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2 【绮意（绮罗生×意琦行）】狐狸监护人【1~39章，完】49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2 【绮意（绮罗生×意琦行）】狐狸监护人【1~39章，完】4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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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書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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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0-03-07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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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是夜，意琦行只身来到。

今天也没有来么……

意琦行看着及目处突兀的巨石，怔怔出神。一握月光之晖洒落在石壁上，银色的光随着徐徐飘动的薄云，忽隐忽现。

意琦行总会不禁想起那晚的江山快手，在封闭在牡丹艳纹下，无从透析的情绪，以及用沉默所回避的那个疑问。

难得缓和的气氛，让他甚至兀自生出一股错觉，似乎只要他伸出手，绮罗生就能回来，与故地相似景致的交叠下，更又好像回到了那段指月时光。

所以他又来了，只是想见他一面，他知道绮罗生不会跟他走，但是随意说点什么也好，不说也罢。兵戎相见后，他们很久没有那样平静的说过话了。

只是这两日绮罗生似乎并没有来过。

西宫吊影死，古陵逝烟不可能毫无动作。这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会和绮罗生有关么？

#

“那日冰王所料果真无误。”朝天骄将意琦行唤至议事厅，“素还真遣人送来消息，武林日前突现巨兽造祸，听消息所报，应是穷奇。数个村落遭绝焱之息所屠，情势十分危急。应对之方，你思考得如何了？”

“王姐如何看此事？或者说，眼下情势，对穷奇之于战云界的意义，王姐如何看待？”意琦行知道朝天骄寻他一问此事，自然别有想法。

巨魔神力量无匹，一直以来唯有战云界有法可制，作为战云界重要战力，以及支撑神宫的筑基之本。如今战云神宫迁往苦境，而绮罗生竟能驱使巨魔神，或许也会影响战云界在巨魔神一事上的考量。

“穷奇虽性情不训狂躁，但为战云界支撑神宫许久，如非必要，吾本不欲杀之。”

“如果促使穷奇失控之人并不在现场，可以再以战云秘法一试，或许能够控制住穷奇的行动……”意琦行语气似有迟疑。

“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吾想一试取精铁，铸箭杀之。”

“哦？那绮罗生呢？若是他在场，你当如何？”朝天骄挑了挑眉，意琦行对江山快手态度不一般，她自然早有注意，近日已将来龙去脉探听七八分，此时也不掩饰，问得直截了当。

“吾会救他。”

“他以烟都名义行事助纣为虐，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怎么救？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么？”朝天骄冷哼一声，“况且，即使能够成功诛杀失控的穷奇，也不过是暂缓眼前之难，只要绮罗生一日受古陵逝烟所制，巨魔神的力量始终是隐患。穷奇若死，难保古陵逝烟不会让他故技重施，对梼杌或是混沌出手。如此一来，除非战云界自断一翼，彻底放弃巨魔神的力量率先除之，否则后患无穷。”

见意琦行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双拳，朝天骄叹了口气。

她自然也知道此事两难。

意琦行对绮罗生的态度，几次谈话下来她也看得分明。她这个弟弟虽生性孤标，但是对于放在心上的人，他绝对会为对方拼尽所有再所不惜。他愈是不说，就他愈是在意。

她虽一贯严厉，但骨子里还是疼爱弟弟们的，如今存亡多事之秋，自然也不愿过多苛责。

“罢了，巨魔神之事战云界责无旁贷，眼下确实当以除祸为首要。”朝天骄摆了摆手，道，“当下便着手铸箭罢，若有需要，可一寻冰王，他之铸术箭术皆可助你。吾稍后知会素还真，诛杀穷奇一事，便由战云界一肩担下。”

若意琦行和绮罗生相遇，真遇上必杀之局，少些局外的变数，或许一切都有机会。

意琦行内心明白朝天骄作此安排的用意，郑重地点点头。

“吾明白，多谢王姐。”

#

魔火焦土，魔神肆虐，巨魔神盘旋半空，口吐绝焱，过处哀鸿遍野。

随行之人皆派往四处，疏散附近的村民。高崖之上，意琦行玄冥氏凝目而视，果然见穷奇背上，一道刺目人影，被卷起的衣袂与长发，在烈烈风火中，像驱使厉鬼的恶魔。

意琦行御剑纵飞，万剑铺道，直上天关。

澡雪剑和艳刀在半空中碰撞交击，铿锵铁器争鸣之声回荡在战场之上。远处玄冥氏目睹着两人之间的激烈交战，同时搭剑上弓。

巨魔神体质特殊，只有柔刚并具之箭，方能突破魔躯，毁坏魔心。而意琦行和绮罗生交战之处，正位于魔心正面。若一箭射出引爆魔心，巨魔神庞大的魔能溃散，势必波及两人。

想到意琦行的交托……

“冰王，意琦行有一不情之请。”剑者在接到稍早所派部下反馈的情况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临行前才开口，“江山快手乃吾心系之人，他被古陵逝烟利用，必回尽全力阻拦你吾诛杀穷奇。吾心知这个请求强人所难，但可否让吾先将人引开再……”

“吾明白。”

虽然意琦行一直未曾言明，但玄冥氏心细如发，早已藉由他的反常，明了几分。意琦行不说，他亦不多问。此行目的虽是诛杀穷奇，但若能顺势将人救走，圆满一桩心事未尝不可，意琦行既愿意向他开口，他当应下。

只是……眼下战况胶着，却让玄冥氏有些心忧。

意琦行恐在出手间伤了绮罗生，剑势施展间难免束手束脚，始终不能把绮罗生逼出正面战场。
时间不断流逝，唯有持弓的手不偏不倚，等待着可趁之机。

“冰王——”身后突然闪出的人，语气满是惊慌失措，人未至，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公主、冰搂咳咳——”

话未尽，闻者已脸色瞬变。

追霰受他之命与镂冰氏固守冰搂，断非轻忽职守之人。

持弓之手顿失平稳，射箭之机亦失，玄冥氏心头大乱，恐箭出偏颇，当即撤弦卸弓，回身但见追霰右臂已失浑身浴血，倒落在地。

冰搂出事了！

#

江山快手踏出烟都时，迎面而来一脂粉覆面、形貌奇异若鬼之人。那人口中凄厉一声又一声唤着“大宗师”之名，一路奔入烟都，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回来，大约是为西宫而来罢。

江山快手心中忖思着。只是不知为何夜中奔丧？他在烟都至今亦不曾见过此人。

宫字辈弟子除西宫吊影，箴宫、竹宫他皆打过照面，再来便是古陵逝烟尤为看中的弟子宫无后。

说来奇怪，据将西宫遗体送回之人所言，西宫乃为护宫无后而亡，但除此消息外，无人知晓宫无后去处。

西宫吊影亡，大宗师如失一翼。烟都大小事务，以往皆由西宫吊影操持，如今烟都虽仍持续运作，但气氛不复往日，加上宫无后行踪不明，整个烟都的士气笼罩在一股阴霾之下。

就连大宗师神色，亦颇见几分燥郁纠结。

自上次与御宇天骄一战后，除操控巨魔神外，古陵逝烟并未给他指派其他任务。他初来乍到，与西宫的接触最多，但在西宫死后，他虽有痛惜，却莫名的无法融入那股情绪之中。

为了报恩而留在烟都的他，在众人眼中仿佛一个异端，非我族类。

无论身份也好，种族也罢，皆是如此。

本就因白天之事心烦意乱，眼下更加无所适从。

镜中花水中月，皆若昙花一现，抓不住流逝的时间，吾们便什么也留不住。

惘然无措时，脑海中响起了那道声音。

……因山势走向在石缝中蜿蜒，汇流成涓，连年累月冲刷寻觅着奔腾的轨迹，渐渐开拓出的未来，再百年后，终成飞流之势。

突然很想去看一眼。

#

月下一人，银瀑倾斜的流光下，剑意凝“指月”二字，落在巨石旁的石壁上。

磅礴，却又如海势之流般静谧温柔。

那人望向他，走向他，倚背向月，却又似踏月而来。

“你来了。”

意琦行开口道。

像是知道他会来，才等在这里一般。

江山快手静静看着这个人。

似乎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或是拔刀相杀，继续白日未尽之战。但他什么也没做，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他不想破坏眼下这份平静。

“去看看吗？”

“什么？”那双蓝眸中的深邃，让江山快手一时有些恍惚。

“那道瀑布。”

意琦行说罢转身向山后走去，放心的将后背留给他。

好。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默默地跟了上去。眼睛虽是注视着那一袭在夜风中格外出尘的白衣，思绪却是飘着的。

山背处，果有一道飞泻流瀑。

因是山阴，背着月光，就连那半月亦教山势遮去大半光影，只有淅沥的一二缕在山壁间折漏，倾注了一缕月华，恰恰投落在流瀑的半腰处，在水花中泛起串串银麟的光。

他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倏忽地飘向身侧，意琦行也在看，寻觅着水流中属于那缕月华的光芒。

那扑闪的银光那么细碎，像是轻易就能被握住，捻得无影无踪，却又冷傲似天边之月，遥不可攀。

意琦行目光停留了多久，他就追寻了意琦行的目光多久。

直到意琦行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霜旒玥珂死了。”陈述的语调似无波澜，却诉说着死亡。

