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相思局|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温蝶】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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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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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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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用风云变幻来形容。

随着温皇决定救援史艳文，神蛊峰与西剑流的和平假象被彻底撕破，中原局势开始全面紧绷，龙争虎斗，群侠汇聚。表面上看十分混乱，但其实，一切都按照温皇所说的那样有条不紊的发生着——

医治俏如来，恢复云十方，夜袭西剑流，营救史艳文。

一步紧接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

这些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难如登天的事情，在他的巧妙指引下，统统迎刃而解了，不知不觉，中原局势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史艳文安稳躺在闲云斋，俏如来才如梦初醒。

他回过神来，将自己从混乱的局面中抽离，冷静复盘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或许在众人眼中，此次的营救行动是由俏如来统筹，但真正出谋划策的人，其实是温皇。由始至终，他都站在俏如来身后，引导着他与西剑流抗衡，一步一步，精准缜密的排布棋局。

俏如来发现，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温皇前辈的预料分毫不差的发生了。

无论是西剑流的防守分布、结界削弱的入侵时机，还是史艳文被关押的地点，温皇前辈全都算准了，而且在对手是赤羽的情况下。这两人都是上智之人，博弈起来武力底牌情报天运都会成为胜负的关键，其中变数太多，只要某一个环节出错，后果都不堪设想。

俏如来虽有天资，但毕竟缺乏历练，远远不及温皇的洞察与运筹。即使想出了救援对策，他也不敢保每一步都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丝不差的实施。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各方面影响交汇，造成无数种不同的结果，这样的计算十分耗费心力，目前的俏如来还做不到面面俱到。

然而对温皇前辈来说，这些不过是手到擒来。

纵然足不出户，也凡事尽在掌控。

这样的算无遗策，已经不能仅仅用可怕来形容。俏如来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钦佩，但同时又有一些隐隐的不安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矛盾的感觉。

温皇前辈为人和善，屡次出手相助中原，于危难间力挽狂澜，甚至因此失去退隐的安逸也毫无怨言……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如此猜疑。

俏如来闭了闭眼，将心底的异样强行压抑下去，移步前厅。

温皇自从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躺椅，此刻正姿态闲适地倚在窗边，摇着扇子让凤蝶泡茶，瞧见俏如来进入，他脸上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史艳文情况如何？”

眼前的人温文尔雅，宛如一阵和煦的春风，只微微一笑，便能轻易卸下重重心防。

俏如来紧绷的神色一松，如释重负。尽管还有很多想不通的疑虑，可只要看见温皇前辈亲切真诚的笑容，便忍不住试着去相信他。大概，这就是好人特有的气质吧？

“多谢前辈相助，父亲仍在昏迷，目前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即可。”

“嗯。”温皇颔首，接过凤蝶递来的茶。

“父亲虽已脱险，但小空还在西剑流的控制中，我担心——”

“耶，此事稍后再谈。”他饮了口茶，示意俏如来稍安勿躁，然后转头朝一旁静候的人道：“凤蝶，你带俏如来去药庐取吾金丹，让他服下。”

俏如来一愣：“我不要紧。”

温皇却道：“赤羽一掌非同小可，你旧伤未愈，火焰之力会自五脏六腑开始反噬，若不化解，一个时辰之后，将受焚烧五内之苦。”

这……

俏如来沉默。他觉得自己的伤并没有这样严重，而且凤姑娘皱眉的表情看也在眼里，俏如来心思通透，不愿使人勉强，可温皇先生一番好意，又不好推拒。

正当他左右为难时，凤蝶“嘭”的一声放下茶具。

力道之重，连敦厚的实木桌都晃了三晃，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俏如来瞧着，若不是温皇前辈闪避及时，险些就被热茶给泼脸了。

“走吧。”凤蝶转身，若无其事拍拍手。

“……”俏如来咽下口中婉拒的话，低声道谢：“有劳了。”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前厅。

院子里颇为热闹。

此次的营救行动联合了多方势力，天部、地步以及灵界人士都参与其中，众人刚刚结束一场恶战，暂留闲云斋休息。前辈们聚在屋中商讨要事，年轻的小辈拘不住，各自散在院子里放风。

剑无极正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看见凤蝶从内中出来，他的目光一下子黏了过去，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

“那不是大哥和凤姑娘么。”旁边的银燕突然开口道。

剑无极眉头一皱，这才看见凤蝶身后的俏如来。

两人携手同行，白衣无暇少女冷俏，远远看去宛如一对璧人，还真有几分登对。

“唉……”燕驼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幽幽叹气。

剑无极冷不丁吓了一跳：“干什么，吓人啊！”

燕驼龙道：“这画面看起来不错吧。”

剑无极不说话。

见他脸色不佳，银燕认真解释：“凤姑娘只是带大哥去疗伤。”

“喂！够了！”剑无极突然大声道，“你们为什么要特别解释给我听？要去就去啊，关我什么事？”

燕驼龙斜眼瞥他：“因为，你的眼神很介意啊。 ”

银燕跟着点头。

剑无极皮笑肉不笑：“我说龙仔，你是被藏镜人的金光给闪瞎了吗？”

“是有被闪到没错啦，不过还没瞎。”燕驼龙接着说，“我方才听温皇讲哦，他会帮俏如来，完全是因为凤姑娘，看样子好像真的很欣赏俏如来呢。”

银燕想了想：“温皇前辈确实很喜欢大哥。”

剑无极：“又怎样？关我什么事！”

燕驼龙：“哦，你不是一直坐在这里等凤蝶么，我以为你会比较关心。”

“放屁，谁等她了。”剑无极架起腿，一幅老子不在乎的模样，“我是在这里看风景。”

但两只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俏如来，恨不能贴在他身上。

有一说一，剑无极这醋显然吃得有些多余。

因为药炉内的两人客客气气，一个冷清，一个礼让，根本擦不出半点火花。疗伤这种拉进彼此感情的事情，被两人搞得跟完成任务似的，严肃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或许是气氛太过窒息，俏如来服下金丹，便又回去找温皇讨论小空的事情。

如果让他选择，俏如来更愿意同温皇前辈呆在一起。

凤蝶则在药炉中站了一会，片刻后，拿起一瓶药匆匆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看见前方的石头旁蹲着一个带草帽的孩子。

她目光一顿，停下了脚步。

是那个来自灵界，绰号为“石头少年”的女孩。

据说是叹悲欢从交趾边界的石头堆中捡回来的孤儿。

凤蝶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温皇正在调查这女孩的身世，很可能与藏镜人有关。虽然目前还未完全确定，但是从以往经验来看，主人的判断几乎不会出错。

藏镜人曾经有一个女儿，这事凤蝶听义父说过，连她都知道，藏镜人这些年来从未放弃寻找爱女下落，身为挚友的温皇怎会不清楚，可是他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藏镜人。

这背后的原因，凤蝶不愿意深思。

探究的视线停留太久，忆无心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帽沿下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清澈而灵动，望着她的模样乖巧：“凤蝶姐姐。”

忆无心记得凤蝶。

在昨夜的混战中，凤蝶曾帮她挡下一击。

挥刀的动作非常帅气。

凤蝶倒有些意外对方能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

她走了过去，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听石头讲话。”忆无心仰着脸道。

离得近了，凤蝶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脸上也灰一块白一块的，像只小花猫。估计是跟着众人忙了一夜，在乌烟瘴气里滚了一圈，稀里糊涂的还没时间清理。

虽说从小作男孩打扮，但芯子里还是个女孩儿，凤蝶没办法置之不理，于是带着忆无心回自己房间，找了套干净的衣裳给她换洗。

擦洗干净的忆无心模样十分可爱，圆脸蛋大眼睛，五官尚未完全张开，还带着一团孩子气。

“谢谢凤蝶姐姐。”她心性单纯善良，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弯起，天真无邪。

凤蝶垂下眼，没有说话。

明知道忆无心就是藏镜人的女儿，她却选择替主人保守秘密。凤蝶不知道温皇的良心会不会痛，但对上忆无心纯净真挚的双眼时，她心里并不好受。

……

此间事了，终于发现孩子不见的叹悲欢寻了过来。他向众人告辞，随后便带着忆无心返回灵界。凤蝶送二人离去，这么一耽搁，等她再次拿出药瓶，已是明月高悬。

夜色如水，群星闪耀。

凤蝶在院子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树上找到了剑无极。

他独自坐在树上，望着夜空出神。

依旧是那副不成体统的坐姿，可不知为什么，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孤伶伶的一身黑衣，几乎要被浓深的夜给吞没。

凤蝶驻足，转身欲走。

“来了又何必走。”剑无极突然开口。

“你有心事，我不想打扰。”

剑无极闻言，纵身从树上跳下来，惊得整棵树也跟着震了震，落叶纷纷扬扬。

“你既然都看见了，难到不应该安慰安慰我？”

他耍赖似的堵住去路，笑嘻嘻的调侃道，语气跟平时一样不着调，凤蝶却在他眼中看见一丝落寞孤寂之色。

明明在笑，却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地错觉。

凤蝶沉默的看着他，就在剑无极以为她要掉头走人的时候，凤蝶拿出药瓶：“伸手。”

“啊？”剑无极微愣，下意识伸出左手。

“另一只。”凤蝶道。

“喔。”剑无极乖乖的换成右手，莫名的听话。

不过看见自己包扎的伤口略丑，他又立即收了回去。

凤蝶皱了皱眉，不由分说的抓住他的手腕，拆下绷带，重新上药：“伤口不能随便处理，若有不慎，手毁了，武者的生涯也毁了。”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足够令人惊喜。

剑无极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平时废话多到不行，此刻屁都放不出一个。他憋着呼吸，僵硬得手指头不知怎么放，只觉得心脏扑棱扑棱地在胸口乱撞。

淡淡的月光倾泄，在眼前人的身上朦朦胧胧的铺了一层银光。犹如跌入一个甜美的梦里。

[有的人虽然外表很凶，但内心其实很柔软]

剑无极这样想着，在心里偷着乐。那种欢喜根本压抑不住，仿佛泉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咕噜咕噜冒泡。

“你笑什么？”凤蝶突然抬头。

她一双眼睛仿佛有魔力，垂下眼皮的时候，显得冷淡而不好接近，抬眸看你时，又让人心里酥麻酥麻的，简直要把人吸进去。这时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冷漠而诱惑，勾着他的身体开始蠢蠢欲动……

剑无极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没有！”

凤蝶：“……”

好险好险。剑无极抬起双手用力揉了一下脸，再拍打两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凤蝶觉得他多半又开始抽风了，处理完伤口便要离去，剑无极却拉着她看星星。凤蝶本意是拒绝的，想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况且这里也不是观星的好去处。但架不住剑无极能忽悠，最后鬼使神差，竟真的坐到了院子里，陪他一起看自己每晚推开窗就能看见的夜空。

天边夜幕撒满璀璨夺目的星，缥缈如烟的云环绕其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剑无极抬头凝望天空，久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蝶察觉到他的反常，自打从西剑流回来后，剑无极的情绪就格外低落。凤蝶抿了抿唇，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擅长安慰，只有无声的陪伴，静静地维系着这一段生涩的安静。

长时间的沉默过去，剑无极突然说：“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们会在天上默默的注视你，如果想他们了，就抬头看看天空。”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摸遥不可及的星空，眼底蒙上了一层忧伤。

凤蝶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剑无极问：“我是东瀛的人，你也知道吗？”

凤蝶道：“你的武器很明显了。”

剑无极顿了顿：“那，我的真实来历，你想知道吗？”

其实关于剑无极的来历，凤蝶知道的比他本人还要多。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了解他更多，暗中调查一个人并非难事。所以凤蝶是知道的，她知道剑无极的身世，知道他背负的血仇，知道他笑容掩藏下的孤寂，也知道放纵不羁的皮囊下压抑着发脓溃烂的伤痛。

“你就是你。”凤蝶认真地望着他。

在她眼中，剑无极永远是剑无极。那个走路带风，意气飞扬，行事高调，笑起来得意洋洋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潇洒少年。

“真怀念的一句话啊。”剑无极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眼神忽然就黯淡了，“可是我还有一个名字，风间烈，来自东剑道的风间一族。”

这些话剑无极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银燕也不知道。

然而此刻坐在凤蝶身旁，他却忍不住想倾述：“五年前，风间一族被西剑流所灭，一夜之间，所有亲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挽救。原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不料，却在昨天看见小弟，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很神奇吧，唯一的小弟，不但起死回生，还忘了自己的兄长，甚至变成死敌西剑流的爪牙。”剑无极脸上浮现自嘲的笑容，声音嘶哑，“你说，这到底是噩梦，还是苍天对我开了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眼睁睁看着小弟被做成傀儡，我却救不了他。就像当年眼睁睁看着族人灭亡，我却无能为力一样。”剑无极垂下眼睛，一丝深入骨髓的哀伤和痛苦掠过他眼眸。

凤蝶一窒，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

她无意识地攥紧手指，目光从剑无极的侧脸滑落，他孤独而安静地坐在那里，因为受伤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削瘦。那一瞬间，凤蝶忽然产生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觉。

“剑无极。”她声音很轻，“不要笑了。”

“什么？”剑无极低头，正好对上凤蝶的目光。

“既然伤心，就不要压抑自己。”她直直的看着剑无极的眼睛，仿佛看到最深处，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不要逞强”

“你是在…安慰我吗？”剑无极睫毛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是。”她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

夜风习习，吹起少女的衣发，一贯冷淡的面容在月色里映上了温柔的光泽。

剑无极凝视凤蝶许久，突然伸手将人抱住。

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着。

凤蝶在他贴上来的那一刻，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睁大眼睛，正要将人推开，突然感觉颈侧一热，滚烫的泪水染湿了肩膀。

推拒的手骤然一顿，在半空僵住。

剑无极的脑袋埋在她肩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一动不动。

凤蝶无声的睁大双眼，充满了不知所措。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凤蝶见过剑无极许多面，见过他意气风发，见过他口是心非，见过他消沉自卑，却从未见过痛哭流涕的剑无极。这个人总是嘻嘻哈哈，似乎什么事都不在乎，却原来，只是将自己的悲伤藏得很深很深。

泪水顺着衣领蔓延，心口的某个地方，好像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一下，有什么狡猾的东西，从坚硬外壳的裂缝里悄然地钻了进去。

“你会陪我吗？”剑无极问。

“嗯。”凤蝶僵直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抬起头，仰面看天。从闲云斋空旷的庭院里，可以看见墨蓝色的天空，星子晶莹而璀璨，但每一颗都十分寂寞，还有说不清的萧瑟与苦痛。

这里面会有她的家人吗，凤蝶忍不住想。

或许有吧，只是她不记得了。

剑无极的眼泪勾起凤蝶心中怅然，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不记得也好，没有回忆，也不会痛苦。

凤蝶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剑无极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来，眼眶泛红：“那你的伤心，也让我陪你，好吗？”

那一晚的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少年的话宛如誓言，刹那间千万星辰涌入视野，焕发出动人心魄的光辉。

可叹这惊鸿一瞥，误入眉眼欢喜多年。

终究是，错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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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太忙啦。

挤出时间更一章，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

刀片预警：剑蝶的糖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是[你捅我我捅你]虐身虐心以及被迫相爱相杀等场面。（先骂一句温狗不为过吧？）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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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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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中原第一儒侠，史艳文在神蛊峰！”

史艳文被救出的第二日，这个消息便不胫而走，插翅一般飞遍整个中原，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各派人士忽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纷纷闻讯而来，一探究竟。

可恨这神蛊峰有天险阻隔，众人不得入法，只能聚集在山下隔空喊话——

扬言要见史君子共抗西剑流。

说来也有趣，当初中原深陷危难时不见他们身影，如今听闻史艳文还活着，众人立即蜂拥而至，不约而同的围堵在神蛊峰下，高呼消灭西剑流的口号，义愤填膺，掷地有声。跟打了鸡血似的，叽叽哇哇喊了一上午，吵得人脑仁疼。

凤蝶自然不会放他们进入，但一直将人拒之门外也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这事用不着她来头痛，可恰巧温皇昨夜有事离开，史艳文目前昏迷不醒，俏如来与燕驼龙正在药室照应分身乏术，唯二比较空闲的两人，剑无极和银燕又先后跑去了西剑流……

一想到这两人，凤蝶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停。

至于他俩为什么去西剑流，这还要从西剑流的叛徒月牙岚说起，他本是八门队长之一，因错手杀死真田隆三而遭西剑流围剿，在昨夜混战中被银燕顺道带回了神蛊峰。事情到此本该告一段落，可月牙岚却过不了心中那道坎，执意回去西剑流受死。

银燕为了阻拦月牙岚，冲动之下也紧随而去。

等众人发现，已经后半夜了。俏如来担忧不已，却不得不留下来主持大局，最后权衡利弊，由脚程最快的剑无极前去将银燕和月牙岚带回。

在温皇暂离、史艳文昏迷的情况下，这确实是最周密的安排。可一夜过去，剑无极却迟迟未归，随着时间推移，凤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出什么事了……

无数纷乱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揪着一团乱麻，正心神不宁之时，前方传来了脚步声，银燕披着一身露气归来，神色平静道：“凤姑娘。”

凤蝶抬头，见他只身一人，顿感不妙。

“剑无极呢？”她问。

银燕露出疑惑的表情：“剑无极？我背着月牙岚，杀出西剑流赶往灵界，并未遇到剑无极啊。”

