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素釵】天涯《子衿的前篇》序~27(完)，29F 作者：sindy|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4【素釵】天涯《子衿的前篇》序~27(完)，29F 作者：s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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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09-12-05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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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靈山空谷

在葉小釵匆匆趕回歐陽世家，繼續思索著自己的問題的同時，半駝廢已經自己做了一個決定。

現在他正在南山草蘆前像平常一樣的打著鐵，一下一下的，叮叮噹噹，每一下都在思考，每一下都是一個心跳，都是一個決定。

蕭竹盈輕緩的出現，像一片落羽，懷著些許忐忑的心情，悄悄的來到這裡。

半駝廢看著她，眼神仍然不脫嚴厲，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年紀還是什麼的關係，看起來比較沒有以前那麼的無情及銳利。

「妳來了。」半駝廢的聲音一樣低啞。

「嗯。」蕭竹盈見到半駝廢，想到以前的日子，那種有點敬畏、有點怨恨的複雜心情，還是隱隱發酵著。「我接到信，立刻就來了。」

「妳進來，我跟妳談談小釵的事。」半駝廢放下工具，轉身帶領她。

蕭竹盈有點受寵若驚，幾乎是不可置信。她睜著依然非常漂亮的眼睛，紅唇因為激動而顫抖著，手指一捏一握，匆匆的跟進草蘆裡。

「妳還一直以為小釵負心嗎？」半駝廢劈頭就問。

蕭竹盈臉色一變，又是痛苦又是傷心。「我……我一直不願意這樣想他，但是…… 但是……」那是受盡委屈的女子的側影，一個背叛父親及救命恩人的女子，承受著種種不堪的壓力，選擇一個人之後，卻又被狠狠拋棄的痛心。

「他…不要我……不要孩子……無論我在風雨坪怎麼叫他……他都沒有……看過我們一眼……」

勾起回憶是殘忍的，但是不去回想，傷口就會自動癒合嗎？

也不吧……

「我告訴妳原因。」半駝廢啞啞的說。

其實這些事情，對現在的他來說，也不是沒有傷心。

這些過去的歲月，為了追求某些本來以為非常重要的東西而失去真正重要的東西的日子，對於牽扯進來的每一個人，都是痛苦的回憶。

「一劍萬生為了妳驅逐葉小釵，惡意的答應和他在風雨坪一戰，卻殺死任何肯收留他、教導的人。我見到他的時候，已經非常落魄，還得了絕症『天花炮』，再活不久了。然而一劍萬生卻還是不放心，想逼死他，所以我在一劍萬生面前敲碎他的手掌，讓一劍萬生相信他已經無法練劍了，再加上我一個又老又駝的廢人，及他的不治之症，這才讓一劍萬生放棄看到葉小釵死在他面前。

他以為我救不了葉小釵，他也以為我根本沒辦法幫他什麼。但是，野心勃勃的我，隱姓埋名在南山草蘆下的我，卻只想要造就一個天下第一的劍客，揚名江湖，而葉小釵就是我唯一選中的人。」

這些事情，蕭竹盈以前不知道，現在聽起來，卻是痛在心裡。

「為了醫治不治之症，只有『食己根』。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半駝廢說，聲音裡複雜著感傷的情緒。「為了妳，要打敗一劍萬生，他不得不活下去。然而一旦活下來，他卻又不知該怎麼面對妳。為了妳，他已經失去原來的自己，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葉小釵，他其實，也在畏懼妳。」

這樣的答案衝擊著蕭竹盈的心，她的眼睛含滿淚水，終於忍不住滴滴滾落下來，沾溼衣襟。

「又愛又怕，大概就是這樣吧。」半駝廢說著，聲音像是緬懷著過去而說似的。

「他滿腦子只有妳，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活下來了，也不可能打敗一劍萬生。於是我強迫他忘記、強迫他無心。我強迫他排除人間所有癡情愛慾，靜下一顆心，追求常人無法達到的劍道境界。」

半駝廢大概在反省，反省他所做過的一切。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

「後來的妳大概聽過，我給他出了一道難題『隻手之聲』，他思考了三個日夜，無法得到解答，加上和一劍萬生的決戰之日漸漸迫近，他急得一夜白頭。最後是歐陽上智點醒他『無聲之聲』的禪機，他了悟之後，割下自己的舌頭遞在我面前，我知道他的的確確成為一個我要的人了，而且意志堅定得比我想像得更完美。」

那種看到葉小釵寧靜安詳的遞上舌頭的震撼，半駝廢現在都還記得，而且會記一輩子。

那一刻的心痛跟喜悅是同時蜂擁而出的，也是那一刻開始，半駝廢的整個人生，都牽繫在這個唯一的弟子身上了。

「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做到他做到的境界。」半駝廢在說的時候還有忍不住的驕傲和讚嘆。「我並沒有要求他這樣，歐陽上智也沒有。但是當他割下舌頭的時候，其實他已經超越了我。」

能夠得到這樣的徒弟，對一個造就者而言，應該也是幸福的吧？

「我並不是單指劍道而言，而是指他的決心和毅力、他對妳的真心真性、及他所擁有的一切。」半駝廢熱烈的說著，這是一種發現寶藏的欣喜。「他能夠做到這些都是因為妳，因為妳是如此的愛他，他也如此愛妳。」

蕭竹盈流著淚水，是悲傷還是喜悅，已經分不清。或許還有不捨及痛苦，那些這般日子以來累計的怨恨，都隨著淚水沖刷出來。

「他在風雨坪一招打敗一劍萬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犧牲了多少才換得劍道的頂峰。但是他所以會離棄妳，是因為他已經不再是他自己。」要說出這原因，半駝廢也難辭其咎吧。「他被迫割捨自己的身體，也被迫忘記妳。他在想愛妳的同時又怕妳，於是他躲避，單方面的離棄妳，追求劍道的更高峰，假裝自己已經忘記妳。」

這就是葉小釵的真面目，不負責任的遠遠逃開，卻又不正面的與她決裂。

他要她一輩子永遠這樣追著他嗎？

他要她一輩子這樣嘶聲吶喊著對他的愛，追逐著一個永遠得不到的虛幻嗎？

如果這是他要的愛，那麼她可以。

經歷了這麼多痛苦不堪的歲月之後，她懂得愛的珍惜、愛的悔恨、及愛的血腥。

如此的自私任性，如此的貪心。

葉小釵如此，而蕭竹盈又何嘗不是？

彼此都在追逐著，大聲的嘶吼著，流出血液，發出求之不得的痛苦之聲，像受困而血流滿地的獸。

他背棄她，她也曾經狠狠的踐踏自己、自暴自棄，結果卻只有兩個人更深的傷口而已。

兩隻饕餮，彼此狠狠的咬著，誰都不鬆口，那麼血要流到什麼時候？

只有其中一隻放手，回到寧靜的角落，癡癡的等待另一隻回頭，傷口才可能癒合，兩隻饕餮，也才有以後。

是不是這樣呢？是不是這樣？

她可以等待，她可以寧靜的待在角落。

但是她可以有多少時間，來等待他回頭？

如果她可以擁有永恆的時間的話……

「……我等他。」蕭竹盈閉上眼睛，淚水大串大串的滑落，是今生愛與恨的淚水。

半駝廢看著她，流露出鋼鐵一般慈祥的和藹，看著淚流不止的她。

那是他曾經強迫在精神上分離的，卻也是一個人，終其一生，最後依歸的港口。

劍道是什麼？幸福又是什麼？

半駝廢在人生最後的這段日子裡，深深的體會到，他一直想要的，也許就是這種微小而平凡的，像家庭，有親人，溫暖而充滿感情的，天倫的夢。

「小釵最近見過妳。」半駝廢低啞的說著，帶著非常難得的，很淺淡的笑意。蕭竹盈抬頭看他，又訝異，又好像證實了自己，在一個月夜，曾經的瘋狂思念。

「見過妳之後，他自己也知道，他以為已經忘記的感情，現在正以倍乘的速度，瘋狂洶湧的，吞噬著他的心。他最近根本完全無法平靜。看他這樣，我也覺得難過。」半駝廢啞啞的說著。「我一直覺得歐陽上智束縛了他，或者說，是江湖束縛了真正的他。也許對他來說，真正的幸福，還是回到原點，離開江湖恩怨，有一個家庭。」

蕭竹盈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第一次發覺嚴厲的老人會和藹的原因。

沒有體會過太鋒利無情的鋼鐵，是不會懷念人情的。

在體認了一切之後，看著最赤裸的自己，原來還是一個孤獨的個體，需要另一個，或是團體，稱之為家庭的奇妙共同圈，來安撫最真的心。

在經歷了饕餮般痛苦啃噬的蕭竹盈，內心最終的渴望，其實也是同樣的東西。

如果可以……

「……我在靈山空谷等他。」她的聲音也有點沙啞，是因為感情的宣洩，而有點顫抖的聲音。「我不會再追著他了，不會再彼此傷害。請告訴他，我還是深愛著他。我永遠永遠……都在等他……回家……」

她沒有再說，因為淚水又模糊了她的視線，愛情與無法名狀的悲傷，同時哽咽著她。

她等待，所以她快樂；她也將永遠等待，哀愁的等著……

「我會告訴他。」半駝廢啞啞的說。

蕭竹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頷首，就灑著淚珠轉身而去。

從南山草蘆到靈山空谷，從此都將灑上一路晶瑩剔透的淚水。

希望他能夠看見這一點一滴的愛戀，踩著思念的腳步，乘風來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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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09-12-1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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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豐山紅玉

「難道是快樂的痛苦嗎？」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歐陽上智的心裡。

「快樂的痛苦……」歐陽上智深深的思考著，想像著。

輕敲房門的聲音，有人來報了。「主人，葉小釵回來了。」

葉小釵本來堅持要陪在那個女孩子的身邊，昨夜不知何時，突然失去蹤影。原來以為那女孩子還在昏迷中，但出人意料的這次她醒得比較早，當侍女們發現她已經起來了之後，葉小釵也已經不見蹤影了。

