赶上地冥鬼谛，笑言：“我说你啊，来了窈窈之冥后，咱们相识至今，我还从没见你比较主动地和我或者和人觉搭过话，偶尔有几句都是关于修炼的，反应冷淡的要死诶～就连今天关心人也这么别别扭扭的，我们是在修仙没错，但我们还没成功啊，还不是仙人呢，还需要吃喝玩乐啊。”他手一挥揽住地冥鬼谛的肩膀，笑逐颜开，“今天难得你有点儿人间烟火气儿，那不如趁着这大好月色陪我喝一杯吧。”
       地冥鬼谛尚不及思索该如何面对天迹，便被他一顿叨叨得头痛，又听他自顾自将自己套上酒友的角色，不禁无语片刻。可是，肩膀处的温暖和眼前人灿烂的笑脸，让他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半个“不”字。
       隔着面具，地冥鬼谛深深地望了玉逍遥一眼，看到的是近乎全然的真诚以及释放出的友善，他心尖微微颤动，启唇道：
     “好。”
        玉逍遥的笑容瞬间又亮了几分，毫无顾忌地露出一口白牙，向地冥鬼谛伸出大拇指：“够给面子！”
        地冥鬼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含着些可能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宠溺与包容。他知他已被不可捉摸的命运笼罩，他的心牵引着他迈出了无法预估的一步。
       可是……
       地冥鬼谛余光悄悄瞟向一旁的玉逍遥。
       他甘之如饴。

       桂影婆娑，玉轮清圆。几案旁，玉逍遥修长的指节捏着瓷杯，看到里面琥珀色的琼液微澜，天上银盘沐浴其中，轻轻一晃便是粼波荡漾。
       玉逍遥容色落寞，他凝视着杯中酒，声音低沉，问地冥鬼谛：“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地冥鬼谛看他一眼，侧过头去：“有。”
       玉逍遥苦涩一笑：“我也有重要的人，她是我的小妹玉箫。她是个好姑娘，活泼可爱，善良知礼，只是……天意弄人，今日是中秋，我却再也无法与她团聚，共赏这么美的月色了。”
       地冥鬼谛沉默，不可语人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是世间孤独客，一身寥落，无父母亲朋，无知交好友。像玉逍遥这样的血缘至亲之情，无法体会。他张了张唇，不知如何安慰。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叫……玉逍遥的，但是啊，看到那个玉字，我就会想起玉箫，心底便抑制不住悲伤上涌，所以我舍弃了玉字，改名神毓逍遥。”
        我知道。地冥鬼谛在心底叹气。既是如此，你舍弃了一个过往的名字，我便也陪你舍弃一个吧。
        只是，自己能够轻易舍弃那个过往的“玉逍遥”吗？
       “你呢……你那个重要的人，他还在吗？”玉逍遥忽然转头问他，眸底寂凉。
      “他还在。”地冥鬼谛长出口气，目光落在几案上，“我曾经和他有过约定，只不过，他失约了，再没回来。”
      “是吗……”玉逍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蹙眉，“那你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吗？”
       地冥鬼谛看了玉逍遥一眼，语气微嘲：“他活得很滋润。”
     “嗯？他现在还活着却没去赴你的约？那他真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坏家伙，下次你再见到他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一顿。”玉逍遥酒喝多了，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拳头还在空中乱挥一气。
       ……那你介意先把你自己揍一顿吗？
       地冥鬼谛看到玉逍遥眼神迷离，面色酡红，知道他醉了。他懒得和一个醉鬼理论，握紧拳，把心中这许多年的质问压了下去，任它在心底不甘的低鸣：
       当年你为何不告而别？
       不管当年原因是什么，其实现在这样，并非全无好处。
       至少不会再多一个人心痛。
       可是……自己真的情愿如此吗？
       地冥鬼谛找不到答案。
      “嗯？你说啥？”玉逍遥眯着眼凑近地冥鬼谛下颌，“我没听清。”
        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地冥鬼谛叹息：“你醉了，我扶你回去睡吧。”
       “我现在睡不着……”玉逍遥捂着头噘嘴。
       “……那你数羊吧。”
        玉逍遥捂着头往地冥鬼谛身上一靠：“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地冥鬼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玉逍遥竟乖乖数起了羊。他一时有些愣神，仿佛回到了他和玉逍遥捉迷藏的时候。
       但终究是回不去了。
       正当他黯然神伤之际，玉逍遥已经数到了十往后：“十五只羊……十六只羊……十七只羊……嗯……十七……好熟悉……”
       地冥鬼谛身体猛地一颤，僵在原地。
     “十七……记得等我回来……”玉逍遥无意识地喃喃，身体渐渐往下滑落。
       地冥鬼谛接住他，轻轻将他放在腿上。
      “你这个骗子，玉逍遥。”他苦笑，“你分明已忘了我，再也没回来……”
      “可是……”
       地冥鬼谛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玉逍遥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现在原谅你了。”
       碎雪从眼睫上簌簌抖落，化开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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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26樓發表於: 2020-04-05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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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暗潮
       长空湛碧，阳光丽好，早莺鸣木，新燕投林。
       正是人间好光景，暖风晴照晓云轻。
       窈窈之冥的一处竹林间的空地上，玉逍遥和地冥鬼谛你来我往，招式相递。
       玉逍遥并指为剑，以狂风般迅疾的速度朝地冥鬼谛门面攻来。地冥鬼谛侧身避过，握住玉逍遥手臂向前一拉，拍向他左肩。玉逍遥抬臂格挡，快速矮身出腿扫向地冥鬼谛下盘，地冥鬼谛后空翻踩在挺拔的竹节上，借势反弹，如流星急火从高处攻击玉逍遥，玉逍遥亦蓄力迎击，两人双掌相对，气劲轰然四爆，周遭竹节劈剥成片倒下，天地间响声雷动。
       可是双方对掌后仍没有收回攻势，仍僵持不下，眼见手掌相接处隐有光弧噼啪爆裂，威力不减，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同时将劲道打向一旁的竹林，声如山崩，裂石惊云，竹屑飞溅，烟尘弥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玉逍遥仰天，朗笑数声，他神采奕奕，眸光明亮，望着地冥鬼谛，“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今日这样畅快淋漓地比试一场，真是让我浑身通泰！”
       地冥鬼谛看着面色红润的玉逍遥，唇角不禁泛起淡淡微笑。
      “哎，不是我说，我觉得咱俩真挺有默契的。”玉逍遥自然地搭上地冥鬼谛的肩，“就刚才那一招，咱俩就想一块去了，这一击出去，就有撕空破竹之效。我说，不如就把我们这个合招起个名字，就叫‘天地无双’如何？”
       说罢，玉逍遥跳起来叉开腿，手臂平伸出去在身前画了半个圈儿，口中大喊：“天地无双！神鬼莫当！”
       听到“天地无双”四字，地冥鬼谛心情愉悦了不少，他两手交叉抱胸，斜睨玉逍遥一眼：“怎么这次不是天地不容了？”
      “唔……”玉逍遥挠挠脸，“我今天觉得天地无双更帅一点……”
      “啧啧啧……神毓逍遥，您老人家的心思还真是说变就变，果真是到更年期了吧？”地冥鬼谛毫不留情地开口嘲讽。
      “去你的，我这叫紧跟潮流，不断创新！这正说明了我有活力，有童心！我一点都不老好不好……”玉逍遥狠狠瞪了一下地冥鬼谛，然后又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眼神乱飘，“也就比你大个几百岁吧……”
      “呵。”地冥鬼谛冷漠脸，“嗯，你也就比我大个几十个几百岁吧，我尊称你一句‘老人家’，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你你你你你……”玉逍遥卡壳儿了半晌，最后干脆放弃挣扎，大大方方地认下，苦着脸抽抽噎噎，一手用不存在的手帕抹抹不存在的眼泪，一手颤抖地指着地冥鬼谛：“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我老人家命苦啊呜呜呜……”
      “玉逍遥！！！”地冥鬼谛额头青筋暴起，骨节捏得咔咔响，挥拳打向玉逍遥面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哎哎哎……是谁刚刚说我是老人家的？”玉逍遥边笑边躲，随即又反应过来，不怕死地接了一句，“诶，你刚刚说大几十个几百岁？不会吧……我知道你比我小，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小！照这样算，我都可以叫你宝宝了……”
      “玉逍遥。”地冥鬼谛奇异地平静下来，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你不用继续修仙飞升了。”
      “哈？那我怎么登上天界？”
      “我送你上天！！！！！————”