“谁？”江山快手一愣。

“冰楼的公主。”意琦行缓缓道，“宫无后只身杀入冰楼，适时冰王正与我一同对付穷奇，未曾想到却被人乘虚而入。此事是吾之过，若非吾……”

意琦行似乎想说什么，双眉一蹙，却又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绮罗生兀得想起白日交战时，他为护穷奇魔心，而与意琦行缠斗许久，高崖之上那股杀气始终让他在意，为防杀招他只能以身牵制意琦行，已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对方却始终没有出手。

直到意琦行匆忙离开。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却好像能够勘破了意琦行那句将出未出的话。

“冰楼之人素不喜争端，虽有习武但皆不以武艺长，冰楼本是千年奇雪寒冰雕成的参天雪堡，宫无后离开后，却……”

意琦行声音渐趋低沉，到末已是听不清了。

江山快手却有些心惊，宫无后失踪一事烟都皆知，今日古陵逝烟部署，亦将寻回宫无后为当下首要任务。

宫无后又为何会突现冰楼？

为报西宫之仇只身入险？

这念头只稍划过思绪，却不由他细想，又听意琦行道：

“当初宫无后受命古陵逝烟杀百里冰泓，此恨尚未雪，不曾想霜旒玥珂竟也接连亡于他之剑下，冰楼血脉如今竟仅存冰王一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古陵逝烟心机深沉，野心昭昭，为达侵略之目的不择手段，注定造成诸多无辜牺牲。狐狸，你既生为灵兽，修行尤讲因果善恶之报，在充满杀戮血腥的环境中，只会削弱你天生的灵力，跟随古陵逝烟于你修为精进，百害而无一利。”

是狐狸，这一次，江山快手没有恍惚。这个人，确实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他的身份。至于意琦行说的其他那些……他在意不了那许多。

江山快手在意的，是困扰他许久的疑问。

“你……为何？”

“知道你的身份吗？”意琦行收回目光，看向江山快手的蓝眸忽闪，思绪跳动，片刻后他又垂下眼睑，低声道，“吾曾有一名好友，亦是灵狐。”

“便是你口中的绮罗生吗？”

一句话不禁脱口而出，江山快手说完都愣了，不知道为何自己突兀地插上这句。

意琦行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没等江山快手看得仔细，意琦行转身，依原路而反。

“绮罗生是吾机缘巧合下遇到的狐狸，一开始只是发现他颇具灵性，后来寻得缘法助他修行……修行之初，也曾遇了不少磨难。虽天赋异禀修行一日千里，却也为天赋所困，不能化形、口不能言。但丝毫不碍他善解人意，总能为吾尽其所能。他之灵性，连巨魔神亦可与之交谈为友，成长后必成大事。但他说吾待他甚好，要留在吾身边偿还知遇点化之恩，吾却知道，是他改变了吾……”

江山快手跟在意琦行身后，一言不发地听着意琦行口中，属于另一只灵狐的故事，莫名的有些心悸。

直到意琦行停在了适前以剑意刻下的“指月”二字之前，负手而立，抬头望之。

“指月之名，你可知其意？”意琦行问完，似知道他不会回答，自顾又道，“佛言，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因看月。”

“喻佛说法，直指人心，听法之人，则自因观心。犹如因指自当看月，若听法悟心，则因指见月矣。”

一句又一句，意琦行低沉的嗓音，在流转间传递着佛经一般静谧的心绪，却让江山快手越听越心悸。

“佛经所书，千言万语，无非要人悟道见性，而非执着名相，纠缠字句，明不泥于途之理。”

意琦行终于停下，注视着他的目光，这次再没转开。

“那你呢？”

江山快手不禁后退一步，好似猛的从梦中惊醒。

他稳住心神，佯装镇定的迎向意琦行的目光，不偏不倚，也一言不发。

问题，再次停在了他数次回避的症结点上。

“不过和你故事里的绮罗生一样，报恩罢了。”张开的下颚有些发紧，江山快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艳刀，“吾没有过去，记忆的起点，是将我救回的大宗师。”

再然后，迎着意琦行的目光，复杂的审视，转过身。

他要回去了。

“即使你知道古陵逝烟为恶，致使生灵涂炭，也要受恩情所缚，助纣为虐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隐没在忽起的风之中。

江山快手抿紧双唇，突觉夜风凌冽，凭添霜冷。

#

直到视线里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意琦行才抬起手，张开了藏在袖中紧握的拳。

绮罗生走了。

离开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却像是在回避他最后的那个问题。

留给他的沉默，可能是无话可说，也可能是动摇。

失了过去的人，无法轻易交托相信，古陵逝烟用巧语编织了一道谎言的网，细细密密的当头笼罩，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而他，愿意做属于绮罗生的那根稻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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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書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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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0-03-1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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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战云神宫之内，朝天骄匆忙召集众人。

“消息回报，距战云神宫东南方三百里处，穷奇肆虐沿途村庄，已经致使数个村落被毁。”

“可有将消息知会素还真等人？”御宇天骄皱眉道。

“正是苦境之人送来的消息。”朝天骄道，“之前与苦境正道有所协议，他们要求战云界做出对策，毕竟巨魔神本属我界，制服之方也只战云界之人掌握。”

“巨魔神周围可有探得烟都之人动向？”意琦行开口语气带了三分急促。

“此事并无回报。”朝天骄摇摇头。

“接下来凤座打算如何？”御宇天骄收回投注在意琦行身上的目光。

“属下认为当前形势未明，也不曾探得烟都之人动向，不可妄动。”造烽烟谏言，“不如先派人暂观其变，若有降服之机，再进行战术上的布置，方为上策。”

御宇天骄闻言，双眉紧皱起身，冷声道：

“吾去一试。”

“不可莽撞。”朝天骄知晓御宇天骄的性子，忙喊道。

“如今还要坐以待毙到何时？解决穷奇之患，战云界方可放手一搏。”御宇天骄语气带了几分冷冽，“放心，吾会先探清形势，不会莽撞行事。”

“吾与你同去。”意琦行出言道。

“不用了，你受情所累，束手束脚，星也穷奇、银河殛领人与我同去。”

说罢，御宇天骄不再多言，带人走了。

#

东南方三百里处。

御宇天骄率领众部来到。

入眼所及，肆虐的烈焰灼烧着村落，片野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巨魔神口中所吐焱焰，轻易不可灭之，普通人若沾染及身，必将致死不休，皮肉烧尽见骨，骨焚而尽化灰方止。

低空盘旋的穷奇，状若癫狂，巨大的兽口左右摆动，失了准地的火焰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炙烤，巨大的肉翼不时低空略过，将成片的树林拦腰截断。

到处都是被烧毁殆尽的残骸，满目烽烟，仿佛置身战场之上。

这确实是战场，不过说是单方面屠戮后的炼狱或许更为恰当。

“看来烟都是想借此从中渔利。”御宇天骄语气沉重，双目紧锁穷奇的动向。

“渔利？”星夜穷奇疑惑道，“古陵逝烟此举四处树敌，正道必将联手诛之。”

“巨魔神对苦境生灵危害巨大，此时放任失控的巨魔神肆意破坏，既牵制了正道之人的动作，同时也牵制了战云界。”御宇天骄道，“别忘了巨魔神本属战云界，长此以往下去，战云界始终难辞其咎。”

战云界初来乍到，在苦境没有足够的根基，目前乃是以与正道合作来取得信任。

御宇天骄的考量确有其根据，若继续任其发展，就连剩下三只巨魔神，战云界能否继续保有，也必将引来不休的争执，更甚者，失去巨魔神将伤及战云界根基。

“古陵逝烟好阴险狠毒的用心。”银河殛道。

“战云界必须证明，有控制巨魔神的手段和力量，否则，难杜悠悠众人之口。”御宇天骄说完，旋即又问，“附近可曾见烟都之人？”

“回报御主，附近几乎已无其他生灵，并未见烟都之人埋伏，似乎只有穷奇沿途肆虐破坏。”银河殛回禀道。

“主要是提防烟都那名可以控制穷奇的江山快手。”

“已派人前往查探。”

“嗯，星夜穷奇你组织人沿途救援，看是否有生还者，将他们送走治疗。”

“银河殛，派人去附近的村落通知，穷奇恐将继续向西南方向前进。”

御宇天骄说罢，全身凝聚雷电之力，掌心光芒大簇，一时间天际云聚雷鸣。

“是，御主你——”

“领命去吧。”御宇天骄说，“吾要趁此机会，收服穷奇。”

#

肃穆的战云神宫内。

只有朝天骄和意琦行仍留在议事厅中。

适前御宇天骄匆匆离开带人前往查探巨魔神情况，朝天骄只得命人知会冰王。霜旒玥珂意外殒命，冰楼适逢大丧，又士气大伤，以诛魔箭射杀穷奇之事短时间内不宜再继续。

御宇天骄并非好大喜功之人，此时行事激进刚烈，显然对日前诛杀穷奇一事失败有所不满。

他虽未挑明了说，但意琦行确实内心有愧。

若非他战前对冰王的请求，延误了战机，也不会导致诛杀穷奇一事功败垂成，而霜旒玥珂更是因为冰楼兵力大半派至正面战场，疏于防备冰楼而殒命。

意琦行不说话，朝天骄亦不开口，气氛有些僵持。

“王姐，吾……”