「請他到院子裡，我跟他一起吃早飯。」歐陽上智說著，邊起身準備出去。

然後，等他到院子裡的時候，葉小釵已經等在那裡了。

「小釵，昨天怎麼了？」歐陽上智笑咪咪的問，坐在他旁邊。

他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一下而已。

「那個女孩子什麼時候醒的？」歐陽上智這樣問。

「入夜不久」，這是葉小釵用手指寫在桌上的回答。

「喔，那她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葉小釵遲疑了會兒，搖搖頭。

歐陽上智微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小釵，你也看到她發病的樣子了。如果不好好醫治，可能活不久啊！」

葉小釵還是沒回答。

「昨天我聽那個青年說，為什麼況老爺一直不肯乖乖交出豐山玉，是因為沒見到那個女孩子的關係。我要你把她帶回去一趟，你看怎麼樣？」

歐陽上智主動提出，葉小釵覺得這應該算是幸運吧？

「不過，豐山玉我勢在必得，為了歐陽世家的名聲，你一定要把豐山玉帶回來。」

歐陽上智接近他，微笑的臉上，有一種篤定及嚴肅。

「我不管怎麼樣，讓她回去是我最後的讓步。如果他們還不聽話，那麼，我只有不客氣的逼迫他們了。你知道我一直還沒真正逼迫他們吧？」

如果歐陽上智真的想強迫一個人，那麼他應該會用盡各種一般人想得到及想不到的各種方法。但是歐陽上智對他們還很寬厚，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老實告訴你，豐山玉，關係著武林一大祕密，就是無敵戰龍。我需要它，非常需要，因為它有無窮無盡的威力及動力，是驅動戰龍的主要燃料。」

這樣的傳說及祕密葉小釵並不是很清楚，只是從歐陽上智嚴肅認真的表情及語氣中，大約得知它的重要性。

「有了它，武林才是我的，我窮極一生所要建立的歐陽世家，才會真正的堅固及和平。」歐陽上智看著他的眼睛，緩緩的說。

葉小釵知道他的認真，微斂眼眉。

「為了這個目的，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一點點犧牲我是不在意的。」歐陽上智又說。「你想想以後的武林，你難道不想要安定嗎？武林紛亂的原因是什麼？就是沒有絕對的權力及勢力。」

葉小釵低頭不語，他思考著歐陽上智的話。

「我相當重視他們，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不是隨便搶就可以搶來的。很多人為了它寧死不屈，我不想再增添殺戮，也不願意徒勞無功。所以我好好的安撫他們，到了現在，卻還是無法得到什麼。可是，如果讓那女孩子回去，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小釵，你要好好的帶她回去，然後，好好的帶豐山玉回來。我讓他們回去那裡，是希望他們能夠放鬆而鬆口，你一定要記得，千萬不要忘記你的使命。」

無論如何，帶那位女孩子回去，也是葉小釵的希望之一。於是他點點頭，答應了，對歐陽上智微微一笑。

「好，小釵，你小心一點，看時候，你就行動吧。」歐陽上智笑著說，和藹的看著他。

葉小釵淡笑著點頭，又低下頭去。

也許葉小釵並不曉得歐陽上智要他帶女孩子回去的真正目的，反正他也是喜歡於帶她回來，所以還是有點安心且小心的，帶著她出來。

「我想再見他一面……」女孩子坐在車上，輕快的說著。可是她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太久，可能是因為思緒又拉回去那個時候的關係，所以有點沈重而悶。「可是，每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腦海中總是不斷的浮出父親殘酷的話：『妳死了這條心吧……』」

什麼樣的父親如此的嚴厲？什麼樣的父親如此的不通人情？

眼看著自己女兒的痛苦追逐及等待，卻一次次的完全拒絕，讓她如此的痛苦執著，讓她如此的不得安心。

「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久到我自己都忘了，那究竟有多久。」女孩子輕聲的說。

「久到這好像變成我活著唯一的目的……」

葉小釵轉頭看她。

「也許我是真的死不瞑目吧。」女孩子自嘲似的笑著，眼睛裡卻有一絲孤寂。「我只有這件事放不下，我只希望得到父親的原諒及愛人的疼愛，如果得到了，也許我就可以安心的煙消雲散了吧……」

葉小釵看著她，握握她溫暖的手。

「我還在，是啊。」女孩子笑著說。「可是小釵，你知道等待的盡頭是什麼嗎？就是無止盡的歲月悠悠。無論等到，等不到。歲月已經無情的流逝，你永遠不知道，曾經錯過了什麼……」

葉小釵沒有回答，只是陪著。

「所以，不要等。」女孩子看著他，那種眼神像是陪伴他回憶快樂時光的女孩子，又像個同伴，更彷彿有種歲月的溫柔。「如果可以不要等，不要像我……」

葉小釵搖頭，沒讓她說。

「可是，就算如此，也許痛苦的等待也是一種快樂……」女孩子還是又說。「雖然我還不太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快樂……」

葉小釵皺眉凝思。

在這段混亂的日子裡，他想著彷彿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情緒及回憶，一次次的感覺心靈的空虛。對於女孩子說的「痛苦的快樂」，也許，他也正在感受。那種被愛追逐的，「痛苦的快樂」。

「豐山玉在我身上，失去它我就會死，我卻總覺得我死期將至。」女孩子又說。

「小釵，在豐山玉和我之間，你還是選擇我嗎？」

這是困難的選擇，然而在這個時候，葉小釵還是沒有太猶豫的，選擇了女孩子。「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也許，你根本就不應該浪跡在江湖。」女孩子最後輕聲笑著說。
　
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麼，就讓車輿緩緩載著她，朝向豐山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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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09-12-20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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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龍的影蹤

歐陽世家的車隊，是整齊秩序而安靜的。

葉小釵在感受到那極輕微的震動的時候就立刻拔劍揮斬那襲向這邊的波動，身體已經不自覺的在砍斷之後擋在車前，平靜的眼眸一如劍鋒般，客觀的反映著眼前的各種情形。

車隊有一半的人倒下，剩下的一半是被他的劍氣護住的，來人還沒現身，但是氣息相當的接近。

一陣熟悉的香味傳來，葉小釵立刻揮劍過去，應該刺中的感覺卻被某種東西拖住，下一刻他才看見眼前的素還真。

他和之前幾次見到的樣子完全相同，這次還氣定神閒、光采奕奕似的，晶瑩的眼眸含笑的望著他，手中的拂塵捲住他的劍，相持不下。

「小釵。」女孩子輕聲探出身子叫著，在乍見素還真那乾淨的眼眸時又嚇了一跳。

葉小釵立刻輕盈的撤劍回鞘，同時迅速的躍到女孩子身邊抱住她，才落在幾丈外，素還真又已經追上。

「等一下。」素還真琅琅的說。

葉小釵抱著女孩子看著他，依然看不出眼前人到底想怎樣。

他沒有殺氣，也沒有惡意。但是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他想的是什麼？

「我想跟你聊聊。」素還真說。

葉小釵卻沒什麼想說的，尤其手上還有這個女孩子，他一點都不想旁生枝節。在他出劍的同時，素還真的拂塵也立刻應付的纏上，他的神色更冷了，出手也就愈凌利。

素還真是輕盈而沒有殺氣的，但是已經將心放在刀劍裡的葉小釵，動作只是本能的反應而已。他的劍招靈活而出乎意料，素還真見招拆招，兩個人之間完全沒有縫隙、沒有暫停、沒有任何他人插手的餘地。只要一個疏忽，其中有一個人就會死──這是毫無餘地的戰鬥。奇異的在這樣的境地，卻沒有一個人想到死亡、想到傷心。是因為動作將心靈完全佔據，所以這樣嗎？激不起殺氣的戰鬥、挑不起勝利的野心。葉小釵撤劍一躍，退開數丈，素還真追上去，沒有離很近，只是穩穩的站在他面前。

「我之前曾經讓過你一次。」素還真微笑著說，眼神是很柔和的。

葉小釵直覺想起在樹下乍見他時的場景，那個時候，這個女孩子，也在。

「但是我需要她幫我做一些事情。」素還真堅定的說。

葉小釵搖頭，抱住女孩子，認真冷靜的眼眸，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素還真沒說話，只是看著葉小釵，和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再次抬起眼睛偷偷的覤他一眼，那種第一次見他時感覺到的恐怖再次湧進心裡，她突然又覺得好怕。

「小釵。」女孩子顫抖的抓著他。「他會殺我！」

女孩子突然想到這種恐怖，就是看見死神的恐怖。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對這樣一個看起來漂亮聖潔的修道人有著異樣的畏懼，但那種恐怖是從他那雙眼眸中透出來的，她總覺得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人的生死，只有他自己。

小釵有點訝異，壓抑在冷淡的寧靜中。他抱緊女孩子，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的看著。

又是一道極輕微的劍氣，幾乎要令人感覺不到，直到相當接近時才驟然警覺，那個人已經來到他們之間，竟然是佝僂半殘的半駝廢。

葉小釵有點訝異，又是驚喜，看見恩師來到此地，好像回到家似的安心。

素還真沒有表情，只是看著突然介入的半駝廢，眼神冷靜下來。

「你先走。」半駝廢沒有回頭，葉小釵卻明瞭的一頷首，抱著女孩子離開。

素還真無法稍動，只好留在原地，看著他。

江湖上號稱「巧龍」的半駝廢，終年不出南山草蘆，今天來此目的為何呢？

「你最近常常盯上小釵，想從歐陽上智手中把他搶過來嗎？」半駝廢對外人一向是嚴厲又刻薄的。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妄想他的人太多了，歐陽上智不會放手的，就算是你也不例外。」半駝廢又說。