        人觉正在屋里看书，忽闻远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面前桌案上的茶水都溢出了一些，他微笑着叹气。
       今天的两位好友同样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呢。
       人觉目光落在书页上，轻勾唇角。
       他也不该落后。

       天色陡然转暗，黑云滚滚欲坠，似有风雷之音从密云深处泄露，竹林飒飒，鼠虫躁动。
      “哦？这天气还真是如娃娃的脸一般阴晴不定。”玉逍遥抬头看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哼。”地冥鬼谛方才追着玉逍遥绕了大半个山头，近乎将所过之处全炸了个满地狼藉，此时仍有几分余气未消，“怕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你没脸没皮的说辞了。”
      “去去去，现在没工夫跟你计较，眼瞅就要落雨了，还是找个山洞避一避吧。”玉逍遥摆摆手。
       二人寻到一处山洞，刚躲进去，瓢泼大雨顷刻倾盆而下，硕大的雨珠砸地成坑，一地泥泞。
       两人燃起一簇篝火，听着洞外雨声隆隆，盘膝对坐。
       玉逍遥托着腮，唉声叹气道：“真是天公不作美，练剑练得好好的突然就开始下雨……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好饿……”
他说着便向旁边歪倒，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地冥鬼谛挑眉看着他怼道：“玉逍遥，你说你天天除了睡就是吃，你还有什么其他更积极的作用吗？”
      “啊……也是。”玉逍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陶醉道，“逍遥哥大概也就只剩下好看这一个用处了。”
        地冥鬼谛瞟他一下，扭过头去：“没脸没皮。”
        说罢又偷偷垂眼望去：火光灼灼，青丝三千如墨瀑倾泄，飞扬入鬓的长眉下一双紫眸盈盈，如星灿然，如夜深邃，鼻骨挺立，唇瓣粉嫩丰润，似三月桃花沾露，不胜风情。
       ……若是能吻上一吻，是否能尝到初春第一枝桃花娇艳诱人的香甜？
       地冥鬼谛发觉自己有些痴了，赶紧拉回游移的思绪，不敢再看。
     “你脸好红诶，是洞里太热了吗？”
        玉逍遥好奇地凑近他，却被他挥手打开。地冥鬼谛眼神闪躲：“……是有些热，我起来走走。”
      “我也一起！”玉逍遥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划开大大的笑容，“话本里都说落难之人跳崖不死必有奇遇，不是遇到世外高人指点迷津，就是捡到天材地宝修炼秘笈，咱俩快在这个山洞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宝贝。”
        地冥鬼谛斜了玉逍遥一眼：“醒醒，天还没黑呢。”
      “我也没睡啊。”玉逍遥莫名其妙。
      “我是让你别做梦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也能让你幻想这么多，看来你是真的闲得无聊。”
      “切！你这个人真是无趣得要死，一点探索精神都没有！”
        拌了会儿嘴，地冥鬼谛若有所思地问玉逍遥：“……你平常是不是很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也不算吧……也就平常无聊时消遣看着玩玩儿的。”玉逍遥搔搔头。
       地冥鬼谛沉默，他又回忆起了从前与玉逍遥在藏书阁度过的日子，一时怅然。
       玉逍遥在洞里四处摸摸看看，在摸到一处石壁时，突然面上一喜：“这里有古怪！”
       地冥鬼谛蹙眉：“你当心些。”
      “能有啥大事儿嘛……”玉逍遥不以为意，把石壁那块凸起按了下去，他面前的石壁轰隆响动，向里凹陷下去，露出了其内的一方天地。
        ……居然真的被玉逍遥找到了。地冥鬼谛眼角抽搐。
      “哇哦！”玉逍遥兴奋地睁大眼，向地冥鬼谛一挑眉，“一起来看看？”
        地冥鬼谛皱着眉望了望洞口，又望了望玉逍遥，舒展眉头：“也罢，想来就这么个小石室也困不住你我二人，陪你一探又何妨？”
      “那是自然。”玉逍遥得意地晃晃脑袋，先发了一道气劲探了探路，见无甚异常，便抬腿迈了进去。
       石室并不大，一览无遗。三面都是摆满书的书架，中间地上铺了条毯子，上面摆一小案，案上的小盘中有些黑色物体，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嘛……”玉逍遥有些失望，“这难道只是间书房？”
        他随手从一侧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从头快速粗略地浏览到尾，啧了一声。
      “怎么了？”地冥鬼谛观玉逍遥神色，问道。
        玉逍遥先是叹了一口气，把书塞回书架：“这本书里记载了过去四大不同的功法门派互相攻讦倾轧，其中一个门派的首领城府深沉，机关算尽，想要一举统一四大门派。本来他经过一连串的排布诈死隐居幕后，已是稳操胜券，最后却反而被在他身边蛰伏多年伪装成亲近之人的仇人杀死，果然天道轮回有公理，多行不义必自毙！”玉逍遥拍手，“结局真是大快人心！”
       地冥鬼谛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自己日后恐怕就是玉逍遥口中的邪狡奸宄，到时……两人断不可能像现今这般以友相待，以诚交心。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向旁边别开脸。
       即使明知如此，他也希望那天可以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到来……
      “奇怪……难道这石室里放着的都是过往的门派历史？看这积灰的程度应是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莫不是以前的某个前辈在这儿自己记录自娱自乐吧……呃！”
       地冥鬼谛猛然回头：“玉逍遥！！！”
       书籍从手中滑落，玉逍遥痛苦地捂住额头，眉目死锁，唇齿间咯咯响，撑着书架慢慢蹲下来。
      “玉逍遥，你怎么了？”
        地冥鬼谛几步跑到玉逍遥身边扶住他，心中担忧惊惧不已。
      “冷……好冷……”
        玉逍遥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嘴唇不住哆嗦。地冥鬼谛咬牙，抓住他的手向他运功，灵力汇聚的暖流一遍遍冲刷过玉逍遥的身体，可他依然浑身瑟瑟发抖，症状没有丝毫缓解。
       怎么办……怎么办……
       冷汗从地冥鬼谛头上流下，他眼睫颤抖，一手紧紧攥着玉逍遥的手，一手把地上的书抓起来，探查后却并没发现问题，将灵力四散出去，发现这间石室没有可疑之处。那么，究竟是……
      “呀——”
        地冥鬼谛压抑地低吼，抬手发招轰塌半个石室，随即又赶紧撑起防护罩，将自己与玉逍遥罩起来。
      “玉逍遥……你绝不能出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地冥鬼谛将玉逍遥揽入怀里，嘴唇哆嗦着抵着他的额头。
       要是失去了光，影子又凭什么存在呢？
       失去玉逍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奉天……”
       地冥鬼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玉逍遥，他意识仍未清醒，但是颤抖有所缓解。他迷迷糊糊地低喃，向地冥鬼谛怀中靠过去：“奉天……我好冷……”
       ！！！
       地冥鬼谛一把掐住玉逍遥的脖子将他摁到地上，眸中怒火暴涨！
       不不不……地冥鬼谛牙根咬得发酸，克制地闭上眼。
       玉逍遥现在意识不清醒……
       玉逍遥与君奉天同出一门，师兄弟感情甚笃也是应当……
       玉逍遥不知道自己与他的过往……
       自己不应该……自己没有立场……
       玉逍遥……
       玉逍遥。
       玉逍遥！！！
       抑制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如愤怒的猛兽咆哮着疯狂撞击理智已经脆弱得摇摇欲坠的的牢笼。地冥鬼谛眼中清明渐失，夜空般沉凝的紫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暗阴郁如鬼火的森绿，发根处至发尾寸寸染上诡魅的橙红，原本紫色熔金的衣衫也换成了暗红长袍，似干涸的斑斑血迹，宛如在地狱冥河里染就，带着腥风血雨的邪煞之气。
      “玉逍遥啊……玉逍遥……”
        仿佛是过多的在意压制成了变质的执念，他那似乎是从喉咙最深处泄露出的声调显出不正常的，扭曲的欢愉。嫉妒无损那张容颜的美丽，他握住玉逍遥的手腕探查经脉，知道他已经没事，然后愉快地伏低身子，抬起玉逍遥的下巴，拇指狎呢地抚弄他的双唇，看着昏迷中的人蹙起的眉，低低笑出声。
