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如意緣-南風拂柳遞暗香，3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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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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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09-05-19 14: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作者大大加油阿~
很喜歡您筆下的曲月

頂端

法寧

文能任事，武能退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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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21樓發表於: 2009-05-25 01: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如意緣（十二）

如意緣（十二）

吉祥簃的屋內小廳，石板地上疊了不少的紙張，几櫃上也擺放許多書冊。

月靈犀讓僕人搬來幾張木桌拼成一張大桌，自己則坐在桌邊埋首翻閱書冊，不時提筆沾墨抄寫字句在舖平的棉紙上。嶄新的棉紙卷堆在桌上一角，抄寫待乾的紙張則放在桌上或地上。

重陽過後，她的父親將陸續構思好的教學綱要羅列出，其中包含選文重刊的講義。似乎是評估她能夠做這些事，所以便要她將提到的文章自原典籍中揀出，重新鈔成一份完整的講義，再送去大街上那間書舖刊印。

事實上太史侯為了刊印書冊，同那間書舖的老板爭執過數次。身為女婿的曲懷觴提出兩項建議，一者是緊鑼密鼓地盯書舖的刊刻情況，畢竟在這小鎮子裡刊書的機會不多，有人願意交託他們刻書，書板之後還能再用；二者便是將鈔好的講義送到鄰城，讓儒門接手去刊刻，可以確保刻書品質，但這分講義必須掛上儒門的名號，能夠流通在儒門之內。

太史侯聽聞可能需仰賴儒門，濃眉當下便皺了起來。曲懷觴與月靈犀以為老人家是介懷與儒門龍首之間的嫌隙，但太史侯卻搖首解釋，他仍在試驗那份講義是否足以教學用，若儒門同時拿去刊行並流通在儒門課堂之內，他想修改也無法及時通知。

過去在學海無涯之內，更動課綱是一部之內執令與師首共同協調之事，如今能夠搭上幾句的僅月靈犀一人，再者父女二人的認知差異頗大，太史侯最終決定自己擬了就算數，女兒若有意見便自行再擬補充的，總之先行試了再說。

王記書舖刊印的書籍，太史侯挑剔品質不佳，刺中書舖老板的痛處。那書舖半是自印半是自鄰城購書而來，這興祥縣讀書風度不盛，幾條大街上也就這間書舖，賣文房墨寶的店鋪還比書舖多，也甚奇怪。

最後決議仍交王記書舖刊印，但要常常去盯刻版的情況。因此偶時是太史侯親自去，又或月靈犀帶著侍女去書舖檢視。時序進入十月，曲懷觴經營的小商行更加忙碌，能夠幫上書院的地方不多。太史侯也清楚書院的許多開銷幾乎是曲懷觴擔起來的，而他太久沒返家，也無太多錢財在身。當年雙親留給他的遺產是一塊地，在他初任執令有動念想賣地時，便知恐怕家中情況非是自己所想。與親人情分淡薄，又已過了數十年了，便當作與家裡緣盡。

月靈犀搖動筆桿的速度變慢，她一雙溫和潤澤的眸子微微瞇起，執筆的手慢吞吞地將筆擱在架上，雙手交疊於膝上，不自覺地點頭打起瞌睡。

秋末的風涼爽，吹入吉祥簃的屋窗內；她輕輕點頭，睡得有些迷糊，直待手臂被人輕拍，她才驚醒。

「靈犀，若累了就回房去睡，這些東西也不必急著鈔。」曲懷觴滿臉擔憂，脣角掛著溫柔的微笑。

月靈犀以袖掩嘴打了個呵欠，搖首拒絕道：「不行，這是今日該完成的部分，明日午後我得去書舖看書板刻得如何，稍有耽擱，進度就緩了。」

雖想勸阻，但轉念一想，曲懷觴便改換話題，逕自拉了張未被書冊或紙張侵佔的凳子落坐。

「這段時間我需離開書院，有時兩三日不在，讓妳一人做這些雜事，是否太勞累了？或者我讓蘅蕪留下來幫妳？」

他到別的城鎮與合夥人商議時，皆會帶著蘅蕪去見習，同時也要巡察幾間店舖的情況。很快就要過年了，待收的帳逐漸結算，也好斟酌明年要做的買賣。

「懷觴，你自己東奔西跑的，比我更需要照顧，讓蘅蕪陪伴你較好。」月靈犀微笑婉拒，雙眼打量有些風塵僕僕勞累感的曲懷觴，柳眉微蹙。「你看來也很累，是商行裡出了何事？」

「不算出事，而是生意做得不錯，所以雜事增多。」他苦笑道，隨手拿起一張墨漬已乾的棉紙，打量上頭鈔寫的文字。「全是正楷，妳可累壞了。」

月靈犀輕嘆氣。「王記書舖的刻字工水準不佳，不以正楷寫，他們會刻出一些啼笑皆非的字。幸好有去盯，上回初刷印的書板便找出不少錯字，又讓他們再去校改。還是用正楷仔細地鈔寫，至少他們照著刻，不會漏掉筆劃或者直接改字。」

想起他早晨去流雲榭向岳父請安時，那廳裡的情況只比吉祥簃這兒好些，顯然岳父也是花不少心思鈔書，還得做其他書院的事務，例如祭祀、管理開銷庶務等，不得不說這對父女做事斟酌起來還挺像的。

曲懷觴暗忖，書院裡真正能協助書院事務運行的人手太少，雖然雇請一些僕傭，但只能維持書院內庶務的運作，就和一般大戶人家差不多；但若說到讀書識字甚至能夠鈔書體會的人，連五人都沒有。

是否該再找些人來幫忙？

「懷觴，你先回房去歇會兒吧，過幾日你似乎又要出門，不照顧好身子怎行？」月靈犀起身踱至曲懷觴身後，纖美十指輕搭在曲懷觴雙肩上。

「妳比我更需要休息。」曲懷觴皺了皺眉，側首回視妻子，忍不住又問：「靈犀，我瞧妳最近常鈔書鈔得睡著，妳自個兒還會先把筆收好才打盹，是太累了還是哪兒不舒服？」

她瞄了眼筆架，有些難為情地道：「應該是太累吧，數年前離開學海無涯後，便不再規律地講課，密集鈔書的備課也荒廢了，大概是不太習慣……」

「當真？」曲懷觴也起身，握住她的雙手，只感她指尖微微發寒，當下便將人往懷裡抱。「不行，我看咱們都去歇息好了。妳身子算是頂好的，現下手指卻帶有涼意，靈犀，我不希望妳太勉強自己。岳父雖要妳做這些事，做不完就罷了，再補做就好。」

「哎，我說我沒事呀。」月靈犀自他懷中掙開，笑容隱約有抹淘氣。「你該不會是想藉故將我帶回房去做什麼吧？」

本無此意，卻被提醒。曲懷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擊掌笑道：「哎呀！妳不說我還沒想到，這倒也是，這陣子我冷落妳了，那咱們現在回房去……」

「曲懷觴！」率先錯解他意的月靈犀忍不住紅了雙頰，低聲喊出他的名字。

「是、是。」他笑咪咪地應聲，捉住她的右手，微帶強硬態度地將人領著離開吉祥簃。「反正咱們都累了，去歇一下……我說歇一下，又沒要幹麼。」

吉祥簃屋內的桌面上擺著的紙張，被書鎮壓住的紙一角規律地被秋風吹掀又落，未幾，一身黑袍的太史侯步入。他環顧屋內一周，踱至桌旁，瞇眼審視鈔好的棉紙，滿意地頷首，便動手將桌上較為零亂的部分做些簡單的整理。

至於為何女兒不在此處，他收拾桌面時微微輕嘆，向來嚴肅的臉龐柔軟許多。

將近年尾，要忙的事多得很呢！

日出的時間漸漸地晚了，秋風吹來雖是蕭瑟，但心中無離愁之苦，倒是覺得涼爽的風拂過很是舒服。

曲懷觴將衣袖挽起，黑髮作束，但有大半全綁在腦後。月靈犀則是換上習武所穿的深藍色褲裝，同樣也將頭髮束起。兩人立於如意居的庭院中，模樣看來倒像是師兄弟。

連日的忙碌偶時教人心煩，是以今早曲懷觴提議兩人切磋一下武藝，當作是消遣娛樂，而月靈犀也欣然同意。

若論武功，她比不上夫婿的絕頂，但較諸一般行走江湖的俠女，應當也不遑多讓。只是她未曾涉入其中，也無意與人比較。當然，有數次她的父親在旁觀看他倆比試，對她的武功路數有所批評，後來大抵是想到她承襲的是她的義父所授，倒也不再多言。

太史侯佇立在如意居的迴廊上，蘅蕪搬來一張木椅，但太史侯雙臂環胸靜靜站著，一雙深邃眼眸緊盯庭院中對招的兩人，灰色濃眉慢慢地蹙起。

曲懷觴雖比他年少，但武功與他相當，此時看來也算得上是維持平常水準。但月靈犀的步伐以及對招勁道，卻比他記憶中的要弱了些，靈活度也較差。是太久沒有勤習，或是身子不舒坦？

庭院中，月靈犀一記手刀直劈，曲懷觴巧妙地側身格開後，正要施以巧勁擒住月靈犀的手臂，卻在旋身回首時發現月靈犀步伐不穩，趕忙收回勁道，步至微傾身單手壓住腹部的月靈犀身旁。