「那麼你呢？半駝廢？」素還真堆著笑臉，親切似的問他。

「我？」半駝廢冷哼。

「你老了，半駝廢，你的人生還有什麼期望呢？」素還真笑著問，語氣溫和，卻讓半駝廢有種冷酷的感覺。「你召喚蕭竹盈，為的又是什麼呢？」

「你！」半駝廢對自己的警覺相當有自信，然而，在南山草蘆到靈山空谷的這大段路程，有太多可能性。如果素還真可以察覺，那麼……

「歐陽上智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素還真笑得像落井下石似的，在半駝廢的眼中，這種不明來意的人都是敵人。「為了歐陽世家，歐陽上智不會眼睜睜看著葉小釵走。你就算叫來蕭竹盈，葉小釵在歐陽上智手中，一樣沒有用。」

半駝廢不說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人生的最後，為的就是葉小釵而已，為了一個人生最終最渴望的親情。他奢求的就是一個家庭，一個幾個人心靈身體的相聚，然後拋棄江湖俗務，好好的在天地之中做自己。

不必受制於人，也不必制服他人。

半駝廢想要的幸福，想償還葉小釵一個遲來的家庭的幸福，難道竟然是如此的薄弱嗎？

「只要歐陽上智在，葉小釵永遠都不會自由的，因為他是個相當重情義的人。」

素還真堅定自信的微笑著說。「歐陽上智曾經幫助過他，就像你曾經教養過他一樣，他捨不得你，也一樣捨不得歐陽上智。雖然歐陽上智的評價不一，在葉小釵心裡卻是恩人，這是無法改變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除掉歐陽上智。」

雖然曾經不斷的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如此毫無忌憚且放肆的說出來，半駝廢還是第一次聽到。

素還真，這個初出江湖就轟動武林的修道人，以著清聖美好的姿態，卻做出令人驚異之事。從在通天柱上一掌擊出宇文天原形，算是和歐陽世家摃上之後，好像又突然的消聲匿跡了。雖然其中偶有動作，好像有所圖謀，卻又不曾真正和歐陽世家衝突過。現在說出這種話，雖然不令人訝異，卻令人為之又敬又笑。敬的是他竟然敢說出來，笑的是他無知的聰明。

然而，看著他的眼睛，半駝廢感覺到目空一切的驕傲及嚴厲，一種和他外表截然不符又卻又奇異得和諧的特質。這種詭異感，就好像面對歐陽上智時一樣的，那都是一種遇見「龍」的感覺。也許世界上有各種不一樣的龍，但龍的身上會有異於常人的感覺，就是這種感覺。

「我會除掉歐陽上智，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素還真和藹的說。

半駝廢沒有說話，只是思考著。

「我不是歐陽上智，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素還真又好心似的提醒。

半駝廢當然知道他不是歐陽上智，但是歐陽上智要的就是二十年，可是這個人卻連一個條件也沒有提出來，反而讓人覺得不安。

「我會讓葉小釵自由。」素還真微笑著說，很誠懇的。

半駝廢看著他的眼睛，一如往常的，除了乾淨，沒有其他東西。他無從得知他的想法，就算他表現得一付和藹可親、誠實可信的樣子，半駝廢還是會被迷惑。

「半駝廢，和我合作，你沒有任何損失。除掉歐陽上智之後，葉小釵就是自由的，世界上誰還能夠牽絆你們呢？」素還真的聲音表情就像黑夜裡召喚迷途旅人的幽魂似的，那麼好像無害而充滿遠景，卻又讓人心驚。

「如果你失敗的話呢？」半駝廢問。

「我不會失敗的。」素還真認真的回答。

半駝廢內心唯一的渴望被喚醒了。

他沒有說話，轉身離去，素還真卻彷彿已經得到什麼似的，高興愉悅的微笑著，抬頭仰望美好的藍天白雲，輕快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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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09-12-2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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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祕密花園

葉小釵在來到豐山屯，帶走女孩子的舊址之後，有點訝異的看到歐陽上智已經在那裡。伴隨著他的還有那個不多話的青年，幾個侍從，歐陽上智一樣笑咪咪的像土地公似的，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潮，和藹親切的等著招呼著。

「小釵，你來了，一切還順利嗎？」

他走到他面前，放下女孩子，只是輕微的點頭。

「有沒有遇到什麼？」歐陽上智又問。

葉小釵如果不回答，就無法解釋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抱著女孩子來此，於是只有簡單的在地上以指寫上「素還真」三字。

「你和他打起來，結果如何？」歐陽上智笑咪咪的摸著鬍子問。

葉小釵停頓一會兒，隨手比個手勢。

「五五平平，那很好啊，你怎麼來到這裡的？」

葉小釵微斂眼眉，只有寫下恩師的名字，「半駝廢」。

「喔，如果是半駝廢，那麼素還真也佔不到便宜。」歐陽上智笑呵呵的說著。

葉小釵看著歐陽上智，他像平常一樣的和氣，他也就稍微放下心。

「我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我們一起去況家吧。」

葉小釵只是點頭，就和他們一起進入豐山屯，前往最深的況家深處。

況家老爺是個瘦小頑固的人。滿臉嚴厲的皺紋、蒼白像鬼的膚色，及一雙礦坑中似乎還會放光的貓一般的眼眸。他整個人感覺是怪誕而不妥協的，葉小釵想起女孩子的話，看著她哀怨的看他一眼，況老爺立刻很不客氣的叫人把她帶下去。青年是況老爺的兒子，一樣彷彿很生疏似的，和每個人都沒有話，只坐一下，又離開了。況老爺憤怒的坐著，歐陽上智笑咪咪的坐在客座，氣氛有點不調和。

「況老爺，其實我也沒有惡意，我只是要豐山玉而已。聽說豐山屯美玉無瑕，我只是單純的遊賞者，很好奇想得知豐山玉的奧妙……」歐陽上智笑著說。

「我一輩子都不會讓出豐山玉，你死了這條心吧！」況老爺暴躁的說。

「為什麼呢？你難道兒子都不要嗎？還有，那個女孩子……」

況老爺怒視著他一會兒，冷冷一笑。「豐山玉比他們重要多了，所以你不會動他們的。」

「難道況老爺也深知其中奧祕嗎？」歐陽上智笑咪咪的眼眸中有一絲認真。

「我不知道你知道什麼奧祕！」況老爺一樣頑固的說。「反正我所知道的奧祕，肯定和你的不一樣！」

「喔？」歐陽上智有點存疑。

「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都得不到豐山玉！給我滾！滾出去！我不會讓給任何人的！到死都不會！」況老爺已經為連日來的煩悶逼到盡頭了，加上脾氣強硬，已經氣到漲紅了臉了。

「你就那麼的想死嗎？」歐陽上智笑著，眼神卻是難得的冷厲。

況老爺看著他的神情有些許的微僵，但立刻暴躁的轉身。

「你鬥不過我的，況老爺。」歐陽上智平靜的說。「我早就已經鎖定你了，你只有獻出豐山玉的份兒。我容忍你是因為只有你知道豐山玉的下落。但是一旦逼急我，我可能就沒這個好脾氣，跟你這個頑固的糟老頭耗。歐陽世家不會虧待你的，你應該知道。我可以在外面等，但是你逃不掉的。你最好早點開竅，好好的想通！」

歐陽上智是不想忍了才會把事情攤開來說。而一旦歐陽上智表態之後，接下來的動作就不再溫和了，他的對手也得倍加小心了。

況老爺沒有說話，歐陽上智帶著人離開，但是整個豐山屯，已經落入他的掌握。到了屯外交界，歐陽上智叫住葉小釵，仔細的叮嚀。

「我要你去看著他們，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無論如何，得把豐山玉拿回來！」

葉小釵點頭，輕身穿入豐山屯的草木中。

女孩子是被隔離的，被隔離在接近廢棄礦坑的後院園裡，一間華美的房間內。　

她回到這個地方，也許是感覺到一種久遠以來的桎梏，失去了在歐陽世家時的活潑歡愉。侍女們冷淡而生疏，奉個茶，放個東西就出去，只留下那個青年，也是遠遠的站著。

「姊姊。」青年冷淡的叫著，聲音輕緩而悠長。

這樣一個青年，叫一個看起來十六歲似的少女姊姊，的確有點詭異。

「妳還想那個人嗎？」青年問。

孩子沒有看他，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他似的，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嗯」，聲音悠悠遠遠的，擴散在空氣中。

「姊姊，妳要支持下去。」青年冷淡的，機械似的說。

「嗯。」女孩子又是一應，聲音一樣遙遠蜿蜒，像是一種咒語。

「雖然我和妳年紀相差太多，不了解當時的情況，但是姊姊，妳要繼續下去。」

女孩子沒有表情的臉上只有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

「父親他這一次，應該會點頭。妳離家這麼久，他會想妳的。」

女孩子輕輕的一笑，臉上有一種放棄又似堅持的疑惑表情。「父親會嗎？」

「姊姊，妳一定要支持下去……」

青年幽幽的說著，沒有再說什麼。

房間裡一片寂靜，女孩子沒有吃任何東西，青年安靜的轉身，離開那個地方。

在一盞搖曳的燈光下，小小的花園一角，在低矮的房舍下，況老爺冷厲著臉，和青年站在一起。

「父親。」青年叫著，聲音一樣冷冷的。「你要堅持下去。」

況老爺風霜的臉上，一對嚴厲的眼眸，好像透露出些許柔和的光。

「可是，這麼多年了，我……」況老爺乾硬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捨。

「父親。」青年叫著，況老爺木然的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

「請父親要堅持下去。」青年又說。

「我知道，我知道……」

兩個人又沈默了，燈火搖曳。

寂靜花園裡再沒有聲音，只有不能說出口的祕密，隱藏在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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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0-01-03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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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礦坑傳說

