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6 【刀剑林】江山别雪更新70f第五十九章（十雪x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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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23-08-05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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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中原朝廷断代已久，千年以来都是由各大修道世家、宗门派别管辖自治，无华山庄作为曾经中原一大门户，周边村镇自然不少，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太河湖附近。

这些村镇农户多以渔业为生，往年无华山庄每逢盛会，便是他们一年中营收之日。如今无华山庄灭门，间接也牵连了周边凡人生活，分明是白天，街道上却不见多少行人，家家门扉紧闭，显得死气沉沉。

两人找到镇中唯一一家客栈时，老板正在柜台后面打盹，大堂中空无一人，凌乱的桌椅上甚至还落着一层薄灰。

六合叫醒掌柜开了间上房，那掌柜见两人着装打扮不似凡人，忙不及待地为两人领路上楼，嘴上殷勤客套，又问是否需要吃食。

六合婉拒了掌柜热情，和十雪天子走进房间，关上门挡住了掌柜好奇的视线。

他们落脚的镇子不大，约莫只有百户样子，因不在交通要道上，客栈的营生也不算好。

房间里布置简单，放着一张茶桌两把椅子，桌旁立柜边，窗户半开，夕阳透过纸窗洒入室内，留下了网格状的金色阴影。几步之外，半扇绘着红梅盖雪的屏风后，就是放着床铺的内室。

十雪天子掀开银娟床幔，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干净，才解开幽冥放下，脱去了外衣。白色的大衣下只着一件漆黑里衣，他本就肤白，被黑色的布料一衬，更显的面若皎月，深刻的五官又如雪中刀痕，锋利又夺目。

“你还要看到几时？”十雪天子出了声，似笑非笑地回看六合。

六合面上一红，轻咳一声走到床边，犹豫道：“我们要怎么做？”

欧阳造化和十雪天子交代之时，他还在昏迷，只知道后续还要洗灵清除体内灵毒残余，却不知晓具体操作。

十雪天子指了指床铺，道：“脱了衣服，上来。”

洗除灵毒需要有功力相当，且修炼过同样心法的人来做，方可避免中毒者出现灵力排斥，损害自身的情况。

先前听欧阳造化这么说时，十雪天子还担心过找不到这样的人，但在给六合护持其间，他却发现六合对自己的灵力毫无排斥，甚至还隐隐有交融趋势，便明白六合必定是曾经和自己同修过相同心法。

如此就好办许多了，总比要旁人来做这事安心。

桌上燃着十雪天子刚点的香，香有些发潮，火星明明灭灭，燃得并不彻底。六合听从十雪天子的命令，脱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只敢看那不远处闪烁的火星，不敢看坐在旁边的人。

“转过去。”

十雪天子的声音很低，仿佛也带上了屋中的潮气。

六合听话地转过身，变成背对十雪天子的姿势，藏在鬓发下的耳垂微微发红。

温热的指尖触上了六合的后颈，随即是带着薄茧的掌心，六合强忍着避开的冲动，垂下头合上眼，静心凝神，感受着从后心渡来的温凉灵力。

“冷么？”十雪天子突然问道。

“不……”六合摇头。

十雪天子却不信。他凑近了一些，另一只手抚上了六合的背部，沿着脊椎往下抚去，太凉了，完全是低于常人的体温，六合的体寒之症现在也没好吗？

“十雪……”

“怎么？”

六合压下不该有的悸动，小声道：“……是有点冷。”

按在背后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过了会，十雪天子道：“躺下。”

六合顿了顿，顺从地躺下。十雪天子拨开他披散在后背的银色长发，不经意看到了鬓发下红透的耳朵。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都是缄默不语。

十雪天子移开视线，拿过一旁被子盖在六合身上，将手探进被中，覆盖在六合后心处继续渡去灵力。

纯净灵力淌过八脉，将残余灵毒杂质一一带走，所过之处尽是令人难耐的酥麻。这本不是多么难以忍受，却因做这些事情的人，反而让人觉得每一秒都是旖旎煎熬。

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被褥，六合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两手紧紧抓着身下被褥，露出来的半截脖颈一片通红，身体随着十雪天子的动作时不时颤栗，偶尔泄露几声压不住的喘息。

本就微妙的气氛仿佛变成了实质的火，将空气蒸腾，以至于呼吸都困难起来。

十雪天子鼻尖浮着一层薄汗，按在六合背部的手也已潮湿，借着六合看不到自己的便利，目光落在那泛着红晕的后颈与耳垂上，眼神幽深，心绪复杂难平。他并非不通人事的孩童，自然知道这躁动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心中只觉得不该这样，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简单的洗灵过程，被隐秘的心猿意马无限拉长。等到终于结束，十雪天子几乎是立刻抽身，哑声道：“你先休息。”说着便要离开。

一只手却在他走之前伸了出来，小心翼翼捉住了衣袖。

“十雪应该也很累了，一起休息吧。”

六合裹着被子往床榻里面挪了挪，半张脸遮在被褥下，露出来的双眸水润，眼角还染着未褪的薄红。嘴上这么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解释：“以前出游在外都是要一间房，习惯使然也这么做了，忘了问你是否介意……”

说这话的六合只想着一刻也不愿意与十雪天子分开。听到十雪天子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以前也总是一间？”十雪天子深吸口气，垂眸靠近一步，“睡一张床？”

六合这才意识到话中问题，哽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友一世，无论哪方面他们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唯有涉及爱恋时就如迷雾穿行，看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怎样看待自己，每一句话都要反复琢磨，去思考话中真义。

过去的十雪天子从未就两人同榻而眠的事情表现出任何异议，于是六合难得藏了私心，每每同行，总要找出百种借口共处一室，后来更是借口都不再找，悄然独占着十雪天子的这份纵容。

如今十雪天子这一问，六合才恍然意识到，有些东西还是无可避免地改变了。譬如那些建立在回忆上的纵容，那些曾经独属的特别。

“……也不总是。”六合捏紧手低声回道。

十雪天子眼神暗沉，屋内被寂静支配。桌上的香燃过了半指，褭丝不堪负荷地坠至炉中，无声地溅起一捧白烟。

最终，十雪天子道：“睡吧，我不会离开太远。”

等到月上柳梢，六合沉沉睡去。

十雪天子收回了施完安神术法的手。

在术法的作用下，六合睡得很深，神色宁静舒展，洗去了自相遇以来，总是挥之不去的几分哀伤。

六合的演技并不算好，尽管已经尽力去掩饰，乏善可陈的演技却让他难以为继，只能一次次用拙劣的手段转移话题，或是以问题代替回答含糊其辞。

十雪天子没有戳穿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那个他真正在意的答案其实并不难猜。早在第一次逼问六合，看到对方眼中落下的泪水时，他就已经洞悉了谜底。

人死而复生，本就有违常理，哪怕是修为已臻化境的大能，也没有几人能做到起死回生。只因天地间绝不容许任何永恒不变，一切存在有始必有终，有生必有死。人与妖魔、与天地万物的区别只在过程的长短。

强大的人或许能够做到利用种种手段将这一过程不断延长，直至再也无能为力的极限。可要逆转生死，从终结里重新创造开始，却绝不是只有力量就足够。有史以来不知多少人妄图改写生与死的轮回，妄图逆写结局，但无一不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而无论是六合还是欧阳造化的态度都很明确的表现出来，十雪天子是死过一次的。

既然是死而复生，那必然诞生疑问，他是怎样死而复生？

和欧阳造化的震惊不同，六合从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这就是十雪天子不久便明确了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疑问的根本原因。

是六合复活了他。

在付出了无人知晓的代价后，历经千年光阴，他终于得偿所愿，让失去的人重新苏醒过来，以一个生的姿态。

十雪天子在明白这一点时，便很清楚地知道，六合绝对不会告诉他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

所以他没有继续逼问。他不忍看到那张脸露出欲泣的表情，更不愿六合继续用蹩脚的演技欺骗。

但他可以查。

他风轻云淡地装作对天外天内欧阳造化的闪烁其词毫无所觉，一路配合六合去演那他一心所求的“挚友”模样，只为了安抚这个看起来早已千疮百孔的人罢了。他自然察觉得到六合不愿意让他独自行动的心思，失去灵力后这种隐隐的焦虑便更加明显。可十雪天子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撒起谎来更是面不改色。

他不想让六合难过，却不会在乎让别人难为。欧阳造化在为六合解毒时必然知晓了什么。

确定六合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十雪天子又捏了几个法诀以防万一，而后转身离开客房，走到客栈外吹了声呼哨。

没多久，雪鹰振翅飞来，十雪天子颔首命令道：“守着他。”

雪鹰鸣叫应诺。

接着，十雪天子弹指射出一道寒光，寒光在半空凝成黑雪，雪花兀自旋转片刻，向着北方翩然飘去。

十雪天子随即化光而去。

夜色正浓，两人所在的客栈外是一片柳林，茂密柳枝似是秋风的三千青丝，幽幽无声摇曳。

屋内燃香焚尽，只余下一缕袅袅青烟缭绕不去。

忽然，青烟扭曲破散，一道模糊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六合的床榻边。

窗外盘旋的雪鹰似有所觉，靠近窗棱引颈嘶鸣，却见一道术法流光闪过，雪鹰声音戛然而止，晃了晃脑袋，又振翅回到半空，忘记了方才要做什么。

再无人搅扰，那人影伸手探向六合胸口，即将触及衣领的刹那，指尖忽而感到森然寒意，电光火石间，人影本能缩回了手，就见一道薄如蝉翼的锐利刀光擦着他的手臂疾射而过。

没想到六合周身竟还有一个严密的刀阵防护，人影捂住逐渐覆上黑雪的手臂，静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瓷瓶中飘出一团雾影，探头扭动，仿若活物。人影指了指床上，雾影便化作一片烟云飘向六合。防护刀阵毫无反应，烟云笼罩六合，渐渐与之融为一体。

做完一切，那人倒退数步，重新退于黑暗里消失无踪。

梦中的六合眼睫颤动，像是直觉到了不安，极力想要突破安神术法带来的昏沉睡意，却始终没能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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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3-08-05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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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库库吃！写的好好！

