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 【皇名】昨夜星辰昨夜风（50L更新至二十）|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9 【皇名】昨夜星辰昨夜风（50L更新至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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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in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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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2-08-12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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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劍居然用色誘躲避了質疑
學壞了阿XDDD
絕世現在好沒安全感
皇劍快認真哄人!

目前霹靂坑中
噗浪歡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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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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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2-08-1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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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明明早早就两情相悦，两个人能多点沟通就好了，希望他们最后能一起隐居～好喜欢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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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exin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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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9)

42樓發表於: 2022-09-03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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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40樓sanin0202于2022-08-12 01:36發表的 : .JBTU>1]_n
皇劍居然用色誘躲避了質疑 C;%1XFzM
學壞了阿XDDD M0t9`Z9
絕世現在好沒安全感 &Z(6i}f,Gp
皇劍快認真哄人! WIN3*z7oW

他要认真哄了！

引用
引用第41樓rinka于2022-08-12 07:10發表的 : 2AW*PDncxP
唉，明明早早就两情相悦，两个人能多点沟通就好了，希望他们最后能一起隐居～好喜欢这篇文 NFPWh3),f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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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exin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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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2-09-03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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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玩大了orz
第十六章

摩诃孽一闭上眼，就会让自己置身于望不到边际的劫火之中。
每一眨眼，每一抬头，都有成千上万的焦枯人体哭号着被熊熊烈火烧作飞灰散如烟烬，同时也有更多的恶鬼在这烈火中尖叫着重生，然后毫无意义地与同类纠缠撕扯在一起，直到再度消失在火焰中，生生灭灭，无尽轮回。他把头抬高，抬到最高，只见一架巨大的骷髅站在火焰最盛的地方——又或者劫火本就是他带来的，这个骷髅就是魔刑天。魔刑天有的时候会站起来四处走动，站着的时候自肋骨往上都被天空中的红色的火云遮挡，发狂嘶吼的时候一脚踩下来仅半截指骨就可以压碎好数十个个恶鬼；或者趴下来翻挖满地尸骨，翻出长条状的东西就会拎到眼前看一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巨大的、空洞的眼眶里发出可怖的红光。
摩诃孽知道魔刑天是在找灭世血古煌。
他从少年时就被困在这个炼狱般的梦境中，被魔刑天生生死死地折磨，被一次次当成蚂蚁碾成血块又复活，只要醒不过来就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也只要撑不住睡着就会再次堕入噩梦。那个时候他比如今的绝世还年轻，年轻，也单纯，轻易地被这地狱般的折磨逼入魔道，好在他的师父和师兄从未放弃他，使得他还能抑制杀性，还能在佛与魔之间挣扎好多年，虽然这些努力最后全都是白费力气，最终他改名摩诃孽，成为了魔刑天的信徒。
自那以后他得到了内心的宁静，不再为入魔挣扎痛苦，魔刑天也不再将他当成虫豸玩弄，多数时候都是无视他走过去，极少数的时候会对摩诃孽下达命令，让他去杀光西域的和尚，让他去找灭世血古煌，让他去找到鹰族圣灵之体准备魔刑天之复活。即使并不如何愿意，摩诃孽也尽量去做了，只是在杀光西域佛门那一步上停了太久，因为他的师兄阻止了他。释天苍吸收了他留下的万僧舍利成为近神人，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与他决斗，事到临头却不忍将他杀死，最终将自己和摩诃孽一起封印在时空狭缝之中。此后不知千年万年，摩诃孽基本都在那个梦境中冷眼看着魔刑天发疯，看他无能狂怒，直到成千上万惨死的鹰族怨魂把他唤醒。
沧海桑田已过，然而等摩诃孽再踏上这片土地，却发现西域的和尚越来越多，杀光要花上比前次多数倍的力气，不过目前最要紧的事不是杀和尚，而是找到鹰族，保全圣灵之体。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最后一批鹰族遗脉，保下他们的命，可其中并无圣灵之体。摩诃孽从鹰族人的口中得知圣女被俘的消息之后，孤身来到灵云寺，向白羽忘云僧讨要圣女，未曾想圣女已死，只留下一个男婴。
当时白羽忘云僧俘虏鹰族圣女，因她怀有身孕而不忍杀之，不久后圣女在灵云寺生子，但消息走漏，其余正道坚决要断绝鹰族血脉，圣女为了保下孩子的性命当众自裁。
武林正道要赶尽杀绝，摩诃孽又来势汹汹，白羽忘云僧心有愧疚，也知晓那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必然无法平安长大，其间拉扯难以尽述，最后三方达成协定：摩诃孽可以带走鹰族圣子，条件是带鹰族迁离深受魔染的故土，另寻他处繁衍生息，且摩诃孽需负责教化族民，正其邪心，保证从此永不外犯，如有违背，天下共诛。
往后的十八年一直风平浪静，绝世平安长大，摩诃孽也如约定一般带鹰族远避山野——当然这只是表象，他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布置。
他要让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直到那一天，他找回了魔刑天心心念念的灭释血古煌，而绝世来寻他时看到了那把侧生两翼的鹰刀，心生好奇，伸手摸了上去。
那是摩诃孽预料之外的情况。当绝世握上刀柄，一开始并无异样，摩诃孽却看到一缕黑气缠上他手腕，预感不妙，便让对方先把刀放下，绝世乖乖把血古煌横过来递给他，摩诃孽接过来的那一瞬间，两人同握刀柄，绝世瞬间失去意识，身体脱力倒了下来，摩诃孽亦受影响，脑中万鬼哀嚎，魔刑天的声音隆隆回响。
“圣灵之体……圣灵之体……这就是最终的圣灵之体！哈哈哈哈哈哈哈……将汝之躯体献于吾，将汝之血肉献于吾，将汝之意志献于吾！”
“滚！不可能！我绝不可能——”绝世在恶鬼的纠缠中左右支绌，此地魔气对他亦有影响，勉强保持清醒已是不易，看到摩诃孽，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摩诃孽！快帮帮我！”话音刚落便被伏在地上的焦尸抓住脚腕而绊倒。
摩诃孽将意识沉入火狱之中，见到的便是绝世向他奔来的情景，但他却没有上前一步，甚至于绝世被扑倒在地，魔刑天蹲在后面驱使恶鬼压上去撕扯绝世的身体也没有动一下，绝世伸出来的求救的手只差一步就要摸到了他的鞋尖，却再难向前一寸。
“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哈！圣灵之体……汝本就是摩诃孽献给吾之祭品！是吾之祭品！哈哈哈哈哈哈！汝逃不了，逃不了！”
“我们刚刚还在院子里，是那把刀有问题，这里一定是幻境，摩诃孽！摩诃孽！快清醒过来！”
“没错，这里对汝而言确实是梦境，但吾眼中的一切却都是真实的，在这里吾可以杀死你，也可以复活你，汝之意志会被吾抹灭，成为行尸走肉，成为吾的圣灵之体！哈哈哈哈哈……至于摩诃孽，他是吾最忠诚的信徒，他抚养汝就是为了将汝在适合的时候献给吾，哈哈哈哈哈哈……”
“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摩诃孽！”绝世仍然在挣扎着，想要从恶鬼的纠缠中逃脱。
“有何不能相信，他侍奉我已有千年，你认识他才多久，不过是他依照我的命令找来的容器罢了！哈哈哈哈哈，圣灵之体，最富潜力，也最适合降灵夺舍的圣灵之体！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里死一次虽然有损于神魂，却并不会真正死去，而就算要救，摩诃孽显然也无法在魔刑天的领域里抗衡他一根手指，只能等绝世自己醒来——绝世不曾受魔刑天魔血污染，幸存的机会比自己要大得多。他看着因为撕扯和灼烧而痛苦求救的绝世，心里涌出一种奇妙的感受：这是他一生悲剧的源头，是他无法逃脱的牢笼，也会是他罪恶的终点，从未有过第二个人见过，如今却意外让自己养大的孩子闯了进来。
摩诃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被折磨至死，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地改变了，离开火狱也无法再拨回去，不过这不是坏事，让绝世恨自己不是坏事。
绝世确实抗了过来，但后果还是比摩诃孽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他的背叛给绝世的打击太大，绝世心神动摇，开始有入魔迹象，一夜之间寸寸青丝化白雪，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绝世即将入魔之时，强撑着神智做的最后一件事竟是试图自绝经脉，宁死也不愿把躯体留给魔刑天。
摩诃孽虽然即时阻止，但绝世经脉重创，内伤已深，又受魔气催染，每日烈火灼身，一次比一次凶险，最终不得不与鬼智交换条件，以灭世血古煌借他一用换救治绝世的方法。
此后他去绑来屠苏孤辰，虽然保住绝世一命，却也让绝世的未来完全脱出预定的轨道。

一阵巨大的喀拉喀拉的声响从云中传来，魔刑天慢慢蹲下身，黑洞洞的眼眶里两个暗红色的火球对上了摩诃孽的双眼，这是魔刑天难得清醒的时候，多数时候他都在发疯或者发呆，意识蒙昧。
“汝已经找到灭世血古煌了。”魔刑天低沉的声音从那具骷髅黑气萦绕的肋骨间传了出来。
“是。”
“为何不把灭世血古煌给吾带来！”巨大的骨爪从天而降，重重地拍在摩诃孽面前，拍碎了不计其数的恶鬼，哀嚎声中震起满天沙尘。
摩诃孽冷静道：“绝世自残经脉，圣灵之体有损，有人愿设法为孽修复，条件是借用一段时间血古煌。吾主不必担忧他会据为己有，不过是一只玩弄心术的蝼蚁罢了。”