深夜，月消之時，彷彿有什麼事情將發生。

在青年的引領之下，女孩子輕緩著腳步走出房間，來到舊廢棄礦坑口。那裡離況老爺的房間只有一尺之隔，房間裡透出昏黃的燈火，及一樣的，好像永遠都如此的，背對著她的身影。那是女孩子非常熟悉的，父親房間窗口的剪影。父親總是這樣背對著她，在那一方好像遙遠又好像很近的窗口裡，從來不曾出來，跟她在一起。

「父親……」女孩子輕聲叫著，軟軟的聲音，是顫抖著的。

況老爺沒有回應，窗口的身影動也沒動。

「父親……請你原諒我……原諒我和孩子……求求你……讓我再見他一面……」

是傳說中故事的對話，原來竟然是這樣上演。

「父親……求求你……」女孩子邊說邊跪下，在父親的窗口下。

況老爺的身影一動，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像平常一樣，甚至更酷厲，是毫不容情的拒絕。

「我不會原諒妳的！妳死了這條心吧！」

永遠一樣的答案，女孩子原來以為已經枯乾的眼睛再度淌出淚水，一滴兩滴，沈重的滑落腮邊，掉入泥土裡。

「父親……父親……」女孩子輕泣著說。「求求你，請讓我……請讓我見他一面……父親……」

況老爺手抓著窗框，瘦弱的手筋骨畢露，像枯黃的鳥爪；搭上他瘦癟的容貌，整個人看起來像荒漠中曬乾的禿鷹。而他永遠只會說一種話語，那傳說中傷人的話語，再次一如傳說中的飄送。

「我永遠不會答應妳的！妳死了這條心吧！」

孩子掩面哭泣，況老爺看著她的眼睛裡有種哀痛，對上旁邊青年的眼眸，他安靜的點點頭，兩雙一樣像死湖的眼瞳，無聲的又各自轉開。

這是傳說中的場景，這是傳說中的哭泣。

時間，彷彿永遠停留在傳說的那一刻，從來沒有前進。

時空凍結，人心凍結，葉小釵的心，卻靜不下來。他的身體在意識之前就已經輕盈的躍出去，扶起女孩子，劍已經出鞘，就指著況老爺。

「小釵！」女孩子拭淚，抓著他的手叫道。

「你是誰？」況老爺和青年有點訝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葉小釵沒有說話，他只是不忍心看她這樣一再一再的哭泣，一再一再的傷心。
說是移情嗎？還是一種諷刺？他曾經那麼深的傷害一個女人，而現在，卻正在嚐試解救那個人的替身。

「小釵，我……」女孩子哭著說，她的臉色，奇異的愈來愈蒼白。「父親…… 父親……」

那個青年在劍指向況老爺的時候立刻就上前去擋住，緊抓著他，像護衛主人似的。他死湖一樣的眼眸，閃著冷淡的波光，瞅著葉小釵。

「父親……我已經……連骨灰都要不剩了……」女孩子說著詭異的話。

「我……只求求你，原諒我們，求求你答應，讓我見他一面……」

況老爺嚴厲的眼睛裡有種痛苦及憤怒，顫抖著全身，想說，又似乎說不出來。

「父親……」她還要說。

「喔哈哈哈哈，世界上怎麼有這麼殘酷的爸爸，這麼折磨自己的女兒呢？」

鼻音混濁濃重的聲音，沈重凌亂、毫無武功的腳步，秦假仙竟然不知怎麼進來的，找到這個僻靜的園子裡，還大聲的說話。

「誰？」況老爺惱怒的回頭，看見他，冷冷的一哼。「又是你！」

「是我老秦怎麼樣？我聽說這豐山屯有豐山玉可挖，剛好挖一些死人骨頭是我的專長，我特別帶傢伙來開挖，你不必給工錢的……」秦假仙照例又背著他那個髒兮兮的布袋，像剛從某個墳墓裡爬出來似的，渾身有一種異味，讓人皺眉頭。

「來到這裡才知道，原來那個傳說中的鬼故事是真有其事，果然就是你這個自私自利、暴躁易怒、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狠心父親做的！」秦假仙順便很溜口的罵了一長串。

「你看你女兒都已經求了你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秦假仙轉頭看著那個女孩子，他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少女。「哇啊！」他立刻很不雅觀的鬼叫起來。

秦假仙會鬼叫的原因，就是在於眼前所看到的，和他的想法差距太大的關係。

「妳妳妳……這個傳說好歹也流傳了四五十年了，怎麼妳妳妳……」秦假仙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個好像十五六歲的少女，所以嚇一大跳。

「父親……都已經這麼久了……」女孩子聽到他的話，幽幽一嘆。

感覺好像同一天似的，原來已經過了這許多年。

「難道，父親，你還不肯原諒我，讓我安心的走嗎……」

「是啊！是啊！你女兒都求你這麼久了！」秦假仙又訝異又好奇的在一旁插嘴。

「而且，我已經快要什麼都沒有了……」女孩子再次輕聲的說。

「一個女人青春有限，你再這樣頑固下去，難道要帶著遺憾給自己送終嗎？」

秦假仙在旁邊又是納涼似的說。

「我！……你！……」況老爺想說什麼，卻一口氣噎著，劇烈的咳嗽起來。

「父親！」青年邊叫邊拍著他況老爺的背幫忙順氣，轉頭瞪了秦假仙一眼。

「父親……」女孩子低跪著的身子微微抬高，抬頭看著父親的身影，潸然淚下。

青年拍撫著父親，在況老爺的堅持下，窗子旁邊那扇緊閉的門，終於開了。

況老爺在青年的攙扶下走出來，在幽暗的月色下看，已經是個日薄西山的老人了。

「父親……」女孩子睜大眼睛。

可能是太久太久，不曾這樣看過父親了，然後在今天這樣的境地，才突然發現，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以前那個粗暴剛強、好像永遠不會妥協的父親的身影，也已經不一樣

「我……我只剩一口氣了……」況老爺邊咳邊喘息。「多年來，妳只會埋怨我……」況老爺顫抖著指向她，那是老人最後且唯一一次，表現出來的慈愛。「可是……我……我只是想再見見我的女兒……」

況老爺咳個不停。

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在今天爆發出來，他年邁的身體，承受不了情感的澎湃。

「我知道我不對……」況老爺乾啞的聲音說著。

女孩子看著他，氤氳的眼眸中，彷彿清楚的看透了一切似的。

她好像看穿了過去彼此折磨的歲月，看穿了父親的窗口，看穿那道牆，及父親冷酷的眼眸。

「姊姊，那個人……很可能……早已經死了……」青年幽緩的說著。

嘆氣的聲音是沈重而委屈的，擴散，融化，消淡……

月光灑著，跟當時同樣的月光。

從此不曾再見過面，而月亮的盈盈缺缺，卻已經過數回……

「我只是想看看妳……」況老爺懺悔似的說著，伸出手，拉住等待已久的，女兒的手。「不讓妳去見他……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女兒而已……」

況老爺嚴厲的眼眸還是很堅持，歲月在他臉上畫下數道傷痕。

來如此令人又畏又敬的父親，頭一次顯露彷彿是手足無措的笨拙。

「沒關係的，父親。」女孩子雖然潸然落淚，但是她的神情和眼眸，卻有著無比的溫柔，緊緊的握住父親的手。「我在夢中，也已經見過他，幾千次，幾萬遍了……」

「是這樣嗎……」況老爺微微的笑了，很不熟悉又陌生的，伴隨著痛苦，及咳嗽。

女孩子微微笑著的臉龐，柔柔的看著況老爺，還有青年。好像第一次看見他們似的，她微微的笑著，視線是專注而熱切的，注視著他們的容顏。

一道紅色的光芒從她的腹部開始竄出，把她整個人染紅了，還映照著這片花園，紅色的光芒比月色更明亮，也彷彿是更詭異的血的顏色。

「是豐山玉！」

敏銳的葉小釵立刻在距離之外，聽到屬於歐陽世家的警語。他知道外圍一定有佈署的人力，而且只要一有蛛絲馬跡，他們就會立刻衝進來，完成使命。這些人，葉小釵不訝異歐陽上智會派遣相當的高手前來。就算他想擋，可能也不輕鬆。

「葉小釵！」

應該是同屬歐陽世家的人馬，葉小釵卻只想著保護那個女孩。

『只要拿走它我就會死。』女孩子之前清淡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

他不願意用她的生命來換得別的東西，他揮劍，也只是為了救另一條生命。

「葉小釵！主人正在等你！」

歐陽世家的人大聲的說，不相信葉小釵竟然會背離歐陽上智的囑託。

葉小釵沒多想，一樣揮劍震退他們，抱起女孩子就要離開。

「別走！」

歐陽世家派了多少人，葉小釵也不知道。只知道層層人牆不斷的圍過來，一個個高手不斷的介入，葉小釵不想傷害他們，卻不得不應戰，甩都甩不開。

「葉小釵！這邊！這邊！」

在葉小釵抱著她揮劍暫時趕開一群人之後，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叫著他。

「從這邊走！快點！快點！」是秦假仙，他移開那個又臭又髒的大布袋，露出牆後一個不大的狗洞。

「我從這裡來，你也可以從這裡走！如果你要救她的話，就從這裡帶她出去！沒有人會找到你的！」秦假仙濃重的鼻音匆促的說。

葉小釵微一遲疑，看著全身虛軟無力的女孩子，從她腹部散發出的紅色光芒卻愈盛愈亮，整個空間染得一片酡紅。

外面的腳步聲又傳來，葉小釵撤劍抱緊女孩子，彎下身來帶著女孩子從狗洞去，秦假仙立刻用布袋擋住，雞貓子鬼叫裝死再說。

「救命啊，真是嚇死人了！啊！我死了！」

秦假仙裝死在布袋前，趴在地上，只有一雙眼睛偷偷的瞧著，骯髒的衣袖掩住他

偷笑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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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0-01-12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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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煙塵盡落