半阴不阳谓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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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3-08-10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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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溪柳镇有一郭姓富豪，早年以渔业起家，年近四十终得一女，奉为掌上明珠，无限宠爱，如此直到郭女芳华之年。

一日郭女外出春游，回来后不到半天，就神智错乱，时常胡言乱语，形似中邪。郭父心疼爱女，不惜散尽半数家产，延请名医修者无数，却无一人诊断出郭女究竟为何如此，反而引来大批江湖骗子，害得郭女病症加重，如今已经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就在郭父束手无策，日渐绝望之时，转机突然出现了。一位自称云游郎中的年轻人登门拜访，说自己能够治好郭女。郭父被人欺瞒多次，一头乌丝都愁成了华发。起初看那郎中年龄不大，也不似医者打扮，还将信将疑，特意叫人考验了一番，遂发现此人当真有真才实学，于是才连忙将人奉为座上宾，请入府中为爱女诊治。

年轻人果然不负期望，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另郭女苏醒过来，恢复了往日样貌，再没有出现神志不清的异状。

郭父喜极而泣，对郎中感激涕零，听闻对方暂时没有落脚之地，立刻热情地将人挽留府中。就这样，年轻人住在了郭府上。

这个年轻人就是和六合两人分开后的欧阳造化。在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来到此处的欧阳造化恰好听闻郭父女儿的遭遇，便借此机会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

十雪天子循着黑雪的痕迹找到欧阳造化时，欧阳造化正在郭府后院花圃中研究一株刚移植到这里的回天莲。郭府是凡人家族，自然没有什么结界防护，十雪天子来此如入无人之境，突然化光出现时，吓得欧阳造化手上一抖，差点掰断了那株好不容易移植成功的回天莲。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十雪天子懒得同他客气，开门见山道：“六合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欧阳造化呆了一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十雪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心中一紧，用术法藏起来的耳朵差点抖了出来。

“……你是说六合没有神元的事情？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咳嗽了一声，故意道：“以你跟六合的关系，直接问他不是更快吗？难不成他还会对你有所隐瞒？”

十雪天子没吭声，眯起眼审视欧阳造化。以前欧阳造化没少被这位凶名在外的鹰尊威逼，眼下这种熟悉的状况又勾起了更多痛苦回忆，欧阳造化额头渗出了汗，已经不敢直视十雪天子，生怕下一秒幽冥就会架上自己的脖子。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现在是我在问你。”

森寒黑雪慢慢浮现在欧阳造化周身，宛若实质刀剑封去了他所有的逃离路线。

十雪天子慢条斯理道：“他和你说过什么？或者，你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幽冥没有出鞘，欧阳造化却已然被十雪天子口气中蕴含的深意吓到腿软。

我就说绝对瞒不过了！欧阳造化在心里骂了一顿六合，故作镇定地擦了擦额角冷汗，勉强道：“啊，我这也是刚想起来，他的神魂状态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猜应该是这个原因，他才没有神元吧……”

十雪天子神色一冷：“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我哪知道……”锐利刀光倏然掠过，削断了欧阳造化鬓角长发。欧阳造化立刻改口：“我想起来了，是噬魂虫！”

十雪天子眸光更沉，冷冷道：“讲清楚。”

已经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欧阳造化毫无负罪感地背叛了和六合的约定，迅速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神魂中的噬魂虫，只有四十九天的寿命，以及最终魂飞魄散的结局。

欧阳造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十雪天子神色，十雪天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波澜。等欧阳造化说完一切，十雪天子平静道：“既是毒物，可有解法？”

欧阳造化愣了一下，迟疑道：“确实是有……”

“嗯？”

“只是这个方法，几乎无人成功过。”欧阳造化道：“人、妖、魔，无论哪个种族，对神魂相关的研究都十分浅薄，更遑论噬魂虫这种直接寄生神魂上的特殊灵物……与其说那是一种解法，不如说是一种可能性，一种从噬魂的寄体特征上入手提出的猜想……”

十雪天子不耐道：“讲重点。”

欧阳造化默默咽回了后面的长篇大论，总结道：“《歧黄图录》有载，要解噬魂，只能以至阴至寒之力麻痹噬魂，辅以灵物巫足炼血诱之，让其转移到另一个寄体上，而被转移的寄体必须神魂破损，元体有缺，以容纳噬魂寄生。且不说这样条件的寄体几乎不可能找到，就是巫足都难寻觅，只有传说记录，曾有人见其在洪祸之时现踪无雪圣岳。”

而仙岛现在早已四分五裂，不知在空间裂缝的何处漂流，要寻得传说中的巫足，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如登天。欧阳造化在心中嘀咕，紧张地看着十雪天子，没敢说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秋风凛凛，月光如霜，小小的庭院里寒意彻骨，已如隆冬。良久，十雪天子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哑声道：“没别的方法了？”

欧阳造化努力又思考了一会，还是摇头。

十雪天子目光森然，欧阳造化连忙举起双手冤枉道：“真的没有了，之前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鹰尊，是六合不让我告诉你啊！”

一切皆如实先前所料，却毫无得知真相的痛快。

十雪天子默然不语，闭了闭眼，片刻后，封锁欧阳造化退路的黑雪回落，消弭无踪。

他转过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似是才反应过来还能化光，顿了顿，御剑化光离开了此地。

太湖湖畔镇，夜色正浓。

客栈里，雪鹰立在窗台上，看到十雪天子回来，扬了扬脖子轻叫一声。

十雪天子没有理它，走到床边低头去看。六合呼吸平缓，神色安宁，和他走时一样仍在沉睡之中。

十雪天子问雪鹰：“可有异状？”

雪鹰摇了摇头。

十雪天子沉默下来，挥手解开六合周身防护刀阵，眼神幽深晦涩，似波涛汹涌的海浪，沸腾良久，又被强行压抑，最终冰封于一片冷寂之下。

一夜无梦，天将明时，六合眉宇轻震，悠悠醒来。他已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乍然醒来时，双眼迷茫朦胧，神智混沌迟滞，一时间甚至无法分辨今夕何夕。过了好一会，蜂拥的记忆才涌上心头，意识霎时清明，他翻身而起，匆匆左右四顾，直至看到不远处坐在桌边的熟悉身影，狂跳的心才平复波动，确认了这才是现实。

桌上燃香余着半截，在晨风中摇摇晃晃，闪烁着苟延残喘的火星。十雪天子侧背着六合，幽冥放在身前桌上，手里拿着百域图似是正在研究。

六合揉了揉额角，恢复自若，下床来到十雪天子身边。

“抱歉，我睡得有点久了。”

十雪天子不语，合上百域图，看着桌上灭掉的燃香，淡淡道：“可有不适？”

“没有……”六合敏锐察觉到了十雪天子一如既往的冷脸之下隐藏了暗流，目光落在了百域图上，自以为理解了十雪天子的顾虑，心中思量少顷，劝慰道：“好友不必担心，使用百域图不会耗费多少灵力，若有需要，尽可告知六合。只是眼下已知有危机在侧，六合建议，还是先调查清楚无华山庄的事情为上。”

十雪天子的表情难看下来，抬眼默不作声地盯着六合。

六合顿了会，小心补充：“六合并非是要阻拦好友追溯过往……来日方长不是吗？过去可以慢慢找回，但危机却是迫在眉睫。”

谁知听了这话的十雪天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半晌才扯出一抹冷笑，慢慢道：“来日方长……哈。”

六合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迟疑道：“十雪……”

十雪天子将百域图丢给六合，打断道：“我既是仙岛之人，过去自然与仙岛有关。与其漫无目的跟随记忆片段寻觅，不如直切重点。百域图可否能找到仙岛目前位置？”显然并不打算听从六合的意见。

六合张了张嘴，试图再劝几句，十雪天子半点机会也不给他，淡淡道：“你若不肯，我们便就此别过。洗灵五日一次，还有三次，时间到了我会去找你，等一切结束，你我各不相欠。无华山庄的事，我自会处理，也不用你来操心。”

一字一句，配上冰冷神情，全然是要划清界限的态度。

六合没想到十雪天子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慌神，脱口而出道：“如果一定要知道过去，十雪尽可问我，六合这次一定知无不言，绝不隐瞒。还望你不要小觑眼前危机，将自己置身险境。”

“哈。”十雪天子笑了，“六合，你怎敢肯定，你就知道我所有的过去？难到十雪天子自出生起，你就已经在我身边了？难道我们从没有过分离？”

六合如遭重锤，哑口无言。

十雪天子抬头看向六合，分明是被仰视的角度，六合却觉得那目光洞若观火，冷厉如刀，似是要将他开膛破肚，以此洞悉他心中所有的不堪与隐秘，仿佛垂眼审判世人的神佛。

六合不敢直视，狼狈躲开那锋利的视线，一时心如刀割，思绪如麻，脑中一片混乱。

“十雪……”良久，六合喑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我是想帮你的……对不住，是六合太过自以为是，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言至此处，他敛眉垂首，颤声恳求：“十雪，不要赶我走。”

十雪天子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捏紧。他是在生气，却不是在气六合隐瞒，而是为什么明明只剩下几十天的寿命，这个人脑中却还想着的是帮助他、担忧他。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接受了魂飞魄散的结局，为什么一点努力的打算也没有，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人会活着是因为人生来就有求生的本能，而更多的是因为人心中仍有眷恋，有所求，有未平的欲壑，有难解的憾恨。难道对六合而言，即使四十九天后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也没有什么不甘吗？难道他对这尘世，竟无一点留恋吗？

一想到这里，十雪天子便无法控制心中升起的愤怒与痛苦。可他却无法对六合宣泄，更无法直言逼问。因为在推导出真相的那一刻，十雪天子就已经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去质问六合“活着不好吗”的人。

在不知持续多久的静默煎熬里，十雪天子终于吐出口气，松开攥出血痕的手，抬起胳膊，轻柔地拂去了六合眼角湿润的水痕。

“……六合，你刚说了只要我问，你就会告诉我。”十雪天子道：“绝不再隐瞒，对吗？”

六合脸色苍白，低着头道：“十雪想知道什么？”

