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2【戮史】往复（现代/连载中 51L更新第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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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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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21-02-25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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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9樓(空帝) 的帖子

但是小空还是不要醒来的好吧……

道理，从没有绝对。

頂端

mustbe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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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1-02-25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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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飯香香，太太好會寫啊我五體投地

未来不足惧，过往不须泣

頂端

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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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1-02-28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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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史艳文今天还没回家。
戮世摩罗反复查看手机以确认对方真的没有给他任何通知，拨打电话——居然还关机。
也没有危险的预兆，少年尽量让自己先不往坏处想，却还是感到微妙的烦躁。他抬手就准备把手机甩回沙发上，却在下一秒停住动作——为什么他觉得史艳文该给他通知？
对方跟自己的联系向来断得如此轻易，他以习惯筑起壁垒，却在这不到一年的相处之间被史艳文用温水轻而易举泡成泥沙，流散得不知去哪，这个认知让少年顿生烧灼般的危机感。
他已毫无防备。

手机在将落未落之际响起——
“老板~老板~老板~”公子开明催命一样地叫唤，戮世摩罗正愁有火没处发。
“你也走太早——晚上梅香坞的联谊轰趴，我和网中人都上了，做老板的不去给同胞们撑个场面，不像话吧——哦对了对了对了，你不是还有兄弟，一起带过来吧！”戮世摩罗的兄弟长得肯定差不了，公子开明琢磨着能够招蜂引蝶的牌面能搓几个是几个。
“什么？”正准备跟公子开明嘴上三百个来回的戮世摩罗听到这段难得一愣。
“拜托，你回家的时候都没有注意街上气氛的么，今天情人节诶！”
被提醒了这一茬的戮世摩罗只觉神经突突跳跳，耳边响起啵啵啵的爆裂声，像是风中肥皂泡碎掉又像是粘稠浓烈的酸汤沸腾，它们泛上来——少年只能咬死牙关封锁。
独角戏了半天的公子开明也察觉到不对劲，平时这会他和戮世摩罗应该已经你一嘴我一嘴吵到网中人来挂电话了——“老板你怎么状态这么差？都还没对象，咱们就不要搞得像失恋一样吧。”
一边一直在薛定谔的失恋中徘徊的荡神灭被公子开明关键词戳了一下，忍不住反驳了句：
“你又知道他没对象。”
“拜托，他公司到家两点一线诶，除开你我他，不然是他兄弟还是他老爸。”公子开明也就随口一说，不料荡神灭和戮世摩罗齐齐沉默——前者迷惑后者不反驳。
喂喂喂，不是吧？！
虽然公子开明早些年——估计还是戮世摩罗刚被网中人捞回来那会——就知道对方是个声带被开了道口都还能笑得出声的狠角色，却也不想人方方面面都这么剑走偏锋。
戮世摩罗完成了跟公子开明通话话最少记录，撂下一句：
“去，挂了。”
不否认就当你承认——一通电话没有嘴个爽快，公子开明决定事后放一炮。生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轻快地跳下办工桌，拉开门冲着门外吼了一句：
“各位，各位，注意啦~那边那边，最新号外——咱们老板，出柜了！！各位巧克力可以省下来不少了！”
“你哪句话得出的结论？！”荡神灭对公子开明空口造谣提出抗辩。
“这个暗示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我以下次麻将让戮世摩罗三圈，赌=此言非虚。”
话音刚落，除了公子开明，众人都齐刷刷望向同一个方向——
网中人正靠在沙发上打盹，难得今天下班公子开明没有养鸭场开闸，却莫名感觉到数道热切视线。他只得抬起头来环视一圈，隔着墨镜都能让人感受到凌厉眼神，‘被当事人’开口：
“你们都不打算下班？”
众人作鸟兽散，谁都知道老板说不下班多半和公子开明说了八百遍要辞职一样，但网中人一开口定叫你通宵。

这头，戮世摩罗由公子开明胡乱猜测也不反驳——甚至想着对方要是再闹腾一点，这会应该半个公司都能窥见端倪。
一想到这，他带上了一丝发泄的快感。
转瞬少年也感到一丝茫然，不言而喻的话，将泼未泼的水，反正也都收不回，只能先行忽略，也不知结果是流散还是蒸发——戮世摩罗决定顺着自己接的茬拉人下水，一起转移注意力。
他打通了俏如来的电话，并用公子开明下个分红赌他大哥情人节不跟课题搏斗。

“有课题，不了。”
俏如来中断了课题连线仍旧挂着耳机转接了戮世摩罗的电话，听闻来意一口拒绝，况且……
白发青年下意识透过虚掩的房门往客厅望去——

好公子开明下个月分红没了。
戮世摩罗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软磨硬泡，刚念叨两句就听见俏如来那边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像是推开门时门板靠上墙根磁铁——
“噢——原来大哥家里是有人？这样的话，要不一起撬过来撑个排面？”戮世摩罗嘻嘻笑，却敏锐地察觉到俏如来那边呼吸却有一瞬犹疑。
察觉到门前的人将要开口，电光火石间已经琢磨过味来的青年却也阻止不及——

“精忠，热水壶是在哪？”
史艳文记得长子说过，写课题时会有跟自己学长连线时不时讨论两句的习惯，并不会影响其他交流让自己不用有所顾虑。

“是史艳文。”
戮世摩罗甚至瞬间带上嘶哑的嗓音印证了俏如来的猜测——
少年胸中压着一团火，喉头困着一个猛兽。

从小到大，或大或小的境况总是推着俏如来决断，电话内外皆是沉寂，史艳文和戮世摩罗同时开口——
“大哥……”
戮世摩罗带着一点恳求和茫然。
“精忠？”
史艳文带着一丝不安和疑惑。

“厨房进门左手边第二个抽屉，稍微有点旧了，用的时候要小心。”
史艳文虽有所感，也不疑有他，微笑着问长子普洱可以么——俏如来只得点头。

史艳文带上门去厨房以后，俏如来压低声音带着兄长的威严质问信号的另一端。
“你做了什么？”——爹亲在避开小空。
戮世摩罗正感到惊讶——他不料对方真的为他遮掩过去了，一时火气倒也下去不少，语气也软了，揉了揉一头乱发，开口：
“很多，你说哪一件？”
他倒是真还有认真在想。
到底是前天真送了个大巧克力还调侃说‘不是融了大哥的，这可是我亲自挑的’哽着史艳文了，还是上周非要坐在史艳文床上打游戏最后拉着人一起睡，把人抱得太紧有点过——是说一开始想要跟他一起睡的人不是史艳文么，怎么着待遇还倒退了。
再往前一些的话……
少年食指中指竖起压着嘴唇，只觉得喉头干烧得厉害，恨不得扎进海里才能缓解。
能说的没什么，有什么的不能说。
“你就当是我没照顾好吧。”
少年放弃这个话题，边说话边夹着手机把桌上的饭菜装密封盒，塞进冰箱。
俏如来不再追问——此事他无法有任何立场，但方才行为亦是一种选择，他也不想多做解释，撂下一句：
“下不为例。”
挂断电话静立了好一会，他才推开门——史艳文在客厅里已经泡好了茶，两个杯子整齐摆开。俏如来走近时恰好能看到茶汤表面粘着一层细烟，散开时便见表面倒映出他和史艳文的脸，靠近杯缘部分的倒影被拉成细长弧线，连成一圈，倒也真似月圆。
见俏如来迟迟不动，史艳文伸手将茶杯推近了一点，茶汤表面晃动，倒影全部散开。

——【精忠……仗义回来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大哥你——那个时候究竟想问我什么。】
——【那时候你还在精忠背上。】
——【需要照顾的人不是艳文么？】
这种平衡究竟到哪一步，会是谁的行动让其碎裂，俏如来饮下茶，热气蒸腾到眼睫，他微眯了一下眼，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送到这里吧……那，精忠你呢？】
——【总要有人留下来陪父亲。】
茶汤入喉，尘埃落定。
俏如来在史艳文准备添茶的时候，搭住对方的手腕轻轻压了一下，琥珀色的液体淌进杯中，表面再次泛起了温柔烟雾。