       他炽热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描摹玉逍遥的脸庞，又向衣领里滑去，像是要用眼神爱抚眼前意识全无任人宰割的仙人。
      “我在这里你还想着别人，这可真让伤心啊……”
        他垂首，呼吸拍打在玉逍遥脸上，猩红的唇与玉逍遥的唇只有一线之隔。他双眼死死盯着玉逍遥，保持这个动作定了一会儿，又忽然轻笑起来。
       他的眸光转凉，最终克制而隐忍地吻在玉逍遥的唇角，脸上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永夜期待下一次光莅临的时刻～”
      “并发誓……再也不让光逃脱！”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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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0-04-05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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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浮生至味是清欢
     “神毓逍遥。”被玉逍遥拉到厨房的地冥鬼谛看着眼前的几大袋面粉，额头滑下道道黑线，“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窗外，雀鸟轻巧地跳上花枝，晃动了一窗光影零落满地。玉逍遥围着围裙，伸了个懒腰，颀长的身姿舒展开如白鹤照水。他咳嗽一声，打了个响指，声音轻快飞扬：“当然是要——做甜点啦！”
        ……做甜点？
        他果真是在窈窈之冥太清闲了。地冥鬼谛无奈地按按太阳穴。
       地冥鬼谛站在玉逍遥身后，目光悄悄描摹他那被围裙勒得越发明显的宛转腰线，喉结滚动，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看，正好觉君有事出门，不在窈窈之冥，咱俩还不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研究下怎么做云朵厚片？”玉逍遥扎起袖口，开始倒水揉面，“我之前特地跟那家店的老板要的。身为未来的美食代言人，自己怎么能不会做美食呢？这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难道要评鉴美食就一定得会做饭吗？地冥鬼谛懒得吐槽玉逍遥的逻辑。人觉昨天在他们回来后看望了玉逍遥，见无大碍，便称自己有事需要暂别一段时间，离开了窈窈之冥。现在只余他们二人，他也乐意陪玉逍遥倒腾这些小玩意儿，增加相处时间。
      “诶诶诶，你怎么不戴围裙，这样可是会把衣服弄脏的，而且也不太卫生，你还是戴上吧。”玉逍遥扭头看到地冥扎起袖子就准备上手，赶忙挡在他身前阻止了他。
       地冥鬼谛的视线落在搭在椅子边的那条围裙上，陷入了沉默。
        ……做甜点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他戴那种东西，实在是有点儿挑战他接受的极限。
        为了玉逍遥！忍了！
        地冥鬼谛深呼吸一口气，掐着眉心，抬手伸向围裙，围裙却被玉逍遥抢先一步拿到手，随即他欢快的声音响起来：“我帮你戴！”
      “你……”地冥鬼谛的惊讶还未成形脱口，玉逍遥已经抓起围裙往地冥鬼谛头上套去，地冥鬼谛闪避不及，偏了下头，围裙的带子将将卡在了他翅膀形状的头饰上。
      “哎呀……你这个头饰还真是麻烦……究竟是你自己弄的还是你弱冠时别人帮你弄的？这什么审美啊……”玉逍遥嘴里念念有词，见地冥鬼谛想闪躲，又把他的头扭正，好声气地哄道，“别动别动，马上就好啊。”
       玉逍遥艰难地抓捏着带子绕过地冥鬼谛嶙峋起伏如连绵山峦的头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成功地把围裙套在了地冥鬼谛头上，长舒一口气：“呼……真不容易。”
       地冥鬼谛垂着眼，身体无比僵硬。此时二人贴得极近，玉逍遥的呼吸尽数扑在他的面门，潮湿灼热，几乎要烫红他的面皮。他们身高由于血元造生的原因几乎分毫不差，玉逍遥只能垫着脚尖抻着手臂勉力让带子不勾到地冥鬼谛的头饰，整个人简直要靠到地冥鬼谛怀里，温热的躯体隔着衣物若有若无的摩挲触碰，烘暖随之传来，地冥鬼谛屏着气将喘息咽下，紧抠掌心，忍得甚是辛苦。
      “好了。”玉逍遥松开手，又矮下身环住地冥鬼谛的腰身，“还有后面的带子，再等一下啊。”
        毛茸茸的脑袋拱在胸前，地冥鬼谛额头冒汗，呼出一口气，将玉逍遥拉起来一把抱住，向后退了一步。
      “诶？！”玉逍遥惊呼出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冥鬼谛已松开了他。
      “怎……怎么了？”玉逍遥眨眨眼，奇怪地问。
      “……刚才你差点儿碰倒后面的架子。”地冥鬼谛平复了一下心绪，神色淡然，用冷静的外表掩饰不可告人的欲望和谎言。
     “哦，好吧，那谢啦。”玉逍遥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当自己今天过度敏感，“哎你的带子还没系好。”他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捉地冥鬼谛的围裙带。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地冥鬼谛侧身避过玉逍遥的手。
      “好吧，你速度点儿，不然咱们中午可要饿肚子了。”玉逍遥耸耸肩，没再强求。
      “你该不会……”地冥鬼谛叹气，“你说你学什么不好，非学人觉，且不说午饭吃甜点不合适，就能不能做出来还难说，玉逍遥啊，”他一脸促狭，戏谑地开口，“你对你的厨艺是哪儿来的迷之自信啊？”
      “嘁！”玉逍遥忿忿地捏起一小撮面粉扔向地冥鬼谛，“你一天不怼我是不是浑身不舒服啊？”
        两人离得近，地冥鬼谛不及防备，沾了满身白粉，顿时恼怒起来：“玉逍遥！”
      “略略略略略略——你咬我呀你咬我呀～”玉逍遥扮着鬼脸，向地冥鬼谛吐舌眨眼，摇头摆尾，好不挑衅。
       ……真怀念啊。
       意外地，地冥鬼谛并不生气，他凝视着面前扮相古怪的玉逍遥，记忆之河突然溯回到了那个田野春意盛，东风熏人意的山坡，还有他装在心上的人，他鲜活在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如今又真实地鲜活在此地此景，此时此刻。
       好像隙中驹久驰，石中火长燃，梦中身成真。
       就好像……自己真的可以，在这个现在与过去重叠之时，有所期许。
       意料之中的恼火和追打并没有出现，玉逍遥疑惑地歪了歪头，心中盘算：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大方了？这是不打算和他计较了吗？
       事实证明，地冥鬼谛并没有那么好心。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握拳的手摆到玉逍遥跟前，唇角带笑，眉眼弯弯：“猜猜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哇啊啊啊！！！”玉逍遥摸着下巴弯腰凑近，猝然被地冥鬼谛张开手掌挥了满脸面粉。
      “好啊你！今天不搞你我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玉逍遥把脸上的面粉抹下去，气得鼓起脸颊，抄起面粉袋捏一把面粉就向地冥鬼谛掷出无数个玉逍遥牌儿的粉尘飞弹。
      “……说得好像你的姓倒过来很难写似的。 ”
       地冥鬼谛一边躲一边给玉逍遥飞了个白眼。
      “地冥鬼谛！！！”
      “可惜带了个点儿。”
      “……你今天死定了！！！别跑！！！”
       地冥鬼谛看了一眼不远处眼睛瞪得溜圆，高声呼喊的玉逍遥，眼神柔软，微微一笑。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两人鸡飞狗跳地闹了一会儿，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粉尘漫天，这才气喘吁吁地暂时停战。
      “玉逍遥，你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有自知之明了。”地冥鬼谛瞅着玉逍遥，“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要浪费面粉，所以才买了这么多的吧？”
      “去去去，我还不是怕第一次做不好，这才多买些试验嘛……”玉逍遥心虚地挠挠脸。
      “哈。”地冥鬼谛看了他一眼，心情极好地勾起唇。
      “好了好了，材料都快浪费干净了，咱们还是赶紧做吧，不然一会儿可要饿肚子了。”玉逍遥皱着脸收拾起厨房。
      “哦，你不想出去吃大餐么？”地冥鬼谛忍不住逗弄玉逍遥。
      “你请客的话，我没意见。”
      “堂堂天迹，竟然如此小气。”
      “哼，我可是很穷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