晨曦的光穿透窗棱撒入室内，却没有带来丝毫温度。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线天光，十雪天子凝视六合低敛的眼睫，收回手，慢慢道：“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 此帖被不見塵在2023-09-08 09: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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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3-08-10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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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刀剑林好吃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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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3-08-11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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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蓬莱仙岛虽有世外之名，却早已不是世外之地。在第一任岛主飞升后留下的摆渡一念被发现开始，一切就已无可挽回。因这轻易能够改变他人想法，扭曲他人意志的神器，所有人都被一种无法控制的狂热支配。

那就是仙岛所谓辉煌的“信仰时代”。信仰何者，信仰本身。在摆渡一念的统治下，“信仰”成为了一种原始的力量，人们丧失了文明的概念，变成了遵从一个念头、一种意识的兽。真正虔诚的信仰陨落，人们不再记得庇佑蓬莱的七星之力，不再敬拜九重天上的天人，为利为欲，为争而争，终至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旧的纷争引发新的恩怨，野心是丰足的养料，短短百年，便彻底将这片仙境浇灌成了炼狱。

而后，龙渊横空出世。

无人知晓持剑者从何而来，名讳为何。只知道那把剑出时天摇地动，云雷朝拜，万灵无感忤逆，一剑便可平山海，退妖邪，破魔障。与仙岛古老传说中所记载的七星降世之征兆如出一辙。

于是传言不胫而走，一点星星之火，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燎原。

人们似乎突然想起了仙岛最初的信仰，想起了这本该是一片世外桃源，而非征战杀伐的修罗炼狱，想起了他们原本所求，从来不是统治他人，而是破除自我的枷锁，追求通达大道的明镜之途，随即幡然醒悟。

而龙渊剑的主人对此一无所知。

“那时我记忆全无，浑浑噩噩，几日就会头痛病发，突然昏厥，龙渊又难以控制，时常剑气外溢，我怕伤及无辜，只敢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徘徊……”六合苦笑一声：“若不是十雪发现我，救了我，六合恐怕早已葬身荒野。”

十雪天子沉默拧眉，想要通过六合的言语，回忆起那段被遗忘的过去，却仅有些许熟悉涌上心头，只能作罢。

“后来呢？”

“后来……你收留了我，我们成了朋友，我渐渐能够压制龙渊剑气，也不再频繁昏迷失忆……”六合的目光变得柔和，语气缱绻怀恋，任谁都能看出，那对他而言一定是一段非常珍贵的幸福时光。

那时还没有刀剑林的称呼，玄刀幽冥仍伫立在玄冥台上等待择主。他们所在之处仅有一座茅屋，一片空林，远避纷争之外，不染红尘喧嚣。日日相对的就是对方手中的刀，自己手中的剑，如此比武论道，谈天说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六合不知十雪天子心中作何想法，那时候的他确实在想，人生能得如此知己相伴，只有两人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十雪天子出身贵胄，即便家道没落民间，却不减一身清贵傲骨，少年时期便博学广闻，不止精通武道，百家学说亦皆有涉猎。于是自然而然，成为了一无所知的六合，对一切人事认知的启蒙。

他教懵懂失忆的人何为善与恶，何为正邪，何为道义，甚至何为爱与恨。

年少的六合曾问十雪天子：“为什么有些人爱着却也能恨着？”

十雪天子回答：“因为爱与恨并非对立的感情。人恨是因为人有分别，分别划出高低贵贱，便生嫉妒、厌恶、乃至无缘无故的仇恨，而分别也让人与人心生间隙，因恐惧不够了解，或是害怕失去，以至于爱也会生恨。但真心从不为这些思想而生的认知主导，所以人会又恨又爱。”

六合若有所思，突然道：“若如好友所说，那人会怨恨，其实是因为人受到了伤害。又因惧怕被伤害，所以有了恶。”

十雪天子一怔。

“我明白了。”六合轻叹一声：“如果大家都能停止伤害，世上就不会再有纷争了吧……”

那是相当天真的想法，但十雪天子没有嗤笑反驳，只是说：“也许吧。”

两人正坐在空林之前，手边矮几上茶碗已空，远处云罗燕飞，日暮如血。

六合湛蓝的眼被染上了薄薄一层红，透出一片温润的暖色，他隆起袖子，侧头看向十雪天子。

“一定会的。”六合语气坚定，目光灼灼，恍若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焰，又似浩瀚河海生生不息。他说：“十雪不正是坚信着这点，才教会我这些吗？”

十雪天子缄默不语，片刻后，避开六合的目光，淡淡道：“我只是想着，若能得到摆渡一念，统领仙岛全境，你之所求，或许能够成真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六合露出苦恼表情，叹道：“看来只能再努力一点，找出一个新的方法了。”

“捷径不取，非要难为，自讨苦吃。”

“可十雪曾说过，宁死也不愿被人操控，不是吗？”

十雪天子闭上了嘴。六合又笑，柔和道：“所以，六合也不希望有其他人像十雪一样，去遭受这种身不由己的痛苦。”

十雪天子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那座茅屋前的空林有了自己的名字，为十雪天子所起，葬满两人同修时折损的断刀残剑，名唤刀剑林。

经年累月，随着年龄增长的，便是日渐显赫的声望。

十雪天子以映雪刀威震慑绿林，被敬为“鹰尊”，与日后的天玑禄存金蹄战马、俗昆仑之主安太岁，以及弓狐无忌平分绿林势力，互相牵制平衡。六合则以剑术闻名仙岛，被列为仙岛三大剑手之一。

名声鹊起之际，刀剑林也从一片空林，变成了一个为对抗摆渡一念与司马王朝的统治而被世人所知的强大势力。

倥偬二十年，听起来漫长，实际回忆起来却如斯短暂，竟是转瞬即逝。

而后千年光阴，六合在没有尽头的等待里时常会想，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说出那种话，没有试图去寻找那条两全其美的道路，是否就不会有刀剑林的分离，是否就不会错过。

是否他们就能永远活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枕山栖谷，快意无忧。

甚至更早之前，如果十雪天子没有遇到自己，一时心软将自己收留，那也不必因两人之后的理念背道而留有余情，以至于被天璇巨门设计利用，为那一场骗局的仙岛大计身死道消。

六合苦涩道：“是我……害了十雪。”

十雪天子静静听着，直到六合说出这句，他深深看了眼对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若非相信六合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他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编了个故事讲给自己。这个故事里的十雪天子何等陌生，与十雪天子认知中的自己大相径庭。他从未想到与六合的开始，会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善心。

即便不是杀人如麻的嗜血之徒，十雪天子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怀仁善的好人，更遑论六合口中的他，竟还是一名良师益友，会相信只要引人向善，不去伤害，人世便能成为乐土。

多么荒诞啊。十雪天子心中发笑，继而默然。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六合错认了十雪天子的本质，而是过去的他从未真正敢将那些隐秘的恶与贪婪展露，在这个无瑕如玉的人眼前。

所以六合才会相信，十雪天子是个如此纯粹，甚至心有善念的人。

念及此处，十雪天子便生出一种几近窒息的涩然。

他无法开口揭穿过去的自己或许不过伪善，更无法在这样的六合面前揭穿。

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分辨，究竟是六合更加了解“十雪天子”，还是他出于种种缘由，成为了六合眼中的“十雪天子”。又或者，六合早已洞察了一切，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让他自愿按照六合所希望的那样去做，只为了不让对方露出失落受伤的表情。

千头万绪在心间翻覆，如同惊涛骇浪，掀起狂澜拍上，终于冲刷出了几许回忆的浮光掠影。

那是仙岛大计决议启动之日，还未与天权文曲决裂的天枢贪狼神色哀戚，苦苦劝道：“好友，回头吧。”

仿佛他珍而重之的挚友只是走了错路，生了偏执，却不曾想过，也许十雪天子心中从来不是光风霁月。

十雪天子握刀垂首，一字一句道：“大势所趋，天命所向。仙岛大计已是定局，六合，你所做一切，只是徒劳。”

“不会的，好友，难道你忘了吗？忘了我们曾经说过，要找到一个摆渡一念之外的方法……忘了我们曾经约定，要共同完成的理想吗？为什么这一次不肯相信六合？”

十雪天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回忆消融，过去的六合与现在的六合交叠。

“六合已经害了你一次，绝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难。只有这点，六合万死不辞。十雪，就再相信我一次吧……”

十雪天子抿着唇，酸涩的苦在嘴里蔓延，竟让他有了愧疚。原来直至今日，这个人都不曾痛恨过，埋怨过，仍将那背道分离的因归于己身，独自承担着酿成的苦果。

为何会这么傻？

“十雪……”六合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他，像是怕极了眨眼过后，面前的人就会拂袖而去，再不见踪迹。

十雪天子只能咽下满腔涩然生出的痛，握紧六合的手，哑声道：“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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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3-08-12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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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百域图被平铺在桌上，粼粼辉光于图上流动，宛若闪烁的萤火。

确认十雪不会再轻言分别，六合终于放松下来，两手搭在图上，试探道：“虽然不知道对方来历，但无华山庄一切皆因玄刀幽冥而起，我们或许可以去十雪苏醒的地方看看可有线索。那里应该也在仙岛中？”

十雪天子没有戳穿六合欲盖弥彰的反问，只道：“你怀疑幽冥被窃也是有人设计？”

六合摇头：“不尽然，但我……我想十雪沉睡的地方理应是有阵法禁制守护，不至于被人轻易入内。”

十雪天子沉吟道：“无华山庄的人并没有触动阵法反制。”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无华山庄内有通晓仙岛阵法运作原理的术法宗师，方可破解阵法；二者，有人引路。”

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六合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十雪天子淡淡道：“不管是不是设局，如今既然已经入彀，见招拆招便是。只是那里在我离开之时阵法崩解，已落入空间裂缝，不见得还能查到什么。”

“总要试试。”六合笑了笑，指尖点过百域图，为了不让十雪天子联系到他的复活和自己有关，只好装模作样地说：“十雪还记得那地方的样子吗？就用百域图试试能否锁定位置吧。”

十雪天子看了他一眼，默然片刻，道：“那时我方才苏醒，记忆模糊，只依稀记得那地方似乎名为‘无雪圣岳’，其余全都不甚清晰了。”