绝世醒来后，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佛门先辈隐居苦修之处，其实正是忘云僧所镇守的白羽境天道中的一个与别处隔绝的小世界，出入口被白羽忘云僧以空间迷阵所阻，要绝世练成六剑神诀才能离开去找摩诃孽。忘云僧的态度再谦卑也不能掩盖手段之强硬，绝世即使心有不满，也知道如果连他的法阵都无法破解，打败摩诃孽显然更是天方夜谭。想到那个一掌差点把自己打死的摩诃孽，想到目的不明的白羽忘云僧，再想到屠苏孤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声——绝世心中不甘愈多，越是心浮气躁，而六剑神诀全得靠他自己参悟，这种状态下他自然进境极慢。
白日里，绝世常在树林里一坐一整天，入定时不吃饭不喝水，久的时候到天黑也不动一下，屠苏孤辰不敢随意将对方唤醒，只能坐在旁边看护；有时绝世练习剑招，他也乐于做对手陪练。至于他自己，屠苏孤辰未尝不曾想过如果自己的实力足够，或许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绝世也不必受那么多苦，但他在悦皇神都坐井观天，因为没有遇到相匹配的敌手便荒废蹉跎，剑法心境都停滞了太久，这么多年考虑的只有治军与杀敌，少年时学武的心情已经很难再找回来了。而今他突然有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但总是陷在茫然中打转，找不到出口。
有次在他发呆的时候，一只蓝色的蝴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慢悠悠地停在了绝世的鼻尖，屠苏孤辰摘了一片草叶要将它驱走，但手刚伸过来还没碰到，绝世就动了两下鼻子，接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蝴蝶受到惊吓飞走了，等绝世打完喷嚏睁开朦胧的泪眼，揉了又揉，看清屠苏孤辰的姿势和手上的草叶，震惊不已：“你已经这么无聊了吗，要挠我的鼻子玩？”
屠苏孤辰解释不清，扔下草叶，想转移话题，绝世却在它落地前捡了起来。
“想让我陪你就直说嘛，反正我也没事干。”绝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你捡那个做什么？”屠苏孤辰看向他手中的草叶。
绝世眨了下眼：“这个是证据。”说完把草叶收进荷包里。
屠苏孤辰只能由他去了。
两人在树林中走了一阵，快到屋子那边的时候看到东皇霖在空地上学剑，白羽忘云僧站在一边指点。
“走吧。”屠苏孤辰说。
他转头往屋后走去，绝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了上来，来到后山水边，远远看到白翼站在高处一块石头上撕扯着一只断气的野鸡，绝世一拍手，说：“好哇，我说这两天怎么总是看不到它，原来是躲起来吃独食了。”
白翼抬头，给他翻了个白眼便继续低头吃肉了。
绝世转头对屠苏孤辰说：“这些天一直吃素我早就受不了了。”
屠苏孤辰了然：“那我去给你捉。”
“捉不到就去把小白的抢过来。”绝世说。
小白听到，远远朝这边叫了一声，抓起野鸡飞到了更高的地方。
“哈，这也不必。”屠苏孤辰摇了摇头。
屠苏孤辰只让他不要出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往草木茂盛的地方走去，不过一会便发现了风声虫鸣之外的细小响动，他凝起剑气朝那个方向打了过去，一声闷响，树上的鸟惊叫着飞走了。
绝世跟上前，见他从草丛里拎出一只灰色的兔子，便拉着屠苏孤辰找了一个下风处的空地，捡了些枯枝干草生起火堆，一转头见屠苏孤辰直接用那把金灿灿的宝剑给兔子开膛破肚，熟练地剥下毛皮，架在了火上。
“我过去在外戍边行军时为节省干粮，常常需要打猎取食。此处水草丰茂，兔子也比北境雪原戈壁上的大。”屠苏孤辰说。
“不错不错！”绝世夸奖道，“靠你了大将军，以后我们隐居也不会饿死了！”
屠苏孤辰却卡了壳——绝世果真是失忆了，忘了之前在中原时如何嫌弃自己的厨艺。
火焰把兔肉上的油脂烤得滋滋响，不一会香气引来了白翼，还粘着一嘴鸡血鸟毛就要往绝世身上蹭，被他用还烧着火的树枝乱赶一通，逃去河边洗脸洗澡了。
绝世重新坐下来后说：“独食吃完了还要来蹭饭，这只鸟好不要脸，怪不得长那么胖。”
“他与何人一起长大，大概是那人言传身教吧。”屠苏孤辰说。
绝世瞪了他一眼：“你说哪个人，说清楚。”
见绝世用上了威胁，屠苏孤辰笑了一声，看着他不说话。绝世不理对方，低头翻动架在树枝上的兔肉，翻过来背面一片焦黑，急道：“你怎么不看着点，烤过头了！”
“这——”屠苏孤辰没好意思说他不大会看火候，往常烤焦或者没烤熟也是一样的吃，有的时候不便生火，直接生食也得吃下去，只是没想绝世才夸了他不到半刻，厨艺不佳的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绝世忙着把烤焦的地方撕下来，烫得直吹手指，一回头看到屠苏孤辰就坐在旁边微笑，疑惑道：“烤焦了我怎么看你还很高兴的样子？”
屠苏孤辰收敛表情，咳了一声说：“没有，你看错了。”
绝世回过头继续烤兔子，一会又猛然转过来。
“你果然在笑！你还在笑话我对不对，不给你吃了！”
“那是我抓来的，这不公平。”屠苏孤辰被发现了也不再隐藏，指着兔肉说。
“我说不给就不给！”
……
他们吵闹了好一阵，但那只兔子最后大半还是便宜了小白。主要是兔肉味腥，没有香料腌制去味，绝世的厨艺也没能拯救得了它，加上这段时间白羽忘云僧只送素菜来，绝世吃得也少，餐风饮露，几乎是在吸收天地日月精华，那一口兔肉到嘴里直接吐了出来，不过屠苏孤辰倒是吃得毫无压力，见绝世如此还以为对方是身体不适。
“这你也能吃得下去？”绝世缓过来之后问。
屠苏孤辰诚实地说：“已经比我自己烤的要好吃很多了。”
真不愧是你啊大将军，绝世绝望地想。

又过了两天，绝世找到白羽忘云僧。
“阿弥陀佛，施主。”白羽忘云僧向他行礼。
绝世侧身让开，不论如何，他并不喜欢让这样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对他如此毕恭毕敬，他受不起，也不愿被这种态度裹挟而任由对方摆布。
“我至今无法参悟六剑神诀第三式。”
白羽忘云僧慢条斯理道：“施主不必着急，凡——”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绝世打断他，“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我一直不能突破，你看起来再镇定，实际上也很着急对不对？况且你还是灵云寺住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摩诃孽一直找不到你我，指不定会对你寺里的僧众做点什么，不是吗？”
白羽忘云僧沉默了一会，说：“白羽境天道中确实有一处佛门的魔考炼心之所，便是修罗血海十八重，但是——”
“但是什么？”
“要通过那些关卡同样极其不易，进入以后便再无退路，只能向前。闯关者会在其中见到此生最恐惧之人事，所谓魔考炼心，但凡一点心志不坚，稍有不慎亦会堕入魔道，又或者神魂重创，乃至疯癫失智，功体尽废，而你鹰族魔血已然觉醒，且弱点太过明显——”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有什么弱点？”绝世皱眉问。
白羽忘云僧答道：“屠苏孤辰。”
在不远处等待的屠苏孤辰被莫名点到，下意识转过头来。
他继续说：“凡人所困，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不去其毒，不灭其欲，不了其情，不脱其苦，是以佛不能见，法不能解，心不能明，真不能显。你要斩断尘缘，才能通过十八重修罗血海，得见灵台澄明。”
绝世撇过头，说：“我又不是和尚，要断什么尘缘。”
白羽忘云僧没有再说话。
绝世又问：“我不能悟，是否也是这个原因？”
又是沉默。
“果真是佛门至高功法。”绝世反而笑了，说：“我学不了，也不想学了，你再逼我也无用，放我走吧，你该去找个虔诚的佛门弟子来。”
白羽忘云僧摇了摇头：“老衲追随天意找到你，天命已定，非你不能。”
“哪有什么天命。”
绝世说完转身就走，拉上还愣在原地的屠苏孤辰往屋后去了。
白羽忘云僧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息。

绝世带着屠苏孤辰来到迷阵边缘，那里奇石错落，古木参天，比之别处阳光都暗淡了一些，虫鸣鸟啼也稀稀落落，寂静异常，前几天他们就曾经试图在这边寻找出口，只是每次都一无所获，不知不觉回到原点。
奔走中，屠苏孤辰突然拉住他，绝世停下来，回身见到屠苏孤辰的表情就猜到对方想说什么——屠苏孤辰问：“绝世，你果真要放弃吗？”
“什么叫放弃？”绝世有些不爽，“我不过是不想被那个老和尚摆弄罢了。”
屠苏孤辰摇了摇头：“你还要对抗摩诃孽，六剑神诀或许会是关键因素。”
“我从来没有放弃，没有六剑神诀我也可以做到，”绝世上前一步，直视他的双眼：“而且你知道我这么选的理由。”
“……”屠苏孤辰无言以对，他不想让绝世失望，但也不该成为绝世的负累。
绝世见他为难，又开始心软，不想再逼他，只轻轻抱住屠苏孤辰，靠在他耳边说：“只要我们一起，什么样的难关都可以克服。”
屠苏孤辰回抱了他，很久之后才开口：“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嗯。”
得到保证，绝世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拉上屠苏孤辰继续在迷阵中寻找出口。他们又走了一轮鬼打墙，不过绝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急于求成，闭上了双眼。这些天他坐禅修心，入定内思，也不算全无所得，总的来说除了六剑神诀什么都想到了，此阵间的灵气流动在他眼里就像浅水中游动的锦鲤，目标不过是找到它们游向规律，找到阵眼，破开幻象——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不然他又何必在这里困到今天。
等绝世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环视四周，只见屠苏孤辰正站在他身后，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脊背挺直，这样看着更是如松如柏，风采卓然。屠苏孤辰也睁开眼，绝世敛起笑容，咳了一声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屠苏孤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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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2-09-03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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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一时爽后续火葬场接下来我得想办法圆一圆orz
第十七章