凤蝶一听这话，心猛地一沉。

银燕急忙问：“发生何事了，剑无极怎么了？”

凤蝶闭了闭眼，强自镇定道：“剑无极赶去西剑流寻你与月牙岚，至今未回。”

“什么！”银燕脸色骤变，随即转身往外跑：“我去找他！”

不料，才刚出神蛊峰，便被山下翘首以盼的中原群侠团团包围。“快看，有人出来了！”

“莫非是史大侠的三子，雪山银燕。”

“啊，就是他！”

“银燕少侠，请为我们引见令尊史艳文，共抗西剑流！”

“是啊是啊，我们等真久了。”

银燕被众人挡住去路：“我……父亲他尚重伤未愈。”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反驳道：“怎有可能？消息传说史艳文安全无事，就藏身在神蛊峰，快请他出来共商消灭西剑流的计策。”

“对啊，快叫史艳文出来。”

“叫史艳文出来，叫史艳文出来……”

众人纷纷附和。

银燕不知为何消息会误传，皱眉解释道：“各位，父亲他真正昏迷不醒，我尚有急事在身，请你们不要为难。”

“有什么事比消灭西剑流重要。”

“无论如何，让史艳文赶紧出来见我们。”

“对啊对啊，没见到史艳文，我们绝对不走。”

“你也别想要离开！”

面对众人无理纠缠，银燕心急如焚，不由加重语气：“我的父亲真的未醒！我要赶去救人，拜托你们让路！”

“有什么人比中原更重要，不为大局设想，你这样怎配做史艳文之子。”

“没错，史艳文他凡事以大局为重，像你这样不知进退，算什么史家之后。”

“艳文竟然有这种儿子。史家蒙羞啊！”

“对啊，史家蒙羞！ ”

……

指责声议论声纷纷而起。

“史家人”三个字就像一副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捆绑在银燕身上，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此时更是无法辩驳，进退两难的立在原地，周围诘难的言语如同洪水将他淹没。

千夫所指，人言可畏。

有时候唾沫星子比刀枪剑戟还要可怕。

银燕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你们……你们不要逼我！”

“雪山银燕，明明是你在逼我们。”

“对啊，快叫史艳文出来。”

所谓乌合之众，便是这样一群无智的愚民，若说他们毫无救国之心，倒也未必，否则也不会要求与史艳文对抗外敌，但盲目从众是致命缺点，极其容易被煽动怂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若引导恰当，这群人也并非毫无用处。

“各位前辈，三弟年纪尚轻，又急于赶往西剑流解救陷入险地的师兄，若有任何冒犯之处，恳请各位前辈海涵。”

关键时刻，俏如来前来解围。

本来闹闹哄哄的人群忽地全都循声望去，这一望，不由得皆有片刻的失神。

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身姿不凡，颇有当年史君子风范。

“大哥！”银燕回头。

俏如来点点头，轻拍银燕肩膀，示意他退后，“请原谅银燕一时冲动，俏如来在此向各位前辈道歉。”

“是俏如来啊。”

“你就是史艳文的长子史精忠。”

“对，你是天部总教的领导者，终于来一个会办事的了。”

众人纷纷围聚上前。

“不敢当。”俏如来拱手道，清泉一样的声音缓缓地流出来，让人格外舒心，“是晚辈一直承蒙各位前辈照顾，俏如来斗胆，能否恳求各位前辈听晚辈一言呢？”

“你尽管讲。”

“是啊，有事你尽管讲。”

“我们听你的。”

……

转眼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俏如来身上。银燕松了一口气，正要趁机离去，突然身后有人戳了他一下。

“凤姑娘？”银燕转身。

“嘘。”凤蝶竖指示意他禁声，压低声音道：“随我来。”

“嗯！”银燕点头，悄然跟她来到一处山洞。

“这是神蛊峰的密道，可以通向外界，你自己小心。”

“多谢。”银燕话不多说，直接进入。

凤蝶站在洞口，沉默望着银燕离去的背影，只觉心跳一下比一下疾。那股隐隐的不安一直埋在心底，久久无法散去。她很担心，想去找剑无极，可是主人还未回来，不能擅自离开神蛊峰。

凤蝶深深呼吸几下，强令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正当她准备去山下看看俏如来那边情况，就听见身后一阵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主人！”凤蝶立即回头。

“哎呀，今日吾神蛊峰真是热闹。”温皇感叹。

“史艳文被救出的消息传开，今日各派人马忽然来到。”凤蝶将事情简要说明。

“嗯，看来西剑流使用了煽动之计。”他并不意外。

“还有一事。”凤蝶顿了顿，接着说，“雪山银燕为救月牙岚独闯西剑流，剑无极知情随后追去，但只有雪山银燕独自回来。”

温皇挑眉：“所以不见雪山银燕与剑无极，是因为又前后跑去西剑流了？”

凤蝶点头：“一出神蛊峰，便被各派人马包围，我带银燕往密道出去。”

“唉，这西剑流岂是能随意出入之所。”他微微摇头，语气中流露出少许不赞同的意味。

凤蝶沉默片刻，又道：“雪山银燕与剑无极有危险，是否让我去援助？”

“你很担心？”他的声音温缓下来。

“……你不是有计划吗？我为你需要的人着想而已。”

这回答倒也挑不出错。

温皇闻言轻轻笑起，似乎并不着急：“先看俏如来如何应对吧。”

“是。”凤蝶垂眸。

神蛊峰下，俏如来正耐心的与众人交谈。

他谈吐沉稳，进退有度，依次向诸位前辈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不知不觉间，大家渐渐呈众星拱月的姿态，将俏如来放在中心位置，原本躁乱的场面也很快控制下来。

这便是一个领导者特有的亲和力与统筹力。

俏如来条理清晰，先是感激众人鼎力相助，告知他们父亲重伤未愈，并表示对抗西剑流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等父亲清醒后必当登门拜访。随后，再将中原叛徒天恒君的恶行公之于众，引得群侠激愤不已，纷纷转头去擒拿叛徒。

如此这般，三言两语便化解一场危机，难怪温皇格外欣赏。

“果真有令父之风。”

人群散去，温皇带凤蝶一同出现。

“前辈。”俏如来道，又看向凤蝶，“凤姑娘。”

“嗯。”凤蝶点头示礼。

温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微微勾起唇，突然开口道：“凤蝶，你前往西剑流，将剑无极与银燕带回。”

俏如来闻言一惊，急忙阻止：“万万不可！西剑流十分危险，此事该由我一人前去，不能让凤蝶姑娘涉险。”

俏如来所言甚是。

温皇思考了几秒钟，点头道：“那你二人同去吧。”

俏如来一愣：“前辈……？”

温皇侧首看他，含笑叮嘱道：“速去速回，无论什么状况，设法阻止战斗，将人带回即是。”

“这……”俏如来欲言又止。

凤蝶却不容他迟疑：“走吧，休再拖延。”

“……好吧。”

目送二人离去，温皇眼中笑意淡去，化光回到闲云斋。

刚踏入屋内，燕驼龙便焦急迎了上来：“温皇啊，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也感觉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休息了。”

他越过燕驼龙，径直走到窗边的软塌旁，侧身一躺，悠闲而慵懒的靠上面，嘴里发出长长的叹息，“本来就不勤奋的人，实在不适合奔波劳动。”

“唉你先别躺，有遇到俏如来他们吗？”

“有。”

“人呢？”

“去西剑流了。”

“西剑流那么危险，你怎么没跟着去啊！”燕驼龙着急。

“哈……”温皇不疾不徐的摇扇。

“别光是笑啊。”燕驼龙简直操碎了心，头发都快抓秃了，“剑无极他们跑去西剑流，我是烦恼到要坏了。”

“少年人做事冲动，通常的后果都会让自己后悔。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他到是淡定，燕驼龙却始终不放心：“你讲的是没错，但是出人命要怎么办？”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生晚辈咱们能保得了眼前，但不一定能保得了全面。”温皇神色平静的道，“况且，目前另有更重要之事，必须分头进行。”

“哪一件事？”

温皇闭目靠在椅上，食指轻叩着扶手，缓缓道：“史艳文被擒这五年，也许不知来龙去脉，等他清醒过来，必须让史艳文了解西剑流捉拿小空，以及东瀛禁术秘密的消息。”

燕驼龙忧心忡忡：“讲到小空我就难安心。虽然这次能顺利闯入西剑流救出艳文，但小空完全不知方向，这该如何是好？”

而且经此一役，西剑流对灵体的看守只会加严密，想救小空难上加难……

“唯今，只有做最坏的打算。” 温皇道。

“你讲的最坏打算，莫非是要叫他们血亲相残吧？”燕驼龙瞪眼。

“这是该做的心理准备。”他并不否认。

想到这最坏的局面，燕驼龙急得原地打转，努力出主意道：“你说，既然藏镜人能帮艳文逃出，那能不能再拜托他，帮忙救小空？”

“好啊，那你负责去找他。”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靠吾，不如靠史艳文与他谈条件。”

燕驼龙不死心道：“那若是能找来黑白郎君，再加上你和艳文，没可能斗不过西剑流吧？”

温皇叹气：“燕驼龙，你拐弯抹角就是想打吾的主意。”

“反正这浑水你都蹚了，你认为西剑流不会找你算账？尤其是那个赤羽，绝不可能放你干休。”

“这就先按下。”温皇睁开眼，“按时间推算，史艳文应该清醒，先看他恢复的情况吧。”

“好。”

与此同时，西剑流外围，横尸一片。

躺在地上的尸体，每一具的伤痕特征都是一样，皆是咽喉上一点致命伤，鲜血从颈上流淌出来……一剑夺命。

凤蝶和俏如来匆忙赶到，却不见剑无极身影，只有几名忍者在清理战场。

而观这死尸伤痕，皆是丧命无极剑法之下……

难道剑无极已经脱身了？

两人对视一眼，藏身在树后静观其变。

“大哥，凤姑娘。”

银燕从旁边树丛中走了出来，与凤蝶和俏如来汇合。

“银燕？”凤蝶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语气失落，“没找到剑无极吗？”

银燕摇了摇头：“我怀疑剑无极已被西剑流所擒。听说……他们控制了剑无极的小弟，风间始。但剑无极确定风间始已死，所以起死回生一事，我也搞不清楚。”

俏如来沉吟道：“若猜得不错，应是东瀛禁术所致。”

银燕皱眉：“我担心剑无极若是被擒，可能也会被控制。”

咻！——

三人说话间，空中突然划过一道信号光束，正在清理尸体的忍者像是收到某种命令，迅速离去。随即，天光仿佛被什么吞没掉，刹那间转暗。

分明刚过午时，此刻却如同夜幕降临。

凤蝶立觉不对：“此地危险，先回神蛊峰再谈！”

正要离开，前方忽然传来两道声音——

“喂，我说。”

“现在才想起来要走，是不是有点晚了？”

话音刚落，一股凌冽的杀气骤然袭来，三人凝神看去，只见一名剑客和女子从黑暗中缓步而来。

那女子身穿华丽和服，样貌极其艳美，手中握着一柄烟杆，吐气的声音旖旎软腻，好像含着麻药似的：“神田，这两名俊俏的少年，就是史艳文的后代吗？”

被她唤作神田的男子，腰间悬挂双剑，离着数丈远也能感觉到冷锋锐芒切肤而来。他语气略微不爽：“是啊，还都是宫本大人的徒弟。”

“哦呀~那不就都是你的师弟。”衣川紫打趣道。

“悲哀。”神田冷哼。

凤蝶的目光落在神田京一的武器上，跟剑无极的逆刃非常相似，同是宫本总司的徒弟，同样会无极剑法，那么刚刚看见地上的尸体，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剑无极所杀，而是眼前这位。而剑无极也并没有脱身，而是……

凤蝶心头一颤，如坠冰窟。

“你们来得正好，剑无极呢？”银燕质问对面两人。

“你果然是来找他的。”神田京一眯起眼。

“回答我！”

“真傻，剑无极呢？”神田京一以指刎颈，“当然是被我……”

“不可能！”银燕大喝，双目发红。

“不过看在宫本大人的面子上，我们决定留下他。”神田京一耸肩道。

“什么意思。”

正当银燕不解之际，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的从神田身后走了出来。

昏暗的树林中，有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倏忽吹过，交织出一片阴森森的暗色诡象。那人缓慢地抬起头来，唇边血迹未干，正是剑无极。

“啊，剑无极，你！”

但无论银燕怎样呼唤，剑无极都跟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的僵立在原地，对周围一切毫无反应，仿佛一尊等待操纵者指令的提线木偶。

衣川紫：“你的师兄，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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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过渡章~拉快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生晚辈咱们能保得了眼前，但不一定能保得了全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温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再看看你暴打剑无极时的嘴脸，驰名老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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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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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天光被吞蚀，四周近乎一片漆黑。

原本就昏暗不明的树林，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沉凝而浓烈的杀气，伴随着黑暗侵袭缓缓弥漫开来。

凤蝶眯起眼睛，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

前方很黑，但依稀能看见一点明灭不定火光，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那是衣川紫手中点燃的烟灰，白玉的指尖轻轻勾勒着烟杆，朱唇轻启，吐出一口缥缈的烟雾。

凤蝶心中一凛，立即抬袖将迎面毒气驱散。

俏如来和银燕见状，瞬间屏息凝神，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间，漆黑的天幕之上星芒大绽！九颗星子当空跃起，璀璨夺目，剎时光芒直贯九霄，照亮整个天地。

林中几人豁然抬头，不禁都被这瑰丽奇景震惊。

这是……

“九星连珠！”

百年一遇的天时异象！

俏如来率先反应过来，随即警铃大作。据温皇前辈所言，西剑流欲藉小空的身体入灵召唤炎魔，但无论是何种秘术，想要召唤封灵，都必须有天时配合。而目前最接近的时机，就是今夜的九星连珠……

思及此，俏如来心神一震：不好，小空危险！

“哦？看来你已经发现了。”神田京一看向俏如来。

“你在说什么！”银燕皱眉。

“哈，你还不知道吗？”衣川紫捂嘴轻笑，“听说史家二子，今夜……就要魂消魄散了呢。”

“真是天人永隔，人伦悲剧。”神田摊手，一唱一和。

听见二哥小空，银燕的怒气瞬间爆发，啸灵枪出鞘：“可恶的西剑流！”

俏如来亦无法平静：“屠杀中原人，对你们西剑流到底有何意义？”

“喔，美男子生气了呢。”衣川紫勾起唇，酥软的声音没有一丝怜悯和忏悔，“杀戮、胜利，就是西剑流生存的意义。”

“这种毫无意义的信仰，就能泯灭良知吗？”

“嗳呀~”衣川紫朝他眨眨眼，胭脂色的眼帘一掀，轻佻又风情，她半嗔半笑道，“这样才显得你清圣高洁嘛。”

恶言诳语，不堪入耳。

“你！”俏如来听不下去了，“不知悔改，无可饶恕！”

他抬手凝招，腕上的琉璃佛珠一闪，周围顿时金光乍起，佛门绝学至阳至刚的‘如来圣印’迎面袭来，威力磅礴不容小觑。

“真厉害。”衣川紫拍手称赞。

旁边的神田京一皱眉“啧”了一声，突然抬步上前，挡下俏如来的攻击。

他以剑为盾，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剑刃甚至还未出鞘，林中几人同时感受到一股又冷又重的压力，仿佛是高山压顶而来。

这个人……很强！

剑术造诣或许远超剑无极之上。

衣川紫磕了磕烟灰，施施然上前：“神田，这位美男子就交给我吧。”

神田京一没动，目光落在俏如来身上。

“啊咧？”衣川紫疑惑的用烟杆戳了一下堵在自己前面的人，示意他别挡道。

神田京一意味不明的冷哼了声，这才不情不愿的挪开，走向另一边的雪山银燕，同时回过头阴恻恻的开口道：“剑无极，女人交你了。”

剑无极听到此言后，径直走向凤蝶。

意识遭受控制，他的脸上没有没有任何表情，一举一动都听从对方的命令。浑身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冰凉而麻木，宛如一柄收割人命的兵器。

“剑无极……”凤蝶皱眉。

他却好像没听见，空洞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凤蝶，仿佛在锁定猎杀目标一样。触及他眼中森冷阴戾的杀意，凤蝶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下一瞬，剑无极便挥剑上前，直取她命门！

“凤姑娘！”

俏如来和银燕俱是一惊，想去支援，却被衣川紫和神田京一拦下。

凤蝶侧身一避，剑尖从她眼前划过，发丝瞬间被削落。

这一剑，冷若寒霜，毫不留情。

顿时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浇灭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凤蝶闭了闭眼，弯刀起落，不再退避，毅然迎上剑无极的攻势。

越是危急，她越是强迫自己镇定。

一定还有办法。无论是怎样的邪术，都有破解之法。

“你就无法控制自己吗？剑无极！”凤蝶一边抵挡他的剑锋，一边试图唤醒他的神志，“是谁答应过我会冷静？又是谁答应会平安回来？”

剑无极罔若未闻，长剑逆转，那剑尖又刺向了凤蝶心口！他身上笼罩着一股黑色的邪气，招式诡异，与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又多了几分狠戾。