葉小釵帶著女孩子出了園子，在一片樹林裡，他不放心的把她帶到高高的樹上，安置在粗樹枝上讓她坐著。

「小釵。」女孩子微弱著聲音說。「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在等待。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麼是痛苦的快樂了。」

女孩子很淡的，微微笑著。

「我傻傻的挽留一個死胎，我在培育一個永遠不可能的夢幻，我只是想得到祝福和幸福。我在夢境中等待，我可以清楚的記得他的樣子，在夢境的夢境中一再一再的徘徊，這是我的幸福。然後在一次一次的懇求中看著父親的容顏，我想得到祝福及原諒，我想得到完整完整的圓滿。這麼久的日子，我是痛苦的快樂。現在想起來，也許我早就該知道，我是同時的，那麼的，愛著他們……」

葉小釵安靜傾聽，女孩子的臉色在紅光的映照下，卻彷彿愈來愈蒼白。

「我愛著他，可是我也愛著父親啊！為什麼無法圓滿？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擁有所要的圓滿的愛……」

一陣腳步聲，是歐陽世家的另一批人，葉小釵警覺的想動。

「小釵。」女孩子拉住他。

他只是微微一笑，安撫的看著女孩子，還握握她的手。

「小釵。」女孩子總覺得這一去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只是，皺著眉頭，卻說不出口。

他再次溫柔的微笑著，撫撫她的髮安慰，以動作囑咐她好好的待在這裡。然後他靈巧的躍下枝頭，引開那些腳步聲。

劍擊的聲音遙遠了，人群過去了，女孩子孤單的坐在樹上，一條身影躍在她身前，她抬頭，一陣驚恐佔滿眼眸。

那是一個玄衣鶴髮，猶如天人一般的修道人，卻有一雙乾淨得近乎嚴厲的眼眸。

「原來在妳身上。」素還真輕聲的說，看著她的眼神，像只是眼前的一朵花。

「你……」女孩子想動也動不了，說也說不出口。

「妳應該可以瞑目了吧？只剩一點骨灰的妳，撐著這一口氣，究竟在等待什麼呢？」他的聲音很清琅溫和，卻有種肅穆的現實。

「我……」

「妳安心的死去吧！」

伴隨著素還真溫柔囈語般的聲音，他寬大的衣袖一動，一陣清涼蓮風飄送，他的手上已經抓起一顆部分紅色晶瑩剔透，卻又有些許像石頭的原石了。

女孩子從腹部開始，紅色的光芒因為原石被掌握的關係而減弱，整個人彷彿透明了似的，漸漸的消散，像蒸發的冰晶，緩緩的飄向空中。

「我想再見你一面……」

那是彷彿已經散佚的女孩子的低低嘆息聲，隨著消失的身形及姿態，也擴散在空氣分子中。

樹枝上掉落一點點彷彿塵土般的碎屑，那是女孩子最後的骨灰，如今已經化為完全的煙塵，融化了。

也許女孩子還想再見他一面、想再活一遍。

想再重來一次，想再說一遍……

就算是痛苦的快樂，她還是想再來一遍。

那種瘋狂的愛、緊抱著已死胚胎的執念、想念著他、可以再見父親的容顏、可以永遠的、陪伴在他們身邊……

然而，已經死亡的姿態，是無法持續的。

「就到此為止吧……」

素還真輕盈的說著，微笑著。他帶著那顆閃爍著紅色光芒的石頭，像飛羽一樣優雅俐落的，離開了。

葉小釵回到樹林，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女孩子。

她消失了，蒸發了，他好像不相信，卻又遍尋不著。

怎麼了？

在那麼鬨鬧的一夜，靜下來之後才發現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留下，也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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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0-01-17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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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自私的執著

深暗幽冥的地底，究竟還有什麼，在糾結複雜著呢？

煙塵盡落之後，也許有人，還是試圖尋找一絲，曾經讓他掛心的線索。

「我的姊姊，在我出生前就死了的姊姊，我以前曾經以為她是妖怪。」

青年後來，緩緩的跟找上門的葉小釵說著，很平靜的。

況老爺因為身體心靈不堪負荷，加上重病纏身，已經如同消失的女孩子般，從這個世界上離開了。

素淨的白幡迎風招展。

蒼白的臉容和心，一樣飄蕩。

「聽說她在流產的時候就死了，因為她不顧虛弱的身體，一個人跑到礦坑底下躲起來，然後孤獨寂靜的死去。後來找到的時候，她已經發臭了，大家都說那是很恐怖的……」

可是，她入斂的身體，卻在月消之夜，又像活人似的，站了起來。當時嚇壞了很多人，大家把它當成恐怖故事來說，有些人現在也已經不在了。」

青年說著在他出生之前的記憶，那也是聽說來的。

「不過，在我後來的記憶裡，我只知道，這個平常睡著的姊姊，會在偶爾的月消之夜，執著的去見父親，懇求他一件永遠不會答應的事。」

「我的父親，在我記憶中，就一直是這樣陰暗而暴躁的人。可是，我記得父親告訴過我，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那麼姊姊永遠也不會再醒來，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是靠著豐山玉凝聚能量的，可能也許是她在黑暗的礦坑底，不知不覺放進身體裡。當她的身體在慢慢腐朽的時候，她很衰弱，常常沈睡，只有在偶而的時候，才起來走走。後來，慢慢的，身體漸漸銷毀，不再那麼沈重，還是或者是豐山玉的能量增強，反正，她慢慢的變得輕盈，變得可以更凝聚她的氣息，顯現成原來的模樣，並且可以常常出現，像普通女孩子一樣。」

「當她愈形銷骨毀，她其實是愈輕盈的，像迴光返照似的。」青年喃喃的說。

「每當看著她痛苦發作的時候，就是豐山玉吸取她的身體的時候。如果你仔細看，會從那個紅色的光芒裡發現，她從一個人，變成一付骷髏，然後剩下骨頭，最後，到現在，幾乎完全看不見了……」

「看著她痛苦，父親也不是不難過。但是，就是因為想再見姊姊，所以希望能夠永遠這樣，永遠像平常一樣陪在身邊。」

「聽說執著的靈魂一旦安心，就再也了無牽掛，就會消散。父親狠心的拒絕，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而我，一出生，就在這彷彿幽暗礦坑，將一切，包括感情，都埋藏起來的家，也慢慢習慣了。礦坑深處有礦坑深處的人，表達感情的方法。我們一樣是如此的執著且熱情，卻壓抑在灰暗及冷硬之下。我支持姊姊，看著她痛苦的和豐山玉對抗，想的卻是，我希望維持住我看了一輩子的家。我不是沒有痛苦，只是在我記憶中，我們的家，就是這樣依賴著彼此的痛苦維持著的。我不敢想，如果父親答應了姊姊，讓她安心了，姊姊會不會從此煙消雲散，不再回來。我們都在怕，所以一再的拒絕、我也一再的支持著他們，以為這樣就是永遠……」

「你覺得我們家人很奇怪嗎？我母親就受不了而離開了。」青年說著。「不過，我卻還是覺得這樣的家庭沒什麼不好，我知道我們彼此相愛。也許姊姊和父親之間並不真的容下我，但我卻是個中間點，我支持著他們，這就是我們的家。」

「姊姊已經煙消雲散了，父親也跟著走了。聽說姊姊的愛人，早在多年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也許我父親不敢告訴她，就是怕她會跟那個人走……」

青年嘆息，一切都無法挽留了。

「不過，也許現在，他們應該會在另一個世界，一起團聚著。我父親在這麼多年後，早已經原諒一切了，他們應該可以在那個地方，好好的生活著……」

所以留下來的只有青年一個。

被遺留下來的孤獨和寂寞，在深深的礦坑世界裡，繼續找尋下一個夢。

「我和父親努力的挖掘豐山玉，是希望能夠增加能量，讓姊姊待久一點。不過，現在，已經都這樣了，我守著這個已經貧瘠很久的礦山，也沒什麼用了。」

「那種豐山玉可遇不可求，這麼多年來，也沒再見過。也許，世界上就只有那麼一個吧。但是，每次看到類似的紅色石頭，我都還是會忍不住幻想，這個石頭裡面會不會有可以救我姊姊的能量，每次我都會為石頭的光芒而迷惑。」

那麼的紅，像血，像奇蹟的子宮。

「我還是會守著礦山，持續的挖掘。也許，有一天會有另一個豐山玉，伴隨著另一個傳說出現……」

然而現在，一切卻彷彿不曾發生，已經全部消失。

葉小釵離開那裡，過去的一切，已經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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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0-01-24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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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名器之用

葉小釵直接回到歐陽世家，在一進門就遭到預期的批判。

「背叛」，江湖上最嚴重的罪惡之一，頂著這樣的罪名，葉小釵還是一樣寧靜安詳的走進園子裡，一路上有人指點臆測，卻又不敢真的對他做什麼。

歐陽上智已經在等他了，沒有平常的笑容，今天他一臉肅穆的看著他。他走上前，停在他面前，像往常一樣的頷首致意。

「你回來了。」歐陽上智冷冷的說。

葉小釵只是點頭。

「豐山玉呢？」

葉小釵搖頭，平靜的臉上有些許疑惑及無奈。

「豐山玉就在那女孩身上，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拿？」

葉小釵搖頭，平靜的以指書寫原因：「拿走她就會死」。

「你不是不知道我告訴你的祕密，一個天下和一個女孩子比，你難道不覺得犧牲是必須的嗎？」

葉小釵沒有立刻回答，過了會兒，才堅定的搖頭。

「難道，你不怕惹惱我嗎？」

葉小釵大概知道，只是低著頭，什麼都不說。

歐陽上智是他的恩人，他為他效命理所當然。但是女孩子也是一條性命，他無法任意犧牲。生命比什麼都珍貴，人的呼吸、笑顏，比任何一顆死物都值得珍惜。如果歐陽上智要怪罪他，他也無話可說。