接下来几天里，绝世仍然是差不多的作息，不过不再去想那想不通的“圆”字诀，只带着屠苏孤辰研究此处阵法，对白羽忘云僧内含深意的目光视而不见。白羽忘云僧也没有生气，只请东皇霖每日送饭，好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在这里。
摩诃孽通学百家，但即使他教过绝世，那些知识也已经随着绝世的失忆而变得七零八落了，幸好屠苏孤辰本业带兵打仗，军阵法阵有其相通之处，花了些时间给绝世讲明布阵原理，绝世一点就通，两个半吊子推演计算了一遍又一遍，找到所谓的阵眼就一个个试过来，一开始惊喜万分，渐渐地心如止水，好歹都没气馁，为了能更有效地击破阵眼两人还自创合招增强出剑的威力，总的来说十分充实。
有天小白叼了一串红色的浆果回来给绝世，汁水饱满香甜可口，绝世问它从哪里摘来，小白吱吱两声便转过头假装没听到。他本是随口一问，这些天为了解阵，他已经把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并没有见过这种果子，突然便想到：如果山中本就没有此果呢？
“传说鹰族棲命鸟与普通白头鹰不同，有来去阴阳飞越生死界限之异能，老衲过去不曾得证，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确定，穿过境天道空间壁障于它们果真不是难事。”白羽忘云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它可以直接飞过这个迷阵？”绝世惊讶地看向那只傻鸟，白翼得意地昂起头，绝世想到自己被困了这么多天而它来去自如，气不过一指头弹向鸟头。
白翼歪头躲开，啄他一口之后跳到了白羽忘云僧身上，绝世见它站在忘云僧手臂上比对自己还乖巧，更加不爽。
忘云僧抚过小白的后颈，绝世问：“你偷偷喂过它？小白怎会与你这样亲近——喂！你怎么了？”
只见白羽忘云僧抚摸那凶禽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突然出现了恍然的神色，而后整个人停滞不动，白翼轻轻啄他两下也没有反应。
“大师？”
忘云僧没有回答，像是神魂出壳一般，屠苏孤也意识到不对，上前要去探他呼吸，对方却在这时退了一步，白翼也受惊飞起。白羽忘云僧回神后，目光在绝世和屠苏孤辰脸上转了一圈，说道：“或许是老衲与白翼有缘。”
屠苏孤辰退到绝世身边，绝世试探道：“你刚刚怎么了？”
“老衲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忘云僧说。
“和棲命鸟有关？”
“是。”他抬起头，看向在天上盘旋的白头鹰。
白翼在天上转了一圈，落回到绝世肩膀上。
“想到什么？”绝世继续问。
白羽忘云僧答非所问：“棲命鸟虽然可以飞出迷阵，但它无法带你们离开，你们大可尝试。”
绝世自然不会服气，哼了一声，便带着白翼和屠苏孤辰离开了。
白翼无法带上别人穿越壁障，但是未必不能帮他找到破阵的关键。

白羽忘云僧回到院前，看到东皇霖在空地上练剑，动作已经很流畅了，只不过力道仍有欠缺。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另一个更小的孩子练剑的画面，用的是木剑，一边挥砍的时候还一边在流泪。
“大师？”东皇霖停了下来。
白羽忘云僧说：“这段时间，你已进步许多了。”
“全赖大师指点。”她说。
“是你自己用心，”他摇了摇头，又问：“离开这里以后，你打算如何？”
东皇霖低下头：“我……并不知道，我不愿再称那人为大姐，但也无法向她报仇。”
“你要报仇也非易事，在琅都夜王夫妻背后支持他们之人是河图十智之首——鬼智，老衲也不知其来历和目的，他使悦皇神都陷入战火，放任手下献祭平民，残忍至极，已成祸患，唉。”
东皇霖说：“佛门常说善恶有报，我相信作恶之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白羽忘云僧对此并不赞同，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大师提起这个，我们是要离开这里了吗？”东皇霖问。
他点点头：“时机快到了。”
东皇霖又说：“如果大师不嫌我多话，可否回答东皇霖一个问题？”
“请说。”
“大师想要让绝世练成六剑神诀，却放任将军和他破阵，为何不直接放他们离开？是要考验他们吗？”
白羽忘云僧沉默许久，道：“老衲又何来考验剑神的资格，不过拖一刻是一刻罢了。”
“啊？”东皇霖完全听不懂了。
“他们的劫数，还远不止如此，终究都是躲不过的。”他低声说。

白翼果真帮绝世找到了空间壁障的薄弱之处，还真是他们先前推演出最有可能的阵眼之一，但即使是最薄弱之处，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开的。两人默契地选择以力破之，同时出剑，什么招都往上面砸，然而最大的影响也就是些微的空间波动而已，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如果是摩诃孽打在自己身上那一掌，直接轰出一个大洞估计都绰绰有余。
绝世很是郁闷，但没有捷径可走，过不了这关还得困一辈子。
屠苏孤辰倒还情绪稳定，在绝世身边坐下，说：“不是说我们一起什么都能克服？”
听到这个绝世又开心起来，往他身上一靠。
“先休息一下。”
屠苏孤辰低头在他发顶碰了碰。
这样一番转变之后，绝世找到了更为明确的目标，练剑之时也越发专注，其中的变化与其对招的屠苏孤辰感受自然是最明显的，而屠苏孤辰也并非毫无触动——他也想胜过绝世，他还想保护绝世。