凤蝶瞳孔一缩，手中的刀背一扣，堪堪架住对方的剑。

她这半吊子的刀法，应付剑无极果然有些吃力，凤蝶咬了咬牙，情急之下陡然爆发出一股剑意，但转瞬又立刻收敛干净。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是在此使出飘渺剑法必然令人起疑。

凤蝶心念电转，稍一犹豫，便被剑无极的气劲所伤，手臂顿时飙出一道血线。

见血刹那，剑无极的动作倏地一顿，停在原地。

血珠溅到他的脸上，顺着下颌缓缓滴落，死寂的眼中产生一丝裂缝，露出里面无尽的痛苦，剑无极全身突然剧烈的发起抖来，抓着剑柄的指关节咯咯作响，像是在抵抗什么。

身上邪气似乎散去一些。

凤蝶当机立断，向剑无极释放毒雾。

但终究还是不忍伤他，只选了危害最小的麻痹之毒。此毒主攻人的神经中枢，一旦吸入立即麻痹全身，附带有催眠的效果，令人无法动弹。

确定剑无极中毒后，凤蝶回头：“银燕、俏如来，不可恋战，速回神蛊峰！”

两人闻言，立即拉开距离，欲从缠斗中脱身。

银燕负责断后：“带剑无极离开。”

凤蝶点头，快步上前按住剑无极的肩膀，正要带他离开，全身麻痹的剑无极却突然冲破禁锢，骤然出剑，刺入凤蝶腹部！

凤蝶眼睛蓦地睁大，鲜血喷涌而出。

“剑无极！不可啊！”雪山银燕惊喝，却依然无法阻止剑无极的动作。

只见他反手一拧，漠然的抽出剑刃，流畅自然堪称完美，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残忍至极的事。

他缓缓举起剑，眼中杀意升腾：“敌人……杀！”

“凤姑娘！”俏如来隔空出掌逼退剑无极。

凤蝶用刀撑地，偏头吐出一口血，迅速封住自己穴道。但这一剑刺得太深，伤及经脉，她体内的三途蛊蠢蠢欲动，逐渐有发作的迹象。

“可恶！”

一心救人的银燕意欲脱离战局，但神田京一的剑招密集如雨，逼使银燕毫无脱身之机。而另一边，衣川紫也紧紧缠上俏如来，掌掌含毒，令俏如来亦无暇他顾。

凤蝶紧紧按住伤口，试着动了一下，但见血如泉涌，从指缝喷了出来。

前方，剑无极握着剑缓缓朝她走来。

凤蝶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冰冷而陌生的眼睛，那目光就宛如实质的利刃一般，几乎将她的生机割断。而剑无极也确实准备这样做，染血的剑锋再次高举——

就在这时，天空中九星汇聚，大放异彩。

“喝——！”

忽闻远方祭坛传来一声狂喝，东瀛魔神现世，顿时气走千里，雷霆万钧！事发突然，林中几人根基尚浅，无法承受惊天之力，纷纷被气劲所震伤。

俏如来强忍气血翻腾，趁机扶起凤蝶，“银燕，走！”

银燕回头看了一眼剑无极，知道此刻无法将人救出，只能化光离去。

“要追吗？”衣川紫弹了弹袖子上的灰。

“不必。”神田京一收剑，“方才的动静，应是流主降临，先回转一观。”

“那他怎么办？”衣川紫指了指剑无极，见他神色痛苦挣扎，略带好奇道，“竟然还有意识能抗拒禁术，是鬼夜丸学艺不精吗？”

神田京一走向剑无极，抬手将其击晕：“那就带回去多下一层封印。”

“哎哎，真无情呢~”

荒野中，俏如来背着凤蝶，与银燕急急返回神蛊峰。

凤蝶被剑无极刺伤，又受到气劲冲击，此时已经陷入昏迷。她身上气息散乱，而且不知为何，伤口血流不止，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凶险，必须赶紧找温皇前辈医治。

俏如来与银燕神色凝重，全力加速。

行至途中，俏如来突然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大哥，你怎么了？”

俏如来的脸色发白：“凤姑娘的血气之中……有毒。”

“什么？ ”银燕一惊，仔细端详凤蝶的伤口，发现流出的竟然是黑血。

“无妨，不用担心。”俏如来安慰道。

“这怎能不担心？”银燕焦急上前，“大哥你感觉如何，这毒是否能解？”

“我没事。毒气虽强，但凤姑娘先前给我服下的药丹有兼具解毒的效果，药性尚在，所以尚能克制”俏如来稍稍后退几步，避开银燕触碰，取出药瓶递给他，道：“她的血气皆有毒，银燕，你也将药丹服之。无论如何，不能碰到黑血。”

“我知道了。”银燕点头。

时间紧迫，两人未多作停留，服下药丸后立刻赶路。

待他们回转闲云斋，却发现四处空空，既不见温皇也找不到燕驼龙，甚至连卧床养伤的史艳文都不见踪迹。

银燕皱眉：“为何所有人都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俏如来略一思忖，将凤蝶背入药室内。

银燕无法靠近，只得在一旁观望：“大哥，凤姑娘所流的黑血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莫非剑无极的剑刃有被西剑流喂毒？”

“这不是没可能。”俏如来将人放置床榻上，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不过凤姑娘所修内功也是以毒为主，究竟是何原因，等她醒来才能明白。”

“那现在要怎么办？”

“无论如何，救人要紧。她体内的毒气已开始回流，我要将毒血逼出。”

“嗯，我到药室之外守候。”

银燕离开，房间里瞬间就变得很安静。

为救凤蝶性命，俏如来也顾不得非礼勿视的周全，低声道了句“失礼了”，便抬手查看她的伤势。

床上的人衣裳完整，只是被血浸了个透，紧贴在单薄的身体上。伤口横贯腹部，剑锋深入数寸，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恐怖。俏如来看得心惊，连忙运功逼毒，可掌心刚触及伤口，他脸色登时一变，露出惊疑之色。

这……毒气来源竟是凤姑娘自身！？

俏如来凝神细探，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是剑无极的剑刃淬了毒，而是凤姑娘本身体内自带毒元，这些毒气明显受到外力抑制，却因为剑无极一招爆发而反噬主体。可是……修炼这种骇人的毒功，乃是违逆纲常之法，且修炼者所承受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

俏如来不禁微微皱眉，凤姑娘为何会修炼这种功体？

心中虽有疑问，但眼下并不是深究的时候。既然毒素源于体内，那么此毒不能逼出，只能设法压制。事不宜迟，俏如来立即运功压制凤蝶身上的毒气。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尽管已经加倍小心，却还是低估了这剧毒的威力。运功到一半，俏如来就觉得心口一阵翻涌，脸上的血色瞬间消褪，勉力支撑片刻，最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听见动静，凤蝶从昏迷中清醒。

她手指撑住床沿，吃力地坐了起来，钻心的痛楚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伤口还未完全止血，凤蝶却没多看一眼，随即翻身下床，小心避开晕倒的俏如来，走了出去。

“啊，凤姑娘，你无恙吧。”银燕见她出来，神色担忧道。

“没事。”凤蝶摇头。

“大哥他呢？”银燕又问。

“俏如来中毒晕倒。”凤蝶皱眉顿了顿，喘了口气，才接着说，“但毒素不深，药室内有我留下的白玉还阳丹，你喂他再服一次便能化解。”

银燕闻言急忙进入内室。

凤蝶硬撑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再也忍不住，狠狠踉跄了一下，喷出一口黑血……

毒素与血液同融，她此番失血过多，体内的三途蛊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若再与银燕和俏如来过多接触，恐怕会殃及旁人，而且也容易被看出端倪。

凤蝶靠着墙歇了片刻，抬步往后院走去。她记得主人房内有药，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夜色模糊，石径幽幽。凤蝶拖着伤痛转出回廊，周围不知何时起了浓雾，有什么看不清的影子在暗处涌动。

她心猛地一提，刹住脚步。

随即，一道突如其来的杀气撕裂漆黑向她袭来！

熟悉的剑锋，熟悉的人影，来者竟是一路尾随她血迹的剑无极。

凤蝶的心咯噔了一下，瞬间沉入谷底。

杀气扑面，她欲向银燕等人警示，但剑无极的杀招似天网而来，令人毫无喘息之机！凤蝶重伤在身，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悬崖边上，再无路可退。

被鬼夜丸再次封印意识的剑无极出手更冷更狠，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凤蝶陷入绝境，弯刀起落，竟是刀走剑式。

只见一道蓝色的剑光闪电般掠出，剑气飘渺无定，与无极剑铮然相击，瞬间将他散乱的意识打得溃散！见剑无极负伤，凤蝶不忍，剑式暗藏在侧，却始终下不了死手。

眼前的人，是杀气腾腾的修罗，也是失去自我的剑无极。在那样亲眼目睹家族灭亡，兄弟被控制，再落得这般结局，人生境遇，实在残酷。

凤蝶身上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怜惜。

她清楚知道，此时痛下杀手才是唯一的活路。

但在这一刻，她却完全的抛弃理性，甚至不去想将来的生死，在狂风之中，在料峭山巅上，固执的留下来，与这个人对视。不仅仅是因为不忍，也绝对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更加复杂，并且难以割舍的东西。

凤蝶不在乎死亡，可她在乎剑无极。

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剑无极倏地瞳孔紧缩，像是遭受到极大的痛苦一般，抱着头后退几步，仿佛陷入挣扎之中。但他的身体显然不受自己控制，不停发抖抽搐，忽然，他挥剑刺入自己右臂。

“剑无极！”凤蝶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剑无极站在悬崖边，脸上的神色被头发遮住，落下一片阴影。他用左手死死按住自己握剑的右臂，干涩嘴唇张合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好像破败的风箱一般，吹过空洞的风声。

他想说什么？

凤蝶本能的往前，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靠近。

他在挣扎，在痛苦，在颤抖。

看着这样的剑无极，凤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挖空了一块，狠狠地的抽走本就微乎其微的呼吸。她一步一步向前，目光专注无比，眼眸中透出恐惧，却又强硬着坚定，这样的矛盾和义无反顾。

剑无极的嘴唇开开合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凤蝶靠近，想抚平他凌乱的头发，还未伸出手，一柄长剑刺入胸口。

那是一抹很薄的凉意，薄而尖锐地侵入血肉，好像很轻易的，便把什么给斩断了。那么多的眷恋和羁绊，那么多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凤蝶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来不及感到痛苦，也来不及感到伤心，思绪仿佛停滞凝固，什么都想不了。

她缓缓的眨了下眼，看见剑无极的嘴唇一张一合，过了好一会儿，话语才传递入她耳中：“……凤蝶，快走…”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天已经亮了，夜的黑纱像蝴蝶的遗骸般缓缓落幕。

剑无极仍旧像一尊没有意识的木偶，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好似有什么濒临破碎。

血泪顺着剑无极的眼眶滚落，他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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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爱，就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无论是对剑，还是温。

另外，油咖喱和卡密他这对cp我也好喜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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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唉，怎么一路都是血迹，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受伤吗！”燕驼龙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入，看见俏如来浑身是血，大惊失色，“啊！俏如来啊，你这是怎样了？”

药室内，俏如来正盘坐调息疗养。

闻言他缓缓睁开眼，道：“我没事，前辈不用担心。”

燕驼龙定睛一看，原来那些血只是沾在衣服上，并非出自俏如来本身，当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毒气已解，俏如来起身：“银燕，怎么不见凤姑娘？”

“凤姑娘说已无大碍，先回房休息。”

“唉，她必是逞强了。”

燕驼龙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怎么回事？”

银燕握了握拳，自责难抑：“剑无极被西剑流控制，我不仅没能将他带回，还让凤姑娘受此重伤，我……”

燕驼龙听完来龙去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看向俏如来道：“这么说，你是被凤蝶身上自带的毒气所伤？”

俏如来如实回答：“确是如此。”

燕驼龙沉吟片刻：“可否容我一观？”

俏如来点头：“有劳前辈。”

燕驼龙随即上前，指尖分出一缕灵识探入俏如来体内，像是细细的水流，顺着他周身经脉反复转了好几圈。

魔门世家虽以术法著称，但其实对药理之类也颇有研究，燕驼龙更是熟读《万毒必解》上下册，对各种剧毒解法如数家珍，极少有能难倒他的。

然而此刻，他的神色却逐渐凝重，察觉到一股异常。

这种毒素的味道……燕驼龙皱了皱眉，捻起俏如来衣袖上的黑血，仔细端详。

与寻常毒液不同，这黑血中透着极端危险诡异的气息，不似任何一种毒素，更像是无数种剧毒共同炼化的蛊！燕驼龙顿时骇了一跳，不由想起一种源于苗疆的罕见邪乎的蛊毒。可是这东西早在十年前就失传了，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女娃娃身上，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况且这其中还牵涉当年巫教灭族惨案……

片刻后，燕驼龙缓缓收回手，神色复杂。

“前辈有何发现吗？”

“暂时没有。”燕驼龙摇头。

事情虽有蹊跷，但也只是他的凭空猜测，没有证实之前不好妄下定论。燕驼龙心道，看来有必要抽空前往巫教遗址一探究竟。

俏如来并未深究，只问：“父亲和温皇前辈还未回来吗？”

“哦，他俩还在后面慢慢摸咧。”燕驼龙拍了拍头，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我就是先跑回来，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俏如来抿唇：“可是有关炎魔幻十郎？”

“没错，西剑流的创始者，炎魔幻十郎复生了！”

银燕震惊：“什么？！那小空他……他真正……”

燕驼龙紧接着说：“好消息是艳文已经醒过来了，还有温皇的计划成功，入灵受到影响。”

“但是幻十郎依然重生不是吗？” 银燕咬牙，再克制不住胸腔沸腾的怒焰，转身一拳闷砸在墙。

燕驼龙吓了一跳，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只要破坏入灵，就代表小空一定有机会救得回来。而且温皇敢赌，艳文与藏镜人又配合，应该就有把握啦。”

“银燕，先静下心吧。”俏如来也温言相劝。

“我要如何静心！”银燕捏紧拳头。

他痛恨自己无能，什么事都做不好，既救不了剑无极，也救不了二哥小空。同时他也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大哥还能如此冷静。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

“别担心啦，小空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至于剑无极活着就有希望，凤蝶那边，有温皇在应该没事。”燕驼龙掐指算了算时间，“照我的推算，艳文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不如先出去看看。”

“走吧。”俏如来安抚的拍了拍银燕的肩。

“……嗯。”银燕低头。

三人走出闲云斋，远远便看见一白一蓝两人并肩走来。

左边的人一袭白衣灿灿，银冠束起黑发，白色的发缎飘拂在肩头，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右边的人一身蓝衣矜雅，唇齿含笑，羽扇轻摇，言谈之间敛尽天地风华。

东方破晓，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茫茫大地。

两人踏着晨曦归来，长身玉立衣袂当风，行走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优雅的仿佛刚从古旧的画卷里走出来，浑身惊艳沉敛之气。

这样截然不同却又风采相当的两人走在一起，顿时令山河日月都失色。

“艳文呐，温皇啊，你们终于回来了！”燕驼龙神色一松。

也不知为何，仅是看到二人并肩的画面，心中便充满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这两个人在，就算此刻天塌下来都不需担忧。

“父亲！”俏如来和银燕快速上前，两人按下心中激动，规规矩矩向史艳文行了个礼，见自家父亲白衣飘飘丰神俊朗，想来伤势恢复的不错，心中便又欢喜了几分。

两人眼巴巴的望着史艳文，那份对爹亲的孺慕思念溢满胸腔。与此同时，史艳文也在仔细打量两个孩子。

五年未见，都长高了不少，虽然已经从燕驼龙那里知道大概，但亲眼看见他们站在跟前时，心境终究是不一样。特别是瞧着两人灰仆仆四处奔波的样子，史艳文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到底还是心疼的。

自己被困这些年，无疑是让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史艳文摸了摸银燕和俏如来的头，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平凡的，心疼孩子的父亲，而不是那个背负责任与心怀天下的史君子。

奈何天不遂人愿，史家人的温馨时光总是少之又少，父子三人才刚刚相聚，还未好好说上几句话，史艳文便又神色一凝，察觉到附近一股不对劲的气息。

“凤蝶呢？”温皇的视线扫过众人，突然开口。

“……凤姑娘，受伤回房休息了。”银燕面带歉疚。

“受伤？”摇扇的动作一顿。

“她被剑无极所伤，详情听说……”俏如来将凤蝶受伤和剑无极被控制的事情一一道出，只是话未讲完，便听温皇叹了声“唉，不妙！”，蓦地，众人眼前一花，蓝影闪过，瞬间飞掠而出。

刹时，只觉似有长虹穿云，迅如游龙，在场几位除了史艳文，没人看清温皇动作。

“前辈！”俏如来察觉不对，立刻跟了上去。

却忽略了自己中毒初愈的虚弱现状，刚提气疾行几步，猛地一阵晕眩袭来，天旋地转，俏如来伸手欲扶旁边的树干，却先一步被人轻轻握住手腕，接着一道纯阳正气注入。俏如来登时觉得一股暖流从身体相接之处涌来，感到好受了些。

“父亲？”他抬起头，看见一张略显担忧的脸。

“精忠，不可勉强。”

“我没事，父亲不必担心。”俏如来稍作调整，“凤姑娘恐有危险，救人要紧。”

史艳文看着自己的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让人欣慰亦让人怜惜。他在心底微微叹气，伸手揽住俏如来的肩，脚下一点，隐带风声，两边景物迅速后退。