“报——”

意琦行正向开口，突来的闯入却打破了肃穆的氛围，姐弟两人登时心绪慌乱。

朝天骄急问道：

“何事禀报？”

“御主出事了！”来人气未匀，匆忙开口，“御主本想收服巨魔神，却被穷奇所引，一时不慎中了古陵逝烟埋伏的奸计，请凤座速派人支援。”

意琦行猛地起身，急步往外。

“绝代天骄——”

朝天骄猛地喊道，声音竟尔有一丝颤抖，她忙咬咬牙定住心神，不去想脑中纷涌而来的各种不安与臆测。

“去吧。”

意琦行点点头，运起真气，化光急急向东南而去。

#

“八烟天剑吾为锋。”

百代昆吾挥剑落下。

满目腥红。

“不可啊——”

意琦行迟来一步，惊见至亲之人满身浴血，跌落尘埃。

“御宇天骄——振作——振作啊！”紧贴胸口灌入的真气，却无法阻止沉重的伤势不断蚕食着生命力。

“战云、穷奇……绝代天骄——”口中是破碎的语言，复杂的目光急切的扫过意琦行的面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按在手背的掌心，终也失去生机滑落。

“御宇啊——”痛彻心扉的嘶吼，响彻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

穷奇背宇之上，江山快手正专心驱咒驭驶穷奇回转烟都，但闻意琦行凄厉之声，心内一紧。瞥见立于身侧的古陵逝烟嘴角的笑容，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揪心之感。

正当他想厘清错乱的心绪时，古陵逝烟却令他将穷奇停下。

“吾有事离开，你在烟都待命，一切听从竹宫指示。”

“是。”

古陵逝烟随后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江山快手有些恍惚。

若驱使巨魔神沿着原来的路线继续飞行便能回到烟都，如果此时他他转身，很快就能回到适前的战场，满是杀伐血腥的殒命之所。

那里有意琦行，还有御宇天骄。

虽然没有看到那一剑的结果，但江山快手也知道，以古陵逝烟在剑术上的自信，御宇天骄必死无疑。

以及方才意琦行那声哀恸……恰证明了，事情的发展，是心底那个让他揪心的结局走向。

可回去又想要说什么呢？

解释？安慰？

他没资格，也没立场。

是他暗中操控穷奇，将御宇天骄一步步诱入战圈。即便他事先并不知道古陵逝烟要他驱使穷奇飞向此处的用意，甚至也不知道古陵逝烟有杀人取命……

可他，江山快手，依旧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

战云界和冰楼接连遭逢打击，众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朝天骄暂时封闭了战云界的对外联系，无论是战云军心亦或是接下来的对策，都需要重整。

议事厅内，一道突兀的指摘划破了沉重的气氛。

“凤座，御主之死，绝代天骄责任重大，正因之前绝代天骄一行人诛魔失败，御主焦心巨魔神之乱，才会落入阴谋者的圈套……”

意琦行没说话。

此时确是他之失责，他因绮罗生束手束脚，当初若能及时诛杀穷奇，冰王也能在宫无后杀入前回到冰搂，就不会酿成那样的血灾，而御宇天骄就不会因为急于求成，遭到古陵逝烟算计。

“此事也全非绝代天骄之过，古陵逝烟一直汲汲营营针对冰搂和战云界……”造烽烟开口道，“御主当时已经做了优先安置苦境百姓的部署，谁想到穷奇看似毫无章法的四处祸乱，实际上是引君入彀，古陵逝烟更是在御主出手牵制巨魔神时，无耻偷袭。”

“哼，但此时无论如何绝代天骄脱不开干系。更遑论，他根本没有身为战云三骄的自觉。”寰无疆一声冷笑，看着意琦行，“就不知你是要继续以意琦行面目，辜负众人的期待到何时。”

“面容如何，无非皮相。”意琦行说。

“贵为战云三骄，你既然早已回归，何不一直保持本来面目？”寰无疆咄咄逼人，声音渐厉，“如此装扮，是犹想讨好苦境之人吗？逃避责任的态度，还想以天骄之名，领导众人？不智亦令不耻。”

“毁谤由你，吾心有定尺。毋须随之起舞。”意琦行沉声道。

“够了！”朝天骄兀地打断争执，“事关战云界存亡，犹不能齐心协力，互相指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环视众人，沉吟片刻，放缓了口吻，掷声道：

“各位在座都是战云界元老，吾知各位对战云界的良苦用心，绝代天骄身为吾之胞弟，他生性桀骜，不善言辞，虽有过亦有功。在四奇观纷争之际回归战云界，对吾界之忠心确是不容置疑的，平日行事对诸位多有得罪或造成误会，朝天骄在此请求诸位切莫介怀，但望之后众人各自坚守职位，齐心而作。”

“是，凤座。”

朝天骄发话，众人亦不再多言，纷纷领命离开。

议事厅又变得安静，但意琦行内心却并不平静。

从他回归战云界以来，身为战云双擘之一的裁令主寰无疆一直对他心存偏见。导致在战云界行事方针的问题上，一直出现相左的意见。

甚至对他当年离开战云界之举，寰无疆也始终心怀不满，认为他并不能担以重任。

战云界将士大都有很强的归属感，有不少将士同样也只服膺朝天骄、御宇天骄的领导。

意琦行之前并不在意这点，他一贯独来独往，率兵征战本不适合他，所以也从不强求。

但他受私情束缚所累，本不该由战云界承受这个后果。

如今御宇天骄身亡，引得军心动荡，他必须重新正视这一切。

#

天风献礼，流云做醮。一处悠悠，葬不尽千古悲愁。

神瑞盘旋天际，长鸣之声冲破云霄，仿佛在宣告战云御主的消逝。

云葬，战云界之人的归宿，生之云霞，终归云埋。是一人之荣耀，更是一界之悲恸。看着属于御宇天骄的一切都消失在那片云气之中，意琦行感受到了对生命浓重的无力感。

“回去吧。”

一只手落在他紧绷的肩头，他回头，看到朝天骄的脸上也是克制的悲痛，却忍耐着不让情绪失控，按在他肩头的手向下压了压。

意琦行点点头。

一直挺直的背脊，在此刻无言的气氛中，仿佛被抽光了气力似的。

身体松懈了下来，却更像是一种消沉。

他不想面对内心的软弱，但闭上眼就是满目腥红，睁开眼却又什么都留不住。

他觉得自己有些疲倦了。

但仇恨又在心底扎了根，驱使他承担作为一界战士的责任。

正当意琦行与朝天骄着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时，竟然从苦境方面，传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

“古陵逝烟身亡？”朝天骄双眉紧锁，“这不可能。”

“这当然可能。”面前传递消息之人手持羽山，头戴纶巾，但都比不上那颗红鼻醒目，“我苦境名人秦玉安说的话就是证明。”

“秦假仙，吾和王姐非是不信你。”意琦行久居苦境，对此人消息灵通之事自然也了解，“只是古陵逝烟为人狡诈谨慎，不可能轻易以身犯险，更遑论身亡。”

“此事千真万确，烟都现任的主事发出布告，说古陵逝烟身亡，烟都大丧，我还去吊唁了一番借机探听消息，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秦假仙边说边摇头晃脑，“是说那个凉守宫，一边办丧事，一边将烟都改成了‘欢喜烟家’客栈，这经营头脑和我秦玉安真是不相上下。”

“凉守宫？”朝天骄仔细回忆这个名字，发现竟有些陌生，“此人虽为宫字辈，但并非古陵逝烟亲信，由他主事岂能服众？”

“宫无后呢？”意琦行问。

“据说古陵逝烟就是被他之爱徒宫无后所杀。”秦假仙说，“说起来，凉守宫还说从今往后烟都转变模式，不再侵略苦境，我这次去，也看到不少人士前往吊唁，烟都气氛一派和谐，就连那恐怖的巨魔神，这几日也没了踪迹。”

“此事恐不简单。”

“吾前往一探。”意琦行起身道。

烟都与战云界还有仇恨未解，在这节骨眼上传出古陵逝烟身亡的消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单纯。

“意琦行你可要小心啊！御宇天骄身亡之事我深感遗憾，但无论是战云界还是正道可都不能再失去你。”

“吾明白。”意琦行郑重地点点头，“多谢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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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0-03-1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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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欢喜烟家。

意琦行刚进入烟都，迎面走来一人，手拿书册，一派指点江山的架势，身边跟着两位侍从。

“听闻大宗师仙逝，同为四奇观，意琦行欲略尽心意吊唁。”意琦行走上前，路上秦假仙已将烟都内部诡异的情况同他说了，他已经想好了说词，只是弑亲之仇仍未远，他的声音冷中带寒，倒像是来寻仇的。

那人听他声音，脸尚藏在书后未露，身体先打了个寒碜，旋即从遮挡书页上方露出两撇八字眉和一对狡黠市侩的眼睛。

这人和意琦行对视片刻，书册一合大步走来。

“哎哟，贵客上门，有失远迎。”