月靈犀蹙起柳眉，揉了揉腹部，挺直身軀，一臉莫名。

「怎麼了？我方才傷到妳否？」

她睨向他，因為過招而顯得有些潮紅的臉頰更添一抹尷尬的羞意。

「不是，我，我好像……我想回房去換件衣裳。」

「好像什麼？是身體不舒快嗎？」曲懷觴難掩憂心，握住月靈犀的手臂詢問。

月靈犀只得小聲地解釋，待曲懷觴露出意會的神情後，才匆匆地踱回房去。

他招來乖巧立於廊上的滴荷，讓滴荷至房門外守候，自己則是回身往太史侯所立的方向步去。

「怎麼？她被你打中腹部？」察覺女兒壓住腹部的動作，太史侯語氣平平地詢問。

曲懷觴邊將衣袖解下，正想著待會兒也得回房去整理頭髮，有些冤枉地道：「岳父看得一清二楚，小婿可不敢對著靈犀的肚子打。她是身體不太舒快，去弄一弄就好了。」

銳利眼神直直盯著曲懷觴，太史侯難以解釋心中忽然竄起的不安。他嘆了口氣，低沉威嚴的語氣告誡著：「懷觴，你已為人夫，態度多少收斂一點，你們成親已快一年，不能一直沉浸在某種輕佻的氣氛之中。」

「是，小婿明白。」曲懷觴立刻收斂滿臉笑意，像名乖巧優秀的學生聆訓。

看那神情就知道心裡在想著陽奉陰違。太史侯任教多年，什麼學生沒有瞧過？縱然曲懷觴曾經走踏江湖，心思較為深沉，有些細微的表現仍是逃不過執教者的眼。

雖是如此，太史侯仍道：「還有，該節制的時候要節制，現下書院裡人還不多，但總是會有人撞見，何時何地做何事，你自己很清楚。」

「是，小婿明白。」曲懷觴的藍眸盈滿認真，乖乖地應了句。

太史侯忍不住提高音量反問：「你真的明白？」

「明白，夫婦之道有節，閨房之樂要在閨房。」快速地歸納結論，太史侯當下直瞪著他，像是想說些什麼，但又揀不到適合的句子。

曲懷觴內心暗笑不已，但表面上仍是維持恭敬。他清楚岳父對女兒的疼惜在乎，雖然是這幾年才慢慢產生的，而女兒又已長大成人嫁作人婦，所以只能找女婿開刀。不過他很能了解岳父說的話有其道理。

太史侯再開口，話題轉向曲懷觴近來頻繁離開學海所做的事，翁婿兩人在廊上便談了起來。

如意居的主寢房內，月靈犀在內寢室打開斗櫃，正想翻出之前清洗收納的經水帶，但甫一蹲下，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讓她不得不頓下動作，單手揉著腹部。

好奇怪的感覺，她的身子一向很好，從年少時就不曾痛過。但這種感覺又像是月事來潮，是最近太忙碌了所以才會隱隱作痛否？

她揉了下，清秀臉但因為疼痛而微微皺起，半晌感到舒坦些，才又開始翻動斗櫃裡的竹箱。

將竹箱拉出，她單手扶著櫃沿站起身，腹部又開始作痛，眼前一片發黑暈眩，她只得背靠櫃子，深吸幾口氣，心中更覺納悶。

勉強走到圓桌旁，將竹箱放在桌上，她俯首正要取出經水帶時，腦中閃過一陣模糊的印象。

她上次月事來是什麼時候？

月靈犀瞇起眼睛回想，腦裡卻一片混沌。最近一個多月來都在忙碌抄寫講義和揀出資料，又得盯書舖的刻印情況，雖非她一人做這些事，尚有她父親負責一半，但還是很耗精神，連去柴府拜訪柴夫人的次數也減少。

而且最近常做事做得打起盹，她不覺得做那些事無聊，但她以為是秋天氣候的緣故，讓閒下許久的自己容易昏昏欲睡。

手不自覺地揉著腹部，想要減輕疼痛的感覺；月靈犀努力思索，臉上本有的潮紅早已隨著疼痛感而淡去，顯得有些蒼白。

驀地，她愣住，半開竹箱的手勁一鬆，箱蓋又闔上。

好像從中秋之後，她就沒有印象處理這些女人的私密事。

她是太忙太累，所以月事遲了？不，她待在學海擔任執令，事務更重，也未曾如此。這麼說來，她遲了兩個月，現在又發疼，是怎麼回事？

一股不安的感覺縈繞在心，月靈犀未及細想，這次腹部的疼痛更劇；她雙手捂住發疼的部位，勉力走出內寢，在小廳裡喊著：「懷觴、滴荷，你們在外面否？」

守在門外的滴荷聽聞叫喚，還是那般有些顫抖的聲音，慌急地推開門，便見月靈犀單手扶著小廳的桌子，一臉慘白的神色，正自忍耐疼痛。

滴荷當下朝著門外大聲喊著：「先生，夫人身子不舒服，您快過來！」又立時衝進去扶著月靈犀回到內寢。

滴荷中氣不足，聲音又細，勉強傳過整個庭院。與太史侯談話的曲懷觴本就注意隔著庭院的主寢之情況，在他瞧見滴荷神色匆匆，早已快步穿過庭院回到主寢去。

太史侯側首向蘅蕪吩咐道：「蘅蕪，立刻去找大夫來！」

蘅蕪也見事態不對，拔腿就往書院大門跑。

奔出雲淮書院大門，蘅蕪左右張望，打算到傅家藥舖找傅大夫。才奔下石階梯，便見由街角慢悠悠拐彎而來，身後還背著藥箱的傅大夫，立時面露喜色，衝向注意到他怪異行徑而止住步伐的傅大夫。

傅大夫年約六十歲，許是為人治病之故，養生有方，留著一把美髯，但氣色看來相當健康，也未有駝背之態。

「傅大夫，我家夫人身子很不舒服，您能先來瞧一瞧否？」蘅蕪著急地擋在傅大夫身前，雙手握拳哀求著。

傅大夫愣了下，「是哪兒不舒服？」

「夫人似乎是肚子痛，我瞧她在揉肚子，方才好像痛得很。」

傅大夫瞧著眼不遠處的雲淮書院，憶及數個月前這書院的年輕夫婦找他開調養身子助孕的藥方，自己也向他們收購了用不到的藥材，又與腹部疼痛作聯想，當下決定先至書院。

「小公子，快帶路吧！」傅大夫開口道，早已步伐迅捷地往書院快步而去。

蘅蕪面露喜色地跟隨在後，兩人很快地返回書院。

曲懷觴讓月靈犀躺在床舖上，俯身拂開她額上的髮絲，又自襟裡取出巾帕，為她拭去因為腹部疼痛而不停冒出的冷汗。

「懷觴，我怕……我怕是……」月靈犀咬牙想解釋，自方才一陣絞痛後，她的腹部就持續地絞疼，讓她連話都說不好。

曲懷觴用力搖首，雖然方才進屋見她撫著肚子忍疼的模樣，就產生不好的聯想，但還是安撫地道：「別亂想，妳可能是吃壞肚子或者是與我對招岔了氣，沒的事，別慌！」

「你……你也很慌張啊……」月靈犀想取笑他，但腹部已疼到在痙攣，她瞇起眼抿緊脣，努力忍下一陣陣的抽搐痛感。

「靈犀！」曲懷觴蹲在床沿，見她疼得說不出話，皺緊眉又咬脣的模樣，只能為她擦汗，又想掰開她可能會咬破的脣。「別咬，妳會受傷！」

「唔……懷觴，對不起……」

「別道歉，妳沒有錯！」曲懷觴安慰著，一旁滴荷端來一盆乾淨的水，還拿了幾條布巾進來擱在圓桌上。

滴荷又拉來一張椅子，將水盆放在椅上，正想拿布巾幫忙擦汗，曲懷觴率先取來，吩咐她道：「去找大夫了否？找了大夫，瞧大夫需要什麼，妳就去幫忙。這兒交給我就好。」

曲懷觴強抑下焦躁而裝出的溫和，讓滴荷愣了下，回神後匆匆頷首，急忙地離開寢房內室。

「是我不好，我沒發現……」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讓月靈犀聲若游絲，她皺緊眉，翻騰襲上的絞痛感幾次要擊垮她的神智，卻讓她的不甘擋住，非得等到大夫來了她才願意昏厥。

曲懷觴忍不住皺眉，額前微捲的髮絲落了下來，半遮住視線。「沒事的，妳會沒事。待會兒大夫就來了，妳別擔心，不會有問題。」

「你安慰人的話真差勁。」月靈犀努力露出微笑，挪動左手；曲懷觴立刻握住她的手掌，毫不在意她的手心早已是汗水。

「因為妳少有脆弱的時候能讓我安慰啊。」曲懷觴也微笑著，用乾淨的布為她擦臉。「痛得想哭就哭，不要強自忍耐。」

月靈犀微笑不語，很快地笑意消失，她閉眼皺緊眉忍耐新襲上的痛意。

屋外傳來喧鬧聲，蘅蕪領著傅大夫奔進屋內。

「大夫來了！」

曲懷觴正想起身，但月靈犀因為劇烈疼痛而緊握住他的手掌，他只得繼續蹲著，歉然地道：「大夫，很抱歉，現在我不方便起身，請您快為內人診斷。」

傅大夫頷首，將藥箱放下；蘅蕪立刻拉來矮几，把藥箱擺在几上，隨即又奔出內寢。不多時，向來負責書院後半部整理與修剪花木的王方氏悄聲入了內寢。

太史侯在差遣蘅蕪去找大夫後，立刻又找來王氏夫婦。這對中年夫婦曾在大戶人家幫傭過，算是比較勤快處理一些突發狀況的人手。王氏夫婦曾育有子女，是以太史侯讓王方氏進去幫忙，而王伯則是調度人手處理書院平常的雜事。他目前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事。