几人很快来到无边崖。

还未靠近，便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俏如来心道不好，快步穿过凌乱的碎石，一路顺着血迹往前，入目所及，是凤蝶气息微弱的躺在温皇怀里，胸口被一剑贯穿，脸色苍白如纸。旁边，剑无极闷头栽倒在地，同样身受重创，不知是死是活。

悬崖上满地鲜血，众人看见这惨烈的一幕，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

“剑无极！”银燕急欲上前。

史艳文伸手拦住：“银燕，不可靠近，他尚在混乱的状态。”

剑无极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身上源源不断的冒出阴森的邪气，显然还处于西剑流禁术的控制中，贸然靠近恐有危险。

“这！怎会变成这样啊！”燕驼龙失声惊道。

“前辈，凤姑娘她……”俏如来几乎不敢再问下去。

凤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接近半透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粉碎的琉璃。温皇垂眸凝视怀中昏迷的少女，抬手轻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停顿了几秒后，才开口道：“燕驼龙，速去药室取吾伤药。”

低低的，无起伏，平静的声音。

只是脸上少了一贯的微笑，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燕驼龙突然没有任何原由的打了个激淋，冷飕飕的感觉直往脖子上窜，他搓了搓胳膊，来不及多想，急急转身离开，“好好好，我这就去取药。”

就在这时，剑无极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他看向昏迷的凤蝶，眼中绿芒一闪，再起杀意！雪山银燕见状，抽出银枪震退剑无极，喝道：“别再动手了，剑无极！”

“目标，杀……”

剑无极被邪念操纵，已经完全失去神志，眼中只有一个“杀”字。他剑刃隐隐泛着幽光，诡异而不可描述，那种阴森的邪气让史艳文也不由得一皱眉，正要出手，忽然，四枚银针破空而来，插入剑无极四肢，制住其行动！

一切发生在转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剑无极突然口吐鲜血，倒飞数米，“嘭”的一声重重的地摔在地上。银燕耳朵一麻，听到一声悚然的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瞧见剑无极的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

“剑无极！”银燕一惊，急忙上前按住他。

剑无极倒在地上，邪气乱窜，浑身抽搐。西剑流的禁术在操控着他，而钉入四肢的银针又令他动弹不得，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几乎将他撕裂，剑无极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温皇收回施针的手，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耳畔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与他无关，只缓缓扶起怀中的人，十分轻柔的动作，宛如呵护着的珍贵易碎的艺术品，不能有半分损坏。

“吾要止血，护住她的真元。”

俏如来正要上前，史艳文突然道：“你气力未复，让我来吧。”

“可是……”俏如来欲言又止。父亲虽然根基深厚，可毕竟刚从昏迷中苏醒，又与炎魔一战，俏如来更忧心父亲的身体，不舍让他再耗费真气。

“无妨。”史艳文的手压在他肩头，不动声色的将人按住。

或许俏如来发现不了，但史艳文却敏锐的感到，眼前面色平静的温皇，其实非常危险。虽然他周围的气息沉稳平和，可倘若凝神细瞧，便会惊觉这平静之下蕴藏着翻卷的狂澜。

他在生气，并且非常生气。

一个人究竟要多可怕的掌控力，才能将自己的情绪压缩到极致，以至于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分毫？史艳文微微摇头，越发觉得自己对这个救命恩人不够了解。

但无论如何，眼下救人要紧，史艳文摒弃杂念，运功护住凤蝶真元。

没多久，燕驼龙就拿着伤药来到，温皇喂她服下丹药，几人合力运功护持，暂且助凤蝶脱离危险。

而另一边，剑无极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已经快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银燕看见他这般模样心里难受至极，连声向温皇求助。既然温皇的银针能压制剑无极的行动，那肯定也有办法解除剑无极身上的禁术。

“前辈，拜托你救剑无极！”

温皇起身来到剑无极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

他目光漆黑幽深，不说话的时候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有一瞬间，银燕甚至从他眼中看见了可怕的杀意！

银燕下意识护住身后的人。却见温皇以扇柄对着剑无极颈部一击，令其昏倒，然后取出银针，缓解他的痛苦。原来竟是在救剑无极。

银燕一愣，知道自己误会了，“……抱歉。”

温皇叹气，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那温润无害的模样，令人以为刚刚那只是错觉。他转过头，沉静的目光投向史艳文，重归正题：“当务之急是如何保护开碑的人选，我能帮你拖延西剑流，你也必须思考对应之策。”

说的是“甲子名人帖，天下风云碑”开启一事。

史艳文思忖片刻，道：“恕艳文冒昧一问，温皇与藏镜人是否认识？”

“算是旧识。”温皇坦然承认，他身上有一种从容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备，很难去怀疑他说的话，“但这点你不用担心，名人帖一事由吾而起，温皇会助你们周旋到底。”

“如此，多谢先生。”

“伤者暂时就留在神蛊峰吧，其他有劳你了。”

“不敢，是艳文处处劳烦。”

“客套话，咱们就收起来吧。各位，不送了。”

风云碑将在五天后开碑，这期间充满了变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部署，史艳文不再多留，一行人离开神蛊峰，返回正气山庄。

路上，俏如来与父亲讨论接下来的计划，银燕始终愁眉不展，沉默不语。

燕驼龙饶头：“银燕哪，你怎么又心事重重了？”

“我……我很担心凤姑娘与剑无极。”

“有温皇出手，凤蝶一定是平安啦，剑无极嘛……我想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燕驼龙的话不无道理，但银燕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父亲和大哥讨论的东西他也插不上话，回到正气山庄也没用处，于是开口道：“父亲，大哥，我想我还是留在神蛊峰，确定剑无极平安无事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银燕……”俏如来微微皱眉。

史艳文静静看着银燕，目光包容：“去吧，我们会在正气山庄等你回来。”

“嗯！”银燕转身。

目送银燕离去，史艳文眉宇之间飞快的划过一丝忧虑。

燕驼龙纳闷：“艳文呐，你怎么也这表情。”

史艳文却是淡不可察的摇摇头，他目光落向远方迷雾缭绕的神蛊峰，显得隐晦难则，“先回山庄吧。”

但愿是他多心了。

银燕返回无边崖，温皇正运气替剑无极疗伤。他一手按在剑无极头顶，垂着幽深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头渐盛，清风徐来，悬崖尽头的人衣衫微微拂动。他的身姿如青山玉骨一般出尘，在晨雾的笼罩下似幻似真，远远看去，有翩然若乘风而去的错觉。见此情形，银燕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前辈……”

温皇缓缓侧过头，眼神淡漠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即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也像是黑夜里的湖泊，深不可测，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光都被卷入了湖底，甚至连带着直视它的人也将葬身于此。

银燕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看见他的反应，温皇修长的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那神情，不再是平日的和煦，暴露了与他那温雅外表极其不符的危险。

银燕忽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皇已经凝气于掌，就那样毫无预警的，在银燕震惊的目光中，一掌将剑无极打落悬崖！

“不可啊！”银燕目眦欲裂，飞奔上前却已来不及。

他趴在悬崖边，眼睁睁看着剑无极坠落，徒劳的伸着手，什么也没抓住。下方的深崖仿佛没有尽头，剑无极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从如此高地地方落下，即便是银燕也难以保全生命，更何况是一个重伤昏迷的剑无极？

为什么……

银燕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温皇前辈为什要这样做，他不明白，他真正不明白……事情一下子剧烈转变，原先所认定的产生彻底的颠覆，这让银燕的思绪打结，浑浑噩噩的陷入一片混乱。

“伤心吗？自责吗？”温皇俯视银燕，神色平静的问。

银燕猛然惊醒，抬眼望着温皇，满怀恨意喝道：“你，你！你为什么要害剑无极？摔落万丈绝谷，他非死不可啊！”

“死？”温皇摇头，“那太便宜他了。”

他语调轻柔如风，说出的话却何其的残忍恶毒。

银燕瞪着温皇，像是头一次认识他，忽然感到一股未可名状的惧意。牙齿不受控制的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愤怒，或者两者都有：“你、你……”

“既然你担心剑无极。”温皇看着他玩味一笑，银燕突感有什么甚为恐怖的报复即将来到，心脏狂跳的发着冷，然后听见温皇说，“我不介意，让你同行。”

银燕睁大眼睛，正要闪避，对方已经闪电般出掌，他根本无法抵挡，只觉浑身一麻，整个人便直直向身后的深渊坠落。

温皇站在悬崖边，就那么平静的看着，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讥非讥。

快速下降的风压在耳畔呼啸的响，像迎面扇过来的巴掌，又疼又狠，却令人瞬间清醒。银燕以剑插入峭壁，缓解下落的速度，同时抬头死死盯着温皇！

那人在山顶的风中站立着，衣衫猎猎被风吹起来，他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散落在风中，似乎在说——

“雪山银燕，凡事都要付出代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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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双杀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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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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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安静的房间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凤蝶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脸疲惫的千雪孤鸣。

半睡半醒的靠在床边守着她，平素英俊潇洒的脸上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见床上的人醒来，千雪打了个哈欠，伸手摸摸凤蝶的额头，有气无力的说，“你总算醒了。”

“再不醒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松了松筋骨，频频摇头感叹。

“你说你啊，存心要吓死我是不是，明明上次见面还活蹦乱跳，一回神蛊峰就被人捅个血窟窿，我差点就以为你要去见阎王爷了。别人捅你也不知道还手，蛊毒彻底反噬，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他喋喋不休的说。

凤蝶怔怔的看着他。

日光透过窗楹洒进室内，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她好像睡了很久，此刻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伤口已经清理，换上了洁白的绷带，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仔细照顾的样子。

“义父。”凤蝶试着动了一下，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哎！别乱动。”千雪赶紧将人按住，见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一脸关切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凤蝶只缓缓摇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么严重的伤寻常人早疼得鬼嚎乱叫，她倒是能忍，嘴唇紧紧抿着几乎发白，硬是一声不吭。别人家小姑娘都知道撒娇，哪儿有丁点不舒服都要闹要哄，就她厉害，咬碎牙含血往肚里咽，这逞强的倔脾气也不知像谁。

千雪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人扶起来，端起桌上刚煎好的药说，“来，先把药喝了。”语气是罕见的轻声细语，仿佛是怕声儿太大了，一口气就能将床上的易碎的人吹散。

凤蝶忍着痛喝完药，背上又出一层冷汗，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千雪扶着她重新躺下休息，接着又起身换了条冰帕给她擦汗，忙碌的身影在床前不停地晃来晃去。凤蝶默默看着，眼睛追着他转来转去，等他回头看过来时，便抿着唇轻轻的对他笑了一下。

她笑得很浅，轻飘飘的，千雪的心却莫名抽了一下。

他不由想起凤蝶小时候，每当三途蛊发作之时，她也总是这样笑着说“义父，凤蝶不痛”“义父，凤蝶喝药”，那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乖巧得令人心疼。

该怎么说呢，前些日子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眨眼间孩子就长大了，可是如今再仔细一瞧，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还那么小，那么单薄，苍白瘦削的脸儿还没有他巴掌大……

“好好休息，你伤势还未痊愈。”千雪拍了拍她的头。

“嗯。”凤蝶点点头，却没有闭眼，片刻后又问：“主人呢？”

“他啊，忙着呢。”提起这狗人千雪就牙疼，嘴角一撇，火气就上来了，“整天神出鬼没的，指使人倒是熟练得很，还让我假扮他的身份忽悠西剑流军师，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阴谋。”

凤蝶微微一怔，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

“最近中原局势动荡，我估摸这心机温肯定要搞事情，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回苗疆，远离这是非之地，让他自个儿搅浑水去。”

大概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凤蝶被他碎碎念得疲倦，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又睁开眼，轻声问，“剑无极呢？”

她的声音太模糊，千雪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清楚，立即皱起眉头：“你都这样了，还惦记那臭小子干啥？！”

凤蝶沉默许久，才开口：“他……还好吗？”

她的睫毛微微发颤，仿佛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那双宛如琥珀一般烂漫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浓浓的悲伤，千雪看着，便觉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放心吧，死不了。”他又叹了口气。

“剑无极身上系着一场对赌，事关你主人和宫本总司的约战，所以他现在肯定不会有事，而且剑术还能飞速提升，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机遇。”千雪说的是实话，但他只讲好的一面，“你别瞎担心，好好养伤。”

得到心安的回答，凤蝶闭上眼睛。

千雪将她的一系列细微变化看在眼底，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忍，等人沉沉睡去后，他才退出房间掩上门，然后摇头长叹一声。

造孽啊……

与此同时，神蛊峰千丈断崖之下的谷底正弥漫着一层银雾。

剑无极从泥泞中醒来，只觉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浑浑噩噩。剑无极只记得有人不断在折磨自己，浑身骨骼好像被铰碎了无数次，可是每次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伤口又愈合大半，足够他继续挣扎残喘。

剑无极咬牙爬起来，额角的血珠接连滑落而下，刺得他眼睛生疼，剑无极眨了眨眼，发现只有左半边的视野，右眼血红模糊一片。

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好像是凤蝶刺伤他右眼的画面，但更多的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仿佛被撕碎搅乱，剑无极顿时觉得头痛得快要炸开，凤蝶……

凤蝶……在哪……

周围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清楚。

剑无极突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急切想要寻找什么，结果一个踉跄扑了地，正正扑到一双白靴之前。

那是一双雪白洁净的靴子。

纤尘不染，在这片潮湿的土地上显得尤其突兀。

剑无极僵了片刻，还没等他来得及重新站起，这双白靴已经绕过了地上的血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跟前。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剑无极身形一颤，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抬起头。

于是看到，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清冷出尘，不似人间所有。

剑无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攫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而那人负手而立，正垂眸注视着他。

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此刻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世事变幻难测的凉薄，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地看着他。

可就是这样俯视众生的味道，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剑无极停了一下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透。

“废物。”

冰凉彻骨的声音撞进耳中。

那人薄薄的嘴唇开合，静静听来，却是这样的话。

剑无极愣了一下，随即眼睛蓦地睁大，一股寒意如毒蛇般爬上脊背！

顷刻间，脑海里所有与这声音有关的记忆，全部尖锐地叫嚣着，以恐惧的姿态，战栗翻腾上涌，勾出来一片不可磨灭的惊悚。

“是你！”剑无极豁然拔剑。

虽然记忆混乱不堪，但这个声音却如恶诅般牢牢刻入骨髓，剑无极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无数次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经历，乃至于现在一听到这声音，身体条件反射的做出防御。

无极剑破空而出，闪电般的进攻！

那人依旧立在那里，眉峰不动，白衣从风。少年剑客的招式还未触碰他衣袖，便如同尘埃一般驳裂烟散了，实力悬殊。对方甚至没有动，那睥睨天地的磅礴剑气压来，剑无极便感受到了一种无法逾越的力量对比。仿佛是上级主宰对下级生命的威压与漠视，掌握着绝对的生杀予夺。

无法超越，不可度测！

让人不由自主要屈服。

剑无极撑着剑喘气，狼狈难堪至极。

那个人掖着两手，面无表情地垂眼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只小小的蝼蚁：“剑无极，你废的连让我杀你的念头都没有。”

“啊呸！”剑无极吐了口血，不甘示弱，“想要我的命，要看你的本事。”

“你的实力如能与你的嘴一样厉害，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他眉眼间满是嘲讽，唇角微微一勾，抬袖甩出一柄弯刀。

系着蝴蝶吊坠的弯刀在空中翻转飞旋，落在剑无极脚边。

是凤蝶的佩刀。

看到上面斑驳的血迹，剑无极瞳孔一缩，记忆之闸仿佛瞬间被打开，脑海中闪过两人相杀的画面，却只有几个零散的片段，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因后果，恐慌再次浮上心头：“凤蝶……她人呢？”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你说什么！”剑无极的眼睛一片血红，不敢置信的盯着他。

目睹他惊惧的表情，那人唇边的弧度越发大了，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带着那种令人生寒的冷漠与轻蔑，“不记得了吗，是你亲手杀了凤蝶。”

话音刚落，剑无极顿觉头顶一凉，有什么东西灌进脑中。一瞬间，那些汹涌的记忆，那些纷乱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疯狂的、憎恨的、心痛的、悲怆的，各种情绪如海啸巨浪倾倒，一点一点将他浸没，最后画面定格在自己挥剑斩落凤蝶的头颅。

怎么可能……

剑无极晃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抽空。

“内疚吗？心痛吗？”那人平静的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此刻哀痛无助的表情。

剑无极没有说话，极度的痛苦与绝望将他包围。

“看来凤蝶真是死的冤枉，死的不值。”

“不……不……”剑无极摇头，捡起凤蝶的刀紧紧握住。他想控制自己保持镇定，可是手指却一直抖一直抖，怎么也停不下来。轻巧的弯刀在他手上，忽然沉若千斤，几乎拿不住。

“想否认吗？”那人的声音很冷，如霜雪压枝凉透，“难道你对凤蝶的死，一点歉意也没有？”

“不是，不是这样……”剑无极混乱的脑中生出几分清明，握着刀柄的手攥得更紧，“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设下的陷阱！”

“如果你未曾动过伤害凤蝶的念头，她也不会被你所杀。”