此时意琦行才看清这人面容，浓妆艳抹，刷白的粉底厚得像死人，偏生这人还扬头挺胸冲着意琦行迎了上来，顿时显得更为滑稽。

这架势让意琦行不禁皱眉不喜，但终归克制住躲开的本能。此人大约就是秦假仙所说，让人过目难忘的烟都当前主事凉守宫了。

好在那凉守宫冲到他面前就止住了步伐，又举起右手的书册，对照意琦行看了半天，双眉一皱八字更甚。

“这位大侠怎会这么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今日装束仍是苦境打扮，并未穿战甲，凉守宫目光在书册和他的脸上扫来又扫去，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你你！这这……你——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本尊，欢喜烟家来了不得了的人物了。”

意琦行沉默着等他惊诧完，才继续问：

“不知宗师沉眠何处？”

“大宗师……上苍不仁，呜呼哀哉，弟子守宫一想到你老人家，就不禁头晕目眩，痛繁不及备载，下略数万言，伤心难以自己！”凉守宫呜咽一声，哀哀戚戚的抹着眼角，“狼心狗肺的宫无后，宗师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叛门弑师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见凉守宫顾左右而言他，意琦行双眉一皱，目光凌冽，冷声重复了一遍。

“大宗师沉眠何处！”

凉守宫手抚胸口，连退几步，哆嗦道：

“大宗师向来剑不离身，虽然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但这个结果是万分确定无疑，现场只留下‘古陵逝烟已死宫无后杀’的血书。我找人看过了，确实是丹宫的字迹。”

一旁侍从也插嘴道：“是啦，大宗师辞世之后，我们总裁眼泪不曾停过，但还是强忍悲伤发行欢喜烟家月刊，像遗言堂人物就是主打我们最伟大最尊敬的大宗师，还有烟都名人榜是收录我们总裁哭灵特辑，不信你看。”

递过来的书册上涂涂抹抹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画和文字，意琦行觉得简直不能更荒唐。

“江山快手在何处？”

“江山快手？不认识。”凉守宫一边用手绢擤鼻涕，一边抹着眼角泪痕，脸上的妆晕了一片又一片。

“嗯？”意琦行目光如剑意，扫过凉守宫。

“大约……大约是走了吧。”

这番逼人的气势下，凉守宫顿时有些发虚，声音愈来愈小，身体也扶风弱柳似的让侍从掺着。

“我主事烟都后，一些理念不合的门生想要离开，我都让他们去账房领了银钱去别处安家立业了。”

“那是他们不懂总裁你的远见卓识，欢喜烟家大有钱途。”身边的侍从贴上来，借机恭维了一番。

“江山快手也离开了吗？”意琦行问。

“这个我也不知……”在意琦行的注视下，凉守宫的目光开始乱飘。

“我们总裁日理万机，任职以来忙着经营欢喜烟家，烟都几百口人要养活。”一旁侍从道，“若阁下要寻故人，不妨自便，当然要在欢喜烟家投宿过夜，一晚需缴纳五百两银。”

“聪明！得我真传。”凉守宫扇子一挥，赞赏地拍了拍侍从的头。

“那是自然，有凉总裁，咱们欢喜冤家的事业版图一定会越做越大。”

那侍从得了夸奖，也有几分沾沾自喜，顺带不忘再恭维几句，听得凉守宫连连点头。

“这就是给你们长见识，CEO和你们想的就是不同。时代在变，只是发展民宿还不够，本人还要发挥独特的美学素养，重新包装，多角化经营！”

“咦？意琦行呢？”

凉守宫自吹自擂一番，突然发现原本让他浑身不舒服的视线消失了。

“总裁你自我陶醉的时候，他就告辞了。”

#

江山快手独坐月下，仰起头，静静看着石壁上的字。

他想到意琦行那日对他说的话。

佛经所书，千言万语，无非要人悟道见性，而非执着名相，纠缠字句，明不泥于途之理。

书载佛言，口传佛语。可若要明心见性……行之却难。

这些时日，烟都气氛诡异，到处都传言古陵逝烟死了，但生见人，死却未见尸，烟都却在凉守宫的操持下，办了丧事。

各方人士不少人士前来吊唁，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来一探虚实，犹未可知。

目前烟都一切事物都由凉守宫操持，那人将烟都改为“欢喜烟家”，大张旗鼓得像个小丑，却又无端让人摸不清底细。

而他，他好像失去了苏醒以来一直为之奔波的方向。

没有人对他下任何指示，就连澹台无竹，也对他不闻不问，只让他看顾好巨魔神，并没有交代其他。

他难得有时间静下来仔细去思考，意琦行对他说的那些话，思考他此刻身处的意义。

他一向独来独往，进出烟都也无人拦阻，心情烦闷便四处看看。想着，如果原本他属于这个江湖，是不是能藉故地重游，回忆起什么。

但偌大的世界，到处都那么陌生，除了……

指月。

山壁上的字，锋发韵流，蕴藉，无半点尘俗气，就和那人彼时站在此处的身影一样。

这是他苏醒过后，除了烟都之外唯一熟悉之所。

江山快手已经在这个地方等了许久，但那人一直没有来。

日前，听说意琦行曾经造访烟都。适逢他外出，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时，却被凉守宫告知，意琦行已经离开了。

再次在那个地方相遇，已是半月后了。

#

远远看到高崖上的那个身影，江山快手胸腔止不住地狂跳，加快了脚步。

身体轻盈地在树间飞掠，好容易登上高崖，他却禁不住迟疑了。

他探听到稍早些时日，战云界似乎对外封闭了起来，他猜想大概与御宇天骄有关。那天御宇天骄与古陵逝烟一战，意琦行的那声哀恸，事情的走向开始失控。

一切起因是巨魔神，毫无疑问，意琦行必然会猜到他也在场。

或许正如他心底恐惧的那样，他以为意琦行不会再来了。所以此时相见，他更害怕意琦行是来告别的。

他害怕，原本意琦行向他敞开的退路，封死了。

意琦行的神色显见的凝重，心事重重，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来到。

他拨弄着艳刀上的吊坠，刻意弄出了些声响。

细碎的叮铃声。

意琦行似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回头看到了他。两人的目光交汇，江山快手急切的想从那双蓝眸中找到一丝安慰与侥幸。

意琦行给他的答案，却是定局。

“那天，你在场吧。”

江山快手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却不敢再靠近，只得立在原处，神情慌乱地看着意琦行。

意琦行垂下长长的眼睫，不再看他。

早就猜到的事，绮罗生只是听从命令控制穷奇，失去记忆的人，各为其主罢了。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吾要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江山快手听到这句之后，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神情，似乎透着焦急和关切，意琦行解释道：

“逆海崇帆开启森狱，眼下正道之人，正联手有志之士，一同抵御森狱入侵苦境。”

“你也会去？”江山快手问。

意琦行点点头。

“虽然这样的结果出人意料，但和古陵逝烟之仇已了。森狱野心巨大，妄图吞噬苦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云界既要立足苦境，自然责无旁贷。”

江山快手觉得内心乱成了一团，听到意琦行说“离开”，他以为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吗？意琦行虽然解答了为什么离开，但并没有说会再回来。

那自己能说什么？还能再在这个地方见到他吗？

“意琦行……”舌头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嗫嚅半晌只是生涩道出一句，“一切小心。”

意琦行轻轻应了声，气氛又再陷入沉默。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意琦行轻叹了口气：“你先说吧。”

“还能……见到你吗？”江山快手听到自己艰难而生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下颚崩得死紧，上下齿关摩擦着挤出的这句话，刺耳的声音裹着自己心底深处的希冀，回响在耳腔中。

听到这句话，意琦行稍有些恍惚，或许……他可以将绮罗生这句话理解为，在对他说“在乎”？即使眼下绮罗生什么也没想起来，但是不是代表，离他所期待的改变，并不远了。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你……古陵逝烟已死，束缚你的恩情既已不再，你是否愿意选择自己的路，与意琦行一起共抗森狱。”

心跳有些失控，呼吸也变得急促。看到意琦行投向他的眼神中，重新点燃的希冀，江山快手知道自己动心了。

他想点头，控制不住的想看到意琦行对他的，更多不一样的表情，欣慰的、喜悦的、赞赏的……

可他没有过去的记忆。

他心有疑惑未解，无论是古陵逝烟说的也好，意琦行说的也罢，都是一面之词，虽然他动摇了，但他需要自己亲眼去判断。

西宫吊影已死，当初他是如何来到烟都的真相，或许只剩下行踪成迷的古陵逝烟。

古陵逝烟并未身亡只是他的猜测，他暂时对意琦行隐瞒了这个问题。好不容易两人的立场能可缓解，他不想再起冲突。

古陵逝烟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打算自己去查。

“罢了，吾言尽于此，再会。”

意琦行似乎将他的沉默当成无言的拒绝，轻声叹了口气。

“意琦行——”

江山快手急了，想都没想就出声喊道，只见意琦行步伐一顿，微微侧过脸颊，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江山快手上前一步，他想不到挽留的话，脑中思绪宛如一团乱麻。

不想让意琦行失望，他想告诉意琦行他没有执迷不悟，他只是想找到答案。

意琦行、绮罗生、古陵逝烟、江山快手……纷乱的思绪，缺少线索的记忆，让他不知道从何开口，脑中倏忽滑过上次两人在此地时的交谈。

“上次的故事你还未说完。”他急切地问，“他，后来去哪里了？”