六合闻言一愣。十雪天子不知道，但他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分明将沉睡的十雪天子安置在了刀剑林中，完全和无雪圣岳天南地北，怎么会是那里？

六合迟疑道：“你确定是无雪圣岳？没有记错？”

十雪天子微微挑眉：“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言罢，又面不改色地解释：“千年过去，仙岛又四分五裂，或许我所在的地方也几经易变，早已不在原处了。”

十雪天子的说法不无道理，六合只能咽下疑问，妥协道：“那就搜索无雪圣岳吧……”

随即凝神闭眼，调动灵力启动百域图，搜寻无雪圣岳所在。

还是这么好骗。

十雪天子静静看着六合驱动术法梭巡，心想，这个人当真永远都不对自己设防，依旧这般笨拙。又想，如此也好。

若是此时揭穿自己早都明了一切，以六合个性，只怕会立刻远远躲开，不肯再牵连十雪天子半分。不如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同行下去，至少自己还有机会去扭转结局。

盏茶功夫，六合指尖术法闪烁，百域图上光芒流转，定格在了东北一角。

“有了。”

图上虚虚圈出了一片椭圆区域，对照现实位置判断，应是在中原一带，但和上次定位天伤深渊时的清晰情况截然不同，显得十分模糊。

“干扰太多，百域图只能给出笼统范围，无法再进一步了。”六合吐出口气，收回术法，道：“或许到了附近再试一次能准确点。”

“无妨，有方向也好。”

十雪天子握刀站起：“先动身吧。”

六合应声。

此时不过晌午，外面天光大亮，碧空如洗。两人出了客栈，雪鹰轻啸，正在头顶高空盘旋。

再看远处柳林葱郁，迎风招展。恍惚间仿佛天地如旧，人面依然。六合不禁露出一丝怀恋笑意，想起久远之前，两人携手远游时的情景。那时也是这般一刀一剑，两人一鹰，即便过去千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十雪天子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想起什么了，这样笑。”

六合笑容更深，敛去心间泛起的一丝涩然，柔声道：“没什么，走吧。”

千里之外，郭府后院内。

回天莲在日光中瑟瑟震颤，剔透花瓣泛起了青黄的色泽，不过一个晚上过去，就显露出了枯萎的颓态。

欧阳造化心疼地蹲在回天莲旁，抓耳挠腮地想着怎样才能挽救。两个侍女站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半晌，一人终于忍不住道：“欧阳先生，这花看着已经没救了啊。”

“谁说的！”欧阳造化脸色一沉，脾气上来，撸着袖子直起身道：“以我欧阳造化的本事，还移植不了区区一株回天莲？笑话！”

侍女无言，另一个实在受不了，催促道：“您看郭夫人上次说的，帮夫人妯娌诊治旧疾的事情……眼下人已经在府上恭候，您何时有空去看？”

欧阳造化本来懒得理会凡人的请托——他又没什么悬壶济世的想法，救一人用诊费换取吃住已够，但如今身在此地，毕竟还是吃人嘴短，即使不耐烦，也只能摆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我晚点就去看。”

两位侍女欲言又止，面上都有不悦，可主人吩咐过不可对此人无理，只好咽下不满，告退离开了。

侍女走后，欧阳造化继续专注在回天莲上，正绞尽脑汁思索方法，就听一阵轻微风声响起，周身空气突兀浑浊，整个院子忽而被一片迷蒙雾气笼罩。

受到突如其来的变化刺激，回天莲蔫得更快了。

“我的花！”欧阳造化惊叫一声，怒气冲冲地蹦起来大骂：“哪个混蛋在这乱放灵力——”

一个黑色的身影携雾而来，刚刚在他面前凝聚成形，闻言顿在了原地。

欧阳造化到嘴的骂声噎住，和来人瞪了半天眼，才憋出一句：“怎么是你……”

来者头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削瘦的下颔，一身黑衣如墨，在日光中仿佛一团朦胧的影，看不清晰体型。

“多谢你的药。”黑衣人开口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常讲话的嘶哑破碎。

欧阳造化“哼”了一声，撇着嘴道：“交易罢了，不必言谢。”又道：“亏得你能在十雪天子眼皮子底下动手成功。”

黑衣人道：“也是你把他引走的功劳。”

“行了行了，不客套了。”欧阳造化伸手摘去那株彻底死透的回天莲，扔到了乾坤袋里，背过手往屋内走，边走边说：“你这状态就别晒太阳了，进去坐。”

黑衣人没有拒绝，跟着欧阳造化到了屋内。

欧阳造化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黑衣人面前，又端起自己的喝了两口，才开口解释：“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引开十雪天子。是六合出了事，想瞒着十雪天子，结果早被人看破，追着来问我缘由了。”

“什么事？”

“你不知道？”欧阳造化有点惊讶，黑衣人摇了摇头。

“我还当你知道了才敢……”欧阳造化咋舌半晌，才继续道：“六合身上有噬魂虫。”

黑衣人默然许久，叹道：“原来如此。”

“你想到什么了？”

“只是解开了一些疑惑。”黑衣人抿了口茶，道：“噬魂确实是起死回生的方法之一，没想到六合竟然真能做到这一步……”

欧阳造化诧异：“我是在十雪天子问我噬魂解法时候才想到这点，怎么听你口气，一点也不意外？”

黑衣人不置可否：“对刀剑林两人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彼此。当年十雪天子落得那般结局，六合会赌上魂飞魄散的下场冒险，不难理解。”言及此处，语带讽刺道：“你我不也是如此吗。”

欧阳造化脸色微沉，默不作声。

黑衣人继续道：“可惜噬魂虫使用条件苛刻，否则……”又是一声叹息。

欧阳造化冷哼一声，目光锐利道：“我也知道噬魂虫的方法可遇不可求，倒是你说的法子，当真有用？”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谁知道你藏着多少秘密，就你现在炼的这种功法……”欧阳造化皱起眉，看着眼前人面目全非的模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扯出一笑，平淡道：“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自然不会选择此道。或者你有？”

欧阳造化当然没有。两人在千年前就不算熟悉，眼下只是因为相同利益暂时同盟，更没有立场去指摘对方选择。

“罢了。”欧阳造化用手敲了敲桌面，话回正题：“你下来什么打算？就算六合好骗，十雪天子却不是那么好利用的。他一直都在怀疑我。”

“我已有计划，放心吧。此次来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安排，还需要请你协助。”

欧阳造化点头：“知道了，说吧，要让我做什么？”

黑衣人饮完茶水，徐徐道来之后计划。欧阳造化越听越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忍不住低声道：“你这也……是不是太过了？”

黑衣人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欧阳先生，别忘了，这不只是为了实现我想要的，也是为了你所想要的……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即使是六合那样能为的人，也只能遵从这个规则，不是吗？”

欧阳造化久久不语，脑中恍惚浮现出梦中人的身影，心中天人交战，百般挣扎。

黑衣人也不催促，静静等着欧阳造化抉择。

良久过去，欧阳造化终是妥协低头，咬牙道：“好，就这样。”

言罢，他拿出黑衣人要求的毒药一一交付，又将自己与刀剑林两人同行时得知的情报尽数转告，不给自己任何后悔的余地。

黑衣人道：“多谢。”

欧阳造化撇过头：“我也是帮我自己。”

黑衣人笑了笑，收起所有毒药，起身告辞。

朦胧的雾随着黑衣人的离开一道消散，院中恢复晴朗，天空中耀日高挂，欧阳造化却感受不到多少温度。

他站在院子里，神情晦涩阴郁，面白如纸，喃喃低语，“抱歉……造化还是做了你最讨厌的事……”继而遥望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自嘲道：“仙岛没了，活下来的人竟也都是一群执迷不悟的孤魂野鬼……哈哈。”

欧阳造化伸手抚上胸口，摸到放在心脏前方的一枚玉环，紧紧攥住。

但他还是要去做，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实现那延续千年的愿望，在所不惜。

——————————

铺垫一下后面准备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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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3-08-14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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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天晴如洗，清透若镜，仿佛一汪碧蓝的湖泊扣在山脉之上，将一望不见尽头的峰峦收拢于怀，而那如织纤云就是峰上沉雪倒映在天空的影。

此处便是中原东北，长白山脉所在。长白山脉地域偏远，处于一境边界，因不宜人居而鲜有凡人城镇。其山脉最高长白峰巅，峰顶空气稀薄，灵力浑厚如浆，人在此地便如深陷沼泽，更是连修者也难以涉足。

即便以六合和十雪天子的修为，也无法直接御剑至山顶，只能堪堪停在半山腰处，余下的路皆要徒步。

这里自然没有路供人行走，两人勉强找到一处可行之处，因正值雪季，地上雪已积了半道，一脚踩下去没过脚踝，行走时宛如沙地跋涉，饶是两人都有深厚功力打底，也难免麻烦。

何况六合现在灵力尚未恢复，不但行走困难，走了没多久，露在外面的面颊双手便冻得通红，两脚渐渐麻木无感，几乎无法确定自己一脚踩到了哪里。

山道上不见实地，十雪天子在前开道，六合跟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踏着十雪天子踏出的痕迹，忍着不适不言，只怕自己走得太慢，让十雪天子看出端倪，又要给对方添麻烦。

如今的十雪天子终究和过去有所差别，而现在的六合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地依赖。只是这样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踩着对方的脚印走，就已经是一种奢侈，再多便是罪过了。何况前方还有明确期限，即使心中已有充足准备，也会怕这段旅程走得太过留恋。

六合垂下眼苦笑，枉费自己也是练过心宗武学之人，忍过那么多常人所不能忍的历练，到头来依旧难过爱别离求不得。

天虽晴朗，但烈风不竭，卷着雪花扑面拍来，模糊了大半视野，逼得人捂住口鼻，才不至于被狂风撕扯窒息。

一路上，十雪天子都很沉默，对六合的话只有“嗯”和“听到了”两种反应，眉宇间积满肃冷，似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六合罕有看不透十雪天子的时候，可对方复活以来，却总是让他看不透。于是不敢打搅，也跟着沉默了，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跟随百域图圈出的方向前行。