自他们一行人来后，此界之中一直日暖风清，还未见过雨水，这天午后天空却有些阴沉，偶尔甚至传来几声闷雷。东皇霖练剑时也频频看天，心中有不详的预感，而白羽忘云僧则总是望向屠苏孤辰与绝世所在的方向。
突然，那两人所在的方向亮起金光，佛气沛然，白羽忘云僧的面色却更加忧虑，对东皇霖道：“你先在这里等待不要乱跑，这里是空间最稳定的地方，老衲去看他们的情况。”说完便朝佛光来处疾行而去。
而在绝世这边，先前的佛光正是因他尝试以六剑神诀破阵所发。自起式开始，一念万忏辟神光，绝世的袖袍无风自动，屠苏孤辰便注意到他周身气势已经有所不同；然后是第二式，法——不昧金刚，绝世持剑向天，垂目半阖，眉心水纹隐隐流光，额珠溢出华彩，金身宝相，慈悯高贵，令观者不由心生敬慕，但这与原本的绝世不一样，屠苏孤辰望着他莫名心慌，不知不觉握紧了剑。
至此绝世体内的佛元已被催发到极致，以至于绝世再次变换剑式，提元纳气，竟突破了第二式。
圆——八荒神净。
前些日子苦思不得，抛之脑后不多久便水到渠成，是天意无常，还是得失之道本该如此？
绝世睁开眼，剑落时强大的佛门圣力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荡开，阵中空间亦是波动不断，周围参天的松柏如狂风过境般摇晃不止，虚影重重，唯有绝世剑尖所指的那颗岿然不动，这便是阵眼了。
他看向屠苏孤辰，此时表情又变回过去所熟悉的样子，方才的神圣凛然仿佛是看错了一样。屠苏孤辰会意，随即蓄力在手，预备配合他出剑。
两人同时将势可摧山的一剑刺向阵眼，迸发出的刺目的光芒，两人合抱不止的巨大躯干寸寸化灰，迷阵已破，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在他们对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空洞，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像是一个要吞噬这个世界的血盆巨口，不过几个呼吸便吞没了一半的天空。他们就站在那个巨口之外，对面是血红的天和干裂的土，远处还有一条漆黑的河，阴森诡异，不像是脱困的出口，倒像是另一个更加危险的陷阱。
这时白羽忘云僧也赶了过来。
绝世觉得自己从前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样血红的天，一阵头痛，但咬牙忍了下来，提剑指向对面，问忘云僧：“那里是什么地方？”
白羽忘云僧回答：“那里通向修罗血海的入口。”
“你到底什么意思！”绝世气愤不已，转头把剑指向白羽忘云僧。
白羽忘云僧叹气道：“施主误解了，前方并无危险，从这里踏出，往西是修罗血海的入口，往东是白羽境天道的出口，你既然以六剑神诀破解此阵，自然可以自行离开。”
绝世不爽他故意提起六剑神诀，收回剑，什么都没说就拉着屠苏孤辰跨了过去，踩上那片干裂的土地，而白翼也紧随其后，飞了出来。虽然忘云僧说不会有危险，但他们还是走得非常小心，走了几步，绝世心有所感，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西面——路的尽头现出两扇高耸入云的大门，泛着青铜色泽，似真似幻，巨大的门扉并未完全闭合，中间开出了一条缝，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景象。
“怎么了？”屠苏孤辰也回过头，只看见一片荒芜，暗沉沉的天色压得他一阵胸闷。
“没什么。”绝世摇头，转了回来，前方光亮之处便是通往境天道的出口，让谁选都不会往另一个方向走。
然而就在他们来到这条路的尽头，却远远见到一人站在前方，红发飞舞，手上捻一串血红禅珠，双脚脚背上各有三根穿骨长钉。
“终于让孽等到你们了。”摩诃孽抬起眼，缓缓向他们走来，每走一步，鞋面上的血迹便扩大一分。
绝世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威势，正要拔剑，却被屠苏孤辰按住了手：“慢着！”
“你干嘛！”绝世抱怨道。
屠苏孤辰转头扬声道：“摩诃孽，月余之前，绝世因故失去记忆，对过往之人事已经全不知晓，所以先前在悦皇神都并非有意对抗于你，只是当时情况混乱，我本想向绝世指认你，他却误把白羽忘云僧当成了抚养他长大的人。让绝世受伤，是我之过，其中的误会，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
摩诃孽听后，气势温和了不少，但绝世对他仍没有好印象，小声说：“谁让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还有不是你的错，你别揽到自己身上！”
那些小话让摩诃孽听得一清二楚，他挑起眉道：“既是如此，那也省事不少，悦皇神都已灭，你便随绝世一起，跟孽回鹰族如何？”
“好！”——这是绝世。
“等等！”——这是屠苏孤辰。
两人同时回答，而后对视了一眼。
摩诃孽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你仍是不愿意吗？”
屠苏孤辰的手仍然按在绝世的右手上，绝世反手捏了他一把也没放开，只继续说道：“并非如此，我已承诺不会再辜负绝世——”
绝世骤然听到这句话，脖子以上都烧了起来，一时间思考不能，但屠苏孤辰还没有说完：“但现在还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
摩诃孽饶有兴趣道：“你还要问什么？”
“白羽忘云僧说你抚养绝世是为魔刑天之复活，未来会把他作为魔刑天降灵之容器，是真是假？”
绝世马上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暗骂孤辰这个傻瓜，你这样直接问人家肯定会说是假的，根本没有意义。他看看屠苏孤辰，又看看那边的摩诃孽，心想可千万不要把对方激怒了，现在这边自己加孤辰再加上白羽忘云僧都打不过他。
然而摩诃孽却给了出乎绝世意料的回答：“是真。”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一个字，只剩白头鹰在低空盘旋振翅的破风之声。
啪嗒。
屠苏孤辰感觉到有发烫的液体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回过头，只见绝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望向摩诃孽的瞳孔中却仿佛有两团火焰。
摩诃孽反而笑了出来，道：“如何，你想起来了？”
绝世用袖子擦了把脸，摇头道：“没有。”
“即便还没有恢复记忆，身体仍记得那时的痛苦，是吗？”
“你还废话什么！”绝世终于拔出了剑。
“螳臂当车！”摩诃孽评价道，“不如跟孽回鹰族，免受皮肉之苦！”
“你做梦！”
两人同时出剑，分从两边攻向摩诃孽，摩诃孽仰面躲过，同时甩出血禅珠，将两把剑卷在一起，而后突然抽紧，使两把剑都动弹不得，握着剑的两人也是同样。
摩诃孽道：“如何？”
绝世哼了一声，突然松手，抬腿扫向摩诃孽握着血禅珠的手，眼见对方另一只空着的手挡过来，绝世虚晃一招，飞身翻上血禅珠，脚尖着力，重重踢在兵器相缠之处，血禅珠受震松动，屠苏孤辰随即抽回两把剑拉上绝世退到数丈之外。
绝世落地后拿回佩剑，眼看着摩诃孽一步步逼近，在心内默念冷静，旁边屠苏孤辰等不及要出手时被他拉住了。
“你做什么！”
“我去把他引开，你先走。”屠苏孤辰说。
“然后他就可以以你为人质逼我做任何事了！”绝世气道。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指望白羽望云僧再用空间术法将他们转移走吗？但是白羽忘云僧不知道哪里去了，况且摩诃孽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亏，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绝世又想到身后那两扇青铜大门，还有白羽忘云僧那些什么注定天命之类的话，他才不想斩断什么尘缘，但只要过了生死关，日后总会有办法——只要和孤辰在一起。
“直接来最大的！”绝世起手便是六剑神诀第三式，他身上腾起如来虚影，金光耀耀，见此屠苏孤辰也运起极招，一瞬间三丈之内即使是干裂的赤地也结出冰花，纷纷白雪在两人周身狂飞乱舞。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出手，而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白羽忘云僧也在此时现身，亦是倾其十成功力向摩诃孽打出一掌，三人合力，强大的能量裂地而去，即使是传说中的佛狂也不得不全神应对，凝气运功。
“快走！”
甫出完招，顾不上身后的轰然巨响，绝世拉上还未反应过来的屠苏孤辰转头就往西跑去。
“绝世，我们去哪？”屠苏孤辰一边跑一边问。
“修罗血海啊，看到前面那扇门了吗，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趁摩诃孽还没追上来先进去再说！”
门，哪里有门？屠苏孤辰眼前只有那条没有尽头的路，根本看不到绝世所说的门。原本心中隐隐的不安突然在眼前显露出残酷的全貌，天若有情天亦老，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忘云僧所谓天命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与此同时，先前他们与摩诃孽对掌引发的余波使得本就不稳算定的境天道空间震荡，大地晃动，河水翻腾，沙尘漫天，白翼在空中尖啸，屠苏孤辰与绝世走得跌跌撞撞，空间乱流挟着狂风乱石席卷而来，将他们裹入其中，两人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以防止分散。
耳边呼啸不止，风沙碎石割破他们的衣袖和皮肤，仿佛过了有万年之久，两人才开始下落，屠苏孤辰及时以内力打向地面作为缓冲。
落地后，绝世抬起头睁开眼，风暴仍然没有停止，他们正处在暴风的中心这百丈方圆的无风地带，不见摩诃孽和白羽忘云僧，而原本远在天边的大门也已经近在眼前。
至少得到暂时的安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绝世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尘，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前，到这里他看清了大门确实是虚影，试着伸手去触碰，碰到的也非实体，手指穿门而入，只有一种冰冷奇异的触感。
屠苏孤辰看着绝世满脸好奇地走过去，甚至伸手在虚空中摸着什么，意识到这就是对方先前所说的大门。
“孤辰！”绝世突然回头，对他说：“这个门太诡异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既然现在摩诃孽进不来这里，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好。”屠苏孤辰点头应道。
绝世回到他身边说：“小白也不知道被吹哪里去了。”
屠苏孤辰笑了笑，看向头顶那一圈暗红色的天空，说：“不必担心，它可以自由穿越空间壁障，比我们都厉害。”
“嗯。”
屠苏孤辰突然拉住绝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绝世便安静地在他胸前靠了一会。
屠苏孤辰想了很久，突然开口：“绝世。”
“怎么了？”绝世抬起头。
“我——”屠苏孤辰突然愣住了，他原本想说自己看不到门，这时那道门却在视野前方的虚空之处显现出来，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刺骨的、几乎要把自己冻住的寒冷。
不，他确确实实被冻住了。
“嗯？”绝世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只见身后的青铜大门发出幽幻的白光，门扉缓缓朝外开启，先前什么都看不清的缝隙也扩大到一丈之宽，门内有一个白色的漩涡缓缓转动。
“快走！”绝世预感不妙，拉着屠苏孤辰的手就要跑，却无论如何拉不动，回头看到屠苏孤辰稳稳地站在原地，望向他的眼神深如渊潭。
“快走啊！”绝世对他吼道，一边流泪一边摇头，但屠苏孤辰纹丝不动。
绝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过去总是觉得自己看不懂屠苏孤辰，到底是看不懂还是不愿懂，又或者总是抱有一丝改变对方的希望？
“走不了的。”他听到屠苏孤辰这样说，声音冷漠而疲惫。

但那不是屠苏孤辰说的话，至少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真正的屠苏孤辰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绝世哭喊心如刀绞，却不能伸一下手为他擦去眼泪。
屠苏孤辰终于动了，上前一步，反握住绝世的手——粗粝的指掌紧紧钳着他手，抓得绝世生疼，下意识要挣脱，却已经来不及了。屠苏孤辰的力气突然大到异常，速度之快也让绝世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看着自己被对方拉到怀里，看着自己被点在胸前三处大穴上，自此身体麻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但他还能看得见，看见屠苏孤辰把自己抱起来，一步一步向修罗血海的入口走去。
“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样对我，屠苏孤辰你不能这样对我！”绝世想要冲破穴道封锁，却不知为何调动不了一丝内力。
“我必须如此。”那个声音这样说。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屠苏孤辰大喊，但绝世听不到。
“求你了，不要这样，”绝世哭着说，“不要这样，孤辰，我会恨你，我会一辈子恨你……”
但他现在连脖子都使不上力，被屠苏孤辰搂着靠在对方肩膀上，只能看到半张没有表情的侧脸。
而屠苏孤辰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甚至不能低头看绝世一眼。他知道可一不可再，可二不可三，即便失忆，绝世也记得被摩诃孽背叛的切肤之痛，那对自己呢，为何初初醒来的绝世那样厌恶自己，这是否也说明了什么？他想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此回若是分别，就算再有相见之日，绝世也不会原谅他了。
“你该恨我，但也不会恨太久。”那个声音说。
他们来到大门前站定，门内的漩涡中生出一股异力，托住了绝世的身体，屠苏孤辰——或者说是控制屠苏孤辰的那个人松开手，让那异力慢慢把绝世托起。
那个声音接着说：“因为你还要成神，神，对我一介凡人，谈何爱恨？”
“你明明才说了不会辜负我。”绝世哽咽着，泪水一颗颗落下来，滴在干裂的红土上。
“抱歉。”那个声音说。
绝世离他们越来越远，越升越高，高到屠苏孤辰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控制着屠苏孤辰身体的人也抬起了头，与绝世遥遥相望，曾经孽海情天，几多爱恨痴缠，都随着那两扇大门的关闭轰然散去。