太史侯只能安靜守在如意居主寢外的廊上，沉默地看著滴荷進出的身影，一句話也未問。

內室裡，傅大夫很快地搭脈診斷，又徵得月靈犀及曲懷觴同意後，嘗試地撫壓月靈犀的腹部，皺了皺眉，清朗的聲音宣佈道：「目前是一好一壞的狀況，好的是，夫人確實有孕了；壞的是，夫人動到胎氣，有些小產的跡象。」

月靈犀抿緊脣，慘白臉色地覷向早起身的曲懷觴。方才她發現自己緊握曲懷觴的手掌不放，可能捏疼他了，便鬆開自己的手勁。

曲懷觴劍眉挑起，搖首道：「傅大夫，請您用專業能力判斷，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那麼疼、恢復健康，其他的倒不那麼重要。」

「懷觴！」月靈犀嘶喊出聲，顫抖著脣及嗓音：「大夫，孩子還在我肚子裡吧？我想保住他，別把他弄掉！」

「大夫，我的意思您能明白，請您判斷吧。」曲懷觴語氣平和，態度堅決的重述。

傅大夫坐回圓椅上，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忽地露出微笑。

「只是小產的跡象，胎兒還在，不過這需要很大的心力調養，畢竟這孩子才兩個多月大，還沒完全成形。但也不是說肯定保不住，待會兒我先為夫人施點針，開幾帖藥方讓夫人養胎用；上回為夫人診脈過，妳的身骨氣血都很好，所以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當真？大夫，有勞您了……」月靈犀深吸口氣，那絞痛感已經弱了下來。她閉上眼，精神一鬆懈，立時昏厥。

曲懷觴滿心不捨，悄聲問道：「大夫，胎兒真的還在，也不會傷了她的身子否？」

「動到胎氣本就會痛，但我方才所言也是真。尊夫人已經昏厥了，還請你在這兒看著，我要掀開她的衣裳施針。」傅大夫微笑道，曲懷觴同意地頷首，主動步至床邊解開月靈犀腹上的遮掩，又為她蓋住上下的身軀不致外露。

傅大夫小心地針了幾處，又翻找藥箱內的幾瓶藥液，仔細地塗抹在平坦的腹部上。昏迷的月靈犀忽地顫動了下，卻沒有醒來的跡象。

「大夫……」

「沒事的，這是緩解的藥膏，方才施針是導氣，或許尊夫人不久前曾做了什麼劇烈的動作，所以讓胎氣紊亂，現下只要能平和並且施以調養就好。」傅大夫解釋，「她這般忍痛，昏過去也好。」

曲懷觴瞄了眼臉色兀自慘白、昏迷中的月靈犀，心中愧疚感更深。若不是自己今早找她過招，她就不會動到胎氣，也就不會疼成這樣。

「傅大夫，她應該會無事吧？」曲懷觴難得犯傻地問著，換來傅大夫疑惑的眼神。

「當然無事。她只是太痛而昏厥。我方才也診視過了，雖然有小產跡象，但沒有真正流掉孩子，因此只要多加調養，讓身子骨強健起來，別再有劇烈或者會讓她驚嚇的事情，自然就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雖然得到大夫的保證，但曲懷觴仍是憂心忡忡。他又看了眼閉眼抿脣的月靈犀，見傅大夫似在尋找什麼，便問道：「大夫，您需要什麼？」

「喔，你可有紙筆？我寫幾帖藥方，你讓人去藥舖抓藥後，照藥方所寫按時讓她服用。去藥舖的時候我媳婦會拿照顧孕婦以及養胎的冊子給你們，你別太過擔心啊。」傅大夫微笑著，讓曲懷觴有些尷尬地連忙找出紙筆硯墨，讓傅大夫能夠寫藥方。

王方氏本欲接手照料的事務，但曲懷觴卻在送離傅大夫後，堅持自己照顧昏迷的月靈犀，王方氏只得拿著藥方請示太史侯的意思。

太史侯拿來藥方，讓蘅蕪和滴荷先去藥舖抓藥，王方氏則守在如意居主寢外等候吩咐，自己則送傅大夫離開書院。

「讓傅大夫先折來書院這兒，為小女診視，萬分過意不去。」太史侯嚴肅而誠懇地道。

傅大夫站在書院大門外的石階上，擺了擺手道：「這是無妨，若是再晚些，可能真的會小產。我本要去柴府為柴夫人看病，但她那是陳年痼疾，還不若曲夫人來得危急。太史先生，請送到這兒就好，診金還請您讓人送到藥舖那兒。」

太史侯拱手道謝，見傅大夫背著藥箱，慢吞吞地左拐彎往柴府而去，原本吊著的心也微微放鬆。

月靈犀再次醒來時，屋內已點上燈油。溫暖橙色的光芒讓她心裡一酸，忍耐許久的眼淚無法控制地滑落。

「靈犀，妳還很疼嗎？疼就哭出來也好。」曲懷觴端著一碗藥湯踱入內室，見她側首看著他，眼淚直落，驚得捧著藥湯碗就快步來到床旁。

「沒那麼疼了，我只是覺得……」月靈犀瞅向曲懷觴手裡捧著的那碗藥，幽幽一嘆：「我覺得嘴裡好苦。你用什麼方法灌我藥湯？」

「捏住妳的鼻子，妳自然會張嘴，再把藥湯灌進去。」曲懷觴很自然地回答，坐在床榻旁的圓椅上，舀匙藥湯細心吹涼。

月靈犀平躺著，滿臉不相信。她挪動手臂輕輕放在腹部上，不太確定地問道：「孩子，還在吧？」她可沒錯聽夫婿的意思，自己又不爭氣地暈了，哪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

「當然還在。」曲懷觴溫柔地回答，藍眸盯著她。「妳想要保住他，不是嗎？既然大夫也說這孩子待著不會有問題，何必扼殺他？」

「懷觴……」月靈犀輕喚，撫摸平坦的腹部，雖然還在隱隱作痛，但感覺比較平靜了。「你真的只是捏我鼻子灌我藥？」

「嗯啊。」曲懷觴努力吹涼藥湯，脣卻忍不住勾起笑弧。

「我雖然昏了，還沒意識不清。」她輕嘆，掙扎著想坐起身，但想到可能會傷到胎兒，又不敢亂動。「我躺著，你灌我藥也會讓我噎到的。」

「嗯，好吧，其實是有人將妳扶坐起來，然後我灌妳藥。」

月靈犀瞪大眼，驚疑地反問：「我坐著不要緊嗎？」

「當然，小心點就好，而且只是餵個藥，時間不長。這幾日妳可能都得躺在床上，待孩子平穩下來後，才能像平常一般走動。」

「若要我一直躺著才能保護孩子，我也無妨。」月靈犀語氣堅毅地道，盯著床頂，淡色的脣微微彎出笑容。

曲懷觴靜靜看著，片刻後才出聲道：「該喝藥了，現在比較辛苦些，一天要喝個六七次，氣味不好，妳忍一忍。」

「懷觴，你沒有說實話。」月靈犀突地將眼神轉向他，仍是小心地撫著自己的腹部，而後雙臂施力努力坐起身。「你到底怎麼餵我藥的？」

真是固執。曲懷觴心裡暗嘆，將湯碗放在一旁几上，起身拉過床榻上擺著的棉被，讓月靈犀能夠背有所靠不致坐得太辛苦，這才傾身靠著她的臉頰道：「其實我是用很老套的方法餵妳藥。」

月靈犀同他大眼瞪小眼。

「嘴對嘴？」

「嗯，對啊，那時岳父也來看妳，我們才讓妳坐著，可是藥灌不進去，捏住妳的鼻子，妳只會抖得更厲害。我只好用嘴餵妳藥，效果還不錯。」曲懷觴一臉認真，頗有再試一次的雀躍。