六合心里想着十雪天子，想着针对十雪天子的人，走在前往无雪圣岳的路上，难免也想起了仙岛，便在风雪中低低喟叹。

可惜自己只有几十天的时间，否则无论如何，也该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将仙岛归于原位，即便无法将完整的仙岛找回，至少也要带回大部分散落的地方，不至于让故土在空间裂缝里继续漂流。

六合出神地想着这些，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风雪贯入耳中。

“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是冻死也不会吭声？”

十雪天子神色不悦，皱着眉头，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看向了六合。

六合愣了愣，回过神来，摸摸鼻尖解释：“好歹也有功力打底，倒不至于如此，虽然没有灵力护体是冷了些……”

十雪天子不吭声，伸出一只手过来。六合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十雪天子别过去的脸，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坦然握住那只温热的手，眨眼道：“那就麻烦好友了。”

十雪天子冷着脸握紧六合，传去灵力替他驱寒，嘴上讽道：“以前是没麻烦过我吗？”

“这……”六合迟疑了一会，不好意思道：“确实麻烦你挺多的……惭愧。”

“那我若计较麻烦，早该与你绝交才是。你又矫情什么。”

六合无言以对。

牵上手，两人离得更近，十雪天子在前挡去大半厉风，又用灵力为六合护持，终于让六合的脸色好了一点，手上也恢复了些许温度。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似是不堪沉默，十雪天子道：“无雪圣岳是什么样的地方？”

六合一怔，慢慢回道：“无雪圣岳……是仙岛最高的山峰。在仙岛传说中，雪亦是祥瑞之兆。仙岛四季多雨，雪却很少，只有无雪圣岳中段区域多雪，但到了最高点，又会不见雪影，堪称仙岛奇景。很久以前，每到雪季，就有不少百姓成群结队攀登圣岳，除了一睹白日堕琼芳的景色，也为祈福吉祥。”

“后来没了？”

“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无雪圣岳也成为了禁地，再不准百姓攀登了。”

十雪天子不语。六合悄然侧过头看他，风中雪粒染在十雪天子眉眼之上，更衬得五官冰雕玉琢，仿佛生来就该如新雪纤尘不染，却又难逃人世牵引，坠入如雪眼睫下一汪深邃的紫。

“没有别的了吗？”十雪天子目光捉住六合，淡淡道：“看你表情，应该不止于此。”

六合哑然，无奈垂头：“……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曾在无雪圣岳和十雪交过手，一时有些伤怀。”

“哦？”十雪天子却笑了，挑眉道：“谁胜谁负？”

“并不是分胜负的比试……”六合抿了抿唇，眼神投向远方。

昔年天璇巨门提出仙岛大计时，不乏有人质疑，如此庞大的计划，目标直至九界众生，仅以仙岛一境之力，要如何才能推动实行？

彼时因司马王朝夺权之际，致使神器受损，百年以来，司马王朝都在不遗余力修复摆渡一念，无数修者铸师倾尽心血，在修复神器的同时，也以摆渡一念为原型制造了无数作用相似的赝品，甚至还有神器本身分裂出来的真品。

这些后世出现的摆渡一念，无论是真品还是赝品，全都保留着操控、扭曲他人意识认知的功能。

摆渡一念之于众人，即是自保的盾，也是进攻的矛。

当年的七王之所以能雄踞一方，与司马王朝分庭抗礼，便是因为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掌握着一份摆渡一念。

乱世之中，近乎多半纷争，都是由各方势力争夺这些不同版本的摆渡一念引起。

为了仙岛大计，也为了暂息内战，天璇巨门提出：收集所有摆渡一念，将其整合归一，重锻、甚至超越最初完整的神器。在此神器威力之下，仙岛等同拥有了轻易将一境之人洗脑操控的实力，何愁敌众我寡。

于是，除了原本就没有摆渡一念的天枢贪狼外，其余七王摒弃前嫌，整合了仙岛有史以来所有摆渡一念的版本，在玉衡廉贞之弟，神兵炼者君子仪的钻研下，以无雪圣岳为根基，历经数年，终于成功将摆渡一念打造为仙岛所向披靡的战略武器。

六合苦笑道：“那时我为摧毁摆渡一念，前往无雪圣岳，本以为会对上负责守护摆渡一念的玉衡廉贞，却没想到，出现在那里的人是十雪……”

那是两人自决裂之后，第一次对上。

“你拦住了我，玉衡廉贞则出手击退了随我而来的其他反抗同盟。摧毁摆渡一念已经不可能，我只好且战且退，随后天璇巨门赶到，围堵之时，我受了伤，十雪那一刀本能直接取我性命……你却放过了我。”

听到这里，十雪天子“哈”了一声，刻薄评价自己：“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无怪最后失败。”

六合忍不住反驳：“不是那样。”

“不是怎样？”

“因为十雪之所以同意仙岛大计，不只是表面上那般为了野心。”

“你怎知道不是？”

六合坚定道：“我了解十雪，十雪不是那样的人。”

“哦？”十雪天子觉得好笑：“比我自己还了解？”

六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世上又有几人能够真正了解自己。”

十雪天子顿时默然，半晌，哼了一声，就此作罢。

山道逐渐崎岖，空气中流动的灵气也变得粘稠起来。对修道者而言，灵是一种玄妙的存在，是一种介于天地清浊之间，能被生命所感知、汲取的一种无形之力。灵气灌入八脉之中，需经由修道者淬炼汲取，转化为施展术法、武功的各种能量后，才能为人肉眼可见。

真正纯净的灵气并不能直接被人驱使，而人体转化灵力亦有极限，如若在灵气浓度过高的地方，人体就会被迫遭到灵气侵袭，这些不为人控的灵气会破坏经脉内府，压迫神元，直到肉身再也无法承受后，身体便会崩解。

长白山峰连修者都难以踏足的原因，就是如此。

六合与十雪修为已臻化境之上，在山上跋涉不过数个时辰，也逐渐开始感到体内灵力饱胀滞涩，呼吸困难，力不从心。但前方视野之中，白雪无垠，松涛挂日，仍然不见尽头。

“等一下。”六合喘了口气，察觉蹊跷，拧眉停下了脚步。

十雪天子同样有所察觉，跟着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眯眼道：“这段路我们走过。”

六合神色凝重，拿出百域图捏诀施法，百域图上却是一阵光芒闪烁，如同损坏的罗盘一般，没能给出任何指引。

“……是阵法干扰。我们入阵了。”六合收起图，叹道：“对方利用了此地浓郁灵气混淆感知。我们已经踏入阵中，想要从内部破阵，没那么容易了。”

十雪天子吹了声呼哨，等了片刻，头顶云如薄纱，寒风依旧，迟迟不见雪鹰踪迹。

“这里已经是封闭结界内，雪鹰姑且还在外面。我们需要想办法找到阵眼。”六合说着，闭目凝神感知，随后睁眼看向北方：“四周灵流都在往北方汇聚，我们过去看看。”

若要破阵，必须先摸清阵法运转规律，如今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从灵气缓慢的流动倾向着手寻找。

十雪天子沉着脸，牵着六合往北方走去。

风更盛了，与此同时，天上突兀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飞，铺天盖地，眨眼就淹没了两人，即使近在迟尺，也无法看清身旁人的身影，只能依靠相牵的手判断对方存在。

除了大雪，如沼的灵气也限制了两人能为。未愈的灵毒使得六合内府更加脆弱，在无穷无尽的灵气压迫下开始隐隐作痛。

他深吸口气握紧十雪天子的手，思绪飞转，正在心中思索破阵之法，忽而脚下积雪一松，只听一声细微脆裂响动被风雪吞噬，六合不及收力，已是一脚踏空，急速向下坠落而去！

相牵的手猛地滑开，十雪天子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回头，却听呼啸风雪里，穿来一连串闷雷般的响动，不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立足之处的地面便如遭重锤，瞬间分崩离析，卷着他跌入了无边黑暗里。

[ 此帖被不見塵在2023-08-16 22: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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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3-08-15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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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风雪的呜咽在耳边低低回荡，时远时近，每次临身都带着彻骨寒意穿胸而过，叫人喘息都难。

六合是在一阵锥心的痛楚中醒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血腥味，六合轻轻缓了口气，摸向发痛的脚踝，没有碰到伤口。那里已经被妥善处理过，包扎在布料之下。

身上盖着的大衣在动作中滑落到了腰际，衣服上浸着浅淡的冷香，是十雪天子的味道。

六合心中一紧，攥着衣服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厚重的冰岩隔绝了光线，这里似乎山壁内部天然形成的甬道，错综复杂的道路间冰锥横生，架起了一个个气泡般的空旷空间。若非如此，头顶厚重的积雪早已将此处掩埋。

运气还不算太差。六合心中宽慰，可想到十雪天子也跟着掉了下来，又有些担忧。

十雪天子不像他经脉受损，这种高度掉下来，应该不会受伤。但眼下两人都被困阵中，独自一人行动，总归让人不太放心。

六合摸索着找到留声石，试探着发出一条讯息。

银色的镂空小球在六合手中静静躺着，消息传出过去了一刻钟，没见回音。六合皱起了眉，担心是此地灵气过剩，导致留声石传讯受阻，正思索着是否要再发一条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六合立刻抬头去看，借着冰壁上微弱的反光，看到了走过来的十雪天子，心下顿时一松。

“这是什么表情。”

六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十雪天子却脚步一顿，冷硬的五官里透出了点柔和，打量了六合一番，慢慢道：“我没走多远，看到你的消息就回来了。只是中间遇到了点状况，有些耽搁。”

六合轻轻咳嗽一声，“你没受伤就好……”

十雪天子挑眉，继而冷笑：“我能有什么事。倒是某些人，灵力还没恢复，遇到危险不想着求助，又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六合：“……”

对十雪天子认错和不想连累十雪天子一样都是六合的本能，于是半句也不敢反驳，乖乖低头受训。

十雪天子吐出口气，拿他没了辙，走到跟前蹲下去检查六合的伤口。

那伤口是被冰锥划伤，足有数寸深，伤可见骨，即便在低温之下，依然血流不止。十雪天子之前敷上的止血药粉一点作用也没起，他沉下脸，解开周围已经硬成一块的布料，从乾坤袋里重新取了纱布开始包扎。