他望着幽光暗淡的青铜门，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发蓝衣的飒然身影，背对着自己，衣袂翩飞，装模做样地念诗，抑扬顿挫，念的是：白羽境天道，修罗血海十八重，有入无退，地狱唯剑。
他也跟着念了出来：“白羽境天道，修罗血海十八重，有入无退，地狱唯剑。”
与那人不同，念得全无气势。
而后那幻影转过身来，未看清面孔便倏然消散。
你究竟是谁？
屠苏孤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和那人一样疲惫。
“我是……白羽境天道的守关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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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2-09-04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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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又开虐了，好不容易重逢相处又分离了，希望孤辰能好好和绝世沟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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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2-09-05 23: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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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45樓seasons于2022-09-04 14:47發表的 : !T 9CpIM%
哎……又开虐了，好不容易重逢相处又分离了，希望孤辰能好好和绝世沟通一下😢😢😢 6?[SlPPE1

真的真的最后一次了orz，不仅仅是沟通，有勇气对外沟通的前提是对内和解，他们都还需要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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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2-09-19 16: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屠苏孤辰（皇剑孤臣）/绝世（名剑绝
过渡剧情，不过我觉得还是蛮重要的，关于两个人心态的转变，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第十八章

等风暴平息，摩诃孽和受伤的白羽忘云僧找到孤身跪在大门前的屠苏孤辰。
“绝世呢？”摩诃孽问。
屠苏孤辰见这两人同行，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看向大门的方向。
摩诃孽了然，见屠苏孤辰面上不辨悲喜，问他：“倒是你，竟然没有和他一起进去？”
屠苏孤辰答道：“我并不能看到入口的大门，自然也没有机会进入其中。”他仅能在被守关者附身时看到，守关者离开后，眼前便什么都没有了。
“你待如何，在这里等他出来吗？”摩诃孽问。
“那你呢？你好像并不担心，如果绝世出事，你复活魔刑天的计划也将化为泡影。”屠苏孤辰没有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摩诃孽笃定道：“他会出来的，孽与他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或早或晚。”
屠苏孤辰突然转向白羽忘云僧，问道：“白羽境天道的守关者是谁？”
白羽忘云僧答道：“正是老衲。”
“只有你？”
忘云僧说：“老衲在此镇守已有数甲子，并不曾见过第二个守关人。”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不是你，你的实力远不如那人，气质也截然不同。”
“这……”白羽忘云僧欲言又止。
摩诃孽不以为意，道：“白羽境天道本就是时空交汇而形成的异空间，你所见者，或许是另一个时空的守关者。”
“确实有可能，老衲也曾感知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他马上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难道是另一个时空的守关者把绝世带走了？绝世天命在身，若是离开此界，或将导致灭顶之灾！”
“何必惊慌，你又哪里真的会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一人身上，何况你也是守关者，入内去看看绝世是否还在不就行了，大不了便如带走绝世的人那样，去别处抢一个回来。”
“苍生存亡，焉能如此儿戏！”
摩诃孽讥讽道：“这不就是你们佛门中人的行事之法，最了解你的人正是你自己。”
白羽忘云僧无言以对，愤然道：“老衲先行告辞！”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在大门的位置消失了。

最了解你的人正是你自己。
一片寂静之中，屠苏孤辰又低下头，长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羽忘云僧进入修罗血海之后，摩诃孽也没有离开，坐下来闭目养神。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问：“绝世果真被带去另一个时空的话，白羽忘云僧为保此界存续，或者会设法再找一个绝世带回来，若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绝世了，到时候你将如何？”
屠苏孤辰沉默了很久，才说：“绝世于你们来说，不过手中倒转腾挪的物件。”
摩诃孽只是笑了一声。
“那个人不会带走绝世的。”屠苏孤辰确定地说。
摩诃孽抬起眼，目光中带上审视。
屠苏孤辰低着头想了很久，像自言自语：“只要活着，总有相逢之日，却不知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摩诃孽说：“白羽境天道虽然神秘，但千百年来，通过试炼者也有几位。”
“你？”
摩诃孽摇头：“是孽曾经的师兄，释天苍。孽之师兄——哈，他本就是无心无情之人。”
无心无情的绝世？屠苏孤辰想到绝世身披佛光、垂目持剑的样子。
“绝世与释天苍不同，可以说全无相似之处，以他个性之激烈，孽不认为他会乖乖断情绝爱。”摩诃孽说。
“那岂不是要在其中受困一世？何况绝世曾经入魔——”
摩诃孽嗤笑一声打断他：“庸人才需要担心这种无谓之事！”
屠苏孤辰也对他轻慢的态度感到愤怒：“好，你不是庸人，为何不直接进去把绝世带出来，想必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摩诃孽不屑道：“确实不是难事，但他既不愿躲在孽的庇护之下，若还不能靠自己通过白羽境天道的关卡，未来随时都会在瞬息万变的武林中毫无价值地丢掉性命，那孽费劲把他带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屠苏孤辰怒目而视，却也哑口无言。摩诃孽并不知道绝世是在什么情况下进入修罗血海，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无意解释更多，到底是自己无能保护对方，又或者摩诃孽说得没错，白羽境天道中远比外面安全。

又过了会，白光化现，白羽忘云僧从中走了出来。
“绝世仍在其中，老衲也已设法加以防范。”
摩诃孽站起身，道：“孽还有他事要处理，恕不奉陪。”
“慢走不送。”白羽忘云僧冷淡地说。
待摩诃孽走远，白羽忘云僧看仍旧站在原地的屠苏孤辰，又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等绝世出关。”屠苏孤辰说。
他不知道绝世出关以后会如何，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解释，或许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但他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绝世听到外面在下雨，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什么都很模糊，手伸到旁边也没有摸到另一个人。他爬起来，只觉得头晕，身上又痛又累，下床的力气也没有，这时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来，绝世缩起脖子，那人裹着一身冰冰凉凉的水汽走过来摸他额头。
屠苏孤辰温声道：“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煎药。”
绝世摇摇头说：“冷。”
“我再去找一床被子来。”屠苏孤辰说。
他让绝世躺下，一会抱了一床新的被褥过来铺上，要离开的时候被绝世扯住衣袖。
“不想吃药，你陪我就好。”绝世无力地说。
“不能不吃，我很快就回来。”屠苏孤辰握住他的手，塞回被子里面，摸了摸他的脸。
屠苏孤辰离开之后绝世并不能睡着，加了被子也没有变得舒服，既热且冷，一边出汗一边发抖，额头烫得要炸开，心脏却冷得像是被冰冻住一样。他等了很久，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但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再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雨幕中的世界，自己躺在一棵树下，虽然没有淋什么雨，衣服也半湿不干了，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凉。绝世一时分不清刚才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在眼前所见的是梦，又想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放屠苏孤辰进厨房，哪怕是煎药，但是那时自己像是已经重病，哪还来力气管屠苏孤辰进不进厨房，倒不如一个在床上病死一个在厨房被烟熏死，前后脚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下辈子或许还能生得近一些，小时候青梅竹马长大了近水楼台，便不会再有这么多波折。他越想越离谱，最后还是觉得病死和憋死都太难看了，才把跑偏的思绪拉回来。
他又想起更前面的，屠苏孤辰才答应不会辜负自己又突然转变态度，亲手把他推开，还说他们之间谈不上爱恨，只觉得呼吸困难，胸口绞痛，眼泪决堤，生气于自己连做梦都做得莫名其妙，没一个有好结果。
他想屠苏孤辰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样专注那样难过，怎么会谈不上爱恨。
绝世在树下等了很久，等雨停下。
等待中，他从混乱的记忆里整理出了一些早就被自己遗忘的事情。其中一段是小时候摩诃孽教他认字，他的手还太小，握不住笔，摩诃孽就把着他的手教他如何用力如何起笔，火红的头发垂在旁边晃晃悠悠，绝世伸手去抓的时候被摩诃孽及时按住了。摩诃孽没有生气，只是提醒他专心。
他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对下属和族民都很宽和，更不会为难一个孩子，而绝世小时候甚至比一般孩子更听话，所以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们一直相处得不错。
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
“若你能阻止孽，孽会非常高兴。”
回忆纷至沓来，像周身的狂风乱雨，避不开逃不过。世事无常不过虚伪的假象，所有的意料之外都早已在看不到的过去埋好了伏笔，一根根线索牵着每一个人朝既定的方向走去，摩诃孽、屠苏孤辰、还有他自己，所有人都说着言不由衷的假话，所有人都做着身不由己的选择。
实在是，烦透了。
绝世坐在树下，靠着树干睡睡醒醒，过了一天一夜，雨才停下来。
太阳出来之后，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踢到了一个硬物——一把剑在草丛中半隐半现。
第一个将这把剑交给他的人是摩诃孽，遗失后辗转由白羽忘云僧还给他，之前混乱中没顾得上，现在又回到了他身边。
他捡起剑，拿在手中端详时听到天边传来悠长的鹰啸。