「你是回來領罪的嗎？」歐陽上智惱怒的說。　

葉小釵一樣寧靜的低著頭，沒有怨憎。

沈默了一陣子，葉小釵卻沒有任何的窘迫，歐陽上智也緩緩的開口了。

「你遺失了世上僅有一個的重要東西，卻也幫我找到另外一個，也是世上絕一僅有，相當珍貴的東西，所以我原諒你。」

歐陽上智的語氣變了，溫和而平靜的，好像還隱約帶有笑意，葉小釵不禁抬頭訝然。

他已經像平常一樣，明亮的眼眸和藹的看著他，還笑了笑，拉他的衣袖。

「來，坐，我跟你說。」

歐陽上智笑著招呼他，葉小釵有點遲疑，還是聽話的坐了下來。

「豐山玉如此重要神奇，世上的人聽見了，很少有不被誘惑的。你今天雖然遺失了它，但是它畢竟是一顆石頭，是一個死物，就算再怎麼重要，也比不上你啊！」

歐陽上智的笑容，是諄諄教誨他的時候的慈藹，葉小釵看著他，感受著一個智者的安詳。

「情義，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算了。」歐陽上智笑著說，像是看透了似的輕鬆自在。「你今天能夠為了這個女孩子放棄豐山玉的誘惑，為了這個女孩子，不惜與我正面衝突，將來你也能夠因為我，而孤身對抗全天下。」

歐陽上智微笑著，像得到世上唯一寶物似的，那是一種相當的欣喜。

「在你的眼中，人的生命是最珍貴的存在，這是很難得的美德。」他笑著說，拍拍他。「因為你對那個女孩子有情有義，所以在你的眼中，沒有任何死物值得你犧牲她，這種情操，我很佩服你。而你回到這裡，我知道你也是因為對我的情與義，你不會怪我怎麼對你。我想，將來就算全天下背叛我，也只有你，會不屈不撓的拿著劍擋在我身前，為了我而拼命。」他笑著，看著他。「小釵，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葉小釵看著他，感覺他溫暖的感情，眼睛微微一潤。

「豐山玉無論如何是一個死物，可是你卻是活生生的人。那種東西雖然也很重要，但是，如果沒有像你這種人的話，那暴力得到的，也只是一片焦土而已。」

歐陽上智笑著，葉小釵知道他的意思，也只是微笑點頭。

「所以，小釵啊，雖然你遺失了豐山玉，卻給我找到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麼，這就當扯平了。這段日子裡你辛苦了，好好的休息吧。」

葉小釵微微笑著，點頭致意。

「嗯，還有，你要回南山嗎？」歐陽上智笑著問。

葉小釵立刻笑著點頭。

「幫我帶訊給半駝廢。」歐陽上智拿出一封信，好像是早就封好的。

葉小釵接下信收好，笑著和他招呼之後，就輕盈的離開了。

葉小釵回到南山，聽到清脆的打鐵聲音，一下一下的，就感覺安心。他輕快的來到草蘆前，看到半駝廢，他放下手邊工作跟他招呼。

「你回來了。」

葉小釵笑著回應，從懷中拿出信給他。

「誰給你的？」半駝廢接過，看了一眼，神情變凝重了。「是歐陽上智？」

葉小釵淡淡的笑著，收拾一下，攙扶他進屋裡。　

「這次的任務進行得怎樣？」半駝廢沒有看信，先問他。

兩個人在屋裡坐下來，葉小釵倒茶給他，才點頭一笑，表示「順利」。

「這次歐陽上智要的，應該還是豐山玉吧？」雖然外界紛傳這個寶物已經在歐陽世家，但真正的「豐山玉」，應該還在水面下爭奪。

葉小釵點頭。

「可是，你拿到了嗎？」半駝廢問。

　葉小釵老實的搖頭。

「那歐陽上智為什麼沒有責備你？」

　葉小釵將歐陽上智的回答寫給他，還微微一笑。

半駝廢看著，想著，沒有回答。

葉小釵覺得半駝廢可能有點多慮，小心的、詢問式的看著他。

「如果歐陽上智責備你，我還覺得簡單。可是他不但不怪你，還稱讚你，這……」

葉小釵是相信歐陽上智的話的，因為他自己也那麼的相信著。半駝廢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也沒再多說什麼。

「好吧，我要看信，你去休息吧。」

葉小釵點頭，收拾一下，就轉身回房去。

「召喚蕭竹盈，和素還真見過面，半駝廢到底想做什麼呢？這應該很明顯吧……」歐陽上智如是思考。

「被發現了，到底歐陽上智……」半駝廢也內心忐忑的，隱隱不安。

「提到和小釵之間的恩義，是想提醒我，小釵對他的感情不會低於我嗎？」

半駝廢乾乾啞啞的低聲說著。「你是他恩人，我是他師父；你利用他做事，我卻只為他做事。豐山玉的事，你用情義又綁住了他，你難道想永遠束縛他嗎？只要你束縛他一天，他又怎麼自由……」

半駝廢悠遠的思考著，歐陽上智可能也正認真的等待著他的動作。

「名器之用……」

半駝廢看著歐陽上智的信，喃喃的說著。

到底，歐陽上智的「名器之用」是什麼意思呢？

葉小釵是「名器」，在歐陽上智的手中，他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呢？

其實半駝廢的心裡有種矛盾，又想見到葉小釵完全發揮的樣子，想像著他究竟可以到達什麼樣的境界，另一方面，卻又極力的想拉回原來的他，還他清澈的自我。

「歐陽上智，你將他當名器，我真的很感激。」半駝廢沙啞的聲音枯乾似的說著。

「但是我所掛心的，卻只有一個笨徒弟而已……」

半駝廢燒了信，嚴厲的眼眸，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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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10-01-24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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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懸崖撒手

一支金羽，沈靜的落在葉小釵的枕邊。

當他醒來，看到它的時候，他的表情剎那變得溫柔而迷惑。

柔軟輕盈的金色羽毛，輕拂過他內心最悸動的角落。

心弦彷彿被倏地撥動，敏感而酸疼的、小喜而刺痛。

拾起它，麻慄的酸楚更明顯了。

那屬於記憶的快樂，披著陳舊愛情的棘藜，瘋狂的唱著歌。

腳步聲傳來，葉小釵一震，慌忙的將金羽納進懷中。

門開了，半駝廢探頭進來，葉小釵還坐在床上，拉著棉被，像才剛起來。

「你醒了。」半駝廢沙啞的聲音，大概只有葉小釵知道他是隱含溫情的。

他微笑著點頭，下床來迎向他。

「睡得好嗎？」

他笑著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半駝廢看了房間一眼，一切就和平常一樣。

葉小釵一樣淡淡的侍立，寧靜安詳的表情，微斂的眼眉。

半駝廢嘆口氣，看著他。

葉小釵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認真的想著，笨拙的討喜。

他淺淺微笑著拉拉半駝廢的衣袖，在桌上寫著：「劍」。

半駝廢看他一眼，才低聲問：「上次交待的課題，想得怎麼樣了？」

忙淺笑著，在桌上又寫：「道之無形」。

半駝廢輕聲一哼，坐在桌邊。「怎麼說？」

「至射不射」，他這樣寫的。

「你倒是很靈敏，可是你的劍氣還是依然銳利。」半駝廢嚴厲的指明。「你只要一天不打破盛裝著你自己這把劍的容器，你一天無法做到道之無形，更無法達到至射不射的境界。受限於自己，你永遠不能隨心所欲的變化劍的形體及極限，將心、劍、意、氣完整合一。」

葉小釵看著半駝廢的眼神還是敬畏又虔誠的，那是永遠不會變的永恆之一。

「你現在還只是個名器，什麼時候你才能成為自己，不需要任何金氣護身，而萬事萬物卻自然不侵？」

半駝廢一口氣罵完，葉小釵低頭不語。

「我看你想的比做的還快，是不是歐陽上智告訴你的？」

半駝廢是生氣的，葉小釵知道，只有垂首聽命，誠實點頭。

「哼！歐陽上智對你的名器之用，栽培得倒是不遺餘力啊！」

半駝廢冷冷的一哼，鷹樣的眼眸向上盯著身邊恭謹侍立、俯首認錯的葉小釵的眼眸。

那種憤怒，之於半駝廢，就像嚴厲的夫子出給高徒的考題，卻每每被隔壁多事的閒人給破解似的。

那個整天笑咪咪的歐陽上智，憑著過人的腦智偷偷告訴葉小釵正確答案，簡直就是在半駝廢的眼皮下作弊。最重要的是，半駝廢一點也不覺得葉小釵應該作弊，而如果每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必定是歐陽上智披著偽善的外衣，搶得先機的將解答塞過去。

半駝廢看著他，他默然不語，半駝廢更加有點惱怒了。

「歐陽上智的確是很把你當名器，但是我只看見一個笨徒弟！」

半駝廢忍不住又咒罵起來，葉小釵還是一樣像個無辜的孩子，只會站在那裡。

雖然收留葉小釵為徒，是半駝廢一生唯一僅有的事業及驕傲，但是常常想起些的時候，他還是會又氣又急，然後又憐又惜。這就是命，真不知道是天譴還是幸？

半駝廢氣了會兒，才抬頭又看他。

「歐陽上智是告訴你答案了，但是這種至高的境界，卻不是現在的你可以達到的。」他冷厲的說。「我一直希望你自己慢慢去想，慢慢去體會追尋及轉變的過程，然後當你徹悟的時候，就是你學成的時候。心劍境界太高，就算你知道了，難道你拿把劍把自己的身體剖開來嗎？你可以割舌求靜，卻不能毀身求無形啊！所以我說，歐陽上智讓你先知道答案，只是更束縛住你，讓你一頭的想解開自己，結果卻只會更受限於你自己而已。」