“凤蝶因你而死，这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他的神情是高高在上的，眼中冷冷的讥诮与孤傲越来越清晰可辨，像是落井下石般，又云淡风轻地补充道，“剑无极，你是一个任何事物都无法保护的废物。”

你是一个任何事物都无法保护的废物……

你是一个废物……

废物……

对方的言语掀起致命的旋涡，拉着人不断深陷其中。

剑无极的世界寸寸断裂崩毁。

头好痛，像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从四肢传到脑海。

“闭嘴……”剑无极的瞳孔开始涣散，神色间竟有几分疯狂之态，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跳，再抬起头来，血红的眼中已经有了戾气。

“原来你还有所谓的自尊。”

那人冷眼看着，眉尖轻轻一挑，似是怜悯，又似嘲讽。

“闭嘴！不要再说！！”剑无极感觉自己快疯了，或许他已经疯了。突然抽剑挥出，奋不顾身的拼死搏击，几乎发了狂一样，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杀路。

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被逼出了生命中全部的血性和潜力，本来软弱无力的剑招忽然间复又凌厉了起来，纵横飞舞，剑影万千。

周围的雾气被搅碎形成一大片迷蒙的扭曲空间。

剑光密集如雨，而那人却毫无影响，依旧站在原地，十分随意地，左一下右一下地格挡剑无极的攻击，仿佛对他的剑法了如指掌，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打在他最薄弱的地方。

看似随意，却蕴含玄妙，更像在调教他剑法。

剑无极战越怀疑，想要挣脱这种被对方完全掌控的境地。可在这股高山仰止般绝对的力量前，他的反抗微不足道。

果然，过不片刻，那人长指一挥，无敌的强者气势扑面而来，竟将周围环绕成网一般的剑光尽数荡开！刹那间，仿佛是高山压顶，无穷的寒意笼罩全身。剑无极身形疾退，滑出很远才稳住了身体，随即“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血如泉涌似的喷了出来。

明明是滚烫的温度，却让他的心脏一阵阵冰凉……

他技不如人，完全比不上。剑无极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恐惧一个人，头一次因为对方压倒性的强大甚至生不出争胜的念头，就连教导他剑术的师父，东瀛第一剑客宫本总司，也不曾让他如此畏惧。

无形的剑气，无穷的惧意。

随着那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剑无极只觉有股莫名的压力朝自己逼近，无法遏制身体本能的恐惧，只觉得连骨头最深处都在颤抖，带着屈辱的刺痛。身体下意识的想后退，但又不甘这种时候示弱，手指狠狠地抓进地面，血肉模糊。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剑无极重新爬起来，展开新一轮进攻。

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次一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任由腥热的鲜红液体如雨落一样泼洒。

败得惨烈。

败得彻底。

但是这个人却不杀他，仿佛看着自己垂死挣扎能令他感到愉悦。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视剑无极，伫立的身形仿若巍峨的山岳，有一种冰封的重量。那重量山岳沧海似的压下来，剑无极竟一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抬眸盯着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认为呢？”那人微微直起身，施舍般给他留了些喘息的空间。

“你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何还要诱导我学习剑招？ ”

“因为无聊。”

“什么？”剑无极不明白。

他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淡淡道：“要杀现在的你太过简单，若让你死的太轻松完全无法平息我心里的怒火，所以我要你学习剑招，我要你变强，要你能与我多对上几招，这样我才能让你死的痛苦。”

剑无极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种回答。

此刻雾气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明朗的天光从高处照落，越发衬得那人神姿高彻，仿若仙人临世。然而他的眼中却书写着漆黑浓重的血腥残酷，清冷绝尘的面容也在这一刻滋生肆虐邪妄。

剑无极仰头瞪着他，感受到这样彻底地惊悚和恐怖……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

这分明是个，披着神仙皮囊的恶魔。

-----------------------------------------------

为剑无极默哀

为任总打call，为任总跪下唱征服！

把凤蝶扔给千雪照顾，自己跑去搞剑无极，真有你的。

下章预告：凤蝶伤口痛，要主人抱抱才能好（？不，这不可能是我蝶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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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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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凤蝶做了个噩梦。

梦里面竟是一片血色迷雾，剑无极抱着“她”的尸体跪在地上，宛如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凤蝶开口喊他，剑无极却听不到。

他抱着怀中冷透的躯体，像抱着至爱之物，眼眸沉沉，再无情绪。就有如那被掏空的破碎躯体，现在残留下来的只是一个空壳，再不会欢愉，也再不会疼痛。

血已凝结，泪已干涸。

眼前一幕是锥心刺骨的哀痛。

凤蝶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她想叫醒剑无极，可是却无法出声，血腥浓烈的迷雾慢慢地合拢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一点点吞噬湮没。

“兄长，救我……”迷雾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眼前画面突然一转，凤蝶看见剑无极置身火海中，周围的村落燃烧殆尽，族人被屠戮虐杀，惨死一地。西剑流入侵，昔日赫赫有名的东剑道风间一族，一夜覆灭。

火光、鲜血、人间炼狱。

惊恐绝望的哭声与惨嚎响在浓烟滚滚里。

“兄长……兄长……”

“兄长，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一颗断落的头颅滚落到剑无极脚下，风间始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不……”剑无极惊恐地退了两步，像是遭受到极大的刺激一般，啊啊啊的惨叫起来。轰隆一声，大厦倾倒，他颤抖的身体猛然跪伏在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

假的！这都是幻境！

凤蝶大喊，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此情此景与少年时的阴影如影如魅般杂糅在一起，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不断受到打击的剑无极被逼的疯魔，陷入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不要逼我，不要逼我！”血泪从他眼眶滑落，神态近似癫狂。

一种难言的刺痛攥住凤蝶的心脏。

她正要上前，然而一只手却从身后伸出来，竟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手则扣在了她的腰间，将人牢牢禁锢，“这种无能无助又痛苦的哀嚎，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个人的气息倾吐在她耳畔。

凤蝶浑身一颤。

恍惚间有一柄利剑被递进手中，十指紧扣，是任缥缈握住她的右手，附在她耳旁道：“杀了他。”

不——

凤蝶后退，狠狠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之上。

那股力量从他双手传递出来，竟然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凤蝶挣脱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起剑，残忍地刺向剑无极！

“不要！！”

凤蝶仓皇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从梦魇中惊醒。

冷汗不断从她脸上身上冒出，很快便浸湿了单薄的内衫，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空洞迷惘的眼睛才渐渐恢复焦距。

原来是梦……

凤蝶有些脱力的躺在床上，心脏依旧剧烈跳动着，余悸未散。

“做噩梦了？”耳畔传来低低的声音，接着似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到她额上。

凤蝶悚然一僵。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 视野才慢慢由模糊变清晰。

现下正是夜深，黑暗如丝如缕入侵，只有少许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床榻边的纱帐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一抹熟悉的侧影。

温皇抬手轻轻地抚去她额头的汗珠。

那手指透着凉意，触感温润微凉，好像上等的冷玉石。

凤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噩梦中紧扣自己的手与眼前的严丝合缝重叠起来，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她深呼吸着强令自己平静下来，手脚仍在微微颤抖。

“主人……”凤蝶用力地咬一下嘴唇，才慢慢将那股发自深心的恐惧驱逐。

温皇低头凝视着她，透过黑暗，可以隐约看见她苍白的脸容，秀丽的五官仿佛一碰就会粉碎的琉璃。他带着细茧的指尖扫过凤蝶的脸颊，将边上凌乱潮湿的发丝拨到她耳后，仿若不经意的问：“梦见什么，吓成这样。”

这平静的一问，顿时让凤蝶心弦紧绷。

如果把这句话当成关心那是傻了，如果敢照实回答那就是傻透了。

凤蝶缓缓吸了口气，但愿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她不知道温皇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在床边坐了多久，方才在梦中似乎喊了剑无极的名字，会不会被他听见？

此时此刻，剑无极三个字，无疑是禁忌。

凤蝶清楚，她可以在义父面前关心剑无极，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剑无极，唯独在温皇面前绝对不行，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形，说什么都是错。

可沉默也不是好答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的在意。

“不记得了。”凤蝶这样回答道。

她垂下眼睛，视线停留在男人袖口的云纹上，语气尽量平静自然。

但一个人再怎么掩饰自己，有些习性始终改不掉的。例如凤蝶，说谎的时候从来不直视对方，这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仿佛只要自己把眼睛蒙住，别人就看不到她一样。

温皇不紧不慢地抚着她的头发，半晌也没有任何反应。

凤蝶便忍不住抬眼去看他表情。

室内没有点灯，甚是昏暗，可这般模糊的光线，却正好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低垂的眼睫藏着一汪湖泊，如峰峦的鼻梁下，掠过唇，是弧度优越的下巴。

温皇平静的看着她，古井不波的眼眸仿佛看穿了一切。

凤蝶只同他对视一瞬便败下阵来，心里一虚，到嘴边的话瞬间变了：“……我、我想喝水。”

转移话题的方式依旧生硬。

好在他并没有揭穿，起身替凤蝶倒了杯温茶，坐回床榻边喂给她喝。

凤蝶向来不习惯让人伺候，本想自力更生接过来喝，抬手时才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竟连茶碗都握不住。她皱了皱眉，还要继续挣扎，温皇只搭垂着眼，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人立马就老实了。

眼下终究不是争这一口气的时候，凤蝶躺在床上想。

温皇先用丝帕沾湿，轻轻润了润她干裂的双唇，再慢慢把茶水一匙匙喂给她喝。凤蝶觉得磨叽，即使看不惯这慢条斯理的做派，却还是低了眉，乖乖张开嘴含住瓷勺。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衣袖间清香盈动。可是除了熟悉舒缓的熏香，凤蝶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残留的剑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极其微弱，若有似无，却无法忽略。

凤蝶敏锐的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是什么，一时间，只觉得舌尖的茶水变得苦涩无比，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眼前浮现出梦境中剑无极的模样。

温皇又舀起一勺茶，耐心地送到她的唇边，动作轻柔得似湖面泛着涟漪的春水。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春水之下掩了多少枯骨。

那执着勺子的手白皙修长，宛如无瑕的白玉雕琢而成，本不该是人间所有。就像皎皎明月，应该高高在上淡然看众生，却不巧坠落尘世，参与了人间的游戏，沾染了太多血腥。

凤蝶胸口发着冷，望着眼前的茶，思绪茫然如潮。

她不知道自己的梦到底预示着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凤蝶心中悬着巨石，她很想知道剑无极在哪里，想知道他的伤有没有人帮忙包扎，想知道他身上的禁术有没有解开……

但是她不能问。

只有装作毫不在意，剑无极才有活路。

雪白的床帐垂着，屋子里静悄悄，只剩下匙柄与瓷碗轻轻的碰撞声。

窗外有风，带着夜深人静的凉意一同吹进屋中，帐幔层层拂动，在安静的空气中划出柔软的线条，朦胧如烟，一如人心。

凤蝶没有问剑无极的下落，温皇同样也没提。

你不说，我不说，蒙着一层薄纱雾里看花，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隐约，最是微妙。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端看是谁最后绷不住这根弦。

直到一盏茶喝完，温皇才慢慢收回手：“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见他起身离去，凤蝶心里突然一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抓住温皇的袖子，将人留住。

他好脾气的停下来，低头看她：“怎么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可是凤蝶害怕，害怕梦中的场景成真，害怕他去找剑无极。她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自己能多留他一会儿，是不是剑无极就能多得片刻安宁？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伤口疼。”凤蝶伸手扯着他的衣袖，声音低得像是含糊的撒娇。但也就这一句，更多的话她说不出口，本就是不甘示弱的性格，这破天荒头一次竟是为了剑无极。

温皇没有说话，脸隐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凤蝶心底突然有些发怵，但抓住袖子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

他并没有挣开，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月色撕裂漆黑空气，尽管温和，却清冷如分界线，把房间一分为二，一边暗流涌动的深渊，一边轻波粼粼的霜银。

过了片刻，他才问：“很疼吗？”

口吻有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很疼。”凤蝶压下擂鼓般的心跳，睫毛如蝶翼般颤动。

窗外响起簌簌的风声，她脸上身上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得脆弱，一双眼却固执的看着他，在月下闪着倔强的光。

他凝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俯身坐了回去。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她，透着力度的触感，像是柔和舒适的暖阳，轻易就将寒意和疼痛逼出体外。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牢固而温柔，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全。

凤蝶眨了眨眼，长发散乱地铺成枕，怔怔地望着温皇。

“还痛吗？”他问。

凤蝶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

他的纵容助长了她的放肆，凤蝶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他膝上，他果然顺势抱住她，习惯性的摸着她的脑袋：“唉，真是只麻烦的小蝴蝶啊。”

“那也是你养的。”凤蝶回道。

“嗯。”他轻轻地弯了下唇角。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凤蝶静静趴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发呆。长长的发丝垂在蓝色的衣物上，柔顺、绸黑，像是绵柔的云一样。

“怎么不睡？”他拂了拂她的头发。

凤蝶听到这句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神志更清明。她不敢睡，怕睡着了温皇就会走，更重要的是，以后能让她这样躺着发呆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所以凤蝶很珍惜现在这短暂的平静。

“主人，炎魔幻十郎真的复活了吗？”她主动挑起话题。

“是啊。”他神色淡然，东瀛邪魔复生在他眼里好似不值一提。

“那银燕的二哥小空还有办法救回来吗？”

作为炎魔复生的寄体，现在的小空是何种处境，还拥有自我意识吗，史艳文对上自己的骨肉，是杀还是留。凤蝶觉得无论哪种选择，都万分艰难。

“这是史家人该担心的事。”他手指漫不经心的抚过她的轮廓。

凤蝶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小空的死活。

那种冷漠和无情，在她面前未曾稍做掩饰，但这些并不使他显得憎恶，反而越发衬出他的优雅从容。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可以牺牲舍弃。

凤蝶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道：“义父说等伤好了带我回苗疆。”

他的手搭在她眉尖上，语气如常：“你要跟他回去吗？”

她坚定摇头：“凤蝶要陪在主人身边。”

温皇看着她的眼睛，停顿了几秒后，嘴唇勾起微微的弧度，道：“睡吧。”

凤蝶还想说什么，忽然间，一股浓重的困意袭来。

神识仿佛被什么力量束缚住了，目光逐渐涣散，她逐渐放空思绪，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

几乎就在闭上眼睛的瞬间，方才的噩梦再次向她席卷而来，凤蝶跌入不安的梦中，一时是剑无极浑身负伤，一时是任飘渺逼她握剑，全在脑海里面交错闪动。

怀中少女突然睁开眼！

温皇讶异。

凤蝶微微地发抖，突然大声道：“主人，梦都是是反的对吗？”

她望着幔帐里的身影，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傻凤蝶，”温皇低下头，窗外的月光有一半落在他眼底，碎成千片万片，“噩梦当然是反的，只有美梦才会成真。”

他的眉眼是那么的温柔，笑容又是那么的镇定。

凤蝶本以为经历了先才那样一场噩梦，自己该要平复许久才能入睡，然而奇异的是，她此刻心内竟一片安定。

“睡吧。”他像哄小孩般安抚。

夜风习习，带着温皇身上固有的熏香渐渐侵蚀凤蝶的意识。她很快睡着了。

而这一回，噩梦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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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凤蝶啊，温狗人说的话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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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没有噩梦的夜晚格外宁静，这是凤蝶几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周身浸在奇异的暖洋里，仿佛脱水的花瓣恢复生机，不适感逐渐减轻……

次日醒来，凤蝶发现伤口已经基本愈合。

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她并不清楚自己昏迷时的惨状，不仅筋脉受损，还引发三途蛊反噬，几乎算是死人一个，能活下来都属奇迹。但如今除却脸色苍白、清减一些，看着倒和往日没有太大差别。

凤蝶试探的活动了下手脚，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

按理说重伤初愈还很虚弱，本该在屋中卧床静养，可凤蝶连续躺了好几日，浑身骨头都躺到僵硬，再静养下去恐怕就要生锈了。而且眼下最紧要的是，她必须时刻盯着自己主人，免得他又出去作妖。

凤蝶这般想着，动作迅速地穿好衣衫。

推开房门，阳光懒洋洋照着。

院子里种着两棵杏花树，是她去年新栽植的，这几日天气回暖，粉白花瓣陆续绽放，层层叠叠开满枝头。

此时温皇就坐在其中一棵杏花树下，晃着摇椅，慢慢悠悠地挥着羽扇。

见人还在闲云斋，凤蝶松了口气，转身沏了壶茶送过去。

若是千雪在场，定要皱眉阻拦，这伤都还没好利索，怎么可以出来吹风，万一受了风寒到时又有她苦头吃了。可惜这几日千雪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自然无力阻拦，而温皇就更指望不上。

只见他接过凤蝶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才道：“怎么起来了？”

凤蝶心道：还不是为了爬起来盯着你。

“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

随手将茶盘搁下，她瞧见桌面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错落地分布在棋盘上，温皇正摇着羽扇，姿态闲适的摆弄着棋子。

又在下棋，凤蝶撇嘴。

他先下黑子，再下白子，与自己博弈。

凤蝶坐在旁边看了会，深觉无趣，索性从案台上抽了本书来消遣。

谁知翻开一看竟是本棋谱。

凤蝶皱了皱眉，放回去重新另取一本，结果还是棋谱。真是奇怪，接连翻了好几本都没找到上次看的剑谱，她记得明明就放在这里。

许是翻找的动静太大，旁边温皇的目光从棋盘上挪开，抬眸看了她一眼：“剑谱我收起来了。”