六合额头上渗出了汗，疼得嘴唇发白，小声道：“很严重吗？”

十雪天子动作更轻，回道：“血流不止，伤可见骨，你说呢？”

若是在其他地方，对修道者来说，这样的伤不至于多么严重，但此地状况特殊，外有未知阵法笼罩，内有过剩灵气压迫，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点外伤是否会发展成更严重的问题。

六合心中惭愧，安慰道：“我倒是没太大感觉，也许只是恢复得慢些，十雪不用太过担忧。”

总归死不了。

十雪天子听出了六合言下之意，脸色却更阴沉了，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处理完伤口，都挂这一张冷脸，一个眼神也没给六合。

这火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了了。六合叹了口气，左思右想，悄悄挪了一点位置，靠到十雪天子身边，柔声道：“十雪刚刚出去，有发现什么吗？”说起正事，总不能再不理人了吧。

气氛安静了一会，十雪天子果然开了金口：“此地通道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我在附近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出口。原本掉下来的地方也被积雪碎石覆盖，加上灵力被压制，想要直接以武力突破，难。”

意料之中的回答。在地面上时，六合就意识到这个阵法并不简单。思绪回转片刻，六合继续问：“你刚说路上被耽搁，是遇到什么了？”

“我不肯定是否准确。”十雪天子皱着眉，回道：“离开时我留了黑雪印痕以防万一，起初出去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收到你的消息往回走时，却感觉方向有误。所以又花了点时间确定回去的路是我走过的那条。”

“结果呢？”

十雪天子摇头：“是我走过的，我也确实回来了。除了感知上的方向偏差外，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六合沉吟道：“应该也是阵法导致。就像地面上有迷阵混淆感知一样，这地下部分，理应也有蹊跷。”言罢，扶着地面撑起身子，就要起来的架势。

十雪天子拦住他：“你干什么？”

六合道：“多一个人总能快些找到出口……”

“你一身伤势未愈，乱跑作甚。”十雪天子冷道：“有什么我去查探。”

六合哭笑不得，想说自己这脚上不过外伤，他忍痛忍惯了，不会影响行走，但看十雪天子坚决的样子，也不好让他再多份操心，只能妥协坐下，道：“天下阵法殊途同归，既是迷阵困人，必然会有生门留路，你我有留声石联系，也许走远一点，能有收获。”

十雪天子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握住六合冰冷的手，渡去驱寒灵力，少顷，才说：“你先休息。”

似是为了防止六合背地里自作主张，十雪天子渡来灵力的同时，安神术法的光芒也笼罩上来。身体里被强压下去的疲惫困乏如潮水没顶，迅速消磨着六合思考的余力。

“十雪……”六合勉强开口，挣扎着想说自己真的没事，却架不住术法威力，才念出名字，便控制不住沉重眼皮，闭上眼的刹那就昏昏睡去。

这一觉，六合睡了足足两个时辰。

再次醒来时，目光所及是一团燃烧的篝火，火焰驱散了地下的阴寒，在冰岩上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光晕。十雪天子就坐在篝火边，抱臂靠在一侧石壁上，正在闭目养神。

六合身上依然盖着十雪天子的大衣，躺在离火堆不远不近的位置，即便没有灵力护体，周身也十分温暖。

这种地方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生火用的干柴火，六合定睛看向火堆里的“柴薪”。

十雪天子已经睁开了眼，在六合睁眼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没吭声，见对方视线落在了篝火上，便开口道：“从你的乾坤袋里翻到了些书卷，都是些异闻杂说，看着没什么用就烧了取暖。”

六合一时默然，摇头道：“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关系。”

十雪天子却听出了一些低落，不禁仔细回忆，那书卷上笔记熟悉，隐隐有些自己的落笔习惯，却又不像是他写的，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能皱眉道：“那书对你很重要吗？”

“嗯……其实重要的也不是书本身。”六合叹了口气，缓缓坐起来，拉紧十雪天子的衣服裹住自己，岔开话题道：“十雪出去有收集到什么情报吗？”

十雪天子眯起眼，唇角撇下，对六合这种动不动就避而不答的行为生出了几分不悦。

“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但我拿出百域图看了眼，似乎没有地上被干扰的那么严重，兴许能有些作用。”他移开视线，声音冷淡了些。

六合只听到了百域图可用，眼睛一亮，立刻掏出百域图，捏决施法试探。果不其然，图上光华流转，逐渐构成了一张能够推衍定位的模糊星图。即便时断时续，不算精准，好歹也解决了他们眼下燃眉之急，不至于继续迷失方向。

六合松出口气，继续捏诀推衍阵法范围，不料脏腑之内猛然泛起刀割般的痛楚，捏了一半的法诀霎时溃散开来，没忍住一声闷哼，浮在半空的百域图应声坠落。

一只手及时探了过来，接住了黯淡下去的法宝，又伸手扶住了六合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运气。”十雪天子渡去灵力压制住六合体内紊乱的灵毒杂质，沉声道：“你的状况不好。”

六合脸上冷汗涔涔，痛得说不出话来。十雪天子探看了一圈六合经脉状况，脸色也不好，半天才道：“估计是此地灵气冲击，导致经脉里的灵毒杂质又活跃起来了，必须立刻洗灵。”

原本五日一次的洗灵是为了减轻经脉负担，防止本就受损的经脉伤上加伤，然六合眼下情况却容不得等候。十雪天子懊恼地啧了一声，现在想来，脚踝伤口血流不止时，他就该意识到是灵毒复发了。

六合没有余力反应，只能听之任之，被十雪天子脱去上衣放倒在地。

做过一次的事情，再来就熟练许多，为了减轻六合的痛苦，十雪天子比上次更加温柔轻缓，微凉的灵力进入六合经脉之中，宛若清泉拂过干涸的大地，无声润化着那从踏上长白山脉开始就饱受折磨的内府。

半柱香过去，六合终于缓过气来，哑声苦笑：“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灵毒如此难缠。”

十雪天子默然，等灵力又运转了一周天，才淡淡道：“你又何时注意过自己的身体了。”

六合被呛了一句，不敢吭声了。

仔细回想，从重逢开始，他确实从未在乎过这具身躯，毕竟对于一个只有四十九天寿元的人来说，死期已定，活着自然只想完满遗憾，而他的遗憾就是十雪天子，倾注了所有的关注与在意也是理所当然……却忘了十雪天子这般敏锐的人，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一直以来的忍耐都在这不知多深的地下岩洞里发酵膨胀，终克制不住溢于言表。

毋庸置疑，十雪天子很生气。

六合心有愧疚，忍着疼痛，轻声道：“十雪……”

“别讲话。”十雪天子冷硬地打断了六合到嘴的道歉，闭了闭眼，平复怒意，缓和了语气：“再睡一会吧。”

六合半张脸埋在十雪天子铺在地上的大衣里，侧着头借跳跃的火光看向身旁之人，过了一会，小声说：“我不困了，但有点疼……”

他轻轻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楚，“十雪跟我说说话吧。”

十雪天子低头回望六合，凝视着那双清澈真挚的眼睛，喉咙里仿佛堵住石块，良久，才找了个话题：“你对百域图操作如此熟练，是以前就有常用？”

六合没做隐瞒，点了点头，断断续续解释道：“百域图……真正算起来，应该是十雪的东西。”

“哦？”

“七王关系还好时，你曾委托玉衡廉贞之弟为你打造一物。此物就是百域图。”六合勾起一丝笑容，轻声道：“不过你对术法一贯不耐钻研，百域图这种宝物用起来又分外繁琐，所以后来才落入了我手中，反倒成了我常用的东西。”

十雪天子挑眉，心想自己怎么会委托人锻造这种东西。

六合似乎叹了一声，声音更低了些：“其实我都明白，你哪里会需要百域图这种法宝，只是看我对四方异闻兴趣颇深，才请人做了这宝物方便我云游见证……”

那已经是久远的少年时代，两人都未决定涉足乱世争端中的时光，他们在百域图的指引下，几乎走遍了仙岛每一个角落。没有恩怨缠身，仅刀剑一双，快意潇洒，自在逍遥，如斯美好，却也是六合心中一片无法触碰的琉璃彩云，在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每当想起，便会化作锋利尖刀痛彻心扉。

“可惜后来立场变换，你我理念相争……我离开刀剑林时，没有带走百域图。最后也不知流落到了谁人手中……”

六合的声音消失了，整张脸都埋到了衣服中，只有裸露在外的背脊不断颤抖着，让人分不清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还是心中的憾恨折磨，又在默默哭泣了。

十雪天子垂眸抿唇，忽而想起了方才，六合得知自己把他收在身上的书卷，当作柴火烧了时的表情。

十雪天子过目不忘，虽是一目十行，对书中内容也全部记得一清二楚。那时不曾多想，现下回忆起来，却是心中一动。

“……你那书，等出去后，我再给你默写一份。”

六合一怔，露出半张脸来，眼眶微红，好在没哭。

“真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也不必记挂。”

“是吗？那你为何时时留在身上？那书是干什么用的？”

六合被问的哑然，良久，才无奈坦白：“书没什么用……上面都是我闲时记录的，以前和十雪游历时的见闻罢了……”

“那还不重要？”

六合微微瞠目，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

十雪天子倒是面不改色，平静地说：“当时看的时候没怎么留意，原来也记了你我的事情，等到重写时，我会好好再看。”

六合呆了半天，眨了眨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既然十雪坚持，好吧。”六合忍着笑意，眉眼都舒展开来，就连身体里的疼痛也没有方才那般难以忍受了。

十雪天子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挑了些话讲，六合听着十雪天子低沉的声音，不多时，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再度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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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3-08-15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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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世间阵法皆以三式为根基衍化，一者大六壬，二者太乙神数，三者奇门遁甲。

中原袭自黄帝，阵法多以奇门遁甲为主，阴阳互辅，一数演千局，局中八门相生相克，至极可以天地为盘，至微能拟玲珑作笼，当中玄妙万千，非一般人能够参悟，是以修道者中，亦有专攻阵术一脉。