茶叶泡到第三轮时二人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言语，时光总是走得又快又慢，倒是时间有些晚了，便也默契地放下茶杯。
“精忠你，今天没有什么活动么？”在想自己的拜访终究是突然的，或许打乱了对方什么计划也说不定，史艳文在将内心梳理到有序时，也问出了这句话。
俏如来本想直接否认，转念，开口将事也算是多说了一件：
“并无，小空有叫我参加联谊。但明天有课题要交，我拒绝了。”
人物事件拼凑成信息，竟有一丝荒诞怪异，史艳文眼睫翕动，似有感念又有更多难以言明之物。
俏如来见过对方类似的表情无数次，却每每形容不出——同他和史艳文多年陪伴建立的踏实合适的默契有所不同，像是冰面下的游弋的影子，深埋于土壤中的根系……爹亲与小空之间的联系长达十数年间几乎摸不到实质，二人一所悬命——不过是血肉黏连的一腔执妄与思念，它埋在比日常思绪更深的潜意识中，又细微得延伸至每一个末梢。
软刺盘根错节，或许他们自身都不曾看清那些生长着的形状……只是执拗地不断从心头挖出什么去滋养填补……
破土碎冰之物为何？

“很晚了，爹亲先回去罢。”史艳文终究是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边起身收拾杯壶边嘱咐对方也要注意休息，也被长子提醒节日车堵得厉害。

史艳文走出楼门时，正值门外莹莹亮亮，如某一块星空沉降，原是又下雪了。
他边走边在想这似乎是今年第二场雪，而第一场他记得是在——
史艳文停住了脚步。
有人从路灯的阴影中走出，每踏一步都将刚刚铺埋在地上的雪绒化开一个脚印。

戮世摩罗的碎发沾了不少雪晶，最外层已经湿润化开，他露出笑容，开口——
“爹亲。”
史艳文屏息，他几乎听不清这声呼唤，却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少年鞋底暗自用力碾踏雪花的‘咯吱’细响。
少年胸中压着一团火，喉头困着一个猛兽。

戮世摩罗堪堪停在距史艳文面前尺余，说话间的热气漫过二人视线：“爹亲，怎么不说话？”
史艳文无法答话，对方看上去也不是很关心他的答案，果然少年接着说：“爹亲看上去是很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么——为什么不问呢？”
戮世摩罗此刻尖锐更甚，也不知到底要扎伤谁。
彼时少年浑身湿透，此时霜雪也铺肩头。
“难道是怕问了我会生气？爹亲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说——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戮世摩罗垂下头凑近，话音停止时唇角几乎落在是落在史艳文颈侧，也在他耳畔呼吸起伏，咬着牙将冷空气大口大口吸进肺泡里，似乎这样才能保证它能再次鼓起。
霎时间，史艳文方才所思所虑徒然消散，胸中感知便也只剩少年的不安苦涩，压坠着他所有神经。
若压胸中火势便需缺氧，喉头困兽凶猛不过受伤……
他几乎是急切地前倾伸手，将少年抱了个满怀，不断拍着少年羽绒服上的细雪。
“没事了，没事了……”
霜雪和刺被一道揽进怀中，若是你不再难过……

如愿以偿被摁到对方颈窝里的戮世摩罗嗅到新雪里掺进一丝松香，放松和泄气的感觉混淆不清，吸了一口气：
“我是来找大哥一起去参加公司联谊的。”——他总归还记得要把俏如来摘出去才是，就是不知道史艳文信不信。
“嗯。爹亲知道。”
史艳文的手还在顺着少年脊背上下抚摸，在其胸中的刺与张扬情绪间来回安抚。
“仗义还有什么想要对爹亲说的么？”史艳文循循善诱。
说这话时他余光瞥见少年的手微微抬起握住悬在颈上的圆环，他知道，那个动作代表着——

戮世摩罗深吸一口气，脑中倒也浮现出俏如来那句【下不为例】——自然，感受到史艳文有意躲着自己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少年感觉有些冷，整个人都想要蜷缩起来，缩回当初那张病床上，心与手一起攥着那太容易被切断的链接——但他不是小孩了，成年人此时应该宽慰自己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若这联系不是理所当然，那他便从现在开始许愿。
少年挤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心却和牙一起酸：
“下次说一声，我做了菜，容易浪费，喊大哥一起来吃呗。”
再逼一步便要临渊，罢了，但求近在眼前。
史艳文闻言，抱住戮世摩罗的动作一僵，细碎的雪粘住了眼睫，压在少年背上的手融化了冰晶，有微凉的水珠漏出指缝间。

俏如来在客厅静坐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房间里，各种意义上有事出突然，切了师兄的电话，想来自己应该回条信息，门铃却已经响起——

上官鸿信站在门外，捏着一份纸质资料，还带着一盒糕点——盒子上系着宽宽的明黄色腰封，中央印着一朵四瓣花。
“夜宵？”俏如来瞥了一眼糕点盒，感到一丝莫名熟悉，却想不起。
“给令尊的，看来不在。”上官鸿信说着客套的言语，人却直接登堂入室。
俏如来也直接接了盒子——
“爹亲不爱吃甜食。”
“我并不知道他的口味。”
“所以就按照我的口味买了吗？”俏如来抬起盒子正好搭住唇角，上官鸿信只能从他微弯的眼角判断他是在笑。

“还有一件事。”上官鸿信看着俏如来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便用拆下的包装腰封折了一个纸船，一边沿着书脊线推至俏如来眼前一边开口：
“机缘巧合，我前几日循着偶然发现的的线索再打探了一次——令尊住所附近的讯息。”
俏如来抽出夹在书脊线中的纸船，一点点展开
“已经有些久，影像资料一时间也调不太完全……”
明黄色的纸船完全展开，中间包着一个小小的U盘，俏如来也想起了这个包装纹样——是一年前他和上官鸿信一起调小空回家那天的小区监控时，在小空手里见过的。
收了U盘，翻到纸盒背面——‘冬季限定’的字样昭示了某种偶然性，时间节点的再次重合，也让他们与隐藏在时光流动中的线索重逢。
俏如来欲言又止，其实他已决心不再过问小空的过往，但对方特意带来的总不是过时的讯息。
“你做这些——”说到一半白发青年调转话题，换了一种方式
“你怎么看小空？”俏如来发问
“你很在意他。”上官鸿信答非所问。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你若是在意，我便告诉你。
如冬季静电，俏如来只感觉自己指尖有一点麻，一路颤到神经末梢，是电光火石般的冲动，他开口：
“师兄，其实——”
“小空执念，或许比我们想的都深。”
被莫名截断话头的俏如来带着一点细小郁闷抬起头来，却在与人四目相对时微愣——仿佛流质金砂一般的眸子闪闪烁烁，上官鸿信带着一丝笑意开口：
“我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史艳文进门放伞，还在玄关慢条斯理换下沾着雪水的衣服时，少年已经带着一身湿冷快步走到冰箱旁，拿出饭菜,又风风火火冲进厨房加热。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看着对方直接将筷子伸进微波炉里夹了一块尝了一口。似乎对味道很不满意，少年皱眉，旋即又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甩手就将整盘菜都倒进垃圾桶——“回锅的果然难吃。"
史艳文一句不要浪费粮食也被少年再次拧开煤气灶火焰蹭的一下窜上来的声响给堵了回去。

彼时戮世摩罗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发狠拧开了瓶盖，所有心思都涌了出来,也任由冰晶落进瓶中堆积起蓬松冰冷的雪堆——史艳文静默不语，只能静待回春时节，寒消冰谢。
春季带着潮湿和氤氳的微温弥漫蒸腾时，史艳文在四月梅雨季难得感到旧伤隐隐作疼，卧房桌台上常用的膏药也空了瓶，却又在隔天莫名多了新的。戮世摩罗身上也开始出现相似药膏香气，二人凑近时同种香气会混合着家中木质家具受潮的味道，冷而黏稠。
少年却在这种这种微妙气息中变得沉静疏离,偶然的近距离接触像隔着一层玻璃，史艳文若是叹气也会在瓶壁上起雾，他开始看不清玻璃瓶中融化的东西。

烦躁闷热持续了几个月，梅雨仍在继续，戮世摩罗倒也结束手头的长期项目，结束了差点要把公司当家的作息发展趋势。在周末庆功宴开始之前，少年便顶着网中人的凝视和公子开明的念叨翘班回了家——即使整个春季他们都有些疏离，但好消息的分享他很难不想到对方。

史艳文在不上班时多有午睡的好习惯，今日也延续，但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伴随着窗外雨声稀落击打着神经与屋檐。平素克制的思绪蔓延到记忆或者潜意识的各个边界，他也只能暂时任其翻腾喧闹——直到有轻手轻脚推开门的声响代替睁眼。