聽聞關鍵人物在場，月靈犀呆愣片刻。「父親也在？」

「是，他也覺得這方法不錯。」

方法不錯！月靈犀忽地捂住腹部，俯首皺緊眉低聲道：「你……我肚子又開始疼了……」

「靈犀！」曲懷觴嚇了一跳，湯碗一放就想再喚人去找大夫，但跳起身還未衝出去大喊，衣袖立刻被抓住。

曲懷觴惴惴不安地回首，便見神色正常的月靈犀瞄向他，雖是疲憊而有些慘白，但相當嚴肅認真。

「這樣你知曉我內心的驚訝吧？」

「靈犀，這不好笑也不好玩！」他錯愕地喊出聲，落坐在椅上，一臉不苟同。

「你居然在父親面前那樣做……」她幽怨地瞅著他。

「岳父沒有盯著看！他連滴荷和王方氏都帶出去，我餵好藥才讓他們進來的。」曲懷觴皺緊眉，拿起湯碗吹涼藥湯後，遞了一匙在月靈犀脣邊。

藥臭味漾開，月靈犀乖乖地吞下藥湯，皺了皺臉，沒有出聲抱怨。

「好啦，先不管這個。妳把藥喝完後，再躺著歇會兒。這幾日我會留在妳身邊照顧妳，等傅大夫說妳沒事了，我再去辦其他的事。」

曲懷觴邊餵藥邊說明自己的安排，月靈犀沉默地喝藥，溫潤眸子顯得霧氣氤氳，卻是直直盯視他。

察覺到那視線有些異樣，曲懷觴頓下滔滔不絕，低聲溫柔地問：「如何？藥太苦了？還是腹部仍痛？」

「都不是。」月靈犀扯出一抹笑，抬手抹了抹眼角。「幸好孩子沒事……」

曲懷觴露出安撫的笑容，溫柔地舀了一匙又一匙的藥湯讓她飲下。

夜色沉沉，如意居的主寢外罕見地點了幾盞燈掛在迴廊上，以防突發狀況時不被夜色所阻。

太史侯單手負背立於主寢外。守在門外的滴荷連連點頭打著盹，瞧見老爺來了嚇得要進去房裡傳達消息。太史侯要她保持安靜，打算待會兒換蘅蕪來頂替滴荷守夜，自己則是踱至窗邊，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聽力只隱約聽到一些交談的內容，但他無意深究，只是心裡有些擔憂女兒的情況。不過女兒有夫婿在旁照料，應當不需要他操心吧。

太史侯緩下心神，想到他所編製的講義的後續處理，便提振精神；接下來他可得一人處理全部事務，還是回房去做後續的鈔寫工作，並且要將女兒負責的部分都拿回來。

幸運的話，明年就會有個可愛的孩子誕生了。太史侯踱至廊前矮階，吩咐滴荷待會兒讓蘅蕪來守夜，便往琳琅巧格而去，打算返回流雲榭。

孩子啊……太史侯忽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人也許曾如此需要他，可是他不在她身旁。他抿緊脣，內心深處泛起又酸又苦的痛感，只能快步往流雲榭而去。

[ 此帖被法寧在2009-05-25 01: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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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君

人生最好的學習來自逆境狠狠一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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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22樓發表於: 2009-05-25 15: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法寧大的文一篇就能看的很過癮
每段都值得多看一遍並細細品味其中人物的情感

太史拔要當阿公了

我很喜歡法寧筆下的太史侯我覺得寫的很好
雖然太史侯看起來很難接近不過其實是很溫柔的人
蘅蕪可以證明小孩子最會認人了XXDDD

[ 此帖被樂君在2009-05-25 15:33重新編輯 ]

不要努力成為一個成功者，要努力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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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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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23樓發表於: 2009-05-30 01: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如意緣（十三）完

如意緣（十三）

清晨的雲淮書院已蒙上一層薄薄的雪白，前陣子降下今年的第一場瑞雪後，冬季的寒意便迅即瀰漫在整個城鎮。

雖是天冷，滴荷仍早早起身，秉持隨身侍女的敬慎，在如意居主寢房外的廊上準備小火爐，生火燒炭後開始溫著洗臉的水。

曲懷觴與月靈犀皆是習武之人，對於季候的變換感知而能夠有所調適。唯今月靈犀懷有身孕，容易感到疲倦，再者天色也亮得越來越晚，有時曲懷觴換上正式衣衫，猶不忍喚醒熟睡的妻子。

他聽見滴荷那努力放輕的腳步聲，好像在門外猶豫許久，遲疑究竟是否該敲門喚醒寢房內的主人。今日可不一樣，他早已醒來坐在床沿，貪睡的妻子也迷迷糊糊的清醒，正由他奮力地換上能夠保暖的冬衣。

「靈犀，小丫頭在門外候著，妳該清醒些。」他似笑非笑地湊在她耳邊輕聲哄著，只見她眼眸半垂連連點頭，也不知究竟話聽進去否？

曲懷觴不以為意，又悄聲問道：「我幫妳纏上腹巾保護孩子可好？」

聽聞關鍵字詞，月靈犀忽地瞪大眼，單手攀在他的手臂上。「怎麼了？」

「沒。」他伸手輕戳她的鼻尖，俊俏臉龐浮現委屈。「聽到孩子才肯醒，本來我還想，今日我得出發去收帳款，有段時間無法天天陪伴妳，妳會依依不捨地早些起身送我呢。」

月靈犀雙頰浮現嫣紅，垂首嗔瞪他。「我是很想起來……」

「我明白，是肚子裡這個貪睡。」曲懷觴輕笑道，起身取來一條既長而微厚的腹巾，濃眉微微蹙起。「天氣較冷，還是纏著這個比較好吧。」

近來被授命照料有孕夫人的王方氏，準備了不少當初她照料自己媳婦的東西，包含寒冬時可以為腹中胎兒保暖的布巾。不過當她發現身為丈夫的曲懷觴雀躍欲試如何為妻子纏上腹巾的時候，心裡是有些訝異的。

女人孕子跟男人又沒太大干係……但身為下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同時心裡是有些欣羨的。

月靈犀沉默看著神色歡欣的曲懷觴，瞄了瞄他拿在手裡的腰帶，頷首同意，同時自己撐持著坐在床沿，便見曲懷觴蹲在她身前，為她纏上布巾，護住尚不明顯凸出的腹部。

她忍不住舉手輕撫他的額髮，溫熱的手指順著他臉龐輪廓挪移。

曲懷觴放任她撫摸的動作，偶爾問道是否纏得太緊，末了完成後，便伸手捉住月靈犀在他額邊滑移的手掌，略為施力地握了下。

「我還是讓蘅蕪留下來照應吧。」

「你孤身一人在外，總需要有個幫手能幫你做些雜務，再者你也說過要讓蘅蕪能夠逐漸地獨當一面，怎能在這時候反悔？」月靈犀挑起細眉，手指微屈，扣住曲懷觴的手指。

「可是……」他終於露出憂心。「雖然妳近來身子好很多，但我仍是擔憂。」

「有父親在啊。」她答得很自然，清秀臉龐帶有倦意，卻顯得平靜無波。「你同父親一般，就這種時候會犯傻。父親還曉得用他自以為的威嚴掩飾，你則是完全寫在臉上了。」

曲懷觴苦笑道：「記得前陣子妳還對岳父有所不諒解，現下可是藩籬大消，父女和樂。好，我明白了。」

他起身又取來披風，為月靈犀披上後，揚聲叫喚守在門外的滴荷入內。

聽聞呼喚，滴荷推開房門，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進入，小心翼翼地踩著碎步進入內室。曲懷觴接過那盆水放在木架上，回身瞧見滴荷攙扶月靈犀到木架前，便退到一旁。

月靈犀頗覺好笑。自從她動到胎氣而開始休養，至今也一個多月了，她一向配合的長時間躺在床上避免妄動，直到傅大夫說她能夠下床走動，而她也確實不覺得腹部再有絞痛；但她的夫婿及她的父親，乃至書院上下所有僕傭，瞧見她慢吞吞地在書院內散步，悉皆大驚失色，不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就是婉言勸她回房歇息。

她想，她應該是最害怕肚子裡的孩子出事情的人才對，怎搞得眾人全都繃緊了精神，活似她多麼孱弱。

服侍她的滴荷也是如臨大敵，她只是想自己洗把臉，擰乾臉巾罷了，這工作也教滴荷給揀去做了。

「夫人，別太使力，讓滴荷來做就好了。」

月靈犀啞然地讓滴荷自她手中拿過浸泡溫水的布巾，最後妥協地讓小侍女代勞。她知曉大夥兒被她之前差點兒小產的事情給驚壞了，這種時候最好是小心些。

但若變本加厲地要她一直待在房裡甚至只能躺在床上，她會覺得很悶，也認為對她未來的生產沒有好處。躺久了，體力會變差，然而目前尚無此可怕的要求，所以她還是安分當個讓人照顧的孕婦少奶奶吧。

「滴荷，我這段時間不在書院，妳與王方氏得好生照顧夫人，知否？」曲懷觴忽地出聲提醒著，滴荷將擰乾的布巾交給月靈犀擦臉後，側身正色地用力點頭回答。

「滴荷一定會非常小心謹慎的照顧夫人，還有夫人的小寶寶。」

「嗯，很好。往後夫人想散步、想吃點心，還是想做什麼，妳陪在她身旁；要讓夫人動一動，可是不能太激烈，也不能太大聲嚇著她，沒問題吧？」

滴荷又用力地點頭，雙眸閃動絕對要完成目標的決心。

「沒問題！」

曲懷觴看似滿意地頷首。「好孩子。快幫夫人梳頭，帶夫人去寧福廳用早膳。」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月靈犀順從地讓滴荷取走擦過臉的布巾，然後被扶到梳妝台前。曲懷觴見狀，安靜地離開寢房，先行到寧福廳去向岳父請安問候。

月靈犀終於忍不住露出淺笑，單手撫著被保護得相當溫暖的腹部，雖然覺得眾人對她實在保護過度，但洋溢心中的喜悅卻難以掩飾。

時近隆冬十二月，去年底一直忙碌娶妻之事的曲懷觴讓蘅蕪代為走跑幾處商行，點收帳款等事，今年就不能再讓蘅蕪獨自一人去了。畢竟他才是正牌當家，去年蘅蕪還能夠唬人，今年他若不親自到處走訪，只怕會發生問題。