六合虽剑法高绝，堪称举世无双，却对剑道并无执着，反而杂学旁收，象数义理，三奇六仪皆有涉猎。早年十雪天子总说他执剑不纯，净在旁门左道上浪费时间。六合只笑：学自有所用，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何况十雪亦是博览群书，也不见影响所求武道。堵得天权文曲无话可说，只能哼上一声，沉着脸继续耐心为其入门解惑。

后来六合于此道逐渐精通，不再需要问询十雪天子，却难改旧习，遇上无解之题还是会和对方探讨。直至今日，习惯依然。

“迷阵以困守为主，以八门要义推理，出路应会设在开、休、生三吉门处，根据百域图推衍，三吉门在北，倒是和地上灵流汇聚的地方一致，不过……”

“怎么？”

“总觉得这位置有些奇怪。”六合叹了口气。

十雪天子颔首：“逆论星斗，覆反凶吉，确实不合常道。”

奇门遁甲以《河图洛书》为源，而后又衍生出诸多谶纬，其正统一脉传承里，素有“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之说，这一原则在遁甲千门中又经千年更迭，逐渐变为一种万变不离其宗的法则，即十雪天子言下“北死南生”之常道。

而此地出路三吉，却皆在注死之北。

六合犹豫道：“也许是此地灵气影响，导致推演偏差。”

十雪天子看了眼六合手中百域图，思量片刻，决断道：“无论怎样，先去一探究竟再说。”

随即在六合身前背对蹲下，道：“上来。”

六合愣住。十雪天子半天不见人动作，回头看到六合表情，挑眉谑笑：“怎么，难道你是想要我抱着？”

六合耳根一红，摇了摇头，乖乖爬到十雪天子背上，两手环住十雪天子脖颈，小声道：“有劳十雪了……”

十雪天子没有吭声，细心避开六合脚上伤口，捞起他起身站定，往北方走去。

头顶的积雪越来越薄，逐渐变成更加坚硬厚重的冰岩，微弱的天光被遮挡在了岩壁之外，不再施舍半点光亮。

彻底陷入黑暗中时，其他感官便加倍敏锐。同样亲密的姿势，又不似御剑之时在烈风中的拘谨，于这静谧之中，尘雪的味道宛如沼土，密密将六合裹住，比之衣上残留的气息，距离鼻尖几厘外的肌肤味道，显然更加浓郁慑人，也更容易勾起久远回忆，让人沉溺恍惚。

“六合？”

心跳骤停一瞬，六合僵住身形，匆匆应了一声：“嗯？”

十雪天子慢下脚步，须臾，侧过头问：“伤口疼？”

黑暗之中，眼前的雪发如同一掬月华，六合凝视着那柔滑发丝，收紧双臂，平复心跳，回道：“还能忍受。”

十雪天子不语。

气氛安静下来，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不变的景色拉长了对时间的感知，也拉长了那无法言表的隐秘煎熬。

不知过去多久，十雪天子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

六合吐出口气，扶着十雪天子站到地上，以术法点出光亮，专注探查四周情况。

极目望去，无数幽深通道在此处收束，合为了一个高有十数丈的巨大洞窟，一汪深潭凭空乍现，碧水飐滟，不见源头。两人同时感到缭绕周身的庞大灵流至此荡然一空，如悬河注壑，以崩流之姿垂入了碧波内。

密密麻麻的冰晶成群结簇，倒挂在两人头顶，于术法的光芒中映出憧憧剪影，剪影飘摇，宛若幽魂窥视的眼。

遁甲八门中，开、休、生为吉，死、惊、伤为凶，另有杜、景两中平，每一门所呈现的状态不尽相同，以吉门为例，大多都有柳暗花明，枯木逢春的机关设计，凶门则反之，多是山穷水尽之相。而此地状况无论怎么看，都是深水幽穴，无路可走的绝境。

十雪天子在潭水边绕了一圈，不见任何吉门迹象，拧眉道：“或许是有障眼。”

六合亦有同感，拿出百域图再行推演。半刻钟后，图上乾坤转动，经纬变化，南北对调，竟然出现了和先前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星相。

六合露出讶异神色，不信邪地重新推演了一番，结果依然如此。

百域图是以地气为依托推演方向、判定位址的通灵法宝，改易地气绝非人力能为，即便设阵之人能引导灵流制造干扰，百域图也只会有所偏差，绝不可能给出完全相反的指引。

可如今两次推演，一次北生南死，待两人行至北处，却又给出北死南生的解论，绕是六合见多识广，一时间也没了头绪。

十雪天子走过来问：“如何？”

六合神情凝重：“此地蹊跷颇深，应不止是障眼法。”随即将百域图解论告知，蹙眉道：“如此反复，百域图的结果怕是也不能尽信了。”

十雪天子却若有所思，盯着眼前深潭，道：“也不一定。”

六合正要询问见解，忽然感觉脚下地面颤动不止，阴风扑面而来，闷雷般的响动由远至近，正急速向两人方向靠来。

六合吃了一惊，仰头看向头顶，只见穹顶岩层震荡，冰晶脆裂，娑娑如素尘坠落，而这逐渐震耳欲聋的动静，正是由上至下，从冰岩外部传递而来！

多以冰凌为支点的通道经受不住地动天摇，纷纷坍塌崩毁，不过须臾之间，方才还算安全的所在便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楼。如果两人此时不离开这里，等这波震荡过去，就不知道是否还有找到生路的可能。

电光火石间，十雪天子当机立断，捉住摇晃中跌向一旁的六合，拦腰将人抱起，直奔深潭方向，在穹顶支撑不住碎裂砸下的刹那，捂住六合口鼻，一跃潜入深潭。

冰冷潭水淹没了两人，甫入水中，两人都感觉到了水底深处传来了一阵强大吸力，连无形无质的灵气都被其牵引，形似湍流灌入其中。

十雪天子反应极快，察觉水底异状后立刻抽出幽冥，一刀刺入潭边岩壁内，搂紧六合的腰，将两人堪堪挂在了水潭上方。

水面上的震荡仍然未止，两人身边不时就有冰块碎石射入，无一例外都被吸力撕扯，打着旋沉进了潭底。六合在水中睁开双眼，凝神观察深处漩涡，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十雪天子的胳膊，指向脚下。

十雪天子与他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已心领神会，一脚蹬上岩壁拔出幽冥，用手臂护住六合后心，抱着他顺水而下，往那幽深漆黑的潭底而去。

他们沉得极快，震动被水流稀释，到了接近水底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多少。诸多冰晶在半路就融化殆尽，于是只有质地坚硬的岩石完好无损地被漩涡吸引至此，在潭底中央形成了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巨石堆。

六合双眼一亮，拍了拍十雪天子的肩膀，随即面对向巨石，两手捏诀，一式移形换影分水而去，直切巨石之上。

顷刻间，巨石震颤晃动，来自石堆内部的吸力忽而一滞，接着猛然爆开了一团刺眼亮光。

十雪天子拦在六合身前，在光芒吞噬两人之前，以幽冥划出冰壁，将两人护在了冰壁之后。

半刻钟过去，光芒散尽，原地已不见两人踪影。

冰凌闪烁，水声潺潺，两人破水而出，同样的洞窟，同样碧潭再度映入眼帘，似是时光回溯，又将崩毁的一切复原。

十雪天子搂着六合飞身上岸，先以灵力驱干两人身上湿衣，又检查了六合脚上伤口，确认并无大碍后，才松开眉眼，环顾四周，道了声：“果然。”

六合笑道：“破而后立，以死为生，没想到竟是如此解法！多亏十雪敏锐，否则退了出去，等八门重构，恐怕又要一阵好找了。”

百域图的指示并没有错，一切颠倒之相只因这迷阵并非一层排宫可以推演，而是罕有的阵中阵，门中门。两层交叠，才会出现生是死，吉为凶的互斥之相。而那深潭就是两层阵门的连接点。

“别高兴太早，方才那动静，不像是阵法机关。”十雪天子却不乐观，“我先行探看，你在此休息。”

六合自知累赘，干脆点头，乖乖找了个地方坐下。

十雪天子设立完刀阵防护，方才找了一条通道离去。

这一走没有多久，十雪天子很快就回来了。

六合惊讶道：“这么快？”

十雪天子点头：“此地面积远不及方才所在，除了这个洞穴外，所有通道都是互相贯通，终始皆在此处。”

六合皱眉，又拿出百域图看了片刻，深思道：“如此看来，这层也是迷阵……不见出路，生死合一……怪了。”

十雪天子突然道：“你还记得刚才那引起地动的闷雷之声吗？”

六合眉头皱得更深了。

十雪天子缓缓道：“我们第一次掉下来的时候，就出现过类似的闷雷之声。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

六合怔了怔，沉吟道：“迷阵大多是布阵者为迷惑目标，引其步入杀阵的手段，像这种罕见双叠阵，往往都是一困一杀互相配合。此阵设计处处与常规不合，又在长白山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若为杀，何不按照常理？若为困，单层迷阵若不足以困住入阵者，两层被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布阵者大费周章，设立两层迷阵，又是为了什么？”

言之此处，六合忽而顿住。

十雪天子的手也握到了刀柄之上。

与此同时，熟悉的震动出现，闷雷声如影随形，顷刻之间，就如索命厉鬼，轰鸣奔至两人头顶！

[ 此帖被不見塵在2023-08-15 23: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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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3-08-18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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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雷鸣不绝，震得岩窟穹顶摇摇欲坠，簌簌落下的雪尘里，六合与十雪天子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两人同时放低呼吸，收敛气息，盯着头顶等待。

闷雷之声更加响亮，不多时，岩层便承受不住地动，如先前一样，从四周通道开始迅速坍塌。

十雪天子挥刀挡开坠向两人的石块，问道：“你怎么看？”

六合若有所思，视线落在岩层崩塌后暴露出来的漆黑空间，“十雪也感觉到了吗？”

十雪天子手握幽冥，以护守之姿站在六合身前，“是妖气，很强，距离不过百尺。”

六合道：“却不再靠近。”