“为什么啊？”凤蝶郁闷的鼓起脸。

“你现在要静心休养，避免内息调动，剑谱对你会有所影响。”他淡淡道。

“！”凤蝶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岂不是说养伤这段时间，她什么也不能做了？！

静养，静养，又枯燥又无聊，现在连她为数不多的嗜好也被剥夺，凤蝶一脸颓丧的瞪着温皇，半晌，小声咕哝一句：“看个剑谱怎么了嘛。”

温皇只当没听见，伸手将棋谱推到她面前：“心浮气躁，杂念过多，看看棋谱有助你凝神静气。”

“……”凤蝶无语，心想我还不如回床上躺着。

可能是随了她义父，凤蝶打小就不爱看书，除去对剑谱有点兴趣，其余的管你什么珍藏典籍稀世孤本，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头痛。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捧着本棋谱翻来覆去地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这些垃圾全都扔灶台里烧了！凤蝶闷闷腹诽，可纵使心底再多怨言，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毕竟才刚捡回一条命，这会儿还没攒够底气抬杠。

也只能端着书，做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何况她本身就对这些不敢兴趣，人虽老老实实坐着，脑子里却一团浆糊，压根看不进去。

凤蝶盯着手中的棋谱，双眼放空，好半天不动上一下。

明显在走神。

起初还正襟危坐着，后来大抵是太无聊了，人就渐渐斜歪在椅子上。就这般呆坐了个把时辰，书是半点没看进去，太阳到晒得浑身舒服，暖洋洋的，感觉随时都能打盹睡着，凤蝶没忍住，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长长一声，打破庭院中的静谧。

还挺突兀。

凤蝶立即捂住嘴，下意识抬头看了温皇一眼，却被对方凝视着她的眼睛抓个正着！

温皇的眼底带上一点笑意，瞧着她轻声问：

“困了么？”

凤蝶瞬间清醒过来，赶紧摇头。

他恍若未见，闲闲一指自己面前的棋盘：“困了就来下盘棋精神一下吧。”

我都说不困了啊！

凤蝶顿时像吃了十斤黄连，苦不能言。

她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下棋，二是弹琴。若是以前温皇这样问，她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了，但眼下她想将人留在闲云斋，自然要满足对方的需求，不然万一他觉得无聊又出去搞事情怎么办？

她太难了。

凤蝶突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陪主人下棋能让他安分守己的话，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顷刻间心思百转千回。

她眨了眨眼，心里萌生出个想法，试探着开口：“能，换种下法吗？”

“不下围棋。”凤蝶补充道。

温皇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她，眉梢微微一挑：“那你想下什么，象棋，双陆？”

凤蝶小声道：“五子棋行么……”

温皇：“……”

凤蝶说完便垂眸盯着棋盘，脑袋埋得低低，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提议十分没脸。

五子棋啊，三岁小儿才玩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

还要拉着自己的主人一起。

那可是温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蛊温皇，跟她一块儿玩五子棋像什么样子？

凤蝶手指绞着衣角的蝴蝶坠子，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难不成还能收回去么。

而且围棋太费脑子，她真不想下啊……

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温皇有好半晌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开始收拾原本摆在棋盘上的棋子，白子黑子重新分好，温皇将一盒白子搁到她手边上，道：“下吧。”

凤蝶抬头瞅了他一眼，不确定道：“五子棋哦。”

“嗯。”温皇淡淡瞥着她。

凤蝶双眼一亮，像是怕他反悔，二话不说摸了枚白子，“啪”一下摁在了棋盘正中。

这是天元。

若是围棋，敢下在这个位置的，不是天才就是傻子。

很显然她两者都不沾。

温皇盯了那棋子片刻，摸出一枚黑子搁在她棋子旁边。

凤蝶一看：妥了，是五子棋的下法！

她心里于是有点小高兴，立刻纯熟地跟了一手。

温皇下围棋很厉害，凤蝶是知道的。

以前听义父说过，他有位王叔自幼喜好下棋，其棋艺出神入化，曾在北域金碑开局挑尽天下棋士，被奉为天下第一棋手。义父告诉她，其实多年以前温皇就与他王叔对弈过，两人下了整整一夜，最终以平局收手。

不过凤蝶想，五子棋与围棋不同，规则也简单很多。

温皇固然棋艺高超，但他那些运筹帷幄的本事，在这种简单的棋局未必派上用场。这等同于她将温皇拉到了自己的水平线上，然后再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方。

凤蝶很有信心，起初确实游刃有余。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下着下着，落子越来越多，棋盘渐渐被填满，需要顾及和计算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凤蝶紧紧盯着棋盘，落子的速度逐渐变慢，虽然已经足够谨慎，却仍是顾此失彼，最终被温皇连出了五子。

她输了。

凤蝶憋着一口气，认为自己差得不多，并不甘心，便道：“再来再来。”

温皇瞧她一眼，没说什么。

但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默许”。

于是两人又下了一盘。

这一次凤蝶还是差一点，被温皇抢先了一步，大为扼腕，很是不服。

直到第三盘，她苦心经营，绞尽脑汁，穷尽浑身解数埋了个陷阱，然后沉住气按兵不动，一步一步诱导温皇往自己的陷阱里走。这个过程漫长且煎熬，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凤蝶几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离收网只差最后一步了。

凤蝶按计划落下自己的白子，然后不动声色地望着温皇，看他会不会发现。

温皇似乎没察觉，将棋子放在了她希望的位置上。

凤蝶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等他手指离了棋盘，终于没忍住欢呼一声，立刻把自己早准备好的下一步棋放了上去，兴奋道：“你中计了，这一盘我赢了！”

温皇看着她，似乎很惊讶。

凤蝶见状更加得意，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迫不及待将方才自己如何布局、如何诱敌深入的心历路程统统说了出来。毕竟年纪不大，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憋了这么久，她可难受了，此刻如倒豆子般全盘托出，满脸写着“我很厉害吧”的神情。

“凤蝶大人神机妙算，温皇甘拜下风。”他配合的夸赞道。

“主人，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凤蝶笑眯眯地问，还没等温皇回话，又自顾自说道，“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凤蝶得意忘形，尾巴都翘了起来，甚至口出狂言：“论围棋，主人深不可测，但五子棋嘛，稍逊一筹。”

她掐着小指头比划了下，气焰嚣张。

一副小人得志的坏模样。

温皇眉头一挑，也不反驳，只是慢慢悠悠的道：“还请凤姑娘赐教。”

“好说。”凤蝶高高兴兴收拾棋子，讲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倒是忘了自己刚开始的不情愿，一心一意计较起眼前的胜负来。

两人又下了许久，总的来说，还是温皇赢的多。

可隔那么三四盘，偶尔也会输上一把。

凤蝶输的时候，都眉头紧皱，赢的时候也不特别容易。正因如此，才格外难以自拔，下得过瘾！

尤其是偶尔能赢温皇一盘时，欢欣雀跃之情难掩，先前的无聊苦闷一扫而空，简直别提有多畅快。

千雪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阳光明媚的春日，院中两人隔着棋盘对坐，一个皱眉，一个含笑。枝头的杏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粉白的花瓣落满两人肩头。

这画面太美好，令人不忍打搅。

千雪脚步一顿，停在院门口，憋了一路的火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凤蝶抬头看见他，立即弯了眼睛：“义父！”

她苍白的脸颊上难得有些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眼中也没了前几日的忧愁，仿佛挥开了身上所有压着的阴霾，明亮灿烂。

就像今日的天气一样。

千雪深感欣慰，不自觉放轻了语气：“伤好些了吗？”

“好许多了，义父不用挂心。”凤蝶道。

千雪走上前去，见她衣着单薄，正要起身给他沏茶，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是一皱：“那也不能胡闹，外面里风大，着凉怎么办。”

随即把人赶回房间了。

凤蝶刚走，千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转头一看，温皇还坐那里慢悠悠的喝茶，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你的计划，我冒险深入虎穴，差点送命，你却这般闲情逸致。不知该说你对我太有信心，还是我误交损友。”

“耶~你这不就安然回来了吗？”温皇缓缓道。

“是啊！全都是托你的福。”千雪翻了个白眼，想起今天的遭遇，他就没什么好脸色，话里话外都有些挤兑。

温皇却不接这茬儿，平静的放下茶盏：“西剑流一行可有收获？”

千雪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卷轴扔在桌上：“拿去。”

温皇展开卷轴，垂眸扫了眼，道：“开出这种条件，西剑流果然奸诈。”

此卷轴乃史艳文为甲子名人帖之战的背书。天允山开碑在即，西剑流提出新的规则，以中原版图划分势力范围，每个区域各对应一场战斗，由战胜方掌控该区域话事权。简单来说，这是一份定下势力划分方式的合约，西剑流欲以此取下中原。

此计刁钻之处就在于，西剑流要求史艳文做担保，以武林各派为赌注。若是中原方得胜不说，倘若一旦战败，中原失势，史艳文必会引起群愤，届时身为中原领袖的他又当如何自处。

千雪直言道：“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温皇将卷轴收起，意味深长的笑：“游戏若是太过单调，那就不好玩了。”

看见他这副表情，千雪直觉又有人要倒霉了，忍不住皱眉道：“你究竟想怎样？”

温皇微微一笑：“现在才问不会太迟了吗？ ”

“我会帮你是因为我们的交情，所以我才不过问你的意图，但现在你竟然连他的事情都拿来利用，我实在无法认同。”千雪敲了敲桌子，语气难得凝重。

“那件事情只是我的推测。”温皇顺手给他倒了杯茶。

“推测总有依据。”千雪端起茶，却喝不下，又给放了回去，“万一事情真如你所推测，那我们还对得起他吗？”

温皇只道：“我自有分寸。”

千雪捏了捏额头：“你不怕他到时怒潮袭天吗？”

“就是怕，才更要做，让他袭向西剑流啊。”

是这样吗？

千雪忍不住想去分辨他话中真假。可这人面上始终挂着平和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叹了口气，终是不愿深究：“罢了，风云碑之事完结之后，你自己去处理。”

“知道了。”温皇应声，取出一封信交与千雪，“这是最后一件事，其他，我会亲身向他解释。”

千雪接过信，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之人。

明日天允山开碑，时间紧迫，千雪小坐片刻，便要去办温皇交代的事。

临走前，他朝凤蝶房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原本想问下剑无极的情况，但又怕触到某人的神经，犹豫片刻，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放心吧，他活的好好。”温皇淡淡道。

“喔……真让人料想不到，你真正要栽培他？”千雪有些意外。

“我有出现要栽培他的迹象吗？”他的语气不冷不热。

“没吗？”

“有吗？”

“你不怕他回头杀你？”千雪调侃。

“凭他的资质嘛…… ”温皇似乎笑了一声，笑意有一点点料峭。

千雪听出他声音里夹杂的不屑与嘲弄，简直发自骨子里的蔑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少年身上那股韧劲儿，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事。于是出自好心，诚恳的提醒道：“好友，听我一句劝。”

“哦？”温皇扬眉。

千雪看着他，语重心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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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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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东瀛魔邪重生，武林祸乱未定，天允山名人帖为阻挡西剑流再开。而风云碑提前开启的条件，便是要四名天下第一共同破之。

所以无论是身为天下第一剑的秋水浮萍任飘渺，还是提议重开名人贴之战的神蛊温皇，今日都必须出现在天允山上。

除此之外，天下第一掌史艳文与藏镜人、天下第一刀荒野金刀独眼龙，以及西剑流还珠楼等各方人马都将齐聚天山，共同见证天下第一开碑。

甲子盛会风云起，武林侠士闻讯前来。别人都在争分夺秒赶去天允山，温皇却仍坐在闲云斋里用早膳。

雕琢精致的茶桌上摆放着玲珑剔透的点心，他进食的动作非常优雅，半点也不着急，举手投足间都是赏心悦目。凤蝶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主人，已经过午时了。”

他闻言放下玉箸，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续了杯茶，道：“你很着急？”

“我是替主人着急，你不是要去天允山开碑吗？”

茶水是一早就泡好的，这个时候喝正好，既不嫌太热，也不嫌太凉，妥帖得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温皇抿了口茶，接过凤蝶递来的锦帕擦了手，好整以暇的道：“甲子名人帖，天下风云碑，世人难得一观的盛况。”

“是啊是啊。”凤蝶点头附和，“所以您可抓点紧吧。”

她只想赶紧将人送走，却不料温皇突然问道：“你要与吾同行吗？”

凤蝶“啊？”了一声，明显有些诧异：“我也要去？”

温皇挑眉：“不是你自己说想去的么。”

凤蝶一愣，随即想起来了。她前段时间确实对风云碑非常好奇，大概曾说过想要一睹盛况之类的话，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她有别的计划，并不想去天允山。

“……我是挺想去的。”凤蝶脑瓜一转，机智的将千雪搬出来顶锅，“可是义父说了，我如今重伤初愈需要静养，不能到处乱跑。”

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这可不能怪她。

温皇瞧着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凤蝶便以养伤为由留在了闲云斋。

说是静养，但温皇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着出了门，步履匆匆，却不是去天允山的方向，而是偷偷跑到神蛊峰下的迷雾绝谷。

千雪到底还是心软，告诉了她剑无极的下落。凤蝶气喘吁吁的来到谷底，一路疾行超出身体负荷，她伸手按住急剧跳动的心脏，如愿看见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

义父没有骗她，剑无极还活着。

所有的担忧惊惧瞬间消散，凤蝶缓缓地靠在石头上，仰头长长吐了口气。

剑无极并未发现她，不断对着周围的空气挥剑，他神态疯癫，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喊“神田京一你别跑”，一会喊“任飘渺拿命来”，手下的剑招更显极端，一剑强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仿佛永不知疲倦。

他已经走火入魔。

凤蝶没有上前，远远的看着。

剑无极对着空气乱舞一通后，突然挥剑劈向前方一面石壁。那石壁上有人留下的剑痕，剑无极还未靠近，便被上面残留的剑气掀飞出去，扑倒在地面。他很快爬起来，再次挥剑，又被下一道剑气打翻。

摔倒，爬起。

一次又一次。

重复的画面不断上演。

凤蝶闭了闭眼，觉得眼角和胸口都酸胀得难受。

剑无极偏头吐了口血，重新爬了起来，他用剑撑着地，毫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即使陷入这种境地，即使已经神志不清，仍不曾放弃。

“哼，这种程度的把戏，难不倒我这个天才剑者！”他扬剑指着前方空气，语气是一贯的不知天高地厚，随即神色一凛，大声喝道，“任飘渺，死来！”

剑无极再次挥剑击向石壁。

空气中瞬间爆发震动，剑气反弹，这次他狠狠踉跄了几步，却是站住了。

狂风吹起他的头发，毫无顾忌的在空中飞扬，剑无极的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然而他身上透着光，虽然微弱，又似乎能永垂不朽。

“再来！”他挥剑而上。

少年腰细腿长，就像一根正在蓬勃生长的竹子，即便摔在最落魄的泥潭里，也无法折断他挺直的背脊。

灭族血仇又如何，天资不高又如何，讥讽打击又如何，他的骨子里仿佛就有一种充满韧性的生机，不卑不亢，锲而不舍，就算在贫瘠的石缝里，就算在荒芜的沙漠中，也照样能长出郁郁葱葱的枝叶。

凤蝶突然被剑光晃了眼，恍惚了片刻。

回过神时，剑无极已经精疲力竭躺在地上，陷入昏睡。

凤蝶悄然走过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他满身狰狞的伤口，新伤旧创一塌糊涂，没有一块好的，她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备好伤药替他包扎。

然而昏迷中的人并不配合，剑无极抓着她的袖子一个劲乱动，刚缠好的绷带马上又裂开了。

凤蝶眉头一皱，低声斥道：“别动！”

她语气有点凶，剑无极并未清醒，但仿佛听懂了一样，乖乖不动了。

只是手依旧抓着她不放。

凤蝶道：“你松手，我才能帮你包扎伤口。”

剑无极紧紧闭着眼，眉心微蹙，似乎在做梦，有些委屈：“……你别走。”

凤蝶微微一怔。

过了片刻，她才说：“我不走。”

听到这一句，他像是放心了一般，手指松了。

凤蝶快速替剑无极包扎，处理完伤口，又喂他吃下两颗丹药。这是凝神丹，虽不能治疗他走火入魔的症状，但可以一定程度缓解头痛，剑无极神色渐渐安定下来。

她在他身旁坐了很久，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直到日头西斜，凤蝶才起身离去。她不能留太久，天允山那边不知进展如何，要掐在温皇归来之前回到闲云斋。

回去的路上凤蝶想了许多，关于剑无极的，还有温皇。

义父之前说，主人留着剑无极的性命，是为了与宫本总司赌战。从今日剑无极突飞猛进的剑法来看，这应该是真的，可是主人的做法太极端，缥缈剑法倒行逆施有速成之功，虽然能使人短时间内进步神速，但无异于揠苗助长，毁人心智。

不能让剑无极再呆在神蛊峰了。

但要怎么做？

她不能插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或许传讯给俏如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关键是要如何做到天衣无缝。