再者，這數個月來他私下調查的事情也陸續回報結果，他打算利用這次出外收取帳款及點收商行帳簿之行，繞去某個地方瞧瞧。

本來他可以很安心地出外收取帳款以及調查事情，在除夕前趕回便可，卻未料想妻子有孕在身，他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必須親力親為，因為他很清楚，他的妻子不是輕佻淘氣的女子，面對有孕在身的事實，她比任何人都還謹慎小心。

早先差點小產的事情，還是由於兩人都沒有留心於此，被書院抄寫書文的事情給弄得暈頭轉向。幸而發現並治療得快，她又十分配合，所以算是安下這名找他倆做爹娘的孩子。

理智是這麼要自己安心，情感上……曲懷觴皺起濃眉，拚命要自己舒心。書院裡有岳父在，岳父又不傻，真出了大事還得靠岳父發落，而且靈犀已經知曉自己有孕，不可能再有可能會傷害母子的舉措出現。

用過早膳後，太史侯先行離開寧福廳，讓曲懷觴與月靈犀能夠互相話別。算一算曲懷觴離開書院大致要一個月後才能返回，屆時都快過年了，若是運氣不好遇到大雪，行程還會延誤。

昨夜下了點雪，此時泥土地上還殘留些許雪跡及水漬。為免月靈犀步伐不穩，曲懷觴要滴荷照料她，別再想著送他至大門，快些沿著簷廊返回如意居才是。他又留戀地抱了下月靈犀，這才毅然地來到大門。

太史侯早已候在大門邊，蘅蕪正在書院門階前打點馬車，爬上爬下興奮得很。

「岳父。」曲懷觴拱手一禮。「小婿這就出發去收帳了，還請岳父多留心大小事。」

一如既往的板著面孔，太史侯嚴肅臉龐上不見特別的情緒。「嗯，靈犀我會照看著，快去吧。」

「是，小婿拜別。」曲懷觴彎起脣瓣，又是拱手一禮，轉身正要步下臺階，便聽聞太史侯那低沉嚴肅的聲音傳來。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他頗為訝異地側首望去，太史侯那雙深邃的細眸透出些許關心之意。

他領受而再次拱手，無聲再拜，便施然下階，揚聲喚著蘅蕪。情如父子的兩人先後上了馬車，坐在車前的車夫揚鞭，車輪轆轆轉動，算是平穩地在略帶溼滑的地上逐漸遠去。

太史侯在大門邊看了會兒，單手負背踱入門裡，沿著聚墨庭來至琳琅巧格，大多數的植物早已謝去，只餘幾叢常青的矮樹兀自墨綠。

他正欲回到流雲榭繼續鈔寫文章的工作，眼角瞄見坐在琳琅巧格邊沿石椅歇息的女兒，腳步一轉，來到正與滴荷談話的二人身旁。

「父親。」月靈犀瞧見太史侯踱近，正想起身，太史侯已抬手止住她。

「屋外冷，妳還是回房去，以免著涼。」

月靈犀勾起笑弧，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有做了保暖。若不讓我走動，體力會不足的。」

太史侯挑起灰色濃眉，半晌不語，末了妥協道：「好吧，妳自個兒斟酌。」

「多謝父親。」

「哪兒不舒服就讓滴荷來告訴我。」

「我明白。」

「倦了累了就去睡。」

「是。」明顯忍笑的聲音讓太史侯再次挑眉，既想瞪又怕嚇到孕婦。

滴荷在旁已看得愣眼，月靈犀堂而皇之地掩嘴低笑，很快地她恢復平常溫婉自持的模樣，嘆了口氣，溫吞笑道：「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這般，就我與父親負責守著書院。」

學海無涯何其大，一年四季都有不少學生留在學海內，甚少有只餘一些人守著的時候。六部執令幾乎長年待在學海內，可謂終身都奉獻給學海了。有些人還會在年節時候回鄉探親，時間久了親人凋零，便會逐漸將學海當成終身的依歸。父親如此，已逝的義父和教統亦是如此，曾經她也認為自己的未來會是這般。

太史侯挑了個石椅，拂過椅上落雪後坐下，沉著臉色道：「正確說來是自妳擔任執令後未曾如此。不過在那之前，妳還年幼時，我倒是曾經一人守著年節時分的學海。」

月靈犀笑得瞇起眼。「還有我啊。義父把我託給您，他被交付非辦不可的事情，又不能帶著我去。」

太史侯輕哼了聲。事過境遷，他對東方羿的埋怨與怒恨早已消去不少。爭權奪利最後是一場空，再者逝者已矣，他仍是很懷念過去他們幾人交好並談論學問的時光。

「妳小時候頑皮，除了親近妳義父外，就屬弦知音最疼妳。我們還得防著央森把妳教壞，他家鄉的那一套實在是驚世駭俗，連弦知音那般有容乃大的個性都會皺眉。」太史侯說著，灰眉也跟著蹙緊。

不曉得當時離開學海的眾人，現在過得如何了？太學主和東方羿病死，弦知音和司徒偃橫死，饒悲風在前陣子還有遇見，央森許是回故鄉去了。剩下的學生約莫四散到他處去了吧……這樣也好。

「記得父親的老師也很疼我，我都喊他『爺爺』。」月靈犀微噘起嘴，為自己辯解道：「我會頑皮嗎？不過諸位長輩都十分疼我，若真的頑皮，哪會得眾人喜愛？」

提及逝世許久的恩師，太史侯難得笑了笑，斜睨著月靈犀。

「學海裡的諸位師首大多未娶妻生子，自是疼愛妳這古靈精怪的小女孩。誰會想到妳長大後拚著和義父以及照看妳長大的長輩們拍桌，也堅持自己一定要競爭執令，擔任女師。」

「難道如父親當年所言，讓女兒十五歲及笄就早早嫁人會比較好嗎？」

「大凡尋常人家的女兒都是如此。」太史侯正色道，耳畔傳來滴荷細細的抽氣聲，不由得瞄向一臉蒼白的滴荷。

月靈犀也察覺滴荷的異常神情。「滴荷，身子不舒快否？」

「沒、沒有。」滴荷皺起臉，可憐兮兮地低聲道：「夫人，滴荷已經十五了，但滴荷還不想嫁人，想多掙點錢。但若年紀太大是不是就嫁不出去啦？」

「怎會。」月靈犀忍不住笑出聲，望向太史侯。「妳問老爺怎麼說。」

問題推到自己身上，太史侯滿臉威嚴，見那年幼的小侍女滿是畏懼地瞧著自己，只得輕咳而解釋道：「滴荷，我說的是常態，不過在二十歲前都還不算晚，而且還得找到好人家才作數，往後妳服侍的小姐會為妳打算，現下妳只需專注自己的本分即可。」

滴荷似懂非懂地頷首，繼續乖巧安靜地候在一旁。

月靈犀忍住笑意，單手撫著腹部。「若就當初義父和父親想要我早些嫁人的打算來看，可能我真的非常地頑皮，讓您們想將我快些推給別人。」

「哼，真不知道妳這調皮搗蛋的性子是從哪裡來的，東方羿和弦知音向來溫和謙節，真是……」

月靈犀但笑不語。她孩童時候頑皮，但年歲漸長也知道穩重，再者她曾經被送出學海去習禮，再回學海時可是人人稱讚她氣質落落大方，婉約而不孱虛，行事明快卻又懂得含蓄，何復調皮之態？

太史侯回憶過往，話才說到一半，忽地止住聲。

他女兒的個性還能像誰？除了後天教養，還有先天自父母骨血得來的。不像他這父親，就是像她母親了。說來也是，是像母親……

「父親？」見太史侯忽地止口，狀似沉思，月靈犀輕聲喚著。

自沉思中醒神，太史侯斂整神色，起身擺袖道：「好了，別在雪冬裡坐太久，快回屋裡去歇著。若精神養足了，幫著看一些文稿吧。」

「喔，我明白了。」月靈犀應了聲，又見太史侯離去前蹙眉喃喃自語，好似在說她肚裡的孩子生出來不要同母親一樣頑皮，不由得莞爾一笑。

這幾日沒有再下雪，空氣中盈滿清爽的寒意。

太史侯吩咐書院內的王伯和王方氏多注意裡外情況，又去探了有些害喜徵狀的女兒，告誡她多歇息後，便出門到縣城近郊的一處佛寺。

自他來到這座鎮子，他便打探好哪裡的佛寺比較清幽。其實他不太信佛，但自他年少便常與佛寺有些「因緣」。因為他的朋友、因為他所相遇相識之人……

自他重言於好的好友不幸橫死後，他雖不太信佛，卻尊重好友出家的身分，每隔一段時間便去佛寺裡鈔寫經文，作功德迴向給枉死的好友。在他認知裡，好友也算修行有成，說不準早就到佛祖的身邊去了。

位於興祥縣城外矮丘上的普願寺算是香煙鼎盛，然而不若縣城內的嘈雜。許是寺處縣城之外，不若在城內距離較近又方便，所以前來參拜的人較少。

冬日的佛寺更添肅穆，山道兩旁種植松樹，常年不枯，彎曲姿態交映下顯得這山道走來有些陰寒。太史侯不以為意，獨自走在石板鋪成的階梯上，直來到寺前山門，僅是抬首望了眼難得清朗的天，便泰然自若地步入其中。