意琦行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蓝色眸子，映照出他的身影，澄澈得目光，令江山快手心中一悸。

“我想要你故事你的真相。”

“指月山瀑，去那看看吧，如果你能找到。”意琦行沉声道，目光仍是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江山快手抬头看了看身侧石壁上的字。意琦行没说明那是哪儿，但是他明白，那里一定有最初的故事。

“吾会找到的，意琦行你……”

江山快手看着意琦行，欲言又止的神情，流露出几分不安。

“吾会等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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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0-04-05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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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江山快手低下头，看着江中倒影，初升的晨光还带着些凉意，却已迫切的绽放出金色的光，照得他微眯了眼眸。

他伸出手，掬起一握江水。

胭脂色没入流淌的江水中，水中映照出本来清秀的少年面目。

几日的奔波，沿途不断的询问，和一再得到的茫然回应，他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他所有的，只是一个意琦行给他的故事，和他的本能，去找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起身，往不远处隐约能看见的山径走去。

沿途能看到一些猎户和樵夫在路边歇脚，他迟疑了片刻，仍是走上前去。

前日他听了些附近的传闻，说这座群山中住着仙人，若不幸在山中迷了路，兴许能得到仙人指点，求得生机。

更有人称，那仙人住的地方有一座瀑布，堪称人间仙境，不，有位樵夫表示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置身天境仙山。

只是江山快手又有些奇怪，如果意琦行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指月山瀑回到战云界，那近期传闻中那位为迷途者指点迷津的仙人，又是谁？

他再问，只说这仙人在这住了许多年，但问长做什么样子，那猎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叨扰几位，关于附近传闻的山里有仙人，有几件事想请教。”

“问哥几个就对了。”一位樵夫一拍大腿，叼起一根卷烟深吸了一口，“我们这村靠山吃山，年轻的时候都是拿命进山的，自打那位仙人来了，进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几位曾遇到过仙人？”江山快手问道。

“遇到过遇到过，我还遇到过不止一次咧。”樵夫说。

“那……仙人生做什么模样？”

“那哪里看的清，云里雾里的，还会发光。”一旁的猎户摇了摇头，抬起手想比划什么，又觉得无从下手，“反正，既然是仙人，那模样应该生得挺好看的……唔，应该还背着把仙剑，一定是剑仙。”

“胡说，俺上个月见到的，明明就背着一根大棍！”那樵夫喷了口眼圈，哼了一声。

“哪有仙人背大棍的。”那猎户嘟哝道，并不赞同。

“你别不信，我见到的仙人还戴高帽呢！背上一根老长的棍子，不是大棍是什么。”樵夫哈哈两声，笑了起来，“兴许仙人是个孙大圣也说不定。”

“仙人都仙风道骨，怎么能是妖精。”那猎户争执道，“瞅瞅你那是什么形容。我看你根本没见过仙人，尽在那黑白讲。”

江山快手立在一旁静静听着。

一旁沉默的猎户见同伴闲聊得扯远了，扭头去看江山快手，这一仔细瞧，忍不住呆了一瞬，憨笑了声：“甭听他俩瞎扯，我看小哥你长得就有几分仙气哩！”

“对啊对啊，小哥这般俊俏的人，可真少见啊。”一旁的樵夫也打趣道。

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了。

“多谢。”江山快手点点头，绕过几人，足下运劲，几下轻功消失在众人眼中。

留下樵夫和猎户们一片惊叫和咋呼。

“果真是仙人啊！”

“我就说嘛！”

“这下知道仙人生做什么模样了！”

#

有结界！

江山快手一靠近就察觉到了，方才还见到有野鹿从那个方向的树丛中窜出，应该不是带有恶意的结界。

他的直觉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只是不知道此地结界是作何用？动物虽能不受阻碍，那如果是……他呢？

江山快手几乎没有迟疑，只微顿了顿脚步，旋即足见轻点，一跃而入。

都到这里了，断没有不亲眼一见的道理。

#

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小径，通往悄无人息的小院，江山快手能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声。

终于，他走进了小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静立其中。

所有时光的流逝，在这处结界中都仿佛停滞了一般，是一个全然静止世界，停留在那个人声音缱绻的叙述中。

再睁开眼，意琦行口中的，绮罗生的故事，就已经有了真实的画面。

依稀仿佛看见石台上剑者打坐的身影，和石台下雀跃撒欢的狐狸。

脑中倏地一阵刺疼。

——意琦行，你看我！只看着我！

脑海中响起的语气，是撒娇、甚至是得意。

是他的声音么？江山快手有些恍惚。

他走走停停，绕过篱笆，推开了屋门。

整齐摆放的器具和桌椅，没有多余的装饰，依稀能看出屋主严于自律的生活。

——绮罗生，来吃饭了！欸……去哪了？

他看到，有人自言自语地走到屋外，目光四下找寻。

而他躲在树丛间，悄悄地向下望，按捺不住地偷偷摆了摆尾巴，笃定那人会来找他。没想到对方小院走了一圈，寻觅无果，无奈摇摇头打算回屋了。

他急了。

——意琦行！意琦行！

听到略带急切的叫声，视线中的那人，抬起头，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狐狸，你莫闹了，快从树上下来。今日的修行课业都做完了吗？

——做完啦！早就饿了，你都不关心我，我要是进山你是不是就不等我吃饭了。

他嘟囔着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

——你不是我刚生火，就猫在树上守着了？有吃的还能少得了你？

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被一语戳破，他好似更欢喜了，后脚踩在地上，一下子蹦得老高。

两步窜到意琦行前边，率先跑向屋内。

……门页一声“吱呀”被推开了。

来人帽子高过了门框，一低头再一抬头，看到站在屋子里发愣的人，先是呆住，然后看到了江山快手悬在腰间的艳刀。

“绮罗生，你、你回来了？”

江山快手一时出神，竟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发现来人头戴褐色布条所制的月冠帽，黑色的斗篷颈上饶了一圈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净又神情浮夸的脸。

那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看着他的表情从讶异渐渐变为确切的惊喜。

“臭小子，你让我担心了。”

一留衣手里还拎着一把扫帚，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扫帚随便往旁边一扔，大步走来，张开双臂就想冲过去来一次久违的拥抱。

江山快手下意识想退，不知怎么地又愣在了原地。

只这一瞬，来人已经扑了上来，大力搂住了他。

还紧了紧手臂。

“你……咳咳。”江山快手嫌少被人近身，瞬间就对刚才的迟疑感到十分后悔，他猛地推开来人，向后退了几步。

“啊，抱歉抱歉，一时激动。意琦行呢？没回来了吗？”一留衣四下张望了一番，以他的修为，已经粗略查探了周遭，如果不是意琦行刻意隐藏气息，那屋里除了他确实只有绮罗生。

是意琦行……和他、不，绮罗生的朋友？

“嗯，他……还要一些时日。”不知来人是谁，又对意琦行了解多少，江山快手说了谎，嗓子有些发紧，“你怎么来了？”

“你和意琦行那么久都不回来，也没个音信，我每个月过来打扫一下，顺带看看你俩是不是回来住了。”一留衣边说边唉声叹气，“我连太羽星河都不怎么收拾，这几月尽帮你俩打扫了。意琦行也真是的，养你那大，转头把你扔下走了。虽说你的心性需要磨练，但他这甩手掌柜当的……先把你扔给我带，现在屋子也归我替他看。虽说此地有结界，但万一跑进只什么山猫野狐的占了地盘，意琦行就算了，你不得先炸毛啊？”

“之前顾及你的心情我没问过你，你是不是对意琦行以及他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占有欲啊？”

江山快手无言，这人说话似乎跑偏得厉害，他好像都听不懂。

“之前你不告而别，现场又有打斗的痕迹，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一留衣絮絮叨叨又说到当初的事，满腹的疑问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如今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是去找意琦行了吗？他还好吗？”

“嗯。”江山快手点点头。

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兵戎相向也好，月下相交也罢，他到现在甚至还理不清状况。原来他曾经和意琦行一起生活过吗？

至少眼前这人，句里行间，传达出了这样的意思。

至少……他们两人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

他的沉默，倒让对方更加耐不住了。

一留衣趁这会儿功夫，双手抱臂观察了绮罗生半天，抬了抬下巴道：

“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嗯，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有很多事记不清了。”

“什么！”一留衣大惊失色，一把拽过江山快手的胳膊，伸手又想去拍他的脸，被江山快手飞快的格开，他也没计较，忙又问，“你还记得我是什么人吗？”

“你是什么人？”江山快手躲开了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眸子。

“不会吧，真把我忘了啊？我是一留衣啊！”一留衣霎时换了一副愁容满面的脸，“你是绮罗生，是小狐狸没错吧？你气息我熟的呀，应该不能认错。意琦行知道这事吗？”

“嗯，他知道。”江山快手点了点头，略微踌躇，又道，“这次也是他让我回来此地，看看能否想起些什么。”

“那你先住下吧，人都说故地重游，总能忆起前尘往事，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帮助。”一留衣忧心忡忡地看着江山快手，又忍不住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顺顺狐狸毛，被江山快手敏捷地闪开了。

果真是失忆了，也不跟他亲近了。

“那……这屋我先把窗扇开了，透透气。”江山快手沉默地注视让一留衣突然有种帽子快装不下的头大，他指了指树下的石凳，“我们去外边坐着说吧？”