那之后的日子对于屠苏孤辰来说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难熬。他仍然可以得到绝世的消息，白羽忘云僧并不对他隐瞒，而白翼有时也会落在他身边，从不抗拒他的抚摸，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屠苏孤辰想过让白翼带些什么去给绝世，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另一方面，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看清自己手中的剑。他身上随着理想一起被消磨殆尽还有勇气和决断，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战战兢兢、犹豫不决，什么都抓不住，乃至一无所有，但失去一切之后屠苏孤辰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就像看到燃尽的死灰里发出嫩绿的新芽——那里曾经长着绝世种下的花，茎叶没有熬过炎夏的烈火枯死，种子却留了下来。
练剑之余，有的时候屠苏孤辰会想未来。绝世真会恨他吗？他想以绝世的性格，出关后大概会以一场决斗来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如果绝世恨他，此回便不会再对他留手，而如果他赢了——屠苏孤辰心中涌起莫名的雀跃，但片刻之后便冷静下来，赢了也不会如何，绝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奖品。

第三年，东皇霖决定离开白羽境天道，临行前来向屠苏孤辰道别。她的面容已经蜕去稚嫩，气质也脱胎换骨，不再是曾经面对变故六神无主的柔弱公主，只是腰间还别着东皇雪送给她的绣剑。
“公主要去往何处？”屠苏孤辰问。
东皇霖说：“我想回悦皇神都，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当年神都百姓因东皇家的变故受难，东皇霖并非没有责任，即便已经……太晚了。”
“我亦有愧于此。”屠苏孤辰说。
二人沉默了一会，屠苏孤辰道：“若有机会，微臣想请公主在神都附近为四相立一座衣冠冢，他们皆为忠勇之士，为了守护神都而牺牲，他们的志向不该就此被遗忘，甚至承受骂名。”
“好，我知道了。”东皇霖说。
“如有急事，公主亦可发信于微臣，屠苏孤辰必会全力相助。”
“多谢将军，那就此别过了。”东皇霖像她过去所见的江湖人一样抱拳。
“保重。”屠苏孤辰说。
“将军也保重。”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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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2-09-28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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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章有点长，我觉得但内容上其实不太好断开，所有分上下发

（上）
莫召奴和凄城按照路观图在戈壁荒漠上赶了两个多月的路，才来到这座归于悦皇神都管辖的边境小城，一路颠簸，再如何讲究的人也难免灰头土脸。然而即使到了大门口也还没解脱，入城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两排卫兵列在路边，城门旁边就是军营，旌旗高挂。入城的手续极其繁琐，检查细致入微，凄城腿脚不便也被要求从马车上下来，而他背上两把显眼的刀剑自然也引起了士兵的注意，莫召奴不得不在身份文牒下面多塞了两锭银子才勉强过关。
为方便凄城轮椅出行，他们在客栈定了个一楼的房间，屋内陈设简陋，桌椅上都积了薄薄的灰。原本以为临街的房间吵闹，但窗子开向内院里也没差多少，往来厨房马棚的人进进出出，呼喝不停，所以他们只是休整了一下便出去了。
莫召奴推着凄城在城里随便转转，一群乞儿见他们衣着华贵便赖上来卖可怜，凄城触景生情，给每个人都分了些零钱。莫召奴见这些乞儿一个个油滑鬼精，也掏了些散碎银子，借机问了一些问题：诸如城里最好的饭馆是哪个？城内为什么这么多兵？从这里去悦皇神都还要多远？可曾听说过屠苏孤辰这个人？
乞儿们一个个争着答话，为了钱知道的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也编得像模像样，莫召奴笑眯眯地听着，自行分辨话里的真假，有用的没有多少，自十年前的叛乱后一直有一支对抗力量盘踞在悦皇神都周围，而其中不乏屠苏孤辰的旧部，但其本人从未真正现出前台与新朝对峙，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了的。莫召奴套不出更多的消息便两手一摊，说自己也没钱了，那群孩子捞够了也各自散去，还了他们清净。
到了傍晚，太阳还没落山街面上便没什么行人了，打听后才知道此处宵禁严格，入夜后还在外面的人被抓到都会被视作勾结叛军关进大牢。眼下凄城的伤还没好，莫召奴不想多生事端，便打算尽快推着凄城回去休息，路上却看到几个士兵揪着一个之前见过的小乞丐又踢又打，那孩子抱着头哭叫，喊冤枉，说自己没有和叛军有联系，但士兵显然是不会相信的，打算把他关去牢里。莫召奴有些不忍，想上前尝试调停，然而刚刚走近，那孩子看到莫召奴的靴子抬起头，见到他们两人，便高声尖叫：“就是他们！今天中午就是他们两个人问我听没听说过屠苏孤辰！”
那些士兵抬头看向莫召奴，手下一个松懈，小乞丐就挣开他们的控制狂奔而去，士兵们恼羞成怒，为首的队长点了两个人去追，剩下的把莫召奴两人团团围住。
于是当晚他们便被带到大牢里过夜了，好在两人被关在一处，也没有拿走凄城的轮椅。晚上没有发一点食物，也没有防寒的被褥，有犯人趴在铁栏杆上一会喊饿一会喊冷，一会大声咒骂一会哭天抢地，但没有一个士兵进来看过一眼。莫召奴和凄城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等待机会，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便有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带着一串钥匙摸进大牢，挨个打开了一排监舍的铁门，和其中的几个犯人似有接应，莫召奴疑心这群人便是城内士兵真正忌惮的叛乱者。
他们同样打开了莫召奴与凄城牢门，莫召奴拱手道：“多谢义士相救。”
开锁的人身材娇小，一开口也是女子的声音：“别多话了，要逃跑就抓紧机会！”说完她又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凄城，给他们扔了一堆黑色的衣服。
莫召奴点点头，给自己和凄城披上夜行衣。轮椅滚在石板地上声音极大，他将多下来的夜行衣撕成布条，在木轮外包了两圈，推着凄城离开牢房，随后跟着这群人逃出了这个他们还没呆满一天的边境小城。此时外面天海没亮，繁星如练，北望是连绵高耸的雪山，翻过这些雪山才能到达他们此行原本的目的地，但现在看来可能不再需要了。
那些人默许了莫召奴和凄城的跟随，在夜色的掩护下狂奔数十里，逃进了一座隐秘的荒山中才停下休息。领头的少女便开始盘问莫召奴：“你们是什么人？”
莫召奴答道：“在下莫召奴，这位是凄城。”
“莫召奴？我在中原时曾听说过你，你是武林名人素还真的义弟。”少女意外地打量起他，对比传言中对莫召奴容貌气质的评价，又问：“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召奴带凄城来北境是想找屠苏孤辰，也正是因为向别人询问他的下落而被指认为叛党，才被关进牢房。”
其余几人听到这个名字也都感到惊讶，交换了一阵目光，最后还是由那个少女开口：“那先生找屠苏将军又是有何目的？”
莫召奴说：“凄城曾受重伤，经脉被断，也正是因此才不能行走，接续经脉需要血亲相助。他出身的弃神谷屠苏氏族多年前遭遇灭门之灾，如今有可能存世的亲人就只剩少年时便离家的屠苏孤辰了，与凄城应当是叔侄关系。”
领头的少女看向另一个黑衣人，露出探求的目光，那人也是女子身形，她答道：“我未曾听说这些，将军从不曾提起过他来到悦皇神都之前的事。”
莫召奴道：“凄城出生时他早已离家，想必对此亦无所知。”
凄城一直默默坐在轮椅上听着，这时那少女突然看向这个明明一脸稚嫩却已经满头白发的少年，问道：“你为何一言不发？”
突然被点到，凄城茫然地张开嘴，莫召奴忙说：“并非凄城失礼，是他幼年时因变故失声，不能说话。”
“抱歉，是我冒犯了！”
凄城摇了摇头。
莫召奴把话拉回正题：“诸位似乎与我们所寻之人有所联系，敢问可否带我们去见他？”
这群人沉默了一会，最后先前那位像是与屠苏孤辰有些交情的女子说：“我相信先生所言，也希望将军能与亲人相聚，但他如今并不在北境。”
“那在他何处？”
“将军在西域一处被称为白羽境天道的佛门魔考之所，那里本质是一个异空间，入口在太阳归乡，但非有缘者不能进入，如若先生找不到入口，可去往大乘灵云寺寻求帮助。”
“多谢姑娘相告。”得到确切的信息，连日的奔波最终没有白费，莫召奴也掩不住喜色。
那女子退一步说：“不必言谢，其实……我们同样有求于先生。”
莫召奴问：“是什么事？”
“先生应该也见到了，边城内外军力之多，政令之苛刻。”
“是，确实令人担忧。”
她说：“实不相瞒，我原本的身份是悦皇神都二公主东皇霖，多年以前，我的父王东皇天下想要出兵中原，他计划与琅都结盟，为此将我的大姐送出去和亲，然而他的计划一开始就是引狼入室，被他的女婿和女儿所杀，而悦皇神都也被吞并，如今在悦皇神都执掌大权的正是我的大姐东皇雪和她丈夫神煌光宗，当年试图守护国土的官员和将领都被他们打为叛逆，全境通缉。”
“屠苏将军也是因此才被迫离开北境？”
“是原因之一。”东皇霖说。
“那姑娘希望召奴帮你做什么呢？”
“自从得到悦皇神都，这十年间，他们未曾有一日停止招兵买马，铸造兵器，而近期更是频繁调动军队，巡查的士兵看到边城和皇城内外任何可疑人物都直接抓捕，我担心他们即将会有大动作，或是要出兵中原，或是来清剿我们这些叛逆流民，又或者是别的目的，现在还不敢有定论，因此想借先生的声望，去说服中原领导者对此加以防范，若有可能，在我们遭受攻击时施以援手，其二便是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屠苏将军，请他来此相助。”
“召奴必会尽力而为。”
他们带莫召奴回到了他们的庇护之所——一个隐蔽的村落，里面不少老弱妇孺，看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叛军力量，大多是曾经被发配流放的囚犯以及受到牵连的家人，只有少数是从当年那场叛乱中逃出来的幸存者。而那名女子便是东皇霖，另一个少女则是叫霜儿，是个常年在大漠行走的刀客，意外与这群人结识，便成了同伴。莫召奴和凄城在这里休整了两天，两天后东皇霖给他们准备好了新的马车和补给，二人便往西域佛门辖地去了。