凤蝶眼中闪过了几分思量，随手折了一条柳枝绕在指尖打转，正兀自琢磨着，余光冷不丁瞟见远处一道白影，在青山绿影中尤为显眼。

不是史艳文又是谁。

凤蝶一惊，史艳文为何突然出现在神蛊峰？他不是应该在天允山么，难道开碑仪式已经结束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主人也回来了？！

凤蝶心道糟了，快走几步追了上去，躬身一礼道：“前辈，天允山一行是否顺利，我主人同您一道回神蛊峰了吗？”

史艳文留步，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凤蝶姑娘。”

凤蝶心想，主人一向动作慢，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说不定还在后面慢慢摸呢。先不要慌，打听下情况看看。她耐心等了片刻，史艳文仍是缄默不语，凤蝶这才察觉他的神色不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苦于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吗？”凤蝶问道。

“抱歉。”史艳文突然欠身。

凤蝶顿时心头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仿佛为了应证她的预感，史艳文下一句就是：“今日天允山上，炎魔意外出手，众目睽睽之下，一掌击毙温皇。”

这番话简直如雷霆落下，瞬间把凤蝶炸懵了。

“什么？”凤蝶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

“人死不能复生，凤姑娘节哀。”史艳文眼含叹息，歉然道，“艳文无能，没有救下温皇先生，唯将其遗体带回神蛊峰安葬。”

遗体……

凤蝶后退了半步。

手中的柳条突然断成几截，尽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中苗边界。

一道疾速的光影飞驰进入还珠楼。

“砰！”一声惊人震响，副楼主的房门被气劲撞开，百里潇湘化光而来，双手背负，阴沉着脸走了进去：“酆都月！”

房间内的人正立于屏风前，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即使被人破门而入，脸上也丝毫不见怒意，依旧保持端庄得体的气度，躬身向百里潇湘一礼：“楼主。”

可他越是表现得彬彬有礼，百里潇湘越视他为眼中钉。

因为有句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

若一个人完全没有任何脾气，处处忍让，只能证明他包藏祸心另有所图！

“你一直在还珠楼未外出？”百里潇湘开门见山，直切要害。

“楼主认为呢？”酆都月面色平静。

“让我看你的手。”百里潇湘不愿与之多费口舌。

只要查看酆都月手上是否残留剑气，一切疑惑自会水落石出。他必须要弄清楚，今日出现在天允山上的人，究竟是不是酆都月！

百里潇湘一直在暗中调查任飘渺，此前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人——神蛊温皇。

就在他几乎确认，神蛊温皇就是任飘渺的时候，此二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天允山之上。那么现在只剩两种可能：一是神蛊温皇和任飘渺确实是两个人，他一开始的猜测就错了；二是他猜测的没错，神蛊温皇和任飘渺就是同一人，今日天允山上的任飘渺，乃有人假冒。

百里潇湘更倾向后者。

能假冒任飘渺，同时会用飘渺剑法的人，除了还珠楼副楼主还有谁？

酆都月明知故问：“看的原因是什么？”

见他这番假惺惺的搪塞作态，百里潇湘更加确信心中猜想，“你遮遮掩掩，又是为了什么？”

“楼主，多疑不是好事。”酆都月道。

“你有秘密不敢让我看吗？”百里潇湘步步紧逼。

“多疑则成猜忌。”酆都月伸出右手。

百里潇湘凝神一看，却诧异他手上并无残留的剑气，难道他真正猜错了？百里潇湘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打量酆都月的反应。

酆都月收回手：“没命令，没买卖，我不会离开还珠楼。”

百里潇湘：“你真是坚守原则。”

酆都月神色坦然：“个人的风格。 ”

百里潇湘突然问：“神蛊温皇死了，你知道吗？”

酆都月：“当然。”

百里潇湘又问：“那么任飘渺出现了，你也知道吧？”

酆都月了然：“所以你才要看我的手掌。”

百里潇湘：“你与他的交情最深，不能怪我猜忌。”

酆都月：“你可是他钦点的代理者，论交情，酆都月自愧不如。”

百里潇湘：“到现在，你还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酆都月：“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

百里潇湘：“身为顶尖的剑客，难道你甘愿一辈子受楼主的摆布。”

酆都月：“此言差矣。”

百里潇湘：“怎么说。”

酆都月：“现在的楼主不是你吗？”

百里潇湘：“喔，你有受我的摆布吗？”

酆都月：“猜疑，试探，套话，此乃用人之大忌。”

“好。”百里潇湘不再兜圈子，“那你说，一剑随风为何杀死哑剑残声？”

酆都月：“嗯？”

“今日天允山上任飘渺现身，我派哑剑残声去追踪其踪迹，却在半途被一剑随风杀害。”百里潇湘直言道，“一剑随风是你的心腹，若没你的授意，他不可能动手。”

酆都月：“错了。”

百里潇湘：“哪里错了？”

“一剑随风出剑有四个动机。”酆都月逐一例举，“标金之首，路见不平，欲取他命，楼主授意，杀之。”

百里潇湘：“那一剑随风人呢？”

酆都月：“还珠楼杀手有行动自由，我不干涉。”

“哼，推得一干二净，若不是你的阴谋，就是楼主决定要取回地位。” 百里潇湘冷笑一声，接着道，“不过，他已经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今日被杀的温皇，就是楼主本尊！”百里潇湘语出惊人，“若非楼主本尊，你就不会去西剑流，也不会知道任飘渺出现，依然坐镇还珠楼。”

酆都月道：“你看着他被西剑流所杀却还泰然自若，百里潇湘，你的意图人尽皆知。”

心底最隐秘的筹谋被挑破，百里潇湘并未否认。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承认自己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世间如炼狱泥潭，人人都想往上爬，权利的顶峰，不仅是他的野望，酆都月也同样。

他不信酆都月对楼主的位置毫无觊觎之心！

百里潇湘问：“你要怎样做，是替楼主杀了我这个背叛者复仇？还是抢夺原本该属于你的位子？”

酆都月摇头：“器量不够的人才会心胸狭窄。 ”

“器量只是虚伪的口号，胜利才是最终的王道。”百里潇湘亮出底牌，“酆都月，要走要留，看你的智慧了。”

酆都月：“百里潇湘，我只问一个问题。”

百里潇湘：“我赐你机会。”

酆都月：“你认为神蛊温皇就是楼主？”

百里潇湘：“别再挣扎了，他死在炎魔幻十郎的掌下，九死无一生。”

酆都月沉默。

话已说尽，百里潇湘转身离开：“酆都月，你是聪明人。”

酆都月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而你，却是一个愚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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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过渡，还珠楼登场啦~

神蛊峰的日子不多了

温皇：哎嘿，想不到吧，我没死

凤蝶：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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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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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是夜，神蛊峰。

漆黑的半山腰立起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神蛊温皇。

凤蝶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扛着锄头，面无表情的站在坟前，脸色比这夜还沉。冷风吹过，烛影摇晃，孤坟在荒草间影影绰绰，使得周围格外阴森。

寻常人此刻早已吓破胆，她扫了眼石碑上的字，二话不说，抡起锄头便开始刨土。

半夜三更，挖坟掘墓。

这可真不是妙龄少女该干的事儿。

凤蝶黑着脸，在心中臭骂某人五百遍后，总算将一尊棺材挖了出来。

这棺材明显已经被破开过许多次，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推开棺盖。凤蝶提着灯笼往里面照了照，躺在里面的人已经睁开眼睛，正静静凝视着黑暗，见她凑近，他习惯性地弯了弯唇，用一副刚睡醒的口吻道：“唉，你再来晚些，我恐怕就闷死在棺材里了。”

自己躺着不动，还有脸嫌她慢。

凤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这究竟怪谁啊？要不是因为你坟前不停有人开棺验尸，我用得着等到大半夜跑来这鬼地方？”

回想起下午的情形，凤蝶就深感无语。她是真没想到，生前没几个亲友的主人，死后竟引来这么多“关心”。那场面热闹的，说句坟前若市也不为过。以至于棺材都下葬了，他们仍不肯罢休，几波人马轮番上阵，一次一次将尸体挖出来，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死透……

“主人，你不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吗？”凤蝶道。

“哦？有吗？”温皇从棺中起身，慢悠悠地拂了拂衣摆上的泥屑。

“人常言‘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可你看看，”凤蝶用锄头敲了敲快被撬裂开的棺材板，无比讽刺道，“你死后老坟都差点被人挖塌了，难道还够不失败吗？”

他挑起唇角：“这正说明众人对温皇的情谊。”

凤蝶呵呵道：“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恨不得往你尸体上再补两刀呢。”

对于少女的冷嘲热讽，温皇似早已习以为常，脸上浅笑不改：“凤蝶，不要总将人想得这么坏。”

……他居然还有脸说这话。

“我看是他们将你想得太好了！”凤蝶冷哼一声，拎起锄头，一脚将空棺踢回去。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情绪显而易见的不佳。而且这大半夜够折腾的，又是挖坑又是埋土，简直把人当牲口使，凤蝶累得满头大汗，抬眼一看，好家伙，温皇正安安静静的衔着一抹浅笑站在一旁看着。

那叫个从容优雅，气定神闲。

好像这坟墓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凤蝶一锄头砸在地上，恼火道：“你就不能过来帮下忙？”

温皇袖手旁观，也没半点羞愧的意思，慢悠悠解释道：“唉，我没力气。”

凤蝶气笑了：“连个靠谱的借口都懒得想了么。”

温皇摇头道：“是事实啊。”

“……”凤蝶才不相信，实在懒得同他争辩，单是看着他那张脸，胸口就蹿起一腔火烧火燎的怒气，干脆扭过脸，眼不见为净。

她不说话，手里的锄头一下比一下用力，狠狠将坟头的土砸了个粉碎。

温皇站在旁边，一直弯着唇，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两相对比，凤蝶更加觉得自己愚蠢，居然信了他的诡计，白白害她难过那么久。而这个始作俑者如今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凤蝶越想越气，终于没忍住道：“你很得意是不是？”

“嗯？”温皇抬眉。

“故意假死在炎魔掌下，将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凤蝶毫不客气指出他的恶行。

“唉，冤枉啊。”温皇叫屈，“炎魔出手，实乃出乎我的意料。”

“难道不是在你计划之中？”凤蝶冷眼。

“凡事皆有变数，即使我料准全局，却仍算漏此著。”温皇感叹。

“可你依然将众人玩弄股掌之中。”她一针见血。

“将计就计罢了。”他回答滴水不漏。

“你就是故意的！”凤蝶道。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就是笃定。

面对控诉，他反而勾起嘴角：“唉，你这是污蔑我的人格呀。”

凤蝶瞪着他，“看见别人因为你的死伤心难过，很好玩吗？”

他不答反问：“那凤蝶大人有伤心吗？”

这句话仿佛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凤蝶搭下眼帘，悄然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掌，过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说：“想得美，你死一万次我都不会伤心。”

温皇叹息：“你的无情真是使我心痛。”说虽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自在得很，没有半点儿心痛的意思。

凤蝶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

好像世界上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显得别人的真情实感像个笑话。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三两下将土堆垒好，锄头一扔，便转身往回走。鬼知道她今天都经历了些什么，尤其是在听见他身亡时，那种天突然塌下来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好不容易能平静下来同他讲话，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真是受够了，这鬼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

走得太急，连灯笼都忘了提。

身后传来温皇的声音，叫她走慢些，凤蝶却赌气似的走得更快了。

可今日老天似乎跟她作对，存心不让人好过，途经树林的时候，凤蝶被脚底蔓藤绊了一下，险些栽下山坡。原本她自己也能稳住身形，习武之人总不至于被一根草绊倒，但身后的人却更快一步将她扶住。

“不是让你走慢些么。”温皇松开她的肩膀，不知是责备还是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他的手只在她肩上停留一瞬，凤蝶却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连生气都顾不上了，道：“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有吗？”他退开两步，神色如常。

凤蝶皱了皱眉，抓住他的手腕，顿时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一颤！

她心下一惊，不由分说掀起温皇的袖子，只见白皙的皮肤似结了层冰霜，上面爬满纵横交错的黑色纹痕，像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毒蛇。

“怎么回事？！”她呼吸一窒。

“没什么。”他垂眸看了眼，不甚在意道：“同命蛊发作，过一会就消了。”

凤蝶微微一怔。

同命蛊又称替命蛊，是一种替宿主承受伤害的蛊，以血养蛊，以蛊代命。但普通的伤害并不能引发同命蛊发作，只有宿主遇到致命危险时，同命蛊才会生效，而且此蛊只能用一次。

原以为他是通过幻象骗过众人，如今看到同命蛊发作，凤蝶才真正明白，温皇确实在天允山死过一回……

难怪那么多人检查尸体都没发现端倪，甚至连赤羽也确信温皇死亡，因为那时候的温皇，千真万确就是死亡状态。同命蛊生效需要时间，气血恢复也需要时间，他便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将所有人都摆了一道。

死是事实，活也是事实。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将自己的性命拿出来玩！

可凤蝶还知道，同命蛊虽然能吸收伤害、起死回生，却不能消弭这个过程中的痛苦。也就是说，宿主要全然承受死亡的过程，所有感官都会无比真实的传递他身上。

“好了，回去吧。”温皇收回手，语气间轻描淡写，似毫不将这当一回事。

凤蝶咬了下唇，突然踮起脚，伸手去扯他衣领。

她要看看同命蛊发作的程度。关切心急，出发点固然是好的，就是行为举止有些孟浪，乍一看还以为要做什么霸王硬上弓的坏事。

温皇抓住她的手，轻笑：“你这个坏习惯啊……”

“我就看一眼。”凤蝶固执道，反手将人按住，动作利落到不容拒绝。似乎怕他挣脱，她力气有些大，温皇被她推得晃了下，背脊抵在旁边的树杆上，偏头咳嗽了几声，仿佛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凤蝶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推，懵了一下，道：“你真没力气？ ”

温皇半倚在树杆上：“说假话我有好处吗？”

离得近了，凤蝶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比平日苍白许多，整个人就像个大冰块，丝丝儿冒着凉气，隔着重重衣衫，直往她身体里钻。可即使这样，他的神色依旧找不出任何破绽，薄唇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凤蝶抿直嘴角，将人压在树上，一只手擒住他双腕，另一只手去扯他衣领，动作里压着一股狠劲儿，不管不顾，总之一定要看个究竟。

温皇忽然叹了口气，抬眼望天：“凤蝶，这样可不行。”语气似有无奈，却又像是习以为常之后没有底线的迁就和纵容。

凤蝶一言不发，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在他衣领之下。情况比她想得还要凶险万分，密密麻麻的蛊痕延伸到了温皇胸口，差一点就横贯心脏。

要知道，同命蛊并不是保命符，以蛊代命是有限度的。这跟养蛊时间有关，同命蛊养得越久，能承受代命的限度也越高，反之，如果受到的伤害超出其上限，宿主依然难逃一死。

炎魔的枯血荒魂断脉威力何其可怕，一掌就耗尽了温皇的同命蛊。若不是这蛊养得够久，亦或者炎魔这掌再厉害一点，她今天就见不到自己主人了。

这个认知，简直从根本上让凤蝶大脑发麻，心脏停滞般的全身冰凉。

抓着衣襟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有雾气慢慢的升起。

她闭眼深呼吸，似乎在很努力的缓解自己的情绪，半晌后才压抑道：“你早就猜到炎魔会出手。”

“能猜到，但不能确定。”温皇语调依然不紧不慢。

“所以你仗着自己有同命蛊，故意玩这么一出？”凤蝶咬紧唇，仰脸望着他，“你就这么有把握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同命蛊没有抗住怎么办？”

“我并没有把握啊。”他笑了。

“那你还作死！”凤蝶一双眼忽然有些发红。

“凤蝶，你该明白，这世上越是有把握的事，做起来便越无趣。”温皇抚过她的眼角，晶莹的月光，一点一滴漫上指尖。

凤蝶静静的看着他。

月光下的那张脸看上去更加苍白，唯有唇边那一抹笑意没变。

是啊，她早就应该明白。自己担心的，从来不是他在意的，而她在意的，却是他弃如敝履的。

凤蝶清楚温皇是怎样的人，他是绝世的剑客，也是善谋的弈者，他操弄风云，游戏人间，他不甘寂寞，左右胜负。为了增添游戏的趣味性，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生命拿出来做诱饵，竞生逐死，享受刺激。

死亡伴随在他身边，而且他乐在其中……

这就是她的主人。

凤蝶希望自己能改变他，或者阻止他，就算不能阻止，那也要陪他走完这条孤独而疯狂的路。但她不会让温皇知道自己的想法，免得他太得意。

“随便你，反正下次我不会替你收尸了。”她声音闷闷的。

“唉，何必这般薄情。”

“所以你记得死远一点。”

“要多远呢？”

“有多远死多远，别死我眼前。”

“我尽量。”

“不过你放心，主仆一场，每年清明我会给你烧纸。”

“那温皇提前感谢。”

“你也别开心太早。”

“为什么呢？”

“因为你做这么多坏事，死后坟墓肯定会被人炸，到时候我就是有心烧纸，也找不到地方啊。”

“听起来很凄惨。”

“而且被你害死的人那么多，他们阴魂不散，你死了肯定找你报仇。”

“那怎么办呢？”

“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哦？”

“只要你死乞白赖的活着，他们就拿你没辙了。”

“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那你听懂了吗？”

“谨记凤蝶大人教诲。”