        两人折腾了许久，玉逍遥满脸的期待在看到最后出炉的一盘“黑云厚片”后化为乌有，他垮下脸来，神色懊恼：“看来我是真的没什么做甜点的天赋啊……”
      “我看也是。”地冥鬼谛叹气。
      “那算了，咱们去捉鱼吃烤鱼吧！”玉逍遥顷刻从做甜点的失败中拔出来，双眼发光兴奋地提议道，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馋烤鱼已经很久啦嘿嘿嘿……”
       地冥鬼谛看着玉逍遥这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扶额：他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去上次咱们练功的竹林旁的那条小溪里，走！”玉逍遥一把拉起地冥鬼谛。
        爽风徐徐，水波荡漾，青竹摇翠，溪如弦弹。玉逍遥面带喜悦，弯腰拨弄溪水，露出痴笑：“大鱼我来啦！”
       他挽起裤脚，甩掉鞋子就踩进溪水里，凝神静气，抽出神谕看准机会向水里扎去，一发即中，一条两指长的鱼儿穿在神谕上不停扑棱，溅了玉逍遥一身水。
      “这鱼真过分，都要被吃了还这么嚣张。”玉逍遥把鱼从神谕上拔下来，扔给岸上的地冥鬼谛，“交给你了啊，让它待会儿去我肚子里闹腾吧。”
      “你……你用神谕扎鱼？”地冥鬼谛看着玉逍遥对神剑如此大不敬的行为，眼角抽搐。
      “有啥的嘛……反正它平时也没啥用。”玉逍遥无所谓地耸肩。
         ……很有道理无言以对。
        地冥鬼谛觉得他仿佛听见了神谕的哀鸣。
        还有他的神泣，那日与“鬼谛”的称号一同被父亲授予自己，据说和神谕是对剑。
        ……现在神谕已经被玉逍遥祸害了，他还是不要祸害神泣了。
       地冥鬼谛在心里叹息，任劳任怨地点起柴火，刮净鱼鳞，将鱼开膛清洗好，洒上盐面，削了木签穿上鱼，放在火上翻烤。
     “好香啊……我老远就闻到香味儿啦！”玉逍遥提溜了好几条鱼上岸，赤脚屈膝在火边坐下。
       地冥鬼谛看向玉逍遥，对方并没有放下裤脚，光滑的小腿和足裸露在外，水珠沿着优美的曲线淌下，又没入泥土消失不见。
       地冥鬼谛脸微红，赶紧把视线挪回烤鱼上，险险没把鱼烤焦。
       第一条鱼很快烤好了，他见玉逍遥眼巴巴地瞅着，眼神随着烤鱼晃动，好笑地把鱼递给他：“给，尝尝。”
      “谢啦！”玉逍遥开心地接过烤鱼，浓郁的香气钻进鼻子，勾得他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他有些急切地张嘴咬下，“……啊烫烫烫！！！”
      “怎么不小心些。”地冥鬼谛蹙眉，凑过去轻轻帮他吹了吹。
       随即，地冥鬼谛和玉逍遥俱是一愣，空气凝滞了瞬间，地冥鬼谛退回来，两颊微红。玉逍遥也错开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谢谢……我之后会小心的。”
      “嗯。”地冥鬼谛应了一声。
        沉默的氛围笼罩了两人，一顿烤鱼吃的食不知味，玉逍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嗯。”地冥鬼谛神色晦暗不明。
        果然自己还是太不谨慎了么……
        他的曙晨啊……