大雪纷纷而下，绝世拄着剑一步一步往雪山上爬，他过去上来过很多次，总觉得这座雪峰每次都比上次更陡一点，更高一点，不过等爬到峰顶，天就会放晴，即便是这样的冰天雪地中，阳光也会带来令人放松的温度。
这次他来到峰顶的时候也是这样。小白比他早一步飞上来，蹲在峰顶上叼着只鼬鼠，吃得鲜血在树下流了一地，绝世嫌弃地啧了一声，远远绕过那块继续往前去了。白羽境天道内并非没有猛兽或者其他危险的事物，一开始绝世也担心过它每天到处乱飞会不会出事，但十年来白翼都过得十分悠闲自在，不论主人如何烦恼，自己从来没落下过一顿饭，吃得膘肥体壮，羽毛都越发油光水滑，根本全无心思。
绝世走到峰顶雪坪的尽头，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上，山风吹得披挂猎猎作响。绝世知道对方肯定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却没有一点回头打招呼的意思，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唰地抽出剑就冲过去，在剑锋即将碰到那人的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金色的长剑架住了绝世无心的吞口，随后冰冷的剑影在绝世手边转出了花，逼着绝世后退收手，绝世却偏不想如他所愿，贴着剑光逆势而上，两把剑擦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僵持不过数息，互不相让的两人同时松手，重新变换招式战在一起。迸射的剑气扬起漫天的雪花，又几个回合之后两人各自运起绝招，对方总是念很长一句诗，不是雪落一剑决天下就是什么雪裂霜寒尽天赎，为了比过他绝世每次都要念得更长，比如说：“六剑神诀——圆，八荒神净！”
修罗血海十八重，这是第十六重，绝世在这一关困了七年。从最开始一见到这个屠苏孤辰就心神大乱以至于被打下雪峰，到后来终于能冷静下来对战却因实力不足而被对方死死压制，绝世不得不回头想办法提升实力，但六剑神诀始终无法突破最后一式，于是他又一次次爬上来纠缠试探，研究这个不说人话的假货到底是什么反应机制。
之前的境界中多有魔物，经常变换形态加以花言巧语试图迷惑他，变成摩诃孽，变成鹰族族民，变成魔刑天，甚至变成屠苏孤辰的也有，但都太过拙劣，太过急躁，一身腐臭腥气都懒得隐藏，被绝世一剑抽上去就神形俱散。而这个不一样，绝世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什么可以定义的气息，非魔非圣，像是一个人，但神态举止又和传说中的机关偃甲一样机械单调，不会多看他一眼，除了喊招和出剑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尽职尽责地守在关底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连之前的魔物都会说两句爱你负你带你走之类的肉麻话哄哄他，而这个只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打下山。
绝世一次次在下落中看着那人站在雪崖边越来越远的身影，有一天突然觉得对方这副断情绝欲不可动摇的样子，可真是和屠苏孤辰太像了。
这个念头让绝世愤怒，愤怒让他冷静，催使他痛定思痛，但当他真的将自己的武学融会贯通，洞察剑法决断都一日日提升，乃至即使没有悟出六剑神诀最后一式也能一窥此人极限，终于有一次十分偶然地，绝世把无心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但这时他握着剑的手却开始颤抖，他心里慌张多过喜悦，明明只要杀了这个假的屠苏孤辰就可以进入下一关，就能离出白羽境天道的目标更进一步，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那个机关假人一样的家伙被抵着脖子之后便不动了，但绝世迟迟不动手，对方便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视线慢慢从架在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移到了绝世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又飘起细碎的雪花，绝世站得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雪花的轨迹被那人的呼吸扰动，看到那人眼睛里无声涌动的暗金色。
破绽。
然后他一掌把绝世打下了山崖。
那次之后绝世没有很快再去挑战，他找到白羽忘云僧，问出了那个被自己刻意回避至今的问题：“屠苏孤辰现在如何了？”
白羽忘云僧几番犹豫，最后回答：“他这些年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他在哪里？”
白羽忘云僧摇了摇头道：“你该放下执念了。”
绝世的怒火瞬间爆发：“我该放下执念所以你就可以和屠苏孤辰联手耍弄我吗？”
“这——为何要这样说？”白羽忘云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实力能在短短三年内里提升到那样的程度，必然有你相助。”绝世指控道。
“老衲不明白施主的意思。”白羽忘云僧说。
“一定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第十六关守关的那个人就是屠苏孤辰！”
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白羽忘云僧只觉得是无稽之谈，笃定道：“那是施主的心魔。”
“我怎么可能分不清什么是心魔什么是真人，他就是屠苏孤辰啊！”
白羽忘云僧叹了口气，道：“屠苏孤辰根本不能进入修罗血海，是你心魔已深。”
他的语气神态没有一丝不自然之处，绝世对峙不下去了，心中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痛苦地捂住太阳穴。
白羽忘云僧上前一步，点住他的灵台。
“每个人在修罗血海中所见的都不一样，但不外乎心底最恐惧的事物，唯有摒除杂念，才能看清一切皆为虚妄。”
一股清心圣气从绝世额间散开，他逐渐恢复了平静。
最开始他也认为那个屠苏孤辰是假的，以为只要打败那个赝品就可以过关，不过真的得到机会的时候却不能抓住，现在看来，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但要是说那只是自己的心魔，绝世是无法忍受的——他为什么不幻想一个温柔体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孤辰来哄骗自己，幻想中的心魔比真实的屠苏孤辰还要冷漠无情，他哪里是脑子有问题喜欢自找苦吃吗？（笔者：难道不是吗？）
后来他问小白屠苏孤辰在哪里，小白只管吃饭睡觉，满嘴鸟话，胳膊肘永远往外拐，果真早就该烤了吃。
此后绝世又数次爬上雪峰。那一次偶然的胜机也有其必然之处，随着时间的推移，绝世的赢面便不止如此了，而那个“屠苏孤辰”似乎也对绝世的进步感到紧张，攻势越加密集的同时也多次露出更像人破绽——眼神的犹豫、步法的错乱、剑招的收势，在对绝世留手和不留手中间抉择，已然不像过去那样尽在掌控。虽然每次不过一瞬，绝世总能捕捉到，但他若是为此而松懈马上就会被打下去从头再来。
不过绝世还是又有了两次接近成功的机会，一次又是把剑架在了屠苏孤辰的脖子上，问他到底是谁，对方没有回答，想要故技重施，绝世虽然有所防备，躲过了第一掌，但最后还是被打下山去；另一次绝世从背后用剑尖抵着他后心，仍是问那个问题，“屠苏孤辰”一时不能反制，但知道了绝世不会真的下手，逃脱也只需要等一个趁其不备的机会，最终结果同上。
而这回会是第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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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樓發表於: 2022-09-28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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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绝世今天状态奇佳，出招极快，并且抓住机会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有意接连近身试探，追得非常紧。长剑在近身战中很难发挥出优势，反而多有限制，“屠苏孤辰”皱了下眉，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尽快拉开距离，让节奏回到自己掌握中，要么干脆就在近身战中出其不意给绝世一个教训，最好让他再也不会想走这种投机取巧的偏路。
他选了后者。皇剑无情在他手中调了个头，一直克制躲避的“屠苏孤辰”突然反手握剑迎上去，绝世未有预料，手腕被皇剑无情的剑柄突然重击，疼痛之下干脆松开手扔掉自己的剑，抬腿扫过去，“屠苏孤辰”身位往前一步出手扣住他的膝弯，不想绝世蓄力在另一条腿上，蹬向地面，借反冲作用的力量破坏屠苏孤辰身体重心，两人扭在一起滚了两圈，因为绝世早有计划，趁乱把“屠苏孤辰”捆了起来，最后腿夹在两边骑在他腰上。
“屠苏孤辰”目光垂下，看到绑着自己两手的那团白纱，才发现绝世往常罩在身上的纱衣不见了。
“我看你这次还能怎么把我推下去。”绝世抢到了他的皇剑无情，一手揪着捆住“屠苏孤辰”双手的白纱，另一手把剑横在“屠苏孤辰”颈间，俯身压下来，靠得很近，姿势极是暧昧。
“屠苏孤辰”一言不发，也不看绝世，两眼放空望天。
“你——”绝世气极，把剑锋又压下去了一点。现在他可以确定身下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对方的心跳体温都证明了这点，还有令他感到熟悉和安心的气息，要是这些都是他脑子出了毛病幻想出来的那自己死也就死了吧。
“说出你是谁，然后放我过这一关，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绝世恶狠狠地说。
耳边风声呼啸，白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来，“屠苏孤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动手吧。”
绝世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又生气又难过，哽咽道：“屠苏孤辰，你怎么……你怎么一开口就不说人话！”
“我不是你的屠苏孤辰。”
“我说是我的你就是我的！”绝世哭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和此时的绝世解释不清，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如今怎么这般娇气。”
绝世听到这句话惊得忘记吸鼻子，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骂回去，然而“屠苏孤辰”面色突然一变，化光消失了，绝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手上还抓着乱成一团的纱衣。与此同时，不远处白光化现，白羽忘云僧站在了那里。
白羽忘云僧看到绝世坐在雪地上，衣发凌乱，神色迷茫，脸上还带着泪痕，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只说：“你好自为之。”
绝世却像是意识到什么，问白羽忘云僧：“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白羽忘云僧道：“老衲方才察觉到此界中出现了一股难以探明的异样波动，以为是有外力侵入。”
绝世思索了一番，又问：“屠苏孤辰在哪里？”
白羽忘云僧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道：“现在看来那股波动或许是因为你心神大恸，再不悬崖勒马，可能就是你入魔的征兆了。”
绝世争辩道：“我才没有入魔！但是你再不告诉我可能就真的要入魔了。”
白羽忘云僧沉默了一会，最后说：“这十年他一直在白羽境天道等你。”
“真的没有进来吗？”绝世追问。
“不曾。”白羽忘云僧摇头，又说：“你先静心吧，唉。”
“让我见他一面。”绝世说。
“你——唉！”