葉小釵乖乖聽訓。

「歐陽上智也許是想幫你，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這樣。很多事情，並不是知道，就做得到的。」

半駝廢的語氣稍微和緩下來，可能是心也慢慢平了，就一樣言之諄諄的教誨。

「有的人天生聰明，知道很多事情，但是那些人，卻往往沒有單純執著的人專一，因此他們通常無法達到最高境界。太多事情分散了他們的聰明，還不如一個只想著一樣東西的普通人。而你，你自有你的聰明，還有最重要的，你有別人少有的單純執著心。」

這種天真的天賦，是智者艷羨戀慕，卻常常缺而少之的。

「你要愛，就全身全心投進火坑；要想，就一夜白了頭。我和歐陽上智都知
道『隻手之聲』，卻只有你割下舌頭。」

半駝廢應該也許也是羨慕的，低啞的聲音有種溫暖的味道，是葉小釵孺慕的味道。

「同樣的事情，你做到的，和我們做到的，程度就有雲泥之別了。歐陽上智捨棄不了自己，我年紀老邁，也不想再爭什麼了。我這輩子能夠打造出唯一有劍芒的擎天神劍，已經是極限了，而你卻可能靠自己的天賦，得到無形無邊、蘊藏於你的心劍，到那時，任何劍身劍芒、劍氣劍心，於你都已然無害。就算是擎天神劍對你亦如凡鐵，你何必捨近求遠呢？」

葉小釵澄澈清明的眼眸溫馴的看著半駝廢，露出淺淺的笑容。

「雖然期待你到達頂峰，但你總還是我從山腳下一步一步拉上來的徒弟。我也許不能陪你站在高峰上，卻還是希望我僅能創造出的擎天神劍，能夠送給你。也許將來對你是無用的，但這是我一輩子的心血，總想給你留念。只是現在，你還只在半山上，所以你會想著擎天神劍的好處。而你也的確解出了答案，我答應過，如果你要就給你。」

半駝廢拿出劍，它還是像生鐵一樣的，毫無光澤而朽鈍似的，呆滯的躺在桌子上頭。

葉小釵無法否認自己曾經動過它的念頭，就算是現在也如此。

在他單純正直的想法中，解開課題等於拿到神劍，拿到神劍就等於學業完成，結果，卻背離恩師的期待甚遠。

原來，神劍只是半駝廢用來迷惑葉小釵的鏡花水月。

原來，半駝廢真正的教導，永遠在驀然回首後。

葉小釵乾淨的眼眸中有著驕傲及堅定，微笑著搖頭。

半駝廢啞啞的笑著。「你也不敢拿吧？」

葉小釵又認錯似的低頭，只是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對這個徒兒，半駝廢又嘆了口氣，枯瘦的嚴峻臉龐緩和的笑著。

「小釵，你要懂得懸崖撒手。」

那是半駝廢溫藹的聲音，葉小釵安適愜意的聆聽。

「懸崖之下很可怕，撲朔迷離，道路難辨。就算遇到再痛苦、再不堪的折磨，要撒手一躍，仍然需要絕對的勇氣。小釵，也許有一天，當你覺得痛苦無比，悔恨交加，走投無路的時候，放開一切，你會看見新世界。懸崖撒手對你，一定是很有用的。」

葉小釵笑著點頭，記在心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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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10-01-24 23: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七．明日天涯

隱蔽紅塵的一線生，再次造訪翠環山玉波池，輕鬆自在的笑著。

「好友，來泡茶！你想喝什麼？」

難得一線生認命開心的邊走邊說，素還真的兩位童子已經準備好茶具點心在桌上擺著了，而翠環山之主就像平常一樣優雅閒適的倚著涼亭賞蓮餵魚，笑得讓一線生覺得有詭異似的。

「新綠。」他回答。

「好啊！」一線生立刻笑著接話。「良辰美景飲新綠，留得心腸一抹香。這麼美好的日子就該這麼過，人生那還有什麼放不下？」

一線生好像很愉快似的，泡茶聊天，一點也不以為意。

「好友，你這麼高興啊？」素還真好笑的問，是又要戲弄他的神情。

「只要你不跟歐陽世家摃上，好好的當你的修道人，我可是替你慶幸啊！」

「謝謝，你看。」

素還真客氣的點頭為禮，笑笑著攤開掌心，一道紅光柔和的擴散開來，一線生的臉也漸漸紅了起來──不過是被氣的。

「你你你……」一線生為之驚愕氣結的指著他白皙掌心上的那顆豐山玉。

「好友覺得如何？還值得一杯新綠吧？」素還真慧黠的笑著，在一線生眼中是狡詐。

「你不是……」一線生明明記得，有一陣子素還真根本是消聲匿跡的。

「歐陽上智沒告訴你嗎？」素還真好像很訝異似的問。

歐陽上智好像一直很在意素還真，但是平靜了一陣子，一線生就沒有特別注意這件事情。總以為素還真沒有出來攪局就好，歐陽上智也沒有明說什麼，就覺得應該不會有問題。難道……

「好友，你妹婿，好像看不起你呢！」素還真揶揄。

「你少挑撥離間！」一線生氣憤的說。

耶，是你我才這麼說，別人我還不說呢！」素還真笑著回應。

「可惡的你……你……」一線生又氣又懼，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你想你妹婿知不知道我搞了個鬼？」素還真快意自在的問。

雖然歐陽上智沒說，但以他的腦智及靈敏，應該嗅出素還真的氣味了吧？雖然其實一線生也難以肯定，只是，依往例判斷，歐陽上智應該知道；那如果不知道，就應該不是「歐陽上智」……

「哎呀，素還真你難道真的找死嗎？」一線生煩躁的說。

「好友，你還是對我一無信心嗎？」素還真笑著問，掌心的豐山玉展示孔雀般的自信心。

「素還真，你也知道歐陽上智……」一線生沒再說下去，他一直對這個妹婿敬畏有餘。

「我知道你為難，一線生。」素還真笑著說。「我不會勉強你的。」

「滿口謊話的傢伙……」一線生面色不善的喃喃。

素還真一點也不生氣，又笑著火上澆油。「要得罪他還是得罪我，你自己選一個。」

一線生臉色一白，僵了一會兒，怕事的顫抖。「我可不可以都不要選……」

「你說呢？」素還真戳破他的幻想。那個眼神彷彿直接的告訴他，如果他這麼做的話，不管是歐陽上智還是他，都不會原諒他的……

「喔！」一線生怒吼。「你這個殺千刀的！」

就憑他和素還真這層「薄弱」的關係，歐陽上智就很可能會懷疑他的──這從之前就可以查出端倪。雖然他和親妹婿比起來是愚笨了點兒，但小小的智慧還是勉強有的。也許歐陽上智會因為一線生明顯的畏懼而自信的將他視為自己人，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那個時候突然起疑……

進退維谷，騎虎難下。

都是因為一時不慎，誤交匪類，才落得今日下場。

一線生抱著頭燒著，著惱的咬牙。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彷彿變成前有懸崖火圈，後有豺狼虎豹的喪家之犬。烈火熊熊燒著，懸崖之下萬仞之壑，深不見底。

「好友，跳吧！」

正微笑好心建議的素還真，也許卻也正是那個拿著火圈，站在懸崖邊上，引誘他的惡靈。

而深居歐陽世家的歐陽上智，也正安閒的坐在花木扶疏之下。

「小試身手，其實素還真，也佔不了什麼便宜。」

歐陽上智臉上帶著笑咪咪的表情，眼神卻是清楚而明亮的，在好好的反省。

「雖然你是拿到豐山玉了，但是，你將會失去葉小釵。如果那件事曝光的話……」

歐陽上智微微笑著，這個結果真是如他預期的大好啊！

「況且，就算你拿到豐山玉，你又能怎麼樣？想到這裡，你就應該再次飲恨了吧？」

雖然外界對此事件的詳情並不清楚，也並不太重視這彷彿在水面下偶爾波動的小事，然而「豐山玉」的祕密，葉小釵一定相當感懷於心。也就是說，如果「豐山玉」現世，不就明目張膽的告訴葉小釵，是誰殺了那個女孩子的嗎？依葉小釵的個性，對於這樣一個女孩子，他無論如何不會不聞不問吧。

而只要豐山玉無法現世，那麼，檯面下的運作，歐陽上智並非沒有勝算。

反正「豐山玉」已原形盡現，不拘束於女孩子，又得到葉小釵的默許，搶奪一顆石頭，無論如何都比較簡單。

「葉小釵是我珍藏的名器，比起任何死物，都來得貴重。」歐陽上智相當善於名器之用，也絕對，會繼續下去的。「摘掉你手中的金葉子，你作何感想呢……」

也許聰明太過的人腦智總非常人能懂，歐陽上智這樣的笑容，卻彷彿很興緻勃勃，趣味盎然似的。

「雖然危險，但是對像我這樣的人來講，安逸實在是一種墮落啊！」他微笑著沈思，眼睛中的光彩更嚴肅認真而明亮了。「這輩子能遇到一個這樣的對手，仔細想想，我們彼此都應該額手稱慶吧……」

彼此試探完，以後的明爭暗鬥應該才是生死交關的大事吧？

歐陽上智必須搶得先機的思考，比以前，都還更深沈而沈默。

素還真失蹤兩天，秦假仙就賴在翠環山玉波池不走，和小金剛小玄元互看。

「秦假仙，你為什麼一直要等師父啊？」童子們好奇的問。

「欠錢拆屋，欠會錢就找會主。我做得要死要活，挖狗洞鑽進鑽出的，素還真在做什麼！把葉小釵引到樹林的人是我，那有人吃完飯就不付賬的呢？素還真信用破產，我看你們也趕快下山另外拜師吧！」秦假仙不懷好意，混濁的鼻音重重的哼著，一雙銅鈴眼瞪得更大更駭人了。