        明月朗耀，寒星烁烁。玉逍遥坐在屋顶上怀里抱着酒坛，朝下面的地冥鬼谛挥挥手：“来！”
        地冥鬼谛勾了勾唇，飞身翻上屋顶，坐在玉逍遥身旁：“去买酒了？看来你今天兴致很高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玉逍遥拍开酒封，潇洒地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地冥鬼谛托着腮向玉逍遥发起了灵魂拷问。
      “噗！”玉逍遥刚刚灌进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
      “你就不能不提这茬儿吗？”玉逍遥擦着下颌，幽怨地望着地冥鬼谛。
       地冥鬼谛轻轻笑了一声。
     “喝！”
       玉逍遥把酒坛递给地冥鬼谛。
       地冥鬼谛仰头喝了一口酒，微微诧异：“居然是上好的醉流霞？”
     “是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慷慨？”玉逍遥眉梢飞扬。
     “是啊，真难得。”地冥鬼谛勾唇。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玉逍遥夺过地冥鬼谛手里的酒坛，喝了一大口。
     “哦，不知道是什么忧思让你难忘。”地冥鬼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啊……奉天……小默云……还有……玉箫……嗝儿。”玉逍遥拿着酒坛，望着明月，身形摇摇晃晃。
       地冥鬼谛见状挑了挑眉：看来他在回来之前就喝了不少啊。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玉逍遥突然开嗓嚎了起来，在屋顶上转了个圈儿，载酒载歌。
      ……开始了对地冥鬼谛的精神污染。
      时而错词漏词。
     “……到最后，到后来……肛肠寸断——”
       ……地冥怀疑他的耳朵欺骗了他。
      时而声嘶力竭。
     “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
       ……佛祖说他不听。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我要——这变化乱迷浊————”
       时而抑扬顿挫。
     “还是不爱————还是氐惆哦哦哦哦哦————”
       地冥鬼谛神情恍惚，怀疑人生。
     “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这一棒昂——叫你灰飞烟烟——也诶安欸灭————”销魂的尾音无限压低，唱到嗓子发哑。
       玉逍遥此时已是醉眼迷离，面庞酡红，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他松开酒坛任它滚落屋檐碎落一地琼浆玉液，模仿最后的歌词扑向了地冥鬼谛。
      “慢点儿慢点儿。”地冥鬼谛扶住他，“你醉了，我送你回屋休息吧。”
      “唔……”玉逍遥先是整个人压在地冥鬼谛身上，然后慢慢地陷入了他的怀里，不开心地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我没醉……嗝儿。”
        地冥鬼谛经玉逍遥这一闹，心脏咚咚咚跳得异常剧烈，用力之猛仿佛要撞出胸腔。
       “我跟你讲……”玉逍遥扒拉着地冥鬼谛的脸，“我可是呃嗝儿……堂堂天迹，身负天命之人，怎么会说醉就醉……嗯呢？嘿嘿嘿……”
      “好好好你没醉。”看着怀里醉得东倒西歪软绵绵的玉逍遥，地冥鬼谛觉得自己心都快化了，他将玉逍遥垂在鬓边的发丝掖到耳后，口气放软，哄孩子一般，“可是现在太晚了，你该睡觉啦，去睡觉好不好？”
      “我不要！”玉逍遥噘起嘴，“我还不困……”
      “……”
        地冥鬼谛无言地摸摸玉逍遥的脸，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心绪翻涌起伏，眸色渐深，隐隐流露危险的气息。
      “等我的天命完成后……我就要和奉天、嗝儿，浪迹江湖，去看看这大千世界……还有小默云……他现在是云海仙门的掌门，走不开……我会记得每年回来看他……和玉箫……呃嗝儿……我要讲给她，各地的见闻……让她在那边，也不寂寞……”玉逍遥意识逐渐混沌，声音低了下去，眸子半阖半睁。
       地冥鬼谛指尖颤抖，感觉心口的温度凉了下去，忽然自嘲一笑。
       玉逍遥……你的未来把每个人都安排好了，可是，我在哪儿呢……
     “你、你呢？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啊？”玉逍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瞅着地冥鬼谛。
        地冥鬼谛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梳理着玉逍遥的发丝，缓缓说道：“我希望你的未来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抬起玉逍遥的下巴，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声音低沉，吐出埋在心底的情深意重：“我希望我的未来……是有你相伴的未来。”
       银月如钩，牵愁动恨。地冥鬼谛怀抱着沉沉睡去的玉逍遥，眸光落在远方，比夜色更寒凉。
       良人良夜，后不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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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0-04-05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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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萧萧夜月愁

      “三带一。”
      “不要”
      “过。”
      “王炸！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人觉无奈地笑笑，把手里剩余的牌扔出去：“天迹啊，你怎么最后才出王牌呀？”
      “我这不是留后手嘛，以防你们手里还有别的大牌。”玉逍遥眨眨眼。
      “都到最后了还能有什么大牌……”人觉小声嘀咕，又转向地冥鬼谛，“还有你，地冥，到底谁才是地主啊？谁才是你的战友啊？”人觉悲愤无比地咣咣咣拍着桌子，“怎么你什么大招都冲我来啊！”
       地冥鬼谛看了人觉一眼，满面具的不置可否高深莫测：“哦，大概是因为你太晃眼了吧。”
      “……”
        不过说来也是，自从他回来之后，人觉一直觉得自己夹在两个人中间格格不入，地冥和天迹之间有种他插不进去的古怪氛围。人觉若有所思，看了看自己一身灿金的长袍，苦笑一声。
        ……他果然还是太亮了吧。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人觉在心里叹息，站起身向玉逍遥和地冥鬼谛告辞：“我先去看看习烟儿，二位，请。”
       习烟儿是人觉此次外出收养的小童，发红似火，脸黑如碳，喜食烟气。在他到来后，窈窈之冥的三餐一直都是他负责。对于习烟儿手艺的评价，某玉姓人氏只想埋头啃碗顾不上说话。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习烟儿饭做的怎么样了。”玉逍遥一跃而起，蹦到人觉身边，目光炯炯有神，又眯起眼陶醉地吸了吸鼻子，“嗯～我觉得我好像已经闻到香味儿了。”
        地冥鬼谛见玉逍遥这样，迅速收拾好散落桌面的纸牌：“我也一起去。”
       “……”
        人觉暗自磨牙：还让不让人清净一会儿了？！他不由开口：“地冥好友，你……”
      “嗯，我也饿了。”地冥鬼谛面不改色地撒谎。
      “地冥好友，我记得你平时胃口没这么大呀。”人觉堪堪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哦，跟某人在一起久了，被传染了。”地冥鬼谛意有所指地瞄了眼玉逍遥。
      “喂喂喂！什么叫我传染的你啊，明明是你自己也想吃习烟儿做的美食了吧。”玉逍遥不高兴地嚷嚷。
      “不是吗？我以前可从没这样过。”
      “你……”
       人觉此时无比地不想和两位同修说话，黑着脸大步向前走并送给他们一个如风的背影。
       三人行，必有我尸焉。
       ……古人诚不我欺。
       人觉在心里绝望地想。