说是坐着说，其实江山快手根本没开口。

一留衣想到方才绮罗生回答他的几个问题，觉得以目前绮罗生的状态来看，多半是他和意琦行的关系出了问题。

他想问问意琦行的状况，这下但又怕问到不该问的，绮罗生毕竟是失忆了，此时一定很迷茫。

江山快手只是低头沉默着，偶尔抬起头也是瞧着一旁的梅树，或是不远处的飞瀑，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一留衣看着他欲言又。

两人视线总算对上了。

“你有想起来些什么吗？”一留衣忍不住问。

脑中其实一直有些有些片段忽闪而过，却似轻功了得，任他费尽心思抓也抓不住。

江山快手摇了摇头。

“需要……跟你说说以前的事吗？”一留衣试着问道。

“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

“那好，我今儿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一留衣起身，想了想又道，“这屋好些日子没人住，水倒好说，旁边就是山泉，只是没有食材可以生火做饭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附近的镇子，以往你和意琦行多半都是去那镇子采买的。”一留衣叹了口气，觉得绮罗生今日多半不会出去，不过习武之人，辟谷一顿也没什么，“明日我会先给你带些吃的。”

他想到以往绮罗生馋吃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叹气，叹岁月磨人。

一留衣交代了几句，见江山快手也没搭理他，摇摇头走了。

江山快手的心绪，其实早乱成了一团，只是脑子有些发懵，没叫一留衣看出来罢了。

一留衣所说的不告而别是怎么回事？

他是被意琦行养大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到意琦行说的那个故事。

脑中零星的片段，包括一留衣方才看到他时，脱口而出叫的名字。他可以断定，意琦行口中的那只狐狸，就是他。

而意琦行，也从来没有避讳过这一点。

——随吾回去吧，吾们一道回指月山瀑。

他想起在指月之地初见时，那人仓皇之下做出的许诺。

指月山瀑，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他能想起来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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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一留衣磨磨蹭蹭地在山路上走着。

他平时来意琦行这收拾，都会住上一夜。结果昨个儿绮罗生一来就把他给赶走了，他只得在山下的镇子找了间客栈投宿，凑合了一晚，天没亮又赶了个早集，买了东西送上山来。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天生操心的命。

不知道绮罗生起床没，他决定动静得轻一点。

没想到一留衣刚体贴地放轻脚步，溜进指月山瀑，就发现江山快手坐在石凳上，像是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忙走上去，发现对方是睁着眼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扔：

“你不会就在这坐了一夜吧？”

江山快手表情木然，直到一留衣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眼神才慢慢有了几分回魂的神采。

一留衣又将他打量了一圈，觉着狐狸这幅魂不守舍地模样很不入眼，索性也不客气了，指着他衣服，皱眉道：

“你这身衣服换了吧，你赶路几天没收拾自己了？”

“嗯？”江山快手一时有些恍惚。

“你以前不是喜欢穿白衣服么？学意琦行穿的白糊糊的一身。”一留衣努了努嘴，朝屋里指了指，“柜子里应该有之前你穿的衣服，你找出来换上吧。”

江山快手默默起身。

他眼下正迷茫着，动作都有几分木然，不过至少一留衣给他指了个方向，做这些事，也不需要他去思考。

“你可以先去洗个澡。”一留衣建议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

#

绮罗生推开门。

昨日他没进里屋，此时入眼的陈设，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似曾相识地熟悉感。

柜中几件外衫被整齐的叠好置放着，江山快手下意识拿了起来。

他见过这一身，与战甲的严谨与自持感截然不同，是肆意的出尘与超俗，两人几次在指月之地相见，意琦行所穿就是这身。

脑中又是一阵刺疼。

——你我的缘分生于绮罗之间，日后便唤你绮罗生可好？

衣服中掉出一串珠串，江山快手忙在它落地前抓在了手里。他双瞳微凛，这珠串竟和自己不知因何收在身上的珠串一模一样。

之前和战云界的人接触时，他就察觉到了相似的云气，此时在意琦行的衣物中，又看到了相同的珠串，自己那串从何而来，一目了然。

他有些惶惶地扫过屋内，想将自己慌乱的心找一处置放之所。

却不经意瞥见，案头的剑痕和刀痕。

刀痕是艳刀留下的。

其实在他昨日也看到了不少艳刀的痕迹，是他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明，至少，是艳刀曾在指月山瀑的证明。

他与意琦行交过手，自然能看出，在院中石壁上留下的剑气是出自谁手，他甚至能感受到，留在指月山瀑周遭仍未消弭的剑意。

可此时印入眼中的剑痕，断然不是出自意琦行之手。

但他确实熟悉……

江山快手瞪大了一双凤目，紫色的眸中闪过难以置信地错愕。

这个招式的痕迹——

一式留神。

竟是一式留神。

思绪颠颠倒倒，想到了记忆的开始在烟都时古陵逝烟的说辞，想到了他问西宫吊影绮罗生是谁时，对方避重就轻地答复，想到了烟都门人对他的提防戒备和刻意隐瞒。

——即使你知道古陵逝烟为恶，致使生灵涂炭，也要受恩情所缚，助纣为虐吗？

可笑他把那些含混不清的说辞当做“恩情”，意琦行竟也含苦入喉，苦心孤诣地劝他。

他曾对意琦行说他没有过去，有的只是记忆起点的恩情。而眼下，他的过去正一点点揭开，刺目向他昭示着他的无知，摧毁他当初可笑的坚持。

柔软的缎面，从手中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恨，冲破胸口，宣泄而出，江山快手失控地大喊。

“怎么了？绮罗生你还好吗？”一留衣本就竖着耳朵，留心屋里的动静，此时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就看见江山快手捂着头，身形不稳地跌坐在了地上。

额角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凌乱。

“不会吧，换个衣服都能走火入魔？”一留衣愣了一瞬，忙走到江山快手身边，伸手就想探他脉息。

没想到江山快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手劲大得让一留衣倒抽一口凉气：

“一留衣。”他声音颤抖着，“告诉我，你昨天说的‘不告而别’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冷静。”一留衣见状，只得另一只手贴上江山快手后背，一股真力渡了过去，皱眉道，“别真相没搞清楚自己先玩完了。”

江山快手强压住纷乱的思绪，循着一留衣的引导，梳理体内的灵力，直到勉强压抑住了那股躁动，复又开口，急切道：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你也不记得了？”一留衣闻言，双眉紧锁，松开抵住江山快手后背的手，联系江山快手方才的反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看到绮罗生失踪前，自己发现的那道刀痕。

“你方才，是因为看到这个？”

江山快手点点头。

“你失踪前，指月山瀑有打斗的痕迹，这就是当时留下的，一道是你的艳刀刀痕，另一道剑痕我却见所未见。”一留衣指着那道剑痕道，“吾曾去信向意琦行询问你的行踪，他只告知吾，已寻得你，无需挂念。吾虽心有疑虑，但他既不想让吾插手，是故便不再多问。”

见江山快手一言不发，一留衣又继续道：

“见你方才反应，是记起了什么？又或是认得这剑痕？”

江山快手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浮起一层氤氲的迷茫。

“我不知道。”

他说。

“罢了。”一留衣叹了口气，起身打开另一扇柜门，从里面拿出另一套白色的华服，递到江山快手的手里，“你先换上这身吧。”

“这是……”江山快手瞪大了双眼。

“这衣服是当初意琦行为你留下的，你却一次也没有穿过。”一留衣当他又是忘了，一边解释一边转身出去，带上门时还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嘴里总是嚷嚷着，要等到意琦行回来，再穿给他看，一放就是这么些年，唉，孽缘哟……”

#

江山快手推开门，梅树下石桌前，一留衣嘴里叼着一杆笔，对着面前白色宣纸，冥思苦想。

听到他出来，手忙脚乱地把纸笔一股脑的往帽子里塞了，抬起头又是一愣。

江山快手并没有穿那身华服，反倒是捡了柜子里放着的，往时绮罗生在指月山瀑修行时所惯穿的常服，唯一不同的是，江山快手把头发绾了起来。然而去掉了红色的头巾和盘发，眼下依稀又是当初那副少年模样。

“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大了？小了？太热了？”

一留衣问了一连串，江山快手只是摇了摇头。

一留衣看着他在小院中有些无措的乱走，几分凝重面容，看得出心绪也正处于混乱当中。在菜地的小径上徘徊了几步，又绕到石壁旁怔怔出神，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究竟忆起了几分。

不知不觉又停在了瀑布前，江山快手默默驻足片刻，伸出手，扔飞瀑的水花在他手心里撞得粉身碎骨。他静静看着，突然收回手将水扑在了面颊上。

他回到梅树下，在石凳坐下。

“我想知道关于意琦行的事。”他缓缓开口道。

“不问你自己的事吗？”一留衣早知他要问，却没想到却是先问意琦行的事，他冲江山快手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问，“或者你和意琦行的事？”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江山快手双眉微微一皱，生硬地要求道。

“好吧，我和意琦行认识那可太久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我捡着要紧的先同你说，至于你和意琦行的事，那可就一言难尽了……”

一留衣本想逗乐几句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结果对方压根没在意，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继续。他无奈耸耸肩，叹了口气。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老实说我知道的也不多，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有多不待见我来这……”