「秦假仙，君子怎麼會趁人之危，在背後暗箭傷人呢？」

一陣清爽蓮風拂過，伴隨著衣袖飄飄，玄衣鶴髮、看起來心情大好的素還真，優雅的降臨玉波池。

「素還真你終於回來了！」秦假仙衝上前去。「拿來！」一隻手伸得大大長長的。

「你們先去準備茶點佳餚。」素還真先支開兩個童子，他們忙應聲去做。

「拿來拿來！我秦假仙不是你可以騙的！」他憤怒的要債。

「哈哈，我素還真答應你的事，就是答應了，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賴你秦假仙。」素還真溫文儒雅的笑著，客氣的請他上座。

「那把東西拿來！」秦假仙那隻手，一樣伸得老長。

「秦假仙，現在那個東西不宜現世……」素還真一樣好言的勸說。

「廢話少說，我秦假仙會不知道其中利害嗎？但是說好是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要怎麼收藏安排，我自有主張，你把東西拿來就是！」

「秦假仙，說好是你的東西，就一定是你的。」素還真燦爛的笑著，還是一樣低聲下氣。「要不是你，我也拿不到那個東西，這是本來就說好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還囉嗦那麼多！」

「可是你應該知道，現在只要這個東西出現，一定會被葉小釵盯上，應該再等一段時間……」

「你以為我沒腦袋啊，我自有打算啦！」秦假仙怎麼可能不知道其中關係，但是，這是當初兩個人的協議啊！

姑且不論「豐山玉」的實際威力及作用如何，當初秦假仙就擺明了不做沒賺頭的生意，而素還真也豪爽的一口應允，怎麼世界上每個人該付錢的時候都變得這樣拖泥帶水？

「秦假仙，你應該知道，歐陽上智的能力，和葉小釵的實力吧？」素還真溫吞的笑著，緩緩的解釋。「歐陽上智不拿這東西，是因為葉小釵的關係。而我拿，並不是就小看了葉小釵的實力。我只是覺得這東西很值得一拿，放棄很可惜，才執意要拿。雖然這樣根本就是和歐陽世家為敵，但是，無論如何先拿到手，總是有利無害啊！」

「你說這些我都懂，反正東西先拿到手，安安穩穩的藏一段時間，等到適當的時候必有大用，是不是這樣？」秦假仙雖然落魄粗俗為表，好歹也是紅榜狀元為心，這些權衡緩急，他自有一套看法。

「就是這樣。」素還真微笑著說。「目前只有歐陽世家可以明目張膽、堂而皇之的搜查那個東西的下落，加上葉小釵的幫助，歐陽上智簡直已經把那個東西視為囊中物。所以不會有人無知到把那個東西現出來找死，而且最好，還必須藏在歐陽上智找不到的地方才行。所以，為了你及你的東西的安危著想，我就暫時先將那個東西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等時機成熟，它自然就會回到你手裡。」

「素還真，那可是『我的』東西！」秦假仙瞪著他。

「是啊，秦假仙，我一直就承認，那的確是『你的』東西啊！」素還真溫儒的微笑著。「可是，你一直居處中原，總是在歐陽上智眼皮下過日子，藏著這麼一個東西，實在很不安全。如果我們暫時讓這個東西『消失』的話，對我們絕對是有好處的。而且你別忘了，你也出現在況家花園裡，歐陽上智怎麼可能忘記你呢？然而這件事情沒有直接證據，只要找不到那個東西，歐陽上智也無奈你何。」

秦假仙再怎麼不起眼，在幾次的行動之後，依歐陽上智多疑仔細的天性，一定會注意到他的。當初秦假仙也知道一旦喝下素還真的茶就是和歐陽上智決裂，但是，那當初協議，做為代價的「東西」呢……

「素還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秦假仙瞪得眼珠子要掉下來了，氣死了。

「秦假仙，我一點也沒有別的意思。」素還真盡量誠懇無欺，笑得很親切。「我說過給你，就一定給你，可是當初，你並沒有跟我定下日期啊……」

秦假仙為之氣結。在這種文字上的小地方挑毛病，當初也算是他自己起的頭，只是想不到素還真竟然是這樣一個小家子氣，會記恨在心裡的人。

「秦假仙，你放心，該你的，一定是你的。」素還真客氣禮貌的安撫他。「而且，我跟你說實話，那個東西血腥惡運，還是不要放在身邊得好。」

「豐山玉」本身貴重無比，又牽連到中原「禁忌的傳奇」「無敵戰龍」的祕密，一定會引起人們的野心覬覦。秦假仙知道素還真的話中有幾分真誠的意味，但是，只要想到那個東西已經不知道被藏到那裡去，他就有一種莫名的焦慮。

「讓它暫時消失，絕對是目前最好的情況。就算沒有那個東西，歐陽上智也一定會和我們正面衝突，這個時候身邊千萬不要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上。況且，一旦起衝突，就是生死交關之事了，這個時候我們都沒有餘力再來顧及那個東西，也不需要再浪費多餘的心力來保護它。總之，等時機成熟，再取回那個東西，對我們不但是安全的，而且也很省力。」素還真笑著解析。

秦假仙睨著他，也許正在考慮和這個人的永續經營問題吧。

「還有，秦假仙，你應該也知道，我會對你多寬容吧。」素還真笑得和藹自然，很誠心的遞上一杯茶。

聽到這樣的話，秦假仙就知道，素還真是要補償了。

無論如何，他藏起那個東西雖然是無可厚非，但總好像還是對他有所虧欠。

就算他明知那個東西放在身邊的確不好，但他總得先知會他一聲吧？所以，就算從現在開始，素還真得極盡所能的來補償他，這也是應該的。他狠狠的瞪他一眼，哼了一聲，才喝下那杯茶。

「我老秦有我的原則及做法，你最好要記得！」秦假仙倔強的說。

「我素還真也有我的原則和做法，否則一個好好的修道人，又何必無緣無故沾染風塵呢？」他像平常時一樣微笑著說，秦假仙卻彷彿好像從現在開始，才真正看清楚他那雙清澈的眼眸，竟然是一片鏡面般的乾淨無瑕。

「素還真，我一直沒有問你，你到底為什麼走上江湖這條路？」秦假仙有點好奇的問。

「秦假仙，你想要什麼樣的世界？」素還真一樣笑得溫文儒雅，看不出情緒。

「什麼樣的世界」，這個問題太廣了。

秦假仙已經經歷過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現在也許，正要進入第三種。但是，這一個個的世界，是他內心真正要的嗎？

「我想要一個世界。」素還真微笑著，朱顏玉色，有種聖潔的氛圍。「一個幸福夢想的世界，像仙境一樣的世界。」

看著他安閒快意的斜倚亭畔，笑看終年煙波蕩漾的玉波池，秦假仙可以感受到一種美好。

雖然也許，是還沒成形，或者說，甚至是還不成熟的美好。

在秦假仙經歷過幾個世界的心中，其實隱約有種永遠無法完美的缺憾。然而，即使不知道此種美好究竟會走到什麼樣的境地，起碼，在此時此刻，在看著眼前這個人，敘說著天真熱情及執著的美好的時刻，是很令人感動的。

「我會創造出這個世界的。」素還真乾淨的眼眸看著他，他再次感覺到一股清淨到極致的絕對壓力。

在秦假仙的心中，世界其實是有很多種的。只是，在看著素還真眼眸中所要的世界的時候，有一種屬於天真及成熟的堅持，讓他不禁想要看看那個所謂的世界，會引導人們走上什麼樣的幸福。

「世界有很多種，每個人應該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秦假仙說著，是多年來沈澱出來的沈重。「如果我選擇了其一一種，不見得代表別人也都會選這一種。」

「但是，你總得要拿出一種，來讓別人選擇啊！」素還真微笑著說。

秦假仙笑了一聲，點點頭。「好吧，你就把你的世界創造出來給我看看吧！」

他笑著，是輕鬆又彷彿沈重的複雜情緒。

素還真溫和的笑著，招呼秦假仙喝茶吃點心，像平常一樣的聊著。

南山下，草蘆外，半駝廢單調而熟悉的打鐵聲，是葉小釵安心的節奏。

他徜徉在溫暖的午後，走在一片蓊鬱的竹林中，腳下踏著溼軟的草地，呼吸著清新。金色的陽光灑在身上，點綴著翠綠，他喜歡看微細塵埃在空中的翻舞，澄澈的眼神透過葉縫，到達遙遠的回憶的夢。

一隻漂亮的金羽就在他手上，他小心翼翼，又愛又惜似的，輕輕觸摸。

像天女的羽翼，莫名的竟會突然降臨他寂寞孤單的枕邊。

她來過了嗎？

不，她不可能來，何況他也不可能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還有，半駝廢難道也不知道她來？

可是，如果她沒來，那這一隻金羽又怎麼會出現呢？

剎那間他還以為是半駝廢放的，但只一瞬，他就笑著搖頭，把這個念頭丟掉。

看著金羽，他將它當做是思念的禮物。

「小釵。」

是半駝廢的聲音，他忙將金羽收好，微笑上前。

「呵呵，你在散步啊！」半駝廢啞啞的笑著。「心情很好？」

他微笑點頭。

「小釵，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他笑一笑，點頭。

「但是，小釵，劍是孤獨的，你應該比較適合『人』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淡笑著，寧靜的想著。

「其實你是很需要愛的……」半駝廢乾啞的聲音粗粗的笑著，說得並不是很清楚。

葉小釵聽見了，卻又以為聽錯了，他還不清楚該怎麼回應。

「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們這裡，能夠再熱鬧一點，應該也是很不錯。」半駝廢笑著說。

葉小釵只是微微一笑，攙著他走。

素還真站在一片金綠織錦下，陽光非常美好。

寧靜詳和的氛圍，他微微一笑，遠遠的目送葉小釵的背影離去。

創造一個世界，縱入無盡天涯路。

歐陽上智在等待著，素還真也在等待著，將要舖成什麼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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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