       用过午饭，玉逍遥突然接到飞信。他接住信封打开细细读了，看向地冥鬼谛：“是玄尊传信，让我们去一个村庄处理那里突发的疫病。”
       地冥颔首：“嗯，咱们这就出发吧。”
       人觉刚想说什么，他的飞信就到了，他苦笑着拆开：“看来，连我也有事了。”
     “咱们这就分头行动吧。”玉逍遥屈指敲敲桌子，又好奇道，“人觉，话说你的任务是什么呀？”
     “这嘛……玄尊让我保密，我可不能告诉你们。”人觉笑笑。
     “哼，那算了。”玉逍遥傲娇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开，“我忙去了，再见！”
      “请。”地冥鬼谛撂下一字，紧随玉逍遥而去。
      “……又剩我一个。”人觉长长叹气，“三人行，我不配有姓名。”旋即化光离去，直奔云海仙门某地。

       昏暗的密室，人觉躬身行礼。
     “可有什么异常？”
       光线遁匿之处，一个模糊人影沉声问道。
     “自从上次后，暂时还未出现异常。”
     “嗯，此次他们去村庄调查疫病，密切注意情况。”
     “是。”

       地冥鬼谛和玉逍遥御剑赶往玄尊信中所指的村庄，地冥鬼谛见玉逍遥面色凝重，问道：“你很紧张？”
     “嗯，师尊信中说情况不太乐观。”玉逍遥蹙眉，呼出一口气，“这是师尊交给我的任务，我不想让他失望。”
     “是交给我们的任务。”地冥鬼谛纠正道，“我想集你我二人之力，一个小小疫病，应不足为惧。”他拍上玉逍遥的肩，“你不必太担心。”
      “好。”玉逍遥看向地冥鬼谛，脸上勾起笑容，“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字，传递的却是真挚的信任。地冥鬼谛心中一动，胸口暖热。
        到达村庄，甫一落地，浓重的腥臭之气便扑面而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人，也是拖着放着尸体的板车，压抑着低泣，匆匆而过。
       见有外人来，拖着板车的一个妇人立即警惕起来，瞪视着他们：“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这位大婶，我们是云海仙门的人，来帮忙处理疫病的。”玉逍遥顶着一张俊脸毫无压力地装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是云海仙门的人？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救了！”那名妇人听完玉逍遥的话，神情瞬间激动起来，她扑滚到玉逍遥跟前，想去拽他的衣角，“仙长，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啊！”
       地冥鬼谛在妇人扑过来的那一刻眼就眯了起来，迅速拉着玉逍遥后退几步，伸长手臂挡在他身前，语气不善地冷冷开口：“麻烦保持距离，我们是来治病的，不是来陪命的！”
       那妇人似是被吓到了，面色惶惶，瑟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都把人家吓到了。”玉逍遥不满地把地冥鬼谛的手臂扒拉下去，又面带微笑地问跌坐在地的妇人：“大婶，请问村长何在？烦请您带路让我们一见村长，这样我们也好了解情况。”
      “好、好。”妇人哆嗦着站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地冥鬼谛和玉逍遥见过了村长，又到村庄各地探查了一番后，日已西斜。二人便回到村长为他们准备的暂时下榻之处。
       玉逍遥一回到住处就往床上一倒：“累死我了。”
       地冥鬼谛在桌边坐下，看着燃烧的蜡烛思索。
     “一无所获。”玉逍遥头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在一个月前突然开始出现疫病，此前也没有任何征兆。这个村庄地处深山，环境封闭，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通过那条颇为陡峭的小路下山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大部分时候都是自给自足，最近也没有什么村外人到这儿来，村民带回来的货物也都正常。你说，”玉逍遥盘腿坐起来，苦恼地皱着眉托着下巴，“这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不清楚。”地冥鬼谛盯着蜡烛，“今天咱们去各处看了看，可是根本全无异样。无论如何，像他们现在这样肯定不行，明天得把得病的人都聚集在一处隔离起来，尸体也收归一处焚烧处理。”
     “嗯。明天我就下山去请名医来为他们诊治。哦，还有把咱们带来的药也都拿出来看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玉逍遥点点头。
     “好啦，现在先放松一下吧。”他又躺倒，从怀里掏出一小段红绳绕在手指上，“再想下去，我脑子都要炸了。”
     “这是何物？”地冥鬼谛走近，看着玉逍遥手里的红绳奇怪地问，“你从何处得来的？”
     “喏，从那边的梳妆台上找的。”玉逍遥嘴朝着对面的梳妆台努了努。
     “你……”地冥鬼谛皱眉，“这个村庄疫病蔓延，你就……”
     “好啦，啰嗦啊。”玉逍遥翻着眼撇嘴道，“村长不是说了这家一个月前搬走了，所以才把咱们安置在这里的么？那说明这里的东西都没问题，你不要过分谨慎啦。”
      “……好吧。”地冥鬼谛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有些多心了，便松了口。
       毕竟是玉逍遥……他无法不多心。
       那边玉逍遥已经把红绳两端系成一个结，然后穿在手上翻了几下，仰视着地冥鬼谛，歪歪头：“翻花绳，来玩儿吗？”
      “……”
        见地冥鬼谛一脸复杂的表情，玉逍遥不开心地拍了下床：“喂喂，别这么看着我，这是玉箫小时候非拉着我陪她玩儿的。作为一个爱妹妹的好兄长，我当然只能奉陪啦。”
       话一脱口他先愣住了，然后垂头苦涩地笑了笑：“……可惜我现在再也不能陪她玩儿了。”
       地冥鬼谛知道玉逍遥又想起伤心事了。他果断地在他床边坐下：“怎么玩儿？”
      “哦，我教你，你要先这样……”玉逍遥被转移了注意力，聚精会神地指导地冥鬼谛，指间红绳飞舞，“这样是渔网，这样是面条……”
       地冥鬼谛深深地注视着玉逍遥认真的脸，看他乌密的长睫上下翩跹煽动，仿佛挠在手心，痒在心底。
     “……记住了吗？”玉逍遥抬眼，地冥鬼谛赶紧含糊地嗯了一声，其实半点没听进去。
     “嗯，那我准备好了，你来吧。”玉逍遥把手举起来。
       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的冥鬼谛盯着眼前的这个小玩意儿却犯了难。他迟疑地伸手，抓住四根绳子，向下一翻。
       刚才隐约瞟到两眼，应该是这样的吧……
       玉逍遥看完地冥鬼谛的动作，挑高眉，小指交叉勾住两条绳子向外翻过来。
       蒙对了？！呃……地冥鬼谛还来不及高兴，又开始犯愁。现在绳子的形态有些别扭，他刚才没仔细看，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地冥鬼谛不愿向玉逍遥认输，只好硬着头皮胡乱捏住几条绳子翻了一下，结果绳子全部乱七八糟地绕在了手上。
      “嘶——”玉逍遥抽了口气，“你怎么也栽到这儿了？像当初的我一样。嗯，看来确实是这里太难，不是我太笨。别动啊，我给你解一下。”玉逍遥有些小开心。
        他左右看看，蹙着眉研究了一下，然后手指费力地勾着红绳想把地冥鬼谛的手解放出来。由于他侧躺着，很不好使力，于是用了些力气拽了一下绳子：“你过来点啦。”
       谁想地冥鬼谛全无防备，被玉逍遥这么一拽，半个身子直接扑到床上，和玉逍遥四目相对。
       玉逍遥瞪大眼，呆了一会儿，低垂眼睑，想把手指抽回来，被地冥鬼谛一把拢住。
       玉逍遥惊讶地看向地冥鬼谛，看到了隐藏在面具后的那双眼眸光灼灼，几乎让他生出被烫伤的错觉。他赶紧侧过头，耳根泛红地咳嗽了一声：“咳，你别这样，不然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意思的。虽然我知道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魅力之大无论男女老少都不能抗拒……”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随即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地冥鬼谛松开手，收回目光，把那些不见天日的眷恋情愫重新埋归坟墓，让他们继续在潮湿的黑暗里枯萎、腐烂。
       ……和暗暗滋长。
       红绳缠住二人手指之时，他多希望这是月老的红线，缠住的是命定的有缘人。他又多希望这是牢不可破的捆仙索，既是捆在了一起，就再也不能分开。
       可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奢念与妄想，是比镜中花水中月更虚幻的存在。玉逍遥干净澄澈，是仙宫中不染凡尘的仙人，是皎月无暇，是流云玉墨，俗世之人，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更何况，自己早已满身罪孽，身堕无间。
       地冥鬼谛起身，来到另一张床榻上背对玉逍遥躺下：“明天还有很多事，睡吧。”
       玉逍遥狐疑地看着地冥鬼谛的背影，怀疑他是不是也被病人传染得不正常了，还是说，他一时兴起对他恶作剧？这不是他平时的作风呀……还是说……
     “不管了不管了，睡觉！”玉逍遥用力甩甩脑子，像是要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都甩出去，然后拿被子蒙住头。
       更漏滴清宵，细细一夜长。
       人难寐，卧无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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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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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29樓發表於: 2020-04-05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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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同修情尽，分道扬镳