寺裡的住持瞧見他，吩咐修行中的小沙彌領他到專供參拜施主鈔寫經書的禪房，同時也讓沙彌為他準備紙筆。

太史侯步入禪房，只覺室內尚有旁人，但這禪房本就是人人皆可來去之處，是也不以為意。廟寺用幾層紗及竹簾將禪房分出幾處小空間，禪房兩側皆有窗，讓屋外的天光能夠透入室內。

面對禪房門，他坐在靠牆右側，而靠著對堵牆的左側隔著竹簾紗，他猜測應有一人坐在那兒，不過沉默不語，他也沒有興趣主動攀談。來到這兒大多有所求，問別人求什麼顯得多事。

太史侯攤開沙彌送來的紙張以及經書，先是磨墨靜心，接著執筆將已經鈔過數遍的經文再鈔一次，同時口裡也跟著誦念。

他能為好友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但願此種作功德是真的能迴向給好友，讓一般所說的枉死受苦之魂魄能夠早日脫離，到達滿植蓮花與喜樂的西方極樂世界。

整座禪房靜悄悄的，只有他沾墨書寫的沙沙聲。屋外不時透入徐徐的寒風，偶爾有幾隻禽鳥低鳴著飛過，瑟瑟淒寒。

輕微的咳聲在禪房內響起，很快地那人自行掩住，但太史侯頓下鈔寫動作，訝然竟是個女人。

女人就女人，既然住持不覺得如何，他也沒有踰矩動作，又何妨？太史侯雖是乍起不快心念，旋即抑止，又專注於自己鈔寫的工作。

墨乾得快，太史侯起身下榻，取了禪房門邊木桶裡的水，又回到榻上磨墨。那女人咳嗽聲又起，顯然中氣不足，體內虛寒。他邊磨墨邊想，這委實不合理，那女人沒有侍女相陪，莫非是一般民家女子？今已天寒，身子孱虛便該避免來到此地才是。

太史侯只是稍微想想，繼續將經文鈔在紙上。他秉正楷端行，字句謹慎，直待這不算長的經文將近鈔寫完畢，他吁了口氣正欲落筆再寫，一陣清脆的金屬落地聲讓那筆尖停在紙面上。

針？簪？太史侯聽到那女人發出驚懼惶恐的喃嚅聲，接著好像想下榻去撿拾，但動作又頓住。

他側首往竹簾與紗所未能掩蔽的石板地上瞧，原來是一支銀簪掉落地上，不聽話地滾了幾圈，那女子見滾得遠了，不敢過來撿拾。

插在髮髻上好好的，怎會掉落在地？太史侯覺得納悶，猶豫片刻後，將筆擱在硯台邊，掀袍下榻拾起那支簡單雕刻花型的銀簪，慢悠悠地踱至右側竹簾前。

竹簾後探出臉色蒼白的清麗臉龐，太史侯當下愣住；又是她！柴府的寡婦！

他很想轉身離開，但簪子在手；方才他已經打算物歸原主，此刻開始後悔自己何必發善心。

「……夫人，這是妳的簪子，請收下。」太史侯無奈之餘，只好握住簪尖，抖了抖衣袖掩住手掌，以帶有花型的簪頂欲交還給柴連氏。

柴連氏直盯著他瞧，好似被他驚住，沒有伸手接過銀簪的打算。

「夫人？」

她哆嗦了聲，彷彿又受到驚嚇。太史侯有些不悅，決定將簪子放在一旁的榻上讓她自己取走，便見她跪坐著挪動身軀，傾身並伸出手握住簪頂。

原以為她會立刻將銀簪取走，卻不料她雖握住簪子，但冰冷的手掌順著簪身往前，眼神直盯著他，在他兀自納悶時，探進他掩住手掌的衣袖內握住他的手腕。

「柴夫人，請妳自重！」太史侯當下大駭，那沁骨的寒意尚非他驚愣的原因，而是她為一名寡婦，竟不自愛名節，做出這種事來！

柴連氏嚇得縮手抽回簪子，趕忙挪了幾步，讓竹簾能夠遮住自己大半身軀，彷彿可以避去一些責難。

太史侯不悅之情溢於言表。他俯首瞧了自己方才被握住的手，勉強自己不可失去修養風範的怒然拂袖，卻也輕哼出聲轉身欲回到鈔經的榻上。

「先生……太史先生，請、請留步。」那氣虛而怯懦的優美嗓音響起，令太史侯心裡一跳。

柴連氏見他止住步伐，仍是背對她，只得再鼓起勇氣，將這陣子放在心中思索許久的想法托出。

「也許先生會覺得妾身十足冒昧又冒犯，然而妾身有些疑惑想向先生請教。」柴連氏緊張地顫抖不已，那嗓音像是琵琶聲錚錚咚咚落個不停。「妾身曾臥病在床甚久，親友皆已失聯，自己腦子也記不太清楚；自遇見先生之後，隱約覺得和先生似為舊識，未知先生是否認得妾身？」

「不認得。」

「但先生初次瞧見妾身的神情，卻像是認得妾身的！」柴連氏忽地情緒激動起來，以袖掩嘴咳了數聲，待氣息平復後，她又道：「先生可否再回想，當真不識得妾身？」

低沉的聲沒有情緒起伏。「不認得。」

「真的不認得否？」她急了，又問了一次，蒼白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太史侯悠然轉身，深邃眼眸盯著她。

「柴夫人，婦人名節維持不易，尤其是守寡之身，還望妳自珍自重。有詩云：『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在下唐突，多有冒犯了。」

柴連氏愕然地瞪著太史侯謹禮躬身致歉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旋身至鈔寫經書的榻上，抽來只差幾行就能完成的經文，未曾再瞧她一眼，逕自離開禪房。

不是這樣，不該這樣！她感到一口氣梗在胸口，盈盈雙眸淚眼迷濛，卻連喚住人的聲音與勇氣都提不上來。

她應該識得此人，他應該認得她才是！為何用「陌上桑」來勸阻她？他自言自己是冒犯唐突的使君，卻是斥責她不若羅敷潔身自好否？不是呀，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想知曉，這世上還有誰識得她、記得她？

柴連氏身軀一軟，趴跪在早先繡製的嬰兒衣裳旁，掩面哀哀哭泣。

「夫人！」被柴連氏遣到其他廂房的碧如匆匆趕來，瞧見柴連氏傷心哭泣的模樣，平庸微帶陰沉的臉龐蒙上一層慍色。

「碧如……」柴連氏抬起臉來，讓碧如扶自己坐起身，猶自雙眸帶淚，臉頰泛紅。「我沒事，妳怎麼跑來了？」

碧如取出巾帕拭去柴連氏臉上的淚痕，含住怒氣地道：「方才我在別間廂房睡著了，夢到已逝的娘親。她說夫人正被一個假道學欺負，要我趕快來這兒，我才醒來。」她咬牙問道：「夫人，是誰惹您傷心了？我回頭告訴少爺。」

「不，沒有，沒有誰惹我傷心。」他不是假道學！柴連氏趕忙解釋：「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心裡難過，才趴著哭的。碧如，不關誰的事！」

「夫人……」碧如皺眉，瞄過今日柴連氏堅持帶來廟寺完成並祈福的嬰兒衣裳，嘆了口氣，試探地問道：「夫人，真的無人讓您傷心？」

「沒有。」柴連氏將臉上淚痕悉數擦去，強迫自己不能再流淚，省得她的繼子知曉後對人發脾氣。

碧如猶疑地環顧禪房內，發現另側榻上擺了筆硯及紙張經書，立時又看向柴連氏。「夫人，肯定有人惹您傷心，否則那邊桌上擺的東西是誰使用的？」

「那個……和那人無關，是我自己心裡不舒快。碧如，別再問了，我頭又開始犯疼……」柴連氏蹙眉軟聲哀求，避開侍女的眼神，動手收拾已經裁繡完成的嬰兒衣裳放進竹籃裡。

碧如動作俐落地將針線收拾，狀似不經意地道：「夫人近來少與書院的曲夫人有所往來，聽聞她有孕，便動手縫製這嬰兒衣裳，想送給她。」

「嗯……」柴連氏輕輕應聲。

「夫人，方才是那書院的先生來過否？」

柴連氏手一抖，揪緊繡上繁複圖案的娃兒衣，掩飾地加快折疊的動作。

果然，是那書院早已頭髮花白的假道學。碧如忽地感到夢裡娘親所用的稱謂委實貼切。讀書人還敢對她家夫人唐突！

「夫人，那書院的假道學敢輕薄您，我回府就和少爺提說！」

「不，沒有！」柴連氏著急地抓住碧如的衣袖，搖首解釋道：「他沒有輕薄我，是我輕薄他，他義正詞嚴地叫我不可如此……」

碧如的平庸面龐登時僵住，雙眼直瞪著柴連氏。片刻後，她咬牙道：「夫人！您是被那鰥夫迷住了嗎？他輕薄您，您還為他說話！柴家上下都會護您周全，夫人，不要聽信那些書生的話，他們能言善道，花言巧語，尤其咱們柴府先人交代，不可與學海無涯出身之人有所往來，就是曾吃過虧啊！」