戮世摩罗带着细微雨水气味的坐到了床边,史艳文思绪不太清明便也选择继续假寐——一如既往。
少年也不在意对方沉睡着，自顾自开口絮叨，从分享到解释最近疏离的原因，理由自忙碌茫然到焦虑烦躁切换了几轮，间或抱怨与自我怀疑，最后也分不清在解释给谁听。戮世摩罗咀嚼事件感触像是松鼠啃下松果，杂乱无章地咬开那些不外露的情绪如松子一般散落,窸窸窣窣撒了史艳文一身，后者一时有些失笑，心下柔软一片。
“那么庆祝一下，给我一个奖励吧。”
随着这句话，戮世摩罗的絮叨与窗外的雨声一起停了下来，像是电台助眠的白噪音突然被切断——
史艳文只感觉对方的唇覆压而上，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轻，他知道少年在尝试退让——可玻璃瓶中融化的液体还是在瞬间如其胸腔血液般沸腾。
便只有这唇齿相依的寸许之间，他也能感同身受到少年每个毛孔的滚烫焦灼。有细细的火焰顺着他们相接之处生长开来，炙烤着史艳文神经，他只觉前额都发烫，像是高烧，方才被止住的翻涌思绪再次不着边际了起来，便是所谓胡思乱想，有烧红的利刃破开了他被经历世故层埋起来的梦境——

幼时史艳文阅览过许多童话传说，心存感触幻想，也有新奇角度去探究那些不思议的转折与结局之后究竟有何感情——天才音乐家心怀执念与爱意为救妻子冲入地狱。他弹唱着七弦琴打动了冥王，令其解除了死亡之约，准许他领回亡妻，他们可以回到人界再过从前那般幸福的生活。
但冥王告诫他，离开地狱前万万不可回首张望，他们沿着笼罩夜色恐怖的黑暗之路上向上攀登，穿过漂浮着的阴森亡灵，渡过怨恨翻涌的冥界之河。四周寂静一片，甚至吞噬了他爱人的音容与呼吸。最终音乐家遏不住胸中不顾一切的爱念而转了身看了一眼，便就是这一眼，触犯了戒律，致使一切都堕回了冥界的无底深渊。
太多人会惋惜这一眼，明明只要撑过最后一段，明明只差这可有可无的一眼，一切都会好起来，都会变得跟从前一样美好……
可孩提时期的史艳文心念却是那位爱人——灵魂与心都在冥河中浮沉困顿许久，死寂吞噬了她的呐喊与呼吸，愿望与恐惧也被埋没。迷茫穿梭在万千可怖亡灵中的她最迫切期待的……真是冥王口中许诺的‘回到过去’么？

金属圆环在轻微动作间从戮世摩罗胸口滑出，坠落在史艳文胸口——他感觉到了少年伸手将之紧握，史艳文知道——那是少年许愿的动作。
他知道应该要此时起身，遏制一切在不可挽回之前，不会有什么变化，继续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戮世摩罗早就知道他们中总要醒来一个——
但这个梦他做太久了，他不想醒……
少年执拗地不肯挪开唇，死死攥紧了戒指，恨不得将其嵌进掌心，挤压的钝痛也无法使他清醒——

如果那位爱人的呐喊心愿能冲破死寂，她第一个出口的，最迫切的期待，最想要的回应，会是什么呢？
若是——
【你回头吧。】

“你醒来吧。” 唇齿相隔不过毫厘，少年气息微弱，如风浪摧折。
如咒语一般。
史艳文睁开了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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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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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1-02-28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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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1樓(mustbehappy) 的帖子

谢谢谢谢，是戮史太好了我是dokidoki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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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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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1-03-01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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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追连载的揪心，我cp短暂的暧昧期（？）能续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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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不流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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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1-03-02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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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微博过来再看一遍还是很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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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i_yi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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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1-03-15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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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好像一直催更催更催更催更催更啊！！！！更等的日子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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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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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1-03-16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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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2【戮史】往复（现代/连载中 26楼/更新第5章

***5***

便也就是这一眼啊——
触犯了戒律……
戒律，常识，计划，关于生活的轨迹，所有在理智拉扯间岌岌可危的东西——
它们藉由胶着的空气倒灌入戮世摩罗的眼底，在史艳文睁眼的刹那燃烧起来，温度和灼痛感一般骇人，要熔化少年眼中的金色，滚下粘稠质地的液体。
他们四目相对了。
史艳文惊异于脑中那可怕的清醒，空气中像是浮着另一个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敲下荒诞法庭的定音锤。
纵容是法，清醒是罪——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戮世摩罗终于等来了他的对峙，不顾一切的言行情感像是突然被束缚进了方寸的被告席——他僵直着身子撑在史艳文的上方。

一阵铃声刺入了这般荒诞场景，像是古老的战斗撕咬中浇淋下来的雨……
戮世摩罗斜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闪烁屏幕——
“是大哥。”少年极少在史艳文面前这样叫，此时却刻意提醒，流程上宛如请辩方律师陈述。
史艳文试图抬手越过戮世摩罗够手机，却不得不在发现始终手与机身总卡着一点距离时，用仿佛只是睡觉时被对方腿压到般轻柔无奈的语气说了声：
“仗义，让一下。”
少年不为所动，史艳文只得抬手将人身体推高了些，终于够到了手机，平复呼吸接通的瞬间——
被告夺走了控辩环节的拉锯与喘息，一跃离席，越级申诉，一心催逼着审判——少年再次撞向了史艳文，抬手试图死扣住对方的手腕，手机也滚落被褥枕席。
戮世摩罗唇齿带着手起刀落的狠劲磕碰上史艳文的，迫不及待地在避无可避之下重现罪行。
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多年生死危局中磨练出来的，先于理智的应激反应，对这几乎带上了攻击性的行为做出迅猛反抗——钻心的疼痛让戮世摩罗咬伤了自己与对方后，手掌也失了依凭，无力垂下——史艳文翻掌便令他腕骨错位。
反应过来时史艳文亦睁大了眼睛，心痛和无力感涌起浪涛拍岸，他甚至后缩了一下，却夹在理智的边缘退无可退。
史艳文偏开头，不再看戮世摩罗疼得冷汗直滴也不肯让步的倔强眼神，只盯着对方另外一边用力到发白的指掌，再重复了一次：
“仗义，让开。”

戮世摩罗膝盖正撑在史艳文腿边，僵持了十几秒，他单手一用劲带着一丝狼狈直起身，抬腿跨下床走出卧室顺手甩上了门。

史艳文躺在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只觉得一阵眩晕，触到落在被褥间的手机时才被拽了回来，却发现对方已经切断了电话。
他捡起手机就像是抓着某种依凭，久久发呆，过了好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精忠的短信，中间停顿相隔的时间并不像是对方发出信息的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精忠并无要事，爹亲处理完回电便好。】
难以言明之事发生时他们像是隔着一面玻璃，俏如来体贴地往上面哈了两口气，在雾气消散之前收回了所有目光。

史艳文明白他应该这样睡过去，像前几次一样，他无法怪戮世摩罗，对方早已沉默着宣示过太多次，而选择权始终是自己……
他坐起身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将手机放进去，却在明显大于平时的拉拽力道间，眼见着一枚圆环滚了到手边，他将其扣住，指尖也搭上了眼睑，头疼欲裂——比起小空的情愫他更惊惧于自己的抉择，那些毫无根由，发自胡思乱想的枝枝蔓蔓便也都长出了刺，封住了喉咙与视野，尖刺触摸着眼睑的时候，他不得不睁开眼承认……

——“你给我买个戒指吧……”
——“你醒来吧。”