#

战云神宫，殿前。

“……如此，共抗森狱之事，日后就拜托了。”

“素贤人请放心，事关苦境存亡，战云界定倾力相助，共勘邪祸。”朝天骄地回应坚定有力，“若有任何需要和安排，可派人前来告知。”

“多谢凤座。”素还真点点头，又道，“另有一事，吾想有必要告知凤座。”

“何事？”

“日前山龙隐秀曾遭不明人士伏击，受伤沉重。他身怀鳞族异宝，此乃古陵逝烟生前汲汲营营所求之物，吾虽对古陵逝烟的生死有所怀疑，但对于烟都行事并不了解，故不敢妄下判断。”

“竟有此事。”朝天骄问，“不知来历？”

“不知，听闻来人皆蒙面行事，幸而山龙先生身怀恶龙臂威力无匹，又遇援手，对方久拿不下，之后便迅速撤离。”

“眼下形势，黑海森狱既打算大举进犯苦境，自不需要多此一举。”朝天骄双眉紧皱，思索道，“暗中作手针对山龙隐秀，确实有可能是古陵逝烟授意。此事吾会派人查明，多谢素贤人告知。”

“有劳凤座。”素还真起身一揖，目光在沉默地立在一旁剑者身上稍稍停留，继而道，“吾尚有事待办，告辞，请。”

“请。”

甫出战云神宫，素还真脚步却并不如何着急，沿小径缓步走出数里，不出片刻，就见意琦行循迹而来。

“先生。”意琦行走至素还真身前，微一礼。

“不必拘谨，剑宿心事重重，仍心细若发，知素某有话要说。”素还真微笑着回了一礼，顺带打趣了一句。

他方才在与朝天骄商谈时，就见意琦行立于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直挺的身形，却不似当初不屑尘俗的超脱，紧绷的背脊，更像是随时都要倾尽一切，去夺回什么。

“多谢先生关心，可是绮罗生之事有了眉目？”意琦行问道。

“之前剑宿托素某所查之事，已有眉目。我本想确切了消息再与你知晓，只恐怕希望落空，徒增烦恼。”

“先生但说无妨，只要有希望意琦行会尽力一试。”

“秦假仙寻访到一名术者，身怀妙法，或可解除古陵逝烟下在绮罗生身上的禁制。”素还真说道，但旋即语气一转几分迟疑，“但此人性情难以捉摸，正邪莫辨，不应无利之事……日后抗击森狱，或许也需此人帮助，吾已托秦假仙与之接触，绮罗生之事也先让他一并交涉了。”

“多谢先生。”意琦行感激地说。

他曾致信沐灵山，沐灵山对术法之事并不通晓，言此事并无把握，需要亲身一试。但当时绮罗生与他关系紧张，更遑论与他同行萧山，于是只得作罢。

如今至少有了方向，剩下的只需要等绮罗生回来。他相信以如今绮罗生的心性，他有九成把握，能说服绮罗生一试。

目送素还真离开后，意琦行深吸了一口气，长叹出胸腔，他能察觉到加速的心跳。今日稍早，他收到了一留衣的来书。

问他绮罗生究竟怎么了，又为何会失忆，他又何时能再回到指月山瀑与好友相聚把酒言欢，是否需要他出山相助云云。

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出于对他们两人的担忧。

回信他没有多谈，他知道绮罗生如果有任何疑问，一留衣一定会倾其所能帮助绮罗生找回记忆，哪怕只是一点点，之后的事交给他就好。

对于一直作为旁观者的一留衣来说，或许没有什么，比他们两人的平安更重要的事吧。而他同样不希望一留衣涉入江湖纷争，只当个悠闲散人。

原来绮罗生真的去找了。

那些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在指月山瀑的日子。

绮罗生这份执着，让意琦行原本有些暗淡的内心，重又燃起希望。只恨不能马上帮助绮罗生解开禁制，让他知晓一切。

他想让两人的关系，回到最初的、纯粹的模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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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0-04-05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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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江山快手趴在草丛中，视线不偏不倚地瞧着前方。

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此处能将指月山瀑整个小院都一览无余，偏高的地势却因茂密的植被，不至于暴露在视野中。

指月山瀑的这几日，他不知不觉卸下了防备，甚至变回原形，在山野间舒展着身体。他还在山上找到了一种浆果，味道很熟悉，但在烟都从未见过。

脑海中不时有一个声音，隐约在温柔的唤着：

“狐狸。”

他知道那个声音是属于意琦行的，他总不自觉的想要回应，却再想不起更多。

“绮罗生，嘿？人呢？”一留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屋里屋外找了一圈不见他踪影。

白色的狐狸躲在树丛后，歪着脑袋，暗中瞧着，只是不作声。

一留衣一直坚持叫他绮罗生，可他明明只是江山快手。

一留衣对于帮助他回忆过去一事，过分得热情，总是不请自来，带上两份酒菜，絮絮叨叨对着他说上些过去的事，扰乱他的思绪，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才躲了起来。

没想到一留衣干脆就收拾了东西，直接在隔壁的厢房住下了。

果真同他的性子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

大概是，从潜意识里，察觉到故事中那样简单又闲暇的生活，竟让他有些欣羡罢。甚至有几次脑海中冒出，如果能只当绮罗生，不当江山快手该多好的想法。想就这么留在这里，等意琦行回来……江山快手如此想着。

可绮罗生的故事，埋藏在他失去的记忆里，现实的残酷，不容许他在此停留。

脑海中默默地翻天覆地，而眼前，江山快手静静地看着一留衣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后，偷偷摸摸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一留衣打开叠好的信笺，边读边紧了眉头，七分担忧三分无奈。

“既然这么操心，干嘛不干脆自己回来看，难道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一留衣拿着信笺小声嘟哝了几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江山快手努力竖着耳朵，却也听不清楚。

会是意琦行的信么？

他离开偌久，不知意琦行如何了？四奇观之冤仇仍未解，而大宗师……想到那道剑痕，江山快手心里倏地一紧。

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

要离开的事，他没有对一留衣说。

天色初晓，江山快手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又轻轻关上。

一回头，却发现梅树下坐着一人，一留衣已经饶有兴致的注视他多时了。见他行踪被发现下意识流露出的些许窘迫，也不点破，只抬了抬下巴示意石桌上的包袱。

“带上吧，都是你爱吃的。”

江山快手动了动鼻子，是他雪璞酒和烧鸡——数日都沉浸在纷扰的思绪中，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这些根植在记忆中的热爱，在他寻回记忆的过程中，竟也表现得那么明显。

一留衣知道绮罗生这次回来，迟早要走，无论是他猜测的绮罗生和意琦行的问题，又或是其他的他不知道的事，都等着绮罗生的面对，时间不容他继续在这与世无争的指月山瀑逃避下去。

他也并不知道江山快手哪天要走，他只是每天都起那么早，在房门口侯上那么一会儿，今儿就让他侯到了。

不过一留衣看得出来，这些时日，江山快手的眼神与刚到指月山瀑时不同了。

“需要我陪你走一趟么？”一留衣问。

“不需要，我能解决。”

“那我也不勉强，此去小心，替我向意琦行带声好。”一留衣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江山快手离开。

江山快手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一留衣瞅着快要开花的梅树，冷不丁哼了一声。

“哎，劳碌命啊。不过话可说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俩操心了。”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酒，自言自语地灌了一口，“这次你俩欠我的加起来好几本帐了，下次我也找点事，让你们体验一把操心的感觉。”

#

战云神宫。

意琦行方从战云悬圃归来，就被朝天骄叫去。

“这两日吾一直遣人密切关注烟都方面的动向，方才得到消息，澹台无竹为说太岁所杀。”朝天骄问，“你怎么看？”

她一听到消息回报，敏锐地嗅出了这件事将要带来的动荡，因此第一时间就将意琦行叫来。

“澹台无竹？”意琦行双眉紧皱，“此人乃古陵逝烟亲信，一直低调行事。吾上次前往烟都，主事乃是一名不知所谓之人，若是这个澹台无竹……”

“澹台无竹一直游走于各方之间，探子回报，近期他与天葬十三刀之人来往密切。”

“哦？”意琦行若有所思，“难道……”

听起来像是在替某些人谋划或是传递消息，甚至是寻求合作。

“你还记得之前山龙隐秀遭身份不明之人逼杀吗？此事疑点重重。他与蒙面杀手战至中途，遇南宗援手，对方带头之人和央千澈过招不过三回，便迅速撤走。”

“此举似是有所忌惮。”意琦行说。

“带头之人恐怕认识央千澈，相较利益所得更害怕身份暴露，因此选择退走。”

“两件事联系起来，或许带头之人正是天葬十三刀之首？只是他为何忌惮央千澈，你吾尚且不得而知。”意琦行摇了摇头，又道，“此疑点暂且不提，澹台无竹此时死亡，时机十分微妙。”

“没错，仿佛是谁有心要逼澹台无竹背后之人出面。”朝天骄语气森然，“虽然不知为何森狱之人会对烟都出手，但澹台无竹一死，我们想要的答案或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山龙隐秀身怀鳞族异宝，那群蒙面杀手显然是针对此点而来……”