       第二日，经过二人商量，地冥鬼谛下山请名医上山诊治，玉逍遥则留下翻看从云海仙门带来的医术药籍以及带来的药品，看是否有用的上的东西。
       地冥鬼谛临行前，玉逍遥特意嘱咐他：“你对人家大夫恭敬点，可千万别绑成一串带上来。”
       地冥鬼谛望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知道了，念念叨叨的老人家。”
      “你！”玉逍遥瞪着他，作势欲打，地冥鬼谛闪身避过，一转头化光离去。
      “切！”玉逍遥没劲地拍拍衣摆，冲着地冥鬼谛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逍遥哥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
        地冥鬼谛一下山就直奔一家医馆而去。柜台后的老大夫看着他，脸上的笑还未堆起就被他打断，地冥鬼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开门见山毫不客气：“某处山庄爆发疫病，你过去看一下。”
       老大夫见他气势逼人来者不善，也顾不得管他恶劣的态度，擦擦额角冷汗，陪笑道：“在下医术浅薄，怕是治不好这疫病……”
       地冥鬼谛面无表情，把一锭金子拍在案上。
       老大夫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都说医者仁心，救世济人乃是本分……只是老夫……”
       地冥鬼谛轻轻地把金子按进了桌子里。
     “……老夫纵使年事已高，也不失悲天悯人之心，愿尽力救助……”
       地冥鬼谛懒得听他废话，抓住他的肩膀，两人就凭空消失在医馆。
       店里小学徒们的下巴掉了一地。
       地冥鬼谛动作迅速，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带着十几位大夫上了山。玉逍遥甫出得房门，一见这阵仗，大为吃惊。他以眼神询问地冥鬼谛：你是不是直接把人绑上山的？
       地冥鬼谛不言不语，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对着玉逍遥晃了晃。
       玉逍遥倒抽了口凉气，看直了眼：“你居然那——么有钱！那你当时还让我请你喝酒？不行不行，回去以后你必须请回来。”
      “回去再说。”地冥鬼谛好整以暇地把金子收起来，看到玉逍遥的眼神恨不得随着金子钻进他的袖口，扬起唇角。
       直到再也看不见金子，玉逍遥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地冥鬼谛身上扯下来，悻悻地撇撇嘴，把那些大夫请进屋，微笑道：“想必诸位在路上已经大致听说了这里的情况？诊治疫病就有劳诸位了。”
       其中一个人畏惧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地冥鬼谛，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们不是很清楚……他什么也没说……”
       ……
       玉逍遥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望向地冥鬼谛，地冥鬼谛一面具的理所应当回望他。
        玉逍遥痛苦地扶额。
        好吧，本来也没指望他。
        他朝向那群像小羊羔一样挤在一起脸色惶然仿佛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的大夫，深吸一口气，安抚道：“诸位不必忧心，我会告知你们情况并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那就拜托仙长了。”
        还好不是跟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煞神在一起。
        一路饱经地冥鬼谛低气压折磨的众人看着玉逍遥热泪盈眶。

       状况持续恶化。
       玉逍遥四处奔走，焦头烂额，可是疫病的蔓延丝毫没有得到控制。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村庄的道路旁尸体堆积如山，浓郁的尸臭在空气中弥漫扩散，令人窒息作呕。妇女孩童的哭声日夜不绝，村庄里的氛围压抑而逼仄，绝望到让人透不过气。
       死神的披风投下阴影遮天蔽日，笼罩了整座山庄。死亡的深渊凝视着每一个尚在苟延残喘，惶恐终日的生命，发出了桀桀坏笑。
       他喁喁细语，残忍而愉悦。
       玉逍遥听见他说。
       你谁都救不了。
      “闭嘴！”
       玉逍遥一剑划过，眼前又是那天初见的妇人向他扑过来，声音凄厉：“仙长，救救我们啊！”
      “我……”
        玉逍遥睁大眼，还未回应什么，那妇人突然摔倒在地，再爬起来时，七窍皆流血，歇斯底里，疯狂地扑挠他：“都是你！！！是你太没用，才害死了我……”
      “我不是……”
        玉逍遥恐惧地向后闪避，眼前一晃，又是那些大夫脸泛青白，血流满面，面目狰狞，走尸似的蹦跳着逼近他：“你不是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却死的如此凄惨？！都是你这个骗子害得！还我们命来！”
      “不是的……我……”
        玉逍遥无助地摇头，忽然一脚踩空，向下坠去——
      “啊——”
      “神毓逍遥？神毓逍遥？”
        玉逍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他惊魂不定地大口喘息着，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慢慢挪动目光，看到地冥鬼谛坐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玉逍遥吞咽一下口水，努力平缓过快的心跳，勉强对地冥鬼谛挤出一个笑脸，“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真抱歉，吵到你了。”
       地冥鬼谛皱眉，他绝不相信玉逍遥口中的“没事”。月光斜移入户，地冥鬼谛望着玉逍遥惨白的面色，心口揪疼。他多想抚摸他的面庞，揽他入怀安慰，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攥紧了手指。
      “无妨，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地冥鬼谛知玉逍遥不欲让人担忧，于是他躺了回去，盯着窗外，“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
       轻声的回应从背后传来，透出遮掩不住的疲惫感。
       地冥鬼谛眸子暗了暗，一个念头转过，然后闭上了眼。