是他清醒着将这一切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客厅里传来某种瓶罐滚落木质地板的声音，史艳文惊醒，于沉默中下坠的间隙他也依旧无法喘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便起身推开门——这个动静让正坐在沙发上试图用左手包扎和上药的戮世摩罗抬起头来。
触到对方愧疚眼神的瞬间，少年偏过头去，再转过来时史艳文已经坐到了他身边，轻柔地拉过他的手，开口：
“腕骨还未正位，不能直接包扎。”
感受到那截苍白手腕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手心，并没有抽开离去，史艳文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眸搭上另一只手，只听一声脆响——正位完毕。
戮世摩罗就着正位再次疼痛的余震，阴阳怪气地撂着狠话：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史艳文，你合该直接连我腿一起打断，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史艳文闻言只觉肋骨都变成收缩的牢笼，不断挤压他的脏腑，他吊着一口气重新抄起纱布与医用胶带：
“还是需要固定几天，会有点疼……”
“我不疼。”少年也不知是宽慰还是倔。
“我下的手，我知道。”
戮世摩罗都给这句整乐了，一种扭曲的撕裂感和快意带得他整个身躯都在小幅度颤动，史艳文为了包扎顺利不得不按住手使其不要乱动，却又不敢用力。
“你想说什么呢——不打算解释么？”
应激反应这种事怎么听都是开脱，但事实如此，可小空受伤更是事实，无论如何，自己最是不该伤他……
“艳文……无话可说。”
眼见对方垂下眼眸，少年心口就有无名火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史艳文天真地耍着无赖——万事引咎，认一句罪皆在我，心愿是家和万事兴。
戮世摩罗发出冷笑：
“不想？不能？还是不敢解释，史艳文——不敢说出口么？——你觉得我恶心这种话。”
“仗义！”
史艳文情绪中终于裂开了什么，情绪如一记重锤敲打铜钟，而戮世摩罗正身处这口钟的空腔内，振聋发聩。
他一生遭过的误会太多，史艳文从不想要解释什么，清风无去留，人情自冷暖。如今他面对这一句质问，却显出一丝无措，喉结滑动了两下，似有无声哽咽——戮世摩罗不禁瑟缩了一下。

“艳文……永远不会觉得你恶心。”
史艳文最终沉淀了所有情绪只留这一句无力抗辩，却带着无奈与不奢求被相信的消极。
他垂下头，捏着戮世摩罗的腕骨继续包扎着，却感到什么轻盈蓬乱的软毛蹭过了自己的脸颊，自己唇上方才被瞌伤的血印又被轻轻舔过，猝不及防地——戮世摩罗再次亲吻了他，离开时少年还点了点头，鼻尖在自己唇角拱了一下，比起说亲史艳文感觉更像是被蹭了。
他手中还捏着对方堪堪正位的脆弱关节，若是一个恍神便会再次折断他——少年从来不会在乎和怕。

戮世摩罗把下巴搁在史艳文的肩膀上，带着一丝得逞的轻快，突兀将在对方心上噬咬的虫蚁吹开——
“我相信你了~”
勒进脏腑的胸骨霎时放开，史艳文的心却整个酸胀起来。

——————

“你手怎么回事。”假期回来的第一天公子开明在茶水间跟戮世摩罗打了个照面，还好心给后者倒了一杯水。
“摔的。”
“你觉得我会信么。”
“不好意思，你只能信，我要橙汁。”
“你是老板，你乐意咯。”
——当然，这样的对话套路并不能帮戮世摩罗渡过所有难关。

“你手怎么回事？”网中人中午进来催臭小子项目收尾工作时只见人用左手划拉着屏幕，另只手的袖口明显被什么捆绑固定，呈现某种僵直状态。
戮世摩罗闻言心想没得跑，放下处理得七七八八的工作，一步一拖懒洋洋的坐到墙角的懒人沙发上，盯着网中人看，直到后者也一起坐过来,他才恹恹地开口：
“摔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网中人这么些年掰折过的手腕，比拉开易拉罐不会少，他允许戮世摩罗还有一次机会修正他的嘴瓢。
“跟家里那个，起了点……争执，我们都不对，已经没事了。”少年边说边又往网中人那边凑了一点，有意无意想仰面钻进对方手肘和腿之间的空隙。
“你打他了？”网中人皱眉，但还是抬起了一点手。
“怎么可能。”戮世摩罗边说边如愿以偿地将后脑勺落在网中人腿上，还往里面拱了两下。
“那他凭什么打你。”网中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地不满。
逻辑毫无破绽，戮世摩罗还真是无法反驳。
“话也不完全是这么说，史艳文跟你想得肯定不一样……”他赶紧替人找补。
“我没想过。”
“你不高兴了？”
网中人没有回答。
打马虎眼是行不通了，少年心下叹了一口气，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窝着伸出了手，像是孩子小心触碰圣诞树上的礼物那样，碰了一下对方左耳上华美锐利的蛛网耳环，一下一下地，轻薄的蛛网在灯光下晃晃荡荡闪烁着银光。
“你若是不高兴了，我就得打起精神来宽慰你，你看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越说越可怜。
演得还挺起劲——网中人所幸往沙发上一仰，眼不见为净，只得撂下一句：
“工作有影响么？”
“没有~工作都是电脑鼠标，哪只手不都一样，实在有字要打就让天兵A来干。”戮世摩罗语气立马欢快起来，信誓旦旦。
“况且你还不知道，这种伤我几天就好。”
“其他呢。”
“家里不方便点外卖，我们肠胃也都不好，做饭可能有点麻烦——”
“他不会做？”网中人已经懒得上火了。
“饶了我吧。”戮世摩罗又拨了一下网中人的耳环，啧了一声算是对史艳文的厨艺做出评价。
“那你教他。”
“网中人你真是天才啊。”戮世摩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下了结语——但网中人知道对方多半想的跟自己不太一样，所幸让他闭嘴。
“还不睡？”
没想到自己刚才念念叨叨的话对方真的有听进去，少年倒是真开心起来，乖乖闭上眼。
过了一会，网中人垂下头，将戮世摩罗被固定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翻身压到，感到一阵刺眼光线——窗帘没拉，他顺势抬手盖住了少年的眼睑。

————

“艳文——你就不吃了么？”燕驼龙看着史艳文剩下的大半饭菜不禁多问了一句——从早上开始就剩不少了
“嗯，饭菜有一点不合口味。”史艳文放下筷子将饭盒细细扣上。
燕驼龙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虑越发浓烈，虽然食堂饭菜确实一言难尽，今日更是在难吃这条路上发挥超常——但对方可是史艳文，就算饭粒掺了三分之一的砂也会直接吃下去，吃完还能合上筷子说一句‘感谢款待’的人。
其实年轻的史艳文在饮食上也还有不少个人好恶，只是……燕驼龙已经放弃计较对方是味觉失常还是礼貌过甚。

“好事——”物证科的欲星移经过走廊拐角时一边将饭盒直接倒进垃圾桶一边悠悠哉哉地开口：“证明我们史局长终于不再用‘粒粒皆辛苦’的思想荼毒自己的味觉神经了，今天难得没有带饭过来呢。”
“对哦，那个健康美食宣传片里面食物道具一样的午饭。忘带了么？”经欲星移随口提起这茬，燕驼龙才想起史艳文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食堂的饭菜了，大抵是味觉终于被养恢复了点。
“艳文已经不是局长了，欲科长。”直接滤过了多条信息，史艳文避重就轻开口提醒道。
“物证科就我一个挂牌专家，科长这个称呼还是收起来吧，史顾问。”对方这么明显地不想谈，欲星移从善如流。
此时身为内退反聘的专家顾问，史艳文浅笑回应，眼神却落在欲星移写着科长职位的胸牌上。
“你看，这不是爆炸现场的物证运到了，两箱玻璃，还得我自己去搬。”欲星移叹了一口气。
“艳文也去吧，一趟搬完就好。”闻言史艳文直接起身。

史艳文走进物证科室，放下沉重木箱时，欲星移见缝插针请教的一堆问题才问了一小半，不过也算是目的达到——平时二人职能条线并不搭界，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史艳文所知所学丰富经验可是有的挖。
他从墨学院调来这里的时候不巧，对方已经内退也将工作重心转移了，想要逮人问些他个人好奇想要了解的事情，还真不容易，
史艳文顺遂人意，他觉得进取心和争性也没什么不好。
欲星移搬箱子晚一脚进来，环顾四周发现都快没地下脚了——“看来下次装修该是提交扩建物证室的申请了——”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史艳文盯着透明玻璃柜里一个牛皮纸信封在看，他顺着凑近一看，啊，那个是——
戮世摩罗的调查资料。