“哼！”凤蝶横了他一眼，道：“回去吧。”

这一次，她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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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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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听说了吗，神蛊温皇死了！”

此言一出，茶肆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哗然。

“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在天下风云碑开启那天，炎魔幻十郎一掌打死神蛊温皇！”

“啊？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等亲眼所见，当时炎魔出手偷袭，就是要置温皇于死地，神蛊温皇防范不及，当场殒命。”

“……真死了？”

“死得透透的，听说尸体都埋了。”

语罢，空气忽然一阵静默。片刻之后，有人慨叹道：

“唉，史艳文失踪时，中原全仰赖温皇先生襄助，方能抵挡西剑流入侵。而如今却……”

“听闻他也是个运筹帷幄之人，生得更是风度翩翩，当得起一句‘温润如玉皎皎君子’的美誉，没想到竟遭此不测。”

“天妒英才，可悲可叹！”

谈论起温皇之死，众人无不唏嘘。

这位算无遗策，计无缺失，自出道以来便屡败西剑流的不世奇人，竟就这样死了？大家不禁陷入迷惘，温皇意外身亡，没有他的出谋划策，武林局势将陷入何种诡谲风波？炎魔复生，涂炭生灵，中原又将如何消弭此次灾祸？

“对了，温皇作为开启风云碑的提议者，如今他死了，五方之战还要继续吗？”

“肯定继续啊，史艳文都背书了。”

“说来也怪，温皇虽死，但不知为何，西剑流仍然采纳了他的建议。天允山名人贴之战照常进行，据悉中原和东瀛双方已经到达成共识，十日后便是第一战。”

“哦？由哪两人谁出战？”

“史艳文和藏镜人。”

“藏镜人？”人群中发出疑惑的声音，“中原方面由史君子出战自然没话说，可藏镜人是苗疆战神，他怎会替东瀛出战？”

“是啊，这讲不通啊。”

“嗐，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西剑流擒捉了一名少女，以此胁迫藏镜人出战，命他与史艳文死战。”

“竟有此事？”

“能让藏镜人听命行事，那少女跟他有何渊源？”

“嘿，这还不好猜么。”

“你又知道了？”

“据说藏镜人与他发妻女暴君不合，两人见面不是打就是骂，真正一对怨偶，”那人压低声音道，“依我看啊，这少女八成是他在外面养的小情儿。”

话题转移，议论纷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茶肆末端不起眼的角落，凤蝶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慢慢地拧紧了。

她知道的情报比常人多，此刻听见他们的谈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西剑流擒捉的少女恐怕不是别人，正是藏镜人的女儿忆无心。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众人：

“诸位，听说这个五方之战，输了就要让出中原地盘给西剑流，十日之后便是第一战，史艳文对上藏镜人，真正有把握稳赢吗？”

“我们相信史艳文啦！”

“对啊，史君子肯定能赢！”

“哼。”那人冷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可怜又愚蠢。”

“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们还以为史艳文是站在中原这一边？他在甲子名人贴上替西剑流背书，将中原武林拿来作赌注，分明已经与西剑流同流合污。”

“休要造谣生事！史君子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那我问你，风云碑开启那天，炎魔幻十郎打死神蛊温皇，为什么炎魔不顺手杀掉史艳文？”

“这……”在座无人能答。

那人掷地有声的说道：“因为炎魔就是史艳文的儿子小空啊！你们难道忘记了吗，炎魔复生用的史艳文儿子的身体！他们是一伙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辩驳。

“没错！史艳文签名背书是事实，代表中原同意和西剑流共同分配势力也是事实，这些事实都证明史艳文根本就是西剑流的走狗。”又有一人高声应和。

渐渐的，人群中开始出现质疑的声音：“对啊，炎魔是他的儿子，无论输赢，最终都是他们史家得利。”

也有人坚定立场：“史艳文一直为中原武林尽心尽力，我们应该要相信他，要支持他啊。”

“我呸，支持他的儿子接手中原吗？”

“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

“史艳文出卖中原！可恶啊！”

“你们含血喷人！”

一时间，支持和污蔑史艳文的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

凤蝶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的旁听着，她视线掠过人群，落在刚刚挑起话头的两人身上。很高明的话术，言辞犀利，字字珠玑，三言两语激化矛盾，将史艳文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反观这二人气质平庸，不像能说出这番“巧言妙语”之人，想必是幕后有人指使，令他们四处散播谣言，从而破坏史艳文在中原的公信度。

人言可畏啊，再高风亮节的人，也恐积销毁骨。

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不断生根发芽。如今还有人愿意相信史艳文，但再过一段时日呢，三人成虎，想要杀死一个名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破坏他的名声，让他失去众望，使他成为公敌。

茶肆里争论不休，那两人见目的达成，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鬼鬼祟祟离开。

凤蝶留下茶钱，悄然跟上。

树林中，那两人并肩往前走着。

“老兄，我刚刚表现如何？”讲话的是其中的年轻男子。

“不错不错，说得很好！”老者回道。

“那群人真是蠢啊，随便说几句就信以为真！”

“哼，也不看看是谁的妙计，军师大人传授的话术，这群傻缺自然被骗得团团转。”

“那是那是，还望老兄回去多向军师美言几句，也不枉小弟一番付出。”

“放心吧，都是为西剑流做事，老朽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哈，有老兄这句话，小弟我就放心了。”

两人笑容满面，准备回去复命。

“这样下去，史艳文迟早身败名裂，而那个神蛊温皇也死了，真是大快人心！中原再没人是军师大人的对手，你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哈哈哈哈——！”

老者的笑声突然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

他还来不及多想，便感到咽喉一凉。

那是一抹很薄的凉意，薄而尖锐地侵入肌肤，他茫然地伸手去摸脖子，却摸到了涌出的温热液体，喷瀑而出，捂都捂不住。

他想开口呼喊，冷风灌入喉咙，视野陡然颠倒，混乱旋转几圈后，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看见自己没有头的躯体轰然倒地，还有同伴被溅满血惊恐扭曲的脸。

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身旁人头坠地，还没等年轻男子想明白，一柄寒剑架在脖子上。

他吓得腿软，浑身打颤。

“不要动，不要回头。”身后传来少女冰凉的声音。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男子看不见身后之人，也不敢看到对方的面容，怕被灭口，只闭着眼不断求饶。他身上佩有武器，此刻却是连拔刀的勇气也没有。

凤蝶沉默片刻：“替我办一件事，饶你一命。”

她此次下山，目的有二。一个是温皇要她办的事，一个是她自己要办的事。她想助剑无极离开神蛊峰，但不能自己动手，只能借他人之力。

“女侠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要您能饶小的一命，小的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大恩大德。”

而这个人，最好是个贪生怕死好控制的。

……

凤蝶回到闲云斋时，温皇正在房间看书，穿着墨蓝色的深衣，外袍仅仅是随意的拢着，头发半披散着一副慵懒的样子。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支着头，毫无形象的斜倚在窗边软榻上，半点没有众人口中端庄君子该有的模样。

真不知他现在这样子要是让那些崇拜者看见会作何感想。

可偏偏他生了一副好颜色，哪怕当下衣衫不整坐没坐相，亦不会让人觉得粗俗，只觉得由他做来是那般的悠闲自然，自有一种舒心之处，仿佛他天生就应该这个样。于是又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这个样子被那些崇拜者看见，依旧不损美誉。

凤蝶撇了撇嘴，推开门走进去。听到她的脚步声，温皇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白皙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翻过一页书页，悠悠然道：“回来了。”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将背上的剑取下来放好。

按着时辰来看，凤蝶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该回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缘故，她在山下多耽搁了一会儿。好在温皇对此并未多问，低着头专心看书，倒像是不知情似的。

但其实凤蝶知道，他不过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很多时候，温皇对凤蝶都是纵容的。

纵容凤蝶和他拌嘴，甚至是顶嘴，纵容凤蝶偶尔忤逆他的意思，纵容凤蝶钻他话里的漏洞。同时温皇也约束着凤蝶，他习惯将凤蝶带在身边，不给她出去看外面世界的自由，但又默许她偷偷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例如这次下山的小动作。

他的纵容，就像一条绑在蝴蝶翅膀上的线，松弛有度，收放自如，既不会让蝴蝶感到窒息，也不会让蝴蝶脱离掌控。温柔却也残酷。

凤蝶进屋后便一直留意温皇的神色，见他真的不打算追究，这才松了口气，挽起袖子走到旁边的铜盆前净手。

书房幽静，淡香飘弥。直到用帕子擦干手，温皇也没有再开口，凤蝶微微皱眉，又有些不大高兴了。心道：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倒是会享受，躺着不动就算了，连句关心话也没有？

凤蝶不满地抿起嘴，睇了他一眼：“我这么久没回，你居然还有心情看书，就不怕我死在百里潇湘剑下？”

他没有追究她晚归的原因，她反而兴师问罪起来。

这倒打一耙的本领是越发渐长了。

温皇长眉几不可见地轻轻扬了下，随即抬头看过来，眉眼含笑：“怎么会，凤蝶大人这般厉害，百里潇湘岂是你的对手。”

凤蝶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忍不住有脸热。其实温皇交代她办的事情不难，只是让她假扮任飘渺去挑衅百里潇湘，扰乱他对温皇之死的判断，顺便留下一句“三十天之内杀不了我，就是你的死期”这种装逼的话。

但那毕竟是还珠楼啊，标金买首的杀手组织，里面高手如云，又都是刀尖舔血的杀手死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总之你就是一点都不担心我！”凤蝶在他对面坐下。

“耶，我是相信凤蝶大人。”温皇微微一笑，“何况，不是有酆都月在么。”

凤蝶闻言有些诧异，因为她与百里潇湘交涉时，气氛一度紧绷，差点两人就动起手，当时恰好酆都月出现阻止了百里潇湘，她才有机会趁乱离开。

她反应过来：“原来酆都月是你安排的啊？”

温皇撑着下颌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将视线再次落回书上。

他那般悠闲自若，明明脱离于外界的纷纷扰扰，却又牢牢的控制着所有局势。他总是将所有事都算准了，大概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令他意外或者慌乱。凤蝶有些挫败，转而嘟囔道：“主人，你为什么不杀百里潇湘。”

“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勾结西剑流，意欲尊大，明显已经背叛。”凤蝶冷静分析，“此人留着就是祸端，应该趁早杀了。”

温皇摇头：“唉，你小小年纪，怎么总是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凤蝶：“……”

她急拍桌子：“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他满不在乎，甚至笑了笑：“那我更应该给他一个机会。”那笑容看上去有点愉悦，像是期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显得兴趣浓浓。

凤蝶看着他静了片刻，突然问：“忆无心的身世，是你泄露给西剑流的？”

虽是问句，但她用的肯定的语气。其实在听见西剑流擒捉忆无心的消息时，凤蝶就已经有了这个推论，因为除了自己主人，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是我。”温皇回答坦然极了。

虽然猜到是他，但听见他亲口承认，凤蝶仍是有些气闷：“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明白，泄露消息给西剑流，令忆无心被擒捉，令藏镜人受胁迫，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处？而且西剑流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险恶非常，连史艳文在里面都脱了一层皮，更何况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凤蝶这么想着也说出了口。

对面的温皇放下手中的书册，悠然出声：“你担心忆无心在西剑流有危险？”

“这不是废话么。”凤蝶没了好脸色。

“有时候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他安慰。

“什么意思。”凤蝶不解。

“你认为，西剑流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活捉忆无心？”

“……为了牵制藏镜人？”凤蝶迟疑。

“这只是其一，忆无心作为西剑流的筹码，不仅可以牵制藏镜人，同时也是让黑白郎君恢复的关键。”他缓缓解释，语调依然不紧不慢，“炎魔生性狂傲，自认为能一战全盛时期的黑白郎君。既然是为了黑白郎君才擒捉忆无心，在他的目的未达成之前，忆无心不会受到伤害。”

“哦，”凤蝶听完这番话，忍不住斜眸瞅他，“照你的意思，表面上让忆无心被西剑流软禁，实际上是保护她的性命？”

“可以这样说。”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凤蝶才不信，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怀疑。温皇的话乍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根本经不起推敲，保护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要让忆无心落入西剑流手中，分明就是有阴谋！

可她明知道自己主人在打坏主意，却没办法阻止，甚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中也有她的推波助澜，当时是她调查忆无心的身世。

凤蝶想起那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愧疚，而对面的人却坦然自若，实在可恼可恨。凤蝶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提醒他道：“不管怎样，你让忆无心受牵连，藏镜人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唉，我也是一番好心。”他叹息。

“这些话你留着跟藏镜人去解释吧，看他信不信。”

“我愿意解释，他未必有时间听啊。”

“急什么，等他跟史艳文决战结束，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了。”

“是吗。”温皇嘴角勾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

他说这话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凤蝶下意识皱起眉，瞪他：“你笑什么？”

“我不能笑吗？”温皇扬了扬眉，沉静而悠远的目光投向窗外，神情仿若天上的浮云，飘渺得让人无法解读。

知道他不欲多说，凤蝶见状便也不再追问，只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发呆。想起今日在山下所见所闻，眼睛深处有一丝丝的烦乱，她有种预感，接下来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十日后，也就是史艳文和藏镜人决战那天。

消息传回时，凤蝶正和温皇一起坐在树下剥核桃。确切的说，是凤蝶在剥核桃，温皇躺在一旁看她剥。

凤蝶从飞鸽上取下信纸，上面细细密密写了许多，她凝神阅览，才刚看了个开头，就惊得站了起来：“史艳文和藏镜人竟是双生子！？”

一旁的人没有动静，依旧眯着眼晒太阳。

凤蝶继续看着手中的信，越往下眉头皱得越紧。信中详述了史藏二人决战的过程，就在两人决战中途，西剑流用忆无心的性命要挟藏镜人当众揭下面具，露出那张与史艳文一模一样的面容。

两张如镜影般的容颜，震惊了所有人。

史艳文和藏镜人竟是亲兄弟，隐瞒几十年的秘密公之于众，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苗疆人，都无法接受。若这两人是兄弟，那么这些年中苗战争牺牲数万人，仿佛都成了笑话。众人信念崩塌，再加上赤羽信之介的煽动挑拨，史藏二人就此沦为欺瞒天下的罪人！

中原和苗疆同时对他们发起围剿，二人难以自清，被迫逃亡，下落不明。

从圣人君子到叛国公敌，不过旦夕。

凤蝶几乎无法相信，史艳文和藏镜人的结局，竟然是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收场。她放下信，伸手去推旁边的人：“主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没有耳聋。”温皇微微睁开眼睛，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能掌握之事，结果总不让人意外。”

他的反应太平静了，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凤蝶便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猜测，顿时柳眉一竖，恶狠狠瞪他：“又是你搞得鬼？！”

“冤枉啊凤蝶大人。”温皇摇扇叹气，不得不从躺椅上坐起，“我这段时间都在闲云斋。”

他说得没错，这段时间凤蝶日日盯着温皇，确实没有离开过。可是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藏镜人的身世，然后出卖给西剑流？

“知道藏镜人身世，不止我一个啊。”温皇道。

凤蝶立刻想到了义父，但是下一秒就否认了这个可能，义父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见她眉头紧锁神情困惑，温皇便又补上一句：“或许是比朋友更亲近之人。”

此言一出，凤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女暴君？！”

“不错。”温皇微笑颔首。

凤蝶整个人都懵了，夫妻之间究竟有多大的矛盾，才能让一个女人不惜代价，也要让自己的夫君身败名裂忙命天涯？如果是女暴君出卖的藏镜人，那么目前的局面已经不止中原和东瀛的博弈，还牵扯进苗疆方面。

三方势力借天允山之战各怀鬼胎……

这信息量稍微有些大，凤蝶缓缓然坐下，花了些时间来消化。

然后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史藏沦为中苗罪人，这是西剑流的阴谋，但也是温皇一手促成。既然温皇能预料今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提醒藏镜人，为什么还要将忆无心送入西剑流手中，一步步将藏镜人逼入绝境？

“你为什么不阻止？”

听了她的指责，温皇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他十分平静地看着凤蝶，目光稳定而坦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为什么要阻止，这样不好吗？”

“什么？”凤蝶被问得一怔。

温皇缓缓开口：“助他兄弟相认，父女团聚，不好吗？”

他的语言仿佛带起疾风吹乱了思绪，枝头的杏花簌簌飘落，凤蝶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了抚碎发，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预想过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这世上应该没人喜欢他这种“帮助”。

人生被当做一盘棋局被人操控，与其说是帮助，更像是一场充满恶趣味游戏。

凤蝶很难判断温皇是真心为了帮忙藏镜人，还是觉得逼藏镜人正视自己对天伦亲情的渴望是一件好玩的事。他的话总是真真假假，好像凡事尽在眼中，却又什么都不在乎。

“你真是为了帮藏镜人？”凤蝶盯着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

温皇眨眼，没有回答。

杏花从枝头坠落，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有一朵擦过他如玉的脸颊，映着那双幽静的深蓝眼眸，几乎绽放出一种灼伤人眼的妖娆。温皇看着她良久，忽然展颜一笑，温文尔雅又不可捉摸，如漩涡般引人沦陷的好看。

凤蝶浑身鸡皮疙瘩！

她想，这大概就是，坏人的微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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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温的新偶，吓得我连夜爬起来怒更6000字，以抚慰我受伤的眼睛。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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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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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