       玉逍遥的精神状况自那晚之后一直不好，常常会在与别人谈论时愣神。地冥鬼谛忧心如焚，却也探查不出是何原因。本想让他先回去，可玉逍遥固执地不肯走。地冥鬼谛只好白日里近乎片刻不离地看顾他，晚上为他燃起安神香，看着他沉沉睡去后，自己才敢合眼。
       这天，一个大夫提出要去看一看尸体，地冥鬼谛本不欲离开，奈何玉逍遥非常坚持，他只好陪同大夫前往。
       之前的尸体地冥鬼谛只做了焚烧处理，并未细看，这次随大夫前来观察，看到尸体耳后一个不起眼的印记，登时心惊如晴空霹雳。
      “……”
       地冥鬼谛死死盯着那个印记，痛苦地闭目，心却放松下来。
       再查下去也是枉然。
       不过又是一次试探而已。
       还是想想该如何给出满意的答复吧。
       他转身离开。

       地冥鬼谛并未为难太久。
       因为玉逍遥帮他做出了抉择。
       又一个夜晚，眼见安神香消耗殆尽，地冥鬼谛外出寻找安神草，而待他归来时，迎接他的，是人间地狱。
       仙姿飒沓的仙人现在已化为残暴恶鬼，玉逍遥衣袂飘飘，半个身子尽染血红，他立在月光下，宛如踏过三途冥河一路杀伐至此的玉面修罗，危险美丽得令人惊心动魄。
       猩红温热的血液顺着神谕剑流畅优美的剑身点滴滑落，在地上绽出一朵朵妖冶艳丽的冥日之花。玉逍遥侧头向地冥鬼谛望来，神色冰冷，眼神空洞，一如高高在上的神祗，漠然俯视着人间蝼蚁。
       四周是烟尘腾扬，烽火漫天，地上是鲜血如河，修罗伫立。
       地冥鬼谛震惊片刻，皱起眉，默默攥紧了拳。
       绝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件事！
       入魔的玉逍遥转过身，眸中赤光一闪而过，举起神谕剑就向地冥鬼谛刺来！
     “呃！”
       地冥鬼谛立刻召出神泣，咬牙挡下这一击！
       好强！玉逍遥不愧是仙门首徒，资质卓绝，剑法超凡，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入魔状态，暴力更甚从前。
       如此也好。地冥鬼谛灼灼注视着玉逍遥，眼底炽热战意一路攀升，裹挟着过往的嫉妒，憎恨，与现在的思慕，和占有欲，惊涛骇浪般席卷了他的心神。
       玉逍遥，就让我们真真正正的对决一次吧！作为你的血元造生，作为你的“影”，我唯有活赢过你，我才能拥有我自己！
       暴乱的刀光剑影有如狂风过境横扫整个村庄，苍白的弯月嵌在深蓝苍穹之上，于这片哀怨深切的厚土洒下惨淡的光辉，似悼似挽，似泣似叹。

       东天曙光一线渐隐渐显，玉逍遥在露气微凉的晨风中醒来，他摇摇头，按住作痛的太阳穴坐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山坡野地。地冥鬼谛的身影背对着他立在一旁，像是在看着山下的方向。
       玉逍遥忍着身体关节的酸滞无力，站起来，走到地冥鬼谛身边：“地冥，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山庄里吗？”
       地冥鬼谛没说话，玉逍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山下，瞬间僵硬，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山下火海烈烈，随风长势更盛。高温的火舌炙烤着大地，吞噬着房屋，和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田地与尸体一同焚烧，黑气冲天而起，仿佛巨大墨笔恣意涂抹着天空，又好像汇聚的亡魂不甘地哀嚎悲鸣。而在这中间，更有数条剑影迅疾往来，宛如死神的镰刀收割人命，毫不留情。外围更有剑网围住整个村庄，防止任何一个漏网之鱼逃离。
       火光漫天，映红天日。本该是温暖美丽的晨曦，也染上了血腥之气。
       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玉逍遥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跪倒在地。
       他闭眼，面色惨白，攥着拳的骨节捏得咔咔响。他睁目，怒视地冥鬼谛，一字一顿，用力至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地冥鬼谛漠然回望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冷意：“我仔细思考过了，你我之前处理的手段，都太过温和了！只有如此，方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最佳选择！”
      “地冥鬼谛！”玉逍遥难以置信，震惊过后便是滔天怒意！
      “我竟从未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如此草率行事，轻易罔顾他人性命！”玉逍遥拔出神谕，剑指地冥鬼谛，深沉的痛楚愤恨充斥眼底。
       地冥鬼谛望他一眼，露出轻蔑的笑容，继而仰头，疯狂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毓逍遥，你真是天真的可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讥讽与傲慢如锋利的刀刃割裂地冥鬼谛的嘴角，划开一个残忍无比的扭曲快慰的笑。
      “你这个疯子！”玉逍遥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之前温柔如斯，现在却残暴至此。
        他藏得太好了……终究是自己错看……才葬送了这个村庄。
       玉逍遥懊悔不已，拿剑的手不停颤抖，他死死盯着地冥鬼谛，杀意猛涨，一剑攻来，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格开。
      “省点儿力气吧，待会儿下面的残局你还得收拾呢。”地冥鬼谛漫不经心地向下瞥了一眼，口气轻松。他将一封信拍在玉逍遥胸前：“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报给玄尊了。这是他的回信，他认同任务完成。”
      “师尊……”玉逍遥拿着信，不可置信地喃喃。
      “而你、我与人觉的同修任务现在也已完成了。神毓逍遥……”地冥鬼谛深深看了玉逍遥一眼，“我很期待我们下次再会。”
     “你……”玉逍遥恨恨地盯着他。
       地冥鬼谛嗤笑一声，化光离去。
       玉逍遥望着山下的火海，颓然跌跪在地。

       地冥鬼谛向远方飞去，想到玉逍遥刚才恨怒交加，又暗含痛惜的眼神，心中异常欢喜愉快。
      看到他的绝望，他就忍不住兴奋得指尖颤抖。
      然后又感到隐隐的难过和失落。
     “玉逍遥啊……”
       地冥鬼谛意味不明地扯了下脸，也不知自己想做何表情，又该做何表情，无奈只好低低一叹。
     “你注定是我命中的劫数啊……”
       尾音逸散在空中，那个人，注定什么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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