彼时他主动调查这位史家久别如新的家庭成员资料交给史艳文，不料却遭人直接拒绝，自讨没趣，便将这事搁置了，东西也一直放在这没管，欲星移凑近表示。
“史顾问现在想了解也不迟——”
“艳文只是觉得，既然物证室空间如此紧缺，或许可以清理看看，不需要的早些销毁也好。”
回敬不轻不重，不喜自家人资料被人摊在工作场所乃人之常情，可这‘人之常情’从属者是史艳文，这就让欲星移在被顶到的微妙中生出一丝好奇。
“——你当真一点都不怀疑。”
小空消失了十年，这个时间跨度不该是史艳文能容纳的风险范畴……
事不过三，太极再打下去意义不大——想来也算自己先对不住对方这份没送出去的人情。
“‘怀疑’是二十年职业生涯送给艳文的本能。”
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但这份本能会伤害仗义。”
欲星移在不得不承认被打败和回敬失效加之人情白搭的郁闷间纠结，只得状似不经意地打趣道：
“那我也实在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事让你们冷战了，可惜……”
一个没做饭，一个避而不谈，对他的观察力来说这是显而易见摆在这的事，他没理由不戳一下——不过也就到此为止，欲星移边拿出信封塞进碎纸机，边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调侃般的温柔开口：
“毕竟他做的比食堂合你口味多了不是么？”
史艳文这下真有被反将到一军，垂下眼眸。

————
——“三菜一汤，冰箱里就这点东西，尝尝看。”
——“我照顾自己当然不成问题，要照顾的不是史艳文么。”
——“没想到最后继承了母亲手艺的人居然是我。”
——“以后饭都我来做吧，吃饭是大事，咱两肠胃状况不悠着点是要折寿的史艳文。”
——“下次说一声，我做了菜，容易浪费，喊大哥一起来吃呗。”
——“回锅的果然难吃，别吃了。”

其实史艳文已经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计较饭菜口味，水温冷暖，感受好坏这些小事——像是陈放多年的记事本不断在零星开胶掉页，万幸壳子总归在这里，仅剩的珍贵几页也被封面扣住，风掀得哗啦作响过后，如今也趋于平静。
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起皱，也舍不得翻开，只要能妥帖收纳……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早年散出的书页篇章不料真会随着风被吹回来，安家落户后还大着胆子一次次掀开封皮像是想要透气，在大开大合吱吱嘎嘎的动静中往记事里硬塞着七拼八凑却鲜活的情绪事物，让史艳文在各种悬丝般的隐忧中不知不觉苏醒了各种关于自身的，内化而细微的感触好恶。

——“毕竟他做得比食堂合你口味多了不是么？”
是啊，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史艳文早被罗碧提醒——敏感的神经外扩太远，泛滥的共情消耗过度，对内倒是越近越天真迟钝——轮转了六七个季节他才被少年拽着驻足窗口看夏蝉冬雪。
——比起道歉他似乎更应该跟仗义说一声谢谢。

门先一步被打开，少年带着某种雀跃气息冲撞到史艳文眼前。
“——仗义？”
“你在想什么，伞一直在磨门板，我在里面听得还以为是老鼠。”
主动打破局面的动作与惯常的语气，让史艳文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思考间一直无意识用伞尾来来回回扫门——随着开门的动作，有什么香味飘出来。
“仗义你还在做饭？”他边说边紧张地看了对方的手一眼。
“所以需要你帮忙。”少年眼中闪着晶亮，直接将人拽进厨房。

“原来是备菜。”史艳文点点头，手起刀落，刀工相当利落。
“是啊只要不让你调味开火，我想大概还是安全的吧。”
“艳文会煮面，不是完全不会开火。”史艳文订正。
“然后不加盐。”
“我以为调味开火的关系是或而不是和。”
“跟我斗嘴很好玩么？”
“嗯，谢谢。”
“？”
方才站在门口一直想说的话，在这样稀松平常的氛围中被轻易说出口，史艳文带着宽慰又有一丝侥幸——转念一想，总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是在耍赖，看着小空突兀愣住的的神情倒也笑了一下。
不过少年也懒得细想，大喇喇地直接把下巴靠上对方肩膀，随着说话下颚也有轻微振动传递给史艳文。
“啊，别切断，我待会这个要改花刀稍微煸一下。”
耳畔有热气低呼，史艳文愣了一下，却在感到对方打算问‘怎么了’以前转开了话题：
“仗义新洗发水味道很好。”
突兀地转场，戮世摩罗也顺着接了下去，似乎并不在意。
“你喜欢这个味道啊，你都没说过。”
“其实艳文也不清楚自己喜欢哪些味道……”各类感觉像是正在经历第二次苏醒，缓慢而不安定的过程中史艳文带着一丝期待又有许多顾虑。
“——”
思虑间他切到了手。
“赖我赖我，我不该在你切菜的时候跟你说话。”戮世摩罗一边说一遍赶紧往客厅走，找药箱。
“看来艳文是真的很难学会做菜了。”史艳文看着戮世摩罗一边往自己伤口抖落药粉，一边颇为遗憾地感叹。
“没事，我教你啊，一点点教，教到八十岁你说不定就能炒出史家最好吃的蛋炒饭了——啊，是不是撒多了。”感到史艳文指尖颤抖了一下少年赶紧吹开了过多药粉，抬头时史艳文已经敛去了眸光，视线落在戮世摩罗那截被纱布固定的手腕上。
——教到八十岁……
少年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像是相信太阳打东边出来一样……老早就空留了终末长久孤独年岁的觉悟，要生填他们相隔遥远的时间。
史艳文顿觉惶恐和苦涩。
他凝视着对方露出一截医用胶布的袖口，心中叹息一点点下坠将要淹没于无声时——那只手如飞鸟般急速掠近，指尖如喙在自己鼻尖轻啄——
戮世摩罗抬手撇掉了史艳文鼻尖粘上的一点生粉。
史艳文的视线顺着那只苍白的手收回的轨迹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金眸间翻涌的感情一如既往。

身后汤锅沸腾起来，翻涌的白沫争先恐后要溢出边缘，史艳文忙回头，戮世摩罗早先一步将一开始就准备好放凉在一边的高汤续加了进去，转小火，看着白沫散开——
“你看，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少年收敛了情绪化，试图相对安静地表达，却终究是难以安宁。

戮世摩罗说完就一直凝视着重归平静澄澈汤水，史艳文也凑了过来，少年轻笑了一下。
早就经历过十年不甘沸腾的刹那，而胸中的思念渴望也浇淋而下——彼时，戮世摩罗用带着湿冷水汽的手回抱史艳文，也中和了沸热尖锐的情绪——好似如今盛出来温度适宜的汤，汤面映着二人模样。
史艳文看着少年把盛着汤的碗往他面前推了点。
“尝尝。”
——“尝尝看。”
像第一次煮汤给自己一样。
戮世摩罗像是听见了他的回忆思想。
“这可不一样，这是你跟我一起做的。”
史艳文张口，心中情绪碾过了数轮——
“吃饭吧。”

戮世摩罗曾在心中暗暗期许过史艳文生点小病，把人塞进被窝卷起边缘压好被角，像一颗大白兔奶糖。
不过现在看来——
戮世摩罗一边啊呜一口咬住史艳文递过来的水果，一边想：
自己生点病受点伤好像也不赖。
“仗义你原来这么喜欢吃苹果。”史艳文惊讶道，自己递一下少年就啊呜一口，活像是食物粉碎机，唇瓣偶尔还会碰到自己的指尖——水果吃太多会凉到胃么？
“可能吧，你刚喂的是苹果么，我没注意。”戮世摩罗嚼吧两下，咽了下去。
‘看你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这句话被史艳文压了回去，他已经能想到戮世摩罗会回答什么了，只得起身去厨房，过了一会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上面插着零星的牙签放在戮世摩罗灵活的左手旁，请君自便的意思很明显，看着少年半天不动，他想了想：
“仗义需要爹亲把他们切成兔子形状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厨艺这么好？”戮世摩罗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幼稚地咬牙切齿。
“只有刀工还能看。”史艳文笑了笑。

——吃饭可以用勺子，水果可以插牙签，穿衣直接套头，做饭打下手能以怕分心为由拒绝过密接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

史艳文抱着洗漱用品跟拎着一条浴巾的戮世摩罗相对无言。
总还有一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戮世摩罗在等待史艳文的目光从沐浴乳移到他身上，开口说点话打破僵局之时，胸中的情绪已经在‘看你要怎么躲’的赌气和‘都这样你还要躲’的委屈间打了个来回，最后尘埃落定为——
有意思么？