柴連氏只覺額際發疼，她努力辯解道：「碧如，和旁人沒干係的，是我自己不對，妳別為了我而怪罪他人。唉，我不舒服，幫我收拾東西，咱們回府好嗎？」

察覺柴連氏確實神色不佳，比出門時還要蒼白，碧如只得捺下怒氣，將帳暗暗算在那書院山長的頭上，勤快熟絡地照著柴連氏的吩咐而做。

太史侯拿著尚未完成的佛經鈔本，來到廟寺後方的一座矮爐前，掀袍蹲下，卻是發起愣來。

說來慚愧，他已經年歲不小了，居然還被一名寡婦「輕薄搭訕」。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還有一股寒意縈繞，他皺了皺眉，心下不快甚極，但想到那張與她甚為相似的臉盈滿急切，他又感到滯悶不已。

就算長相相似又如何？她已經離世甚久，自己也親眼所見。世上本就可能有長相相似之人，相似終非同者，那柴夫人也只是柴夫人。

太史侯吁了口氣，起身輕拍袍沿，持著經文默禱，而後指尖運氣，一道小小火花竄起。他往紙角邊沿點燃，然而紙張雖是燃著了，火花卻十足細微，無法往上燃燒。

他感到納悶，又試了幾次。這幾日並未下雪，空氣也不潮濕，應該很容易點著火才是。莫非……

「弦知音，你是怪我沒將佛經鈔完就想燒否？」太史侯喃喃自語，再次嘗試將紙張點燃，卻不得果。

「……弦知音，抑或你有話想說？你想告訴我何事？」他妥協地問著，但又不是問乩童，就算冥冥之中弦知音想告訴他何事，也沒有媒介可以轉達。

太史侯忽地扯開笑，嘲笑自己居然開始怪力亂神。

他又嘗試將紙張點燃，這次十分順利，火花很快地吞噬邊角。他將紙丟入矮爐裡，凝視乍起的火花，腦海中忽地掠過很久以前，弦知音拿了兩本經書，帶他一起誦念的印象。

他記得那是誦念「阿彌陀經」。弦知音難得板起臉，固執而堅持地要他盤腿坐在當時禮執令寢居外的庭院，兩人一起齊聲誦念。

他被弦知音說服，難得認真地唸過一次「阿彌陀經」，念的過程內心一直很不舒坦，最後日夜繃緊的壓抑情緒破坎，他無法克制地悲切痛哭。

『你只要想著，她到西方極樂世界去，此後再無苦難，萬事安好，這樣就好了。在生者仍漂浮於輪迴之中受苦，她卻獲得解脫了。太史，別再忍耐這般痛苦，我們知曉你日夜都必須忍耐不能有任何的蛛絲馬跡露出來，可是這樣你太痛苦了，世上怎會有人對自己親近之人之逝無動於衷的，何況你……總之，心裡苦痛就找我們談一談，忍著對你沒有好處。』

『你要再念一次阿彌陀經，或是念你家鄉大詩人所做的招魂？』

當時弦知音帶他一起誦念阿彌陀經的原因是——

照影！

太史侯忽地震醒，下意識往方才來時路望去，臉色晦暗不明。

矮爐內的紙很快地燃燒殆盡，獨留點點火星閃爍，似在期待還能再吞噬更多的物品。太史侯愣愣立於原地，直到天色微暗，飄下細雪，他才驚覺自己不知已呆立原地多久，爐內的灰燼早已成死寂一片。

將近一個月都在外地奔波，曲懷觴首次覺得，能夠有個落腳的地方安穩地生活，委實幸福太多。

或該說，他以前能樂於四處奔波游走，經商之餘還四處走馬看花玩樂，但此刻的心情卻非如此。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十分清楚這種感覺是因為他娶妻；與相愛之人能可相守，在內心踏實之餘，也被這溫柔給緊緊纏住。

但他願意，願意被這樣的情感圈住。遊山玩水若無佳人相伴，景致亦會失色；蝸居在府中，有佳人為伴，亦如天地遨遊般的快活不已。

曲懷觴歸心似箭的回到雲淮書院，再過幾日便是除夕，書院內早已開始掃除舊塵。他讓蘅蕪去打點馬車上的行李以及雜事，自己則是快步踱入書院內，沿途笑容滿面的揮過僕傭們的問候，直奔如意居。

太史侯立於聚墨庭邊，瞧見他的女婿完全無視他的存在，直直往如意居奔去，嚴肅的臉龐沒有任何浮動，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似是很能諒解地轉身回到大廳去。

如意居的掃除早已完成，雖然俗諺提及孕婦居處避免掃除以防動胎氣，書院的所有僕傭也都這般勸阻月靈犀，但月靈犀只說她能夠先去別的樓閣歇息，唯如意居必須清掃一番，其他人也只好應付地略微掃除。

此時她正坐在廊邊，滴荷搬了張太師椅擺在廊上，又鋪了軟墊和毯子，服侍月靈犀坐下後，便自個兒整理寢房內的雜物。

月靈犀坐在廊上便是讓滴荷拿雜物詢問該如何處置的。她微瞇起眼，早晨有些害喜，讓她現時感到疲倦。在舉手掩住呵欠後，她忽地側首凝望，只見一身褐衣的曲懷觴滿臉笑意地步入如意居。

「懷觴，你回來了。」月靈犀有些訝異，本以為他會再晚一兩天。

曲懷觴衝上前，小心地攙扶撐著椅臂起身的月靈犀。他忽地將人抱在懷裡，鼻尖磨蹭她的耳朵與臉頰。

「真想妳。還有啊，才一個月不見，妳的肚子又大了些，看來這小傢伙長得很好。」

月靈犀被曲懷觴鬆開後，清秀臉龐浮現淡淡紅暈。她抓起曲懷觴的手掌壓在自己已經隆起的腹部上，嘆了口氣。

「所以我每天起來都會害喜，幸好不是很嚴重，不過雙腳有點發腫。傅大夫說我的體質只怕往後數個月會腫得更厲害，我正擔心該怎麼辦才好。」

「會發腫呀！」曲懷觴也隨之皺眉，大掌在她腹上移動，很快地又露出欣喜滿足的笑容。「靈犀，我這趟出外，想通了很多事情。」

「何事？」順從他攙扶她落坐的動作，月靈犀仰首微笑地應著。

「記得剛成親時，我說我想帶妳去遊山玩水，不過得等到岳父辦書院的事情成了，才能成行。」

「是呀，但現在可能得延後數年。」月靈犀羞赧地笑著，理由正是她腹中的孩子。

曲懷觴俯身湊近她，藍眸無比專注。

「但我發現，其實我嚮往的不是與妳一同遊山玩水。」他低聲溫柔地道，在她惑然不解的眼神注視下，溫吞而深情的解釋：「我嚮往的是和妳在一起，不論是待在書院也好，遊山玩水也好，這樣才有一種真正的滿足與喜悅。」

「懷觴……」忽聞此言，月靈犀驚訝地笑喚著，臉上羞赧的暈紅更為明顯。

「我可是非常認真，也很驚訝自己居然這時候才想得徹悟。」

「不，你一向都比我清楚情感的歸向，以及該何去何從。」月靈犀以雙手捧著曲懷觴的臉頰，笑嘆道：「就如你所言，我也覺得能和你廝守一起，做什麼事情皆可，並不一定非得四海落跡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

「這算我倆心有靈犀嗎？」他笑著低語。

月靈犀眨了眨眼，搖首道：「心有靈犀的是你。我心裡有的是暖春酒。」

「少了酒杯怎麼喝？」他笑問，抬手輕點她的鼻尖。

「我想我已拿到了。」月靈犀沉靜微笑，舉臂將手掌平放在他的胸口處。

曲懷觴朗聲笑著，毫不避諱地俯首親吻月靈犀溫熱的脣。

正在寢房內整理雜物的滴荷手裡捧著一對玉如意，這是自壓在櫃子底層的木箱裡翻找出來的，本想詢問是否要移到它處，但一回身就瞧見先生和夫人正自恩愛，只得紅著臉轉過身不敢再看，乖乖地把玉如意放回雕工精巧的木盒裡。

後來她才知曉，那對玉如意是當初先生所下的聘禮之一，是先生的長輩特地找來的賀禮。如意成雙，就是希望事事如意。真好，她心裡十足羨慕，眼見先生夫人確實恩愛，就算不如意的事情也會很如意的解決。

親熱過後，月靈犀捂著臉頰，忽地憶及何事，笑咪咪地道：「懷觴，昨日我收到了柴夫人送來的禮物，讓你瞧瞧可好？」

「當然。」曲懷觴將她額前瀏海撫順，月靈犀則揚聲喚著沉默整理雜物的滴荷，讓這小姑娘將禮物盒拿來，同時納悶何以侍女的臉頰紅如晚霞。

曲懷觴將那禮物盒打開，發出驚疑聲。

「哎呀，這是娃兒衣？柴夫人真細心。」只一眼就瞧見放在衣服上的一雙小襪，還有看起來像是包住嬰兒小手的棉布套。折疊整齊的娃兒衣上有精美繁複的圖案，繡上了代表福祿壽的圖案，很費心思。