莫召奴推着凄城来到太阳归乡，走了不多久便见一道白光落在他们面前，从白光中走出了一位白须白发的僧人，在他身后同时现出了一道空间之门。
没有等莫召奴开口，那位僧人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白羽忘云僧，二位施主来意老衲已经知晓，那人已经在等你们了，请。”
“多谢大师引路。”莫召奴道。
他们通过空间之门，照着白羽忘云僧所指方向走了一段，便见到了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迎风而立，金剑金甲，气度非凡。
“阁下想必就是屠苏将军了。”莫召奴道。
那人转过身来说：“不敢再称将军。”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莫召奴脸上，而后看向凄城。凄城到底年少，被那样冷峻的目光一扫，下意识挺直原本就直得不能再直的脊背。莫召奴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放松，开口道：“在下莫召奴，这位是凄城。”
屠苏孤辰说：“忘云僧住持已经与我说过你们的来意，请随我来吧。”
他们在一座小屋前停下，屠苏孤辰说：“我要去拿一些所需的药草，两位稍待片刻。”
“请。”莫召奴说。
屠苏孤辰点了下头，走进屋内，凄城松了口气。
莫召奴对他说：“不必紧张，你的腿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凄城应了一声，点点头。
一会，屠苏孤辰从屋子里出来，对凄城道：“接下来我会出剑断开你双腿经脉愈合之处，剑气之中的霜冻会有助于断口重连，在我将我之精血灌注在你伤口上之后，你需要靠全力运功，汇集于两膝，以自身内元打通那两处经络通路。”
凄城点点头。
“注意了！”
屠苏孤辰高喝一声，在场气氛突然一变，他拔出皇剑无情，一道银光飞向轮椅上的凄城，连着凄城两腿的裤管都割破了，鲜血喷涌而出，随后屠苏孤辰又划破自己的手掌，第二道银光带着他的血和霜寒剑气精准地打在凄城的伤口上，霜冻立刻凝结，止住流血。
“就是现在！”屠苏孤辰提醒道。
凄城随即运起全身内元向失去知觉数月的两膝汇聚，然而尚有不足，屠苏孤辰见此又出一招，一道浑厚内力化入凄城的经脉之中，凄城来不及感谢，集中精力突破那处封锁，最终将两腿的经脉完全打通了。那一刻原本没有知觉的膝盖之下突然传来了刺骨的麻痛，凄城咬紧牙关忍耐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喜悦。
屠苏孤辰走上前递给他一根药草，说：“吃下这个，有助于你缓解痛苦，伤口愈合。”
凄城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多谢将军相助。”莫召奴替凄城说。
“不必如此。”屠苏孤辰推辞，不过没再纠正。
“想不到将军如此精通医理，”莫召奴恭维道，“先前只知凄城若要恢复需血亲相助，本来以为找到你到真正医治好他还需要一番周折。”
屠苏孤辰微微垂下眼，说：“有关医道我所知不过皮毛，这种接续经脉的方法还是多年前兄长受伤时教授于我。”
多年后凄城再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父亲，有些期待地望向他，莫召奴却敏锐地察觉到屠苏孤辰话中有未尽之意。
然而屠苏孤辰很快便隐藏好情绪，说：“对了，凄城的腿要真正恢复还需时日，你们可先在此地修养。”
“召奴还有一事，”莫召奴上前一步，道：“我们来到这里是受东皇霖小姐的指点，她请召奴向将军带话。”
屠苏孤辰早有预料，但还是点头道：“请说。”
莫召奴便将自己在边城和流民村落中所见的情景一一叙述给他，包括东皇霖的猜测和担忧。
屠苏孤辰听他说完，只答道：“我会考虑。”
他走远了一些，站在水边吹风。莫召奴与凄城的到来是白羽忘云僧预先告知过的，到这时屠苏孤辰才得知在自己自顾不暇的时候遥远的亲族早就被灭了满门，只剩下一个侄子活着。当年他离家，半是逃亡半是游历，带着一股如今看来已经十分陌生的意气，相信一定凭自己的剑法找到新的立身之地，甚至于成就功业，便没再想过还能有与亲人重逢之日，不想也不愿，而今二十多年过去，斯人已逝，他也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半生显赫半生流离，在这个远离人世的狭缝中度过的十年反而让他最有实感，往事如烟，旧情如梦，对兄长已经谈不上什么怨恨或者原谅了。
而凄城，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罢了。

莫召奴扶着凄城从轮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非常慢。已经过去两天，凄城两腿膝盖以下仍然时不时感觉到锥心的刺痛，尤其是在发力的时候，莫召奴也曾试图用内力替他疏导筋脉，却见不到多少成效，只能让那里慢慢自己恢复。不过这里气候温暖，花木繁盛，风景秀美，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疗养之地。屠苏孤辰偶尔会来问候凄城的情况，凄城都非常高兴，而莫召奴来此之前就已经发信于中原故友，此时也难得悠闲。
这天午后，莫召奴和凄城在屋子前的树林里乘荫，突然听到一声鹰啸从远处传来，两人抬起头，探出树下，看到一只白头鹰在天上盘旋，那白头鹰飞了两圈滑翔而下，最后收起翅膀落在了距离他们两丈之外的空地上，歪着脑袋打量起这两个陌生人。
莫召奴从旁边茶盘里拿了一个清早摘的新鲜浆果，伸向前去引那只白头鹰：“此处没有肉食，不知道这个你会不会喜欢。”
那凶禽显然不是很喜欢，但还是走上了前，用翅膀做出推他手的动作，像是在推辞，然后走向了凄城，在他周围转了半圈，凄城伸手欲摸，被白头鹰灵活地躲过了。
屠苏孤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伸出手，白头鹰便拍拍翅膀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这是将军驯养的鹰吗？”
“不是，”屠苏孤辰摇摇头，说：“它叫白翼，是——我一个朋友的宠物。”他抬起另一只手摸白头鹰的脖子，它也温顺地低下头。
莫召奴说：“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这只白头鹰看起来对将军十分亲近，能把爱宠交给将军照看，那位朋友想必非常信任将军。”
“嗯！”凄城也附和了一声。
屠苏孤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经过这两天相处，他们已经熟络很多，屠苏孤辰不像刚开始那样冷淡，不过仍是说话很少，闲聊的时候多是莫召奴在说，凄城赞同的时候会发出“嗯”的回应，不明白的时候则会发出疑惑的“啊”，而屠苏孤辰说话字数，加起来可能还和凄城差不了多少。
莫召奴好奇地问：“那位朋友也在白羽境天道中吗？有机会召奴倒是想去拜访一番。”
屠苏孤辰想了想说：“他——在白羽境天道深处，在他出关之前，怕是很难见到了。”
他想到绝世，思念平静的底色上不知为何突然漫起有如火烧的焦灼感，就好像绝世正在哪里看着他，但四面张望一圈，只看到微风吹过的幽幽树林。
“将军？屠苏将军？”莫召奴出声问道，“怎么了？”
白翼也咕咕叫了两声，屠苏孤辰回过神。
“没什么。”他说。
他抚过白头鹰的颈毛，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肉干，白翼闻到香味，迫不及待地低下头用嘴拉开油纸，从里面叼出一根肉条，用爪子勾着一端扯下一缕嚼吧嚼吧仰头咽进了肚子里。
见它吃得怡然自得，胃口极好，莫召奴也不禁笑道：“看来要想讨好它，不用肉食是不行了。”
白翼朝莫召奴叫了一声以示赞同，三人都笑了起来。

白翼尖啸一声冲破云层，嘴里衔一团白光盘旋着飞下来，最后落在了绝世的手臂上，白光化入绝世眉心——他要求见屠苏孤辰，白羽忘云僧拗不过，教他剑气化体，用分身离开此地。但即使见到屠苏孤辰，绝世也只是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着对方。
他觉得现在还没到相见的时候。当年自己被送进修罗血海或有隐情，但十年过去，屠苏孤辰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却全无所知了。绝世远远地看着他和那两个陌生人说笑，看他温柔地逗弄小白，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倒是小白果然已经被屠苏孤辰贿赂了个底透，到哪里都有吃有喝，实在气人！他掂了掂小白的体重，觉得再不给它减肥怕是过两年就飞不起来了。
绝世和小白玩了一会，突然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林中寒风骤起，草叶上结起了白霜，绝世转过身，他刚刚才见过的人就站在他身后，不同的是脸上的表情像冰一样冷。
“忘云僧不该对你溺爱至此。”长着和屠苏孤辰一张脸的男人说。
“溺爱？哈？你在说什么鬼话？”绝世拧起眉毛，退开一步。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两手抱在胸前，对“屠苏孤辰”说：“要么你去指责他啊，和我说什么，哦——白羽忘云僧那天说他感觉到有入侵者，你是不是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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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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