他伸手从史艳文手中拿过洗漱用品，反身离开，边走边交代：
“另个浴室里的全自动的按摩浴缸，开春我就有网购零件修好了，嫌麻烦没怎么用过，这会倒能行个方便。不过洗头发还是比较麻烦，过二十分钟你进来帮我洗一下好么？”少年用着尽量妥帖的语气，收控了情绪的外溢

史艳文进浴室的时候戮世摩罗已经整齐穿好了松垮垮的圆领居家服，乖乖坐在浴缸边，见他走进来也一言不发，只待他走到跟前才自然地顺手递上花洒，像是不给自己太多情绪外露的机会一样——少年迅速偏头，靠在浴缸边的一块可以枕下的位置上。
史艳文将手放到水龙头上时戮世摩罗终于开口：
“空间和形势造成的迫近没有实际含义，地铁高峰的行人多半摩肩擦踵，澡堂里大家也坦诚相见……你倒也不必如此介意——”宽慰表象。
“我想要的也不是这种接触。”提醒实质。
花洒落下水来，将戮世摩罗蓬乱的发卷浇淋了下去，过了三十秒也没等到对方下一步动作，少年只能自救——
“水好冷。”
“抱歉——”史艳文赶紧去调水温
水流顺着墨绿的发丝留下，刺刺楞楞的丛草化作柔软青苔，史艳文心中叹了一口气，挤了些洗发露上手轻轻揉了揉……

客厅。
“我自己来吹吧……”头发吹了一半，戮世摩罗直接伸手拿过史艳文手中吹风机，一手握着毛巾攥着侧边半干的头发一边挪开了身子。
“怎么了么？”史艳文想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戮世摩罗看着对方，半天没说话——他该怎么说？
说这是这半年来史艳文难得给他吹一次头发，说他很喜欢对方吹头发时一个个拉自己发卷的感觉，还期待对方会用棉棒给自己掏耳朵——去说那些细小如棉絮般心口蓬软又摇摇晃晃的期待。
而现在这些棉絮都被泼了湿冷盐水，他无法解释这些烦躁，每一句抱怨说出口都饱含幼稚，他最怕史艳文总把自己当小孩。
少年站起身来，他一向厌恶湿腻地僵持，唯独这件事，这个人……但至少双方倒也不必尴尬至此。
“我的骨骼自愈功能本就非常，刚才洗澡的时候试了下基本行动灵活了，我明天就会拆了纱布——”
他开口，活像是刑满宣判一样：
“你也不用守着我了。”

“虽然——我话——是这么说了——”戮世摩罗四仰八叉躺在懒人沙发上，语气拖拖调调，拿着文件像一面小旗子一样挥来舞去，跟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烦人苍蝇作斗争。
“但天天跟不着家一样，神出鬼没，手机不回，交流古法留字条——你不觉得史艳文有点过分么？！”
“所以说年轻人少耍耍不起的帅，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公子开明一条腿蹬在椅子上，叼着签字笔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戮世摩罗。
“你就这个感想？”
“哦，还有——你家那位挺能耐，明明都有回家你却怎么都逮不到他。”
“他不止回家，还记得把我做的菜打包带走。”
“这时候了你还记得做饭，你们两都挺能耐。”
“啧，史艳文就是关于吃饭完全没有概念，但实际上不爱吃不能吃的东西超多——自己还不注意，胃痛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的家伙。”
公子开明翻了一个白眼——又开始了。
“味觉和情绪的点都很奇怪，照理来说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为什么会这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情绪隔离啊，当然这些都算了，重点是这次——你不觉得他这次脾气太大了一点？”
公子开明点头的频率随翻文件的速度，活像打拍子。
“希望员工有自觉，老板抱怨是希望你们能群策群力提出解决方案。”戮世摩罗明示。
公子开明又翻过一页——
“那不正好，你要的真实咯，你不总嫌弃他没喜好没脾气活像个假人么？要小明说，你现在是不嫌他没喜好了，你是嫌他喜好不是你，把人惯出脾气，却跟你不通气——风险投资砸了瓢呗。”
“你又知道他不喜欢我。”涉及这个问题戮世摩罗就必须反驳一句了。
“行，小明不care这个问题，喜欢你有什么用呢，他是你爸，他想得开还好，想不开——哦不好意思说反了，他得是想不开才会应你。你自己扭曲不能拉人陪你一起扭曲，这跟你自己回家没人陪，不能拉人陪你一起加班是一个道理。”
“合着你在这挖坑等我呢——那你说，史艳文会为我扭曲这一回么？”戮世摩罗坐起身来，手撑着下巴趴在一堆文件前，姿势在公子开明看来相当恶心。
“照你的说法他扭曲挺久了。至于这回能不能为你——这问题你问问自己，敢回答么？”
“……”
“看吧——老板都不行的事不要为难员工了。”
“策君你今天说话的口气，我合计怀疑你下一秒就准备掏第八百零一次辞呈。“
“有可能哦，小明已经连续加班两个星期了，陪我奋斗的是尼古丁贴片不是你，我现在只会对我的肝和颜悦色。”公子开明现在相当暴躁，来一个送一个，来两个杠一双。
“看在老板你在抱怨的同时还记得帮小明一起找资料的份上——群策没有这里只有小明我一个靠脑子吃饭，至于群力——”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正推门进来，公子开明决定看看是哪个幸运儿要被他抓来煲汤祭天。

荡神灭搬着刚拿出去修的打印机走了进来。
“——就让荡神灭为你代笔给史艳文回一封手写情书怎么样？”
“公子开明你可是个宝才，咱们公司真捡到鬼了。”戮世摩罗做作地鼓了两下掌。
“策君。”荡神灭难得用这个公子开明自封的名号叫了一声，提醒道：
“你平时乱说就算了，这种话大逆不道的，史艳文是老板父亲。”
公子开明夸张地掩嘴惊呼，活像是韩剧女主两个星期前就知道男朋友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却还是要做出惊讶的样子。
“你真的是牛脑袋么，连网中人都看出来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咱们老板出柜对象是他老爸呀——虽然看上去是被卡在柜子里了。”
荡神灭欲言又止，声带跟手中打印机卡顿的色带一样只能打出断续的字节，总觉得什么奇怪的知识点增加了，最后他放下打印机走了出去。
“行吧，这主意还够看，我现在就开始写？”戮世摩罗嫌弃地采纳。
“老板你冷静点，要不小明现在直接建议你霸王硬上弓可以么——哦算了，你打不过史艳文。”得，希望更渺茫了。
“陪我写完再走。”

公子开明第二天进门的时候发现戮世摩罗跟昨天坐在同样的位置，表情更是一副讨债样，他一点都不想问关于昨天那封情书史艳文的回应——但少年跟个门神一样拦在那里，他再怎么样也做不出直接跨过老板的身体去自己电脑桌前拿东西的行为，只得端持着他本来就没几分的礼貌，问道：
“所以，史艳文怎么回你的。”
戮世摩罗一扬下巴，一张米白色的纸条正摊在一边的茶水桌上，上面是一行秀丽飞扬的字体，似乎可以透过字迹看到写字之人温和又无奈的神情——
【仗义，你该练字了。】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小明真的有笑到，史艳文这家伙的幽默感还真不是盖的，我开始有点理解你的审美了——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公子开明边笑心中多少也有点感叹，如果不是碰上这事他都不知道面前的少年还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暴戾尖锐敏感阴晴不定全力收敛。日复一日的坚持又谨慎，不是看不出对方的认真，可对此他难以祝福，更像是一场战役，只能说保重。
-

总体来说戮世摩罗算是一个不错的老板，甭管员工提意见的语气如何，兼听则明——尽管诸事不顺心情郁闷，但临到下班亦无事的点，他还是从座椅上直起身子，路过公子开明时，后者难得情真地拍了拍戮世摩罗的肩膀——提醒他明天放假别又顺来公司了，当然如果实在是要来记得帮他把桌面上的流程模板审了。

戮世摩罗到家的时候在门口停了一会……或许是一种刻印在神经里的隐性联系，或许是某种气息，他说不清，就是知道——史艳文不在这里。
罢了，少年顺势将钥匙插入，被卡在锁孔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又用力试了试，还是不行，三秒之后，他反应了过来——
家里换了锁。
————TBC————

頂端

山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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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28樓發表於: 2021-03-17 13: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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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可耻但有用。
最后一句我心一纠呜呜呜呜呜呜呜

道理，从没有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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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29樓發表於: 2021-03-25 01: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6***