十雪天子看向六合，六合思忖少顷，眼中疑虑渐消，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

十雪天子挑眉。

六合道：“不再靠近，不是它不过来，而是它无法过来。我们先入为主，认为布阵者设阵即是恶意，但若非如此呢？”

十雪天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你认为此阵不是为杀，而是为了保护误入者？”

六合点头：“此地罕有人至，又有这等妖物徘徊，若是为了防止不知情者被妖物袭击，费力设下双叠迷阵便在情理之中。”

十雪天子想了想，却说：“也不尽然。”

“嗯？”

“此阵复杂庞大，涵盖地域极广，若无百域图指引，就是你我也不见得能轻易破阵。要保护误入者不被妖物袭击，最直接的方式该是在山峰处设立警示，何必迂回。”

六合一怔，“十雪的意思是……”

“不错。”十雪天子举起幽冥，刀锋直至前方黑暗深处，慢慢道：“也许布阵者根本的目的，只是囚住此兽。”

漆黑之中，随着十雪天子话音落下，慢慢亮起了两团幽幽金火，冲天妖气如同海浪袭岸，穿透层层阵法禁制压向两人。

六合回过神来，神色紧绷，沉声接道：“……那这整座长白山峰，就是它的牢笼。”

冰凌飐飐，相继脆裂。仿佛被无形气劲碾压而过，狂风摧枯拉朽横扫岩洞，饶是十雪天子和六合根基深厚，都为这森然威压一凛。

这时候，沉闷雷声忽然戛然而止，远处两团金火闪烁数下，逐渐升起放大，穹顶通透含光的冰晶折射出了细碎金晕，将朦胧石窟照亮。

一个巨大阴影缓缓从黑暗中显形露出。

金眸竖瞳，黑鳞如甲，龙首蛇身，长不知多少，正幽幽看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竟是一头即将化龙的妖蛟。

九界自始界划分后，龙族便已绝迹，仅有妖、魔两族中少数族类含有龙族混血，其中蛟族便是混血最多的一脉。蛟蛇三百年一蜕，五百年生角，千年则可化龙飞升，两人眼前妖蛟头生四角，妖气逼人，显然距离化龙仅一步之遥，却不知为何被囚禁于此。

六合严肃道：“此妖少说也有千年修为，若是硬拼恐怕两败俱伤。”

十雪天子道：“但此地别无他路。”

潭中转换阵依然可用，可如此反复，也只是拖延一些时间出来。以眼下情况推断，同困阵中，和妖蛟对上也是迟早。

思绪飞转间，那妖蛟金瞳缩成一线，忽而引颈长啸，猛地扑向两人。

轰隆一声，震耳欲动的响动中，一层透明结界浮现在了妖蛟身前，妖蛟一头撞上结界受阻，却似感受不到疼痛，又是一下跟着撞上，结界不堪负荷，转眼就崩开无数蛛网裂痕。

十雪天子握紧了刀，挑眉道：“看来它并不想让我们走。”

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六合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捏起法诀：“那就只能一战了。”

话音落下，妖蛟最后一击撞碎结界，十雪天子先发制人，一式阎冰起手，直切妖蛟下颔而去。

洞内逼仄，虽让十雪天子和六合无处可避，却也限制了妖蛟动作。借助轻灵身法与错落冰凌遮掩，六合避开战场中心，一边以术法骚扰妖蛟，一边绕到妖蛟过来的方向，对十雪天子喊道：“引它攻击上方，回到地面，或可寻得此阵关窍！”

十雪天子心领神会，手中幽冥空旋一圈，卷动无数黑雪凝于身前，妖蛟被风雪撕扯，身上坚硬如铁的鳞片竟也承受不住寸寸裂开，顿时狂性大发，金瞳之中翻出血色，长嘶一声攻向十雪天子。

威压临身，浓烈妖气如若实质刀剑割开肌肤，十雪天子却半步不退，握紧刀柄自斜下至上划出一道弯月刀光，刀光卷动黑雪，冰霜之间生出雷火，在那妖蛟一头撞来之际，因势利导，卸力转劲，一招冥殿十刀·雷雪化守式为攻器，雪雷带着妖蛟巨力，一齐撞向上方岩石之后裸露出来坚硬冰层。

一时间，长白山峰上，雪洒红日，疾走风雷，数声震天尖啸后，两道白色身影破雪而出，身后跟着一头足有百丈之长的漆黑蛟蛇。

暮色之中，可见蛟蛇身上嵌着数条百尺宽的精铁锁链，锁链穿透脊骨，每隔一段便有一枚定神钉镇压，从山峰表层直到幽深地下，将这头即将化龙的妖蛟死死钉在了此地。

六合高喊：“往北方走！”

十雪天子御刀而起，挡住妖蛟一击，再反手握住飞回的幽冥，毫不避退地迎上妖蛟：“你去，我拦住它。”

六合脸色一变，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决策。时间紧迫，容不得迟疑，六合咬了咬牙，祭出百域图确定方向，急速往北方奔去。

狂雪迷眼，浓稠灵气压得六合肺腑炙痛难耐，脚上伤口亦在奔走中裂开，溢出的鲜血被低温凝结，变成了一层血色冰霜。

纵使伤重，六合也不敢慢下来，如此一刻钟后，终于跑到了百域图指示位置。

厉风乱絮中，一块玉色圆石悬浮在半空，周身气旋正绕石飞转，万道灵流于此汇聚，合为一束冲天而起。

六合急喘数声，咽下喉间腥甜，凝神观察眼前圆石。

圆石宽三尺，表面深壑交错，构成了一副玄妙图案，灵流触及圆石表面，就会被那复杂图案引导，顺着深壑流动奔腾，直至上方出口喷泻，形成紫气东来的吉门之兆。

阵法当中，阵眼破，阵则破。无论是哪个流派，为保证不被破阵，其关窍阵眼往往设计在最为隐蔽的地方。以奇门遁甲为例，常在中平两门之内，入阵者只有先以吉门寻得生路，再行中平破除阵眼，才能破阵而出。当然也有险要之阵，会放在十死无生的三凶门内，以求让入阵者有去无回，却鲜有这样将阵眼直接放在吉门的状况。

有异常理，定然内涵玄机。加之此阵还是一个双叠阵，吉中生凶也不无可能，六合不敢大意，走进几步，捏出一道术法试探阵眼。

灵力流光一闪而过，撞到圆石周身气旋便如石沉大海，半点迹象也没有显现。六合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圆石片刻，发现圆石自身也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旋转，其周身气旋，便是因这旋转导致。

六合向前伸了伸手，指尖所触立刻犹如刀割，无形气流看着缓慢，内中灵气却在高速旋转，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张防御网，任何东西只要靠近就会被其粉碎。

如果此地不是在长白山峰，破此防御并不困难，但在过盛灵气的限制之下，则需要百倍千倍的力气才能破坏。

六合抿紧唇，后退几步仰头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灵气，如此庞然灵流若不疏散，经年累月，便会造成阵法负荷，最终摧毁整个阵法结构。以此推理，这阵既是双层，阵眼之位理应也有两处，而这两处阵眼，恰好能让灵流一出一进，形成循环回流，生生不息。

想到这里，六合展开百域图，毫不犹豫强使灵力，借法宝之力，阖眼融入思能，随着长白山峰地气扩散神识，寻找着另一处阵眼位置。

此法极其耗损，不过须臾，六合已唇角渗出鲜血，眉心透出灰白死气，捏诀的手不住颤抖。

快点、再快一点……十雪正在危险中。

记忆里的阴霾随着相似的情景浮上心头，六合心中急切，不顾一切催动术法，百域图上辉光骤然大盛。

找到了！

一连串脆裂声中，百域图颓然坠地，猛地熄灭。

六合呕出一口血，踉跄几步跪倒，却不敢停息，拿出留音石通知十雪天子，让他即刻前往南方，一刻钟后，两人需一同攻击阵眼，解阵破局。

留声石很快有了回音，是一个简单的“好”字。

六合松了口气，能回信，证明情况还不是很糟糕，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擦去唇边鲜血，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抿唇抚过眉心，轻叹一声，眼神变得果决坚定。

不长的一刻钟，在此情此景，也叫人度日如年。六合放空思绪，费力克制住对十雪天子状况的在意，也克制住那不断在他心头回荡的恐惧。

不会出事的，十雪刚还回了信给他不是吗？

这一次，他不会迟到，也不会再一次犯下相同的错误。如果十雪天子那边出现状况，自己过去也只要片刻，一定能够赶得上。

一定能够……

只是一刻钟而已，他要相信十雪天子。

六合深吸口气，两手结印，并臂跺脚，脚下浮现术法纹路。借助地气之势，身边灵流被其牵引，与阵眼吸力拉扯少顷，便不堪重负，撕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一股涌入六合身前，汇聚塌缩，凝结成了一团肉眼可见的灼灼光球。

六合的眼睛慢慢泛红，煎熬地等着，等着。

时间到了。

六合猛地抬头，运起一气神功，以身为媒介，引庞大灵流直冲阵眼所在！

本就内伤的身躯不堪负荷，体内经脉寸寸断裂，六合强忍凌迟之痛，挥手将最后一股灵流撞向阵眼。与此同时，南方跟着爆出一团耀光。

刹那间，乾坤倒转，天地静滞，冲天紫气蓦然断裂。

就在灵气断流，如覆巢之势将要压垮大阵之际，异变突生。

一道浑厚灵力伴随鹤鸣之声越空而来，倏然注入阵中。即将崩毁的阵眼经这道灵力挽救，峰回路转，竟又生出重塑之相！

六合不及反应，遭到灵流反噬，喷出口血倒退数步，脸色大变，意识到这是有人出手阻止了阵破。

“何人擅闯？”

清越之音传入耳中，六合闻声看去，只见一道身着戒服的白色身影端坐鹤身之上，雪发披肩，眉心刻着一点血色十字佛纹，五官温雅，神情却十分冷厉。

看清来者样貌刹那，六合惊愕瞠目，心神剧震。

因为那人并非陌生人，而是一位早在千百年前就该已经死去的故人——墨家钜子俏如来。

[ 此帖被不見塵在2023-08-18 22: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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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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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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