月靈犀又露出羞澀的笑，她是在這名好友送來娃兒衣，祈願她能順利生子時，才突然落實自己將要做母親的感覺。昨日還在苦思要送什麼回禮才好，今日夫婿便返家了。

「懷觴，你以為我們送什麼回禮才好？」

曲懷觴沉吟著，在門邊收拾雜物的滴荷突然出聲道：「夫人，滴荷昨日才聽廚房的伯嬸們談起，柴府的少爺和老夫人已經離開了，好像是要去老夫人的長子那兒過年。」

月靈犀一愣，「已經離開否？」

滴荷點頭。「好像是月初就離開了，只留下幾名家丁在顧守柴府。」

「那為何昨日才送來這禮物？」月靈犀喃喃自語，「而且信箋也沒提及她要到長子那兒過年呀……」

「因為不想妳為了這份禮物致送回禮，也不想因為短暫的離開而讓妳傷神吧？」曲懷觴揣測道，同時也是安撫。「瞧，妳現下不就可惜她必須離開此地而皺起眉了？」

她立時舒開眉心，抿了抿脣。

「我明白了。但，是有些可惜……」她難以解釋心中的失落感。她與柴連氏相識不久，柴連氏有時候突然冒出的話總讓她感到十分為難，深怕碰觸到那脆弱心靈的不堪碰觸之地，但她又很喜歡這名守寡婦人給她的感覺，雖然因病而略帶憂鬱，但又溫柔和善，還有一種莫名難以解釋的情感。

曲懷觴單手將禮物盒封起，讓滴荷收在房裡，正想說些什麼，卻見月靈犀瞄向他。

「懷觴，你同父親問候了否？」

曲懷觴愣住，「還沒，我一下馬車就立刻來見妳。」

「那怎麼行？」她蹙起細眉，溫柔的嗓音催促道：「父親也很擔心你，只是他可能不會表現出來……他好像有點心事，我雖是他的女兒，但你是男子，比較能和父親談吧。」

心事？曲懷觴憶及他此回出門的目的之一，不由得沉下心緒。他又握了握月靈犀的手掌，交代滴荷照顧月靈犀後，便往書院大廳而去。

方才他在妻子面前沒有談及此事，就是怕她情緒亢奮而動了胎氣。自妻子認識那名柴家寡婦，而岳父瞧見她宛若活見鬼的模樣，他內心有疑，深怕是否有未知的勢力想趁虛而入，所以特意地進行調查。意外的，柴府是相當單純的商賈人家，與江湖武林幾乎無涉，而關乎這名寡婦的事情，柴府的傭人若不是幾乎不曉，便是年資甚深者閉口不談。

他費了很大的工夫追查，同時還對柴府經營的事業也做些調查，對這名商場上實力頗為雄厚的同行有更深入的了解。柴連氏的事情越查越讓他心驚與不解，若說柴家與武林有涉，關鍵點便在柴連氏身上。

但他幾次瞧那柴連氏，恐怕連她本人也不曉得此事。

除了追查此人來歷，他還回到學海無涯附近的城鎮，雖然事過境遷數十年，當年知曉靈犀母親事蹟的人若非垂垂老矣，只怕已進了棺材。但真要查還是能查出什麼。

雖是如此，他仍沒有證據。在無法證明的情況下，若隨便說出猜測，只怕靈犀身子承受不住，而他的岳父也會暴怒。

他好像能夠稍微體會，為何當初東方羿抱著被託付的女嬰，卻怎樣也說不出口那是誰的孩子，最後選擇帶在身邊撫養。

說了就可能掀起無法平抑的軒然大波，誰或誰或有什麼反應完全不可得知。

他嘆了口氣，來到大廳打算向岳父賠罪，痛責自己居然沒有先向岳父問候就直接奔去找妻子，實非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行為。

然而甫踏入知禮堂，曲懷觴敏銳地察覺有股沉凝的氣氛縈繞。

他立於門前，微微探頭偷眼望去，只見大廳中擺了兩大箱的東西。他很確定那不是自己的行囊，可能是方才又有人送東西來。

箱子早已打開，在他所立的位置無法瞧見箱內裝有何物，但坐於主位上的太史侯似正瀏覽禮策，威嚴不茍的臉龐佈滿陰霾，隨著時間過去而更添陰沉。

曲懷觴心中暗叫不妙，他好像能猜到那兩箱東西是誰送來的。他趕忙悄悄轉身，打消問候的主意，決定先回到如意居與妻子再聚會兒，感受一下久別的溫馨。

「曲懷觴。」低沉的聲響起，曲懷觴步伐尚未跨出，聽聞這顯然怒到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心裡直叫苦。

好長輩、好龍首，您真會挑時間。

「初初返府，雖然此地是靈犀的娘家，你似乎也該來向我請安問候吧？」

這一年來從沒要求身為女婿的他一定得請安問候，現在居然……

「怎還站在門外，不進來否？還是要我親自請你進來，談談你路上所見所聞？」那低沉的聲居然帶有驚悚的笑意。曲懷觴趕忙掀袍踏進氣溫瞬降的大廳，俊俏臉龐堆滿笑意。

「小婿不敢。小婿見岳父大人似乎有事縈心，不敢相擾，正打算悄聲離開呢。」

「嗯。」太史侯眉眼未抬，視線仍停留在手中輕輕捏著的禮策上。

曲懷觴懷疑那張禮策脫了岳父的手，就會立刻碎成紙塵。

「懷觴，你倒是說說，我這當父親的有讓靈犀吃不好穿不暖嗎？」

「這當然沒有，岳父將書院打理得很好，豈只靈犀，在這兒工作的僕傭也覺得酬勞甚厚，比起在其他人家幹活要來得好。」

「那你再說說，這兩箱衣物藥材零零雜雜指名要給靈犀的東西，又是怎麼回事？」太史侯牽起笑意，禮策一拋，果如曲懷觴所料的全化為細碎的紙塵。只消風一吹，就無影無蹤了。

太史侯起身踱至兩大箱的禮物前，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等候曲懷觴的回答。

即使是以前在學海無涯被六部執令聯合會考，氣氛也沒此刻凝重。曲懷觴努力陪笑，幾次眨眼後，頹然垮肩道：「岳父，是我寫信通知龍首。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的長輩，靈犀有身孕的事情本就該告知他，我想這是他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不，他很清楚龍首完全是逮到機會，想藉機挖苦他的岳父。

「說得也是。疏樓龍宿財大勢大，靈犀待在我這兒總是委屈了些，何況她已出嫁，受夫家照顧也是應然的。你們選個日子早早回去儒門天下，省得讓人說三道四，弄得活似你入贅。」

太史侯改為單手負背，優雅地踱回主位上落坐。

在心裡長嘆口氣，曲懷觴振作精神，拿出過往讓多人折服的口才，意圖解釋與說服他那顯然氣怒的岳父大人。

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他直想與靈犀耳鬢廝磨一番，好長輩龍首大人時間算的真準，這可是損了他的恩愛時光，也是間接罰他不攜愛妻至儒門守歲的決定。

他以為岳父孤身一人，守著這書院也實在太寂寞了。曲懷觴又是一嘆，臉上笑容滿面，心裡直直叫苦。

「正被父親斥責？」月靈犀聽聞蘅蕪忍住笑意的報訊，頗為不解。

「不管先生了。夫人，先生這次買了很多蜜餞甜點回來，說要讓您解饞用的。」蘅蕪開心地指著方才搬來如意居寢房小廳裡的一簍食物。

這些蜜餞或糕點都包得緊密，有用罐甕，也有用油紙和粗葉包纏的。現下正是隆冬時分，妥善收藏倒可以放一段時間。

滴荷興奮地蹲在竹簍旁，取出幾罐蜜餞。「夫人，您要不要先嘗一些？老爺同先生在談話，大概要一段時間，您先吃點東西也好。」

「對啊，這是先生挑了好久才決定買下的。」蘅蕪也殷勤慫恿著。

月靈犀看著面前兩名滿臉渴望的孩子，十分清楚嘴饞的人是誰。她驀地笑出聲來，擺手道：「好，那就選蜜餞兩種、糕點兩種，我們一起吃，但要留一些給先生，畢竟他很辛苦，剛回來還得和老爺『商量事情』。」

蘅蕪和滴荷相視一笑，兩人開心地歡呼出聲，登時跑腿拿盤子的拿盤子，整理竹簍內蜜餞糕點的便加快動作全搬到圓桌上，坐在一旁觀看的月靈犀也忍不住直笑著。

她望向門外的庭院，有幾抹寒冬還鬱綠著的樹叢攫住她的視線。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笑容轉為沉靜，而後是難以言喻的滿足。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如意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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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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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24樓發表於: 2009-05-30 02: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结束了?
感觉有点意犹味尽呢
好想看到宝宝出生的样子呢
大大写篇番外吧
还有柴连氏和太史候的关系啊
好多迷题未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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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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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25樓發表於: 2009-06-02 13: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對阿~樓上道友說的沒錯
總覺得還有謎團未解開
(其實是希望作者大大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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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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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

26樓發表於: 2009-06-07 14: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
這麼快就結局了

不是還很多伏筆嘛小寶寶也還沒出生捏
大大再多些番外或什麼的啦加油啊!

洽物歹人尼好帥✪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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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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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27樓發表於: 2009-06-08 01: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致三位^_^

如意緣是這系列文的上半部，還有下半部的
也有一些番外篇

下半部就會有小寶寶串場（雖然不是小嬰兒，而是會說話的小奶娃了）
因為一開始我除了想寫辦書院以及家庭三人互動之外
另外個想寫的點就是看太史侯當阿公啊～

至於一些未交待完的故事
也會在下半部寫出來的

最近比較忙＆要先去填另一篇文的坑
所以先緩下這篇文的後續
還請稍待^^b

p.s 另外一篇文就是如意緣這系列的...算前傳吧
寫太史侯和憐照影，若有興趣也可參看
篇名：湘江憐影

再次感謝觀看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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