“史顾问，你今天又要留下来加班么？”欲星移搭在史艳文办公桌前的隔板上礼貌问候。
“会打扰到欲科长么？”
“说得好像我加班还要包个场，不如说——求之不得，史顾问要不要来我新的物证室坐坐加杯咖啡给你。”
史艳文笑了一下起身应允，回问一句：
“新场地还方便么？”
“是空置的办公室，来得巧，宽敞顶用——不过柜架的支撑有些不稳可能得换。”
“啊，那个是临时组装的，以备随时要换地方，所以支撑都可以换，艳文记得备用的支架是在门后的收纳袋里。”
“那果然是你的办公室吧。”
“物证存档卷宗之类的还是需要宽敞些的地方来罗列才好，况且艳文想直接递交挪用的申请比等翻修再扩建的申请回复当是快得多。”
欲星移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他就说申请才交上去哪里这么快就有回复。再者他以为上次的对话已经让对方不快，却不想其倒是把这句轻描淡写的抱怨听了进去……真是奇怪的家伙。
可对方答得轻巧他也自当收的坦然——
“那这杯咖啡就更不能省了。”

“史顾问，你有没有想过重担正职呢。”欲星移不高不低的声音伴着金属搅拌棒反复轻巧杯壁的响动，一起传入史艳文的耳内。
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自认不常夸赞他人，但史顾问的工作能力着实让我惊叹，不禁让人生出自己愧对这份工资的感慨——”欲星移想着早上那一堆厚厚的文件下午全都被标记完毕，整理出来的表格被群发到大家邮箱，部室的人行动起来比顶头上司在还积极，人心所向的确如此。
“再者——重担正职后兴许可以考虑与我搭档，日后我转职也有规划。”
对方毛遂自荐，盛赞之意不可谓不真诚，史艳文微笑以答：
“欲科长过奖了，艳文并无过人能力，只是有些事做起来比较熟练罢了。”
欲星移也没指望对方一次就顺利应声，他喝了一口咖啡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比跟小空相处要更熟练。”
他才不跟史艳文打太极——攻心为上。
眼见男人蔚蓝眼底显而易见漏出一丝无措，眼睫颤动了一下，浑身的情绪甚至带有一丝海风的潮湿，旷然宁静的深处却藏着一丝涩。
欲星移不料史艳文会将自己弱点暴露得如此明显，实用主义如他只觉这般不可取。
“你们吵架了么？”以往欲星移是不想介入这种家长里短话题的，但招不用新有用就行。
“嗯，有一些冲突。”
“理念相左亦或期望相悖？”
避无可避。
“理念存异乃天然，如方向有左右一般。艳文并无多少期望，只希望仗义平安健康地成长，拥有正常安稳的人生。”
“那你的要求可太多了，史顾问。”欲星移的语气带着礼貌与实用主义的漠然，瞬息点破。
“平安健康姑且算是侥幸留得，这正常安稳……当然调查的资料我们姑且不谈，你大概也有意识到吧——小空如今这般状似无事不正是他心性异常的体现——超乎寻常的坚韧背后必有常人难料之执念。生理，环境，经历，无一正常安稳来源，那这句期望也不过就是空中楼阁——史顾问如何让它落地呢？”
史艳文眼睫低垂，没有一丝抗辩，似乎他本就该受此质问诘难。
“愧疚或是补偿心思在作祟么——后悔曾经的选择？”
“艳文并不后悔选择，只后悔保护不力让选择发生。”
“力所不能及，后悔亦无用——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情况同样拥有不可抗的因素。”
“小空的理念和法则早已形成，行至今日，他超脱正常的执念亦支撑着他，成败皆在执，强行要求正常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扭曲——事到如今，你已无能为力。错过非过错，或许你该给小空的是自由选择的机会，而不是你们这样损耗式无意义交流，那不过是毫无进展地增压。”
欲星移根据自己观察得出的推论引申而谈，言辞凿凿，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问题诞生到解决的原则大抵如此，他的目的也非是要给史艳文断家务事，只要能把人重心拉回工作手段他不在意。
“生活承压过重的时候人就应该换一些支撑，比如将重心转移回工作，这样给你们双方都留出思考和喘息的间隙，有些时候也该放一放，谨小慎微百思百虑越发容易适得其反，有那份兢兢业业对待工作倒是更稳妥。”
“多谢欲科长的咖啡和建言。”
咖啡已经冷掉了。、

史艳文起身时，手机响起来——是燕驼龙的短信——提醒他局内安排的专人定期换锁并做基础排查的时间调整了，就是今天，钥匙有在他办工桌第三个的抽屉里。
“史顾问？”欲星移眼见史艳文的表情犹疑不定了一下，疑惑出声，后者收了手机轻轻摇头。
——还没来得及告诉仗义今天回去再把钥匙换好。
仗义会有办法的……吧。

找修锁公司？出门找旅馆？回公司休息？——这些想法依次闪过戮世摩罗的脑海，但光是自己被关在门外这个显而易见的事便将脑中所有备选方案挫骨扬灰，他只觉得牙关发紧，催逼着他非要犟到底。
少年靠着门板直接坐了下来，掏进口袋先于手机还摸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连着手机一起摸出来抖落在地展开，借着走廊灯还能看清——
【仗义，你该练字了】
啊——
戮世摩罗深呼吸一口气，点开音乐播放软件循环了大悲咒再顺带打开了群聊发了一个消息。
“人呢？”
过了一会无人应声，少年挑眉点开了右下角的红包按钮——随着软件自带的金币音效，人头一个个窜出来。
音效响完，陷入沉默，戮世摩罗慢慢悠悠打出一句
“拿了我的红包还想跑么？”
作为抢红包金额最大的荡神灭最先开口，隔着屏幕呼唤公子开明与网中人：
“……敢情你们都在装死呢。”
“小明也不想的，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公子开明故作痛心疾首。
“废话少说，叫我们出来干什么？”
戮世摩罗都能想象出网中人抱臂挑眉的神态——就像当初自己一身除了病什么都没有，敢死赖在不小心把自己救回来的对方家里，大言不惭说付房租时，对方端出的一副拿钱办事的样子。
但网中人记性不好，收了两个月就忘记这回事了——只当饭桌上多了一双筷子——何况做饭的人也不是他。
少年像是极端压抑的情绪总算找到一个缺口，苦涩气息漏出来却成两句轻快笑声。
“四个人——正好搓一桌麻将，网络都成么？我开房间了。”

或许是有史家天运加成，戮世摩罗一边开麦唠嗑一边连赢几把，公子开明收了红包也不心疼流量也开麦埋汰老板自己被关在门外，就收养压榨下属。
“愿赌服输——你还欠我三圈。”
“我赌你出柜你老爸是事实，你被人卡柜门里关门外边又不是我的错。”
“怎么会有把自己儿子关在门外面的父亲？”荡神灭为戮世摩罗愤愤不平。
“他不拿人当老子，人不拿他当儿子——这不正是老板要的结果么，可喜可贺才是~”公子开明还真的鼓了两下掌，清脆掌声伴着电流传来。
“我胡牌了——公子开明你放的炮。”网中人手一点，牌一推架势活像叫上家闭嘴。
“啊我不要做你上家了！换个位置！”公子开明开始耍无意义的赖。

新局开盘在洗牌的哗啦声响中戮世摩罗稍冷静想想史艳文多半事出有因，退一万步对方要是这么做得出，早真下手打断他的腿了。
可窒息感并不会因此停下，公子开明几句难听话比起难受根本不算什么——他也失了抱怨的力气。
四个人都开着麦，可戮世摩罗不起头总是沉默更多——过了一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少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开口：
“看到你们老板这么伤心的样子都不会讲两句好听话来安慰我一下么？荡神灭你最老实你先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荡神灭倒真有心宽慰少年几句。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公子迅速开明接口，语气欢快活像是下一秒就要伸手讨红包的样子，戮世摩罗今天没劲，打算先记着早晚怼回来，一边丢出一张牌，一边开口：
“啧啧，网中人你呢，怎么不接了”
随着一阵推牌音效，网中人开口：
“我看未必——我胡牌了。”
看来是赌场也不得意，不过输给网中人少年一向是没脾气的，牌桌上有来有回，瞅着把红包钱也差不多赢回来戮世摩罗也就叫停了。
公子开明自然算得清账，隔着屏幕咬着勺子颠了两颠暗骂一句臭小子，笑着提一嘴你欠网中人一局的钱，别仗着人记性不好赖掉不给。
与此同时网中人的聊天小窗开始震动起来，一看是好几款机车外装款式的链接，对面戮世摩罗飘来几个微笑表情包——
“我看你的外装磨损了不少，快选一个正好我买了换，免得说我赖账不给。”
“你赖的账也不差这一回。”网中人不咸不淡地回道，总是不时显露着一种突兀佛系。
少年一愣，笑了起来——确实不差这一回。
“那我选了。”
“反正你坐。”
闻言戮世摩罗倒也低头认真挑选，缓缓舒展四肢靠着门放松下来，像是猫靠上了猫垫子——过了一会似乎觉得有点凉，感叹一句果然是要入秋了，便又把腿收了回来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

史艳文凌晨回到家的时候便被这一幕刺伤了眼睛——戮世摩罗靠着墙根蜷成一团手机滑落在脚边屏幕莹莹亮亮——似乎是消消乐游戏。
他蹲下身也拽过少年的手，有点凉，便揉搓了两下，才将人抱进屋内，起身的时候一愣——他许久没好好抱过对方了，触手只觉轻了些许也嶙峋了几分——仗义，瘦了很多。
史艳文从喉咙到心口都泛着酸，对方承受的压力苦楚以这样直观的方式撞入他的怀中，他顺着因为少年薄了一层的背而微微有点突出的脊骨一路抚摸着，张口欲言却无词。
戮世摩罗像是陷入某种梦境——是他许久没再遭遇的噩梦，却在今日朝暮间复苏，带着疼痛和挣扎，他不安分地在史艳文怀里乱拱想要更凑近一些，想要彻底钻进眼前这个人的怀抱就可以抵御那些看不见的怪物，似乎挣扎无果，他迷糊中瘪了瘪嘴——
“好疼……”
蓝色眼眸中出现了裂缝，他像是隔着幻象遇见了少年梦中的怪物，而那怪物也渗入他的心中，在此进行严苛的审判——

——【这一次爹亲再也不会放手了。】
——【艳文不后悔选择，只后悔保护不力让选择发生。】

史艳文你没有做到。

戮世摩罗醒来的时候史艳文正握着他的手反复揉捏，似乎要将苍白手掌每一丝血肉都揉得更鲜活软热几分——力道细致熨帖，就像他每次期待的对方帮他吹头发掏耳朵，也会一下下摸着他的手让他睡眠安定一样，少年只是喜欢这般身体发肤能接触的切实温柔。
但史艳文似乎选择关闭房门——从卧室门到大门。
而现在他又躺在史艳文卧床上。
“为什么在这里。”
史艳文开始思考戮世摩罗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是问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张床上。

又来了，戮世摩罗隐隐约约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或许史艳文没有注意到，他回答自己问题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生怕答错了什么一样，随之而来情绪隔离和潜意识戒备，不过对方个性为他们都披上了温柔外衣——像最初见重逢时那样。
少年只能等。
史艳文开口时，床头柜上的热水已经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他一边将水拿下来试图让对方起来喝一口，一边开口：
“仗义不是说觉得爹亲床睡起来比较舒服。”
语气恰到好处，甚至带着历练过的幽默，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像是第一次接回戮世摩罗一般妥帖地安慰着他。
房内气氛如蓬软的棉絮和垫在戮世摩罗身后的羽绒枕，那双蓝色眼眸平静温柔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祈使——对方再一次想将自己拖入往复的循环，耳畔有似有忽远忽近的，吟读一般的魔咒：
【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拒绝。

他必须抗辩回到最初这种没完没了的轮回，更有甚者——他预感有可能会被史艳文划入‘需要温柔对待的他人’这个范畴……

面前的人说着这样妥帖亲近的话——那双蓝色眼眸中被凝固的疏离和犹豫却化作一根针——穿引着戮世摩罗无可奈何的情绪与抗辩，拽出少年气若游丝却执拗的一句：
“这不公平。”

不过四字，唇齿相碰两次……挣扎呐喊被肺部灼烫的空气挤压出口。
戮世摩罗能看见史艳文闻言眼中闪过的各种愧疚惊惧，最后陷入谨小慎微和如履薄冰的沉默，只是盯着自己——想要根据自己的反应再决定情绪回应，如第一次见面一样
——少年看到了他的功亏一篑。

——【你对史艳文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大概就是觉得要问他喜不喜欢我，起码他得清楚察觉自己喜欢什么。】
——【哪怕这会大大降低，他回答肯定的概率——考虑好哦，老板。】

公子开明的奉劝言犹在耳……他喜欢史艳文有偏好，挑食也好，有脾气与敏感的捉摸不定也罢，歪主意多多与他拉锯的样子透着韧劲与灵巧，他想要这一切……
一个活生生的史艳文和一个抱着无法偿还的愧疚无论如何都会选择他的史艳文……熟悉的焦灼感开始覆盖少年的感知，那是不甘和某些更激烈的感情——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以对我露出害怕的表情？！
除了愧疚和亲情，自己真的毫无筹码。
戮世摩罗觉得神经和脑仁都变成浆糊被搅拌来去，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险些连史艳文的肝胆一起呕出。

史艳文眼中生着惊惧残影与无望的雏形——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罗碧的忠告再次响起——外化的敏感，泛滥的共情致使他内化时已天真迟钝得近乎苛刻，残损的封壳笨拙地压着翻飞的内页，少年随风闯入而拥抱他的那一刻——
他总是在伤害离他最近的人……

确实该呐喊不公平，少年所做一切太珍贵的事，没有被渡上光彩却被经年累月留下的麻木伤口沾染悲观的灰斑。有什么拼命想要点燃星火……诸事总枉然的经历却如湿冷的木柴将火种掩盖，史艳文包容与守护什么不灭，却也找不到让其他火种落进来的方式。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经历过数次分离如审判，他无可辩驳，若是再次挽留，也提不出等值交换的，赋予承诺的能力——那是空中楼阁，却不知如何让其落地，

戮世摩罗在长久挣扎与沉默过后终于开口，史艳文聆听宣判：
“很小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一直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有多忙才会这么久都没办法来看我一次。”
心中一阵抽痛，越发激烈的情感向内燃烧他，史艳文在悲观的想象中早就做好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事到如今却还想要做努力。
他舍不得……

“可我又许愿，等我长大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帮你分担辛苦——”
你怎么可以，怕我……
字字句句敲得史艳文心惊肉跳，少年也被扎得如惊弓之鸟，终究还是戮世摩罗先鼓起勇气对上了史艳文的眼睛。

少年胸中燃烧，如童话中壁炉包围锡兵的火焰，他感到自己在熔解目光却仍不改注视方向——那是站在积木宫殿前优雅却沉默舞蹈家，只要她站在那里似乎就会有乐章响起。

戮世摩罗看着史艳文，白衬衫上柔化的灯光让少年想起他童年每一颗被药剂代替的糖，那些糖纸仿佛都披在对方身上……那双蓝色眼睛一直看着他，像是孩提时代的他被禁锢在病房之中会想要去看看的海——原来你由我所有求而不得组成——锡兵在火焰中剥落了所有光鲜色彩……
少年闭上了眼，沉默如是祈祷——
“但我已经没资格的是么？——”
“因为我动了歪心思。”

——始料未及的语句如劫灰意外抖落的火星，有一颗于坠落的摇晃明灭中溅入心底，死寂的陨星终于被点燃。

有什么在史艳文心中刮起一阵风……

【突然，大门被打开了，一阵风卷起那位小舞蹈家，她便像仙女一样飞进火炉，来到小锡兵的身旁，也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明灭事物被点燃，外化的共情也通感了少年勇气——我想要一个资格，可以不顾一切。
史艳文被近乎陌生的冲动覆盖——他想要去爱眼前这个人，覆盖惯性的爱，毫无规训，如风和火焰都无形状，他无知无措也无畏。
只要面前的人此刻开口……

少年在这场沉默对峙中已经脱去了所有力量，意识迷糊的晚安说得像再见一样，在头晕脑胀陷入昏睡之时甚至连史艳文下意识伸手拽拉住他都没察觉。

【第二天女仆来清扫壁炉时，灰烬中只留下一颗小小的锡心和一朵焦黑的玫瑰……】

史艳文攥紧了那只苍白的手。
这次，艳文再也不会放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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