“只有集齐的鳞族四宝，才能发挥出完整的力量，又是谁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山龙隐秀身上的恶龙臂和龙鳞。”朝天骄接着意琦行的话说完，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压抑着，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难以遏制的怒意，“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古陵逝烟。

#

两日后，战云界接到一封飞书。

只有八字：

今夜卯时，烟都一晤。

右下角落款是一个狷狂劲削的“古”字。

“古陵逝烟果真未死。”朝天骄将信递给意琦行，“吾觉得此行，他之目的乃是谈和。”

意琦行皱眉，低头看了看手中信笺。

“森狱的人开始针对烟都，如今烟都腹背受敌，古陵逝烟暗中蛰伏许久，虽是被逼出面周旋，但我想他应有所准备。”

“吾指派几人同去，明日一试便知。”

意琦行看着朝天骄，迟疑片刻道：

“王姐，此行让我替你前往吧。”

朝天骄一愣，又听意琦行继续道：

“你身为战云界领导，此时情况未明，不该以身犯险。”

朝天骄刚想驳回意琦行的话，她既身为战云界领导，又怎能逃避职责所在，此事理应由她出面。

但她突然看到了意琦行的眼神。

她记得，从懂事后，这个内敛又傲气的弟弟眼中，就再没见过这样的神情了。因为强大的自信，所以无所畏惧。

直到今日。

无法掩饰的担忧，源于对失去的恐惧。

四奇观开战以来，大家都失去的太多了。意琦行成长了许多，他已经不再会为其他事而动摇，他一心一意的要守护家人、族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每次看到意琦行，依然是挺拔的身形，那么坚定。朝天骄却觉得，自己无端端，看到了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消沉。

“古陵逝烟若真的借假死退入幕后，蛰伏这些时日，吾只恐他已完全吸收了元生造化球的力量。”见朝天骄沉默不语，意琦行担心她要拒绝提议，忙又道，“让吾先行试探，姐姐再带人……”

“吾相信你。”朝天骄没再拒绝，意琦行与她同为三骄，身份自然能够代表她出面。可意琦行也是她弟弟，意琦行担心她，她又何尝不心忧意琦行涉险。

她已经失去了御宇，也不想再失去了。

“若古陵逝烟真提出暂时谈和，看看他的诚意，也不妨主动提一些条件。”朝天骄说道。

“王姐。”意琦行一愣，听懂她话里有话，面露愧疚，“吾……”

“与江山快手无关，你也不用再因此事愧疚。”朝天骄摇摇头，“之前是吾心有成见，如今既知你心意，自然也一并为你周旋。”

她看了一眼意琦行，抬起的手，落在他肩头，用力按了按，一如他一肩扛起之责任。

“古陵逝烟心机深沉，狡兔三窟，报仇需从长计议，一时冲动，并非上策，且看古陵逝烟有何目的。”

#

江山快手心事重重地回到烟都。

他想过放弃真相一走了之，直接去找意琦行，最终他仍选择回到这里。但回到这里并非因为他还在怀疑什么，即使仍没有找回那些记忆，他的心也已不再动摇。

他只是想要为意琦行和自己做点什么。

刚回烟都，就遇到了主事的凉守宫，脸上画着丑角样的妆，一会哭哭，一会又笑笑，烟都的气氛也似又变化。仍是吊唁时的白色明旌仍未取下，但来往的门徒，眼神却都放着神采。

江山快手一进入，就引起了凉守宫的注意，他凑了上来，左打量右看看。

“你是……哦，江山快手。”凉守宫以奇怪的姿势，贴着他转了一圈，“你面上的牡丹花呢？洗掉了？胭脂水粉多好看。”

他自说自话了半天，说完还扬了扬自己难堪入目的脸。

“发生何事？”江山快手低声问。

“竹宫死了，烟都又痛失一位宫字辈师兄。”凉守宫嘤咛两声，擦了擦眼角，“不过好在宗师回来了，宫字辈再收就是。”

古陵逝烟——听到这个消息，江山快手双瞳微缩，绕过宫无后，就待前往冷窗功名。

“哎呦，没想到你还挺急。”凉守宫一闪，挂在了他身上将他拦住，“不过你这个编外人士，尚未净身，应该没机会了。”

“我有事要一见大宗师。”江山快手撇身让到一边，皱了皱眉。

“急什么，你现在去了也未必见得到，大宗师有客。”凉守宫松了手，有举起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凉，“战云界那个意琦行来了，两人在内中谈事呢。”

意琦行？

他怎么来了？来报仇的？他知道古陵逝烟没死的事了？

江山快手没再耽搁，身形动，凉守宫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没了踪影。

“走这么快也没用，宗师用人有自己的想法，当然是我凉守宫这种，才能得他重用管理烟都大小事宜，哪由得你这种不入流的凑上去，哈。”

凉守宫留在原地，又念叨一番不知所云的话，转头扭进了欢喜烟家楼中。

#

是意琦行。

意琦行在烟都。

内心想见到那个人的声音是那么急切，到了冷窗功名，江山快手生咬了咬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冷窗功名地屋顶上。

他没有遣人通报，也没打算让古陵逝烟发现自己，他听到古陵逝烟的声音。

“也许你认为吾阴险设计，放走巨魔神，致使战云界一夕濒灭，是侵略你故土万千子民的罪大恶极，那试问你如何看待当年，战云界放出元种八厉于苦境？”

“你！你想合理自己的作为！”

是意琦行的声音。

“错了！侵略从来就不合理，但人性总让它一再重演，因为每一个组织、国家，发展至某一个阶段，向外扩张是必然的举动。”

“如此论调，难怪武林难靖。这便是乱源！”意琦行厉声道。

“也许在你眼中，古陵是武林乱源，但在吾子民眼中，吾是带领他们开疆拓土光耀烟都的领袖。”古陵逝烟语气满是自负，姿态从容，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冠冕，“古陵从来不是欺世盗名之人。只要人们拥戴吾去做，吾便会不计毁誉去实行。吾如此，战云界也如此。要论对错，那就先担保自己是一身清白。”

“哼，意琦行绝不会认同你的侵略谬论。”

“古陵逝烟无须你认同。吾只要知道你的故土，也在实践吾之谬论，那就够了。而当年战云界央求风、冰、烟通力合作，将巨魔神送至苦境，四奇观情义相助，将功力悉数灌注阴元，却从此被困战战云界圣顶，导致烟都一系村民，皆因此身亡。”

“身亡？”

“那些村民仰赖吾身上烟元而生存的，吾被困圣顶，日复一日，这些村民就如同失去空气的野草，逐渐死尽。死伤的人数，连吾徒西宫也不愿向吾坦白。”古陵逝烟声音似带着回忆的沉痛，“曾经这些子民，他们是一双一双握着吾的手，一句一句向吾叮咛，要吾大宗师一定要将烟都强大，使他们以烟都为荣，而如今古陵所做到，却仅仅是替他们报仇，安慰亡魂而已，这是吾施恩于战云界该得到的吗？你该庆幸当年你没坐上战云界的王位，所以不用面对人民的期待殷望，不用面对自己的恩义相助，却导致这片生灵赔上性命。这一切，吾不该向战云界讨吗？所以吾说，比起战云界荼毒苦境，烟都更有理由灭战云界，因为吾对战云界有恩，而你们回报吾的是什么？”

“如果这里的悲剧是事实，那意琦行愿代王姐，向你致歉。但这从来不能是你殃及四奇观之理由，那只彻显你的野心勃勃，甚至，你吾还有杀亲之仇！”

意琦行的声音愈趋急促，提到御宇天骄之死，一时间周身冽风凌厉。

江山快手心跳漏了一拍，剑拔弩张的气氛，冷窗功名中格外肃杀，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右手已按在艳刀的刀柄上。

“宫无后杀霜旒玥珂、谜独白，凭借的是一身绝顶的武艺与血泪之眼的天赋，吾杀御宇天骄，立场本就敌对，成王败寇死生无怨。”

“是你卑鄙算计于他。”

“那也是战争的手段。”

“何况最终的对决，是吾以及四奇观烟克云之武功特性取胜，单独武者的决斗，是他技不如人，死亦风光，更可何尤？”古陵逝烟反声质问。

“你——”

“木已成舟，如今你要道歉，古陵可以给你，因为眼前咱们所首要，不在彼此，而在森狱。”

意琦行一声冷哼。

“吾相信近日之中，你已感受到森狱扑天掩地而来的庞然势力，在此武林动乱之际，你可选择与吾死克虚耗到底，相同的，你也可选择与吾同一战线，对抗森狱，这不是因为咱们是朋友，而是因为咱们有相同的敌人，为表诚意，吾可以先将巨魔神还给战云界。”

“要吾暂且放下仇恨，意琦行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准烟都与森狱暗下私通。否则，吾将再踏仇而来。”

“可以，甚至可以再多允你一个条件。”古陵逝烟轻笑一声，似乎早料到意琦行会这样说，“吾把绮罗生还给你，如何？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他在哪！”意琦行沉声问。

“莫急，吾会将他还给你的，烟都目前没有解开禁制的方法，更没有能解开禁制、精通术法的人，需过些时日。”

“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招，否则此事之后，吾一样不会放过你。”

古陵逝烟不置可否，转而道：

“相对的，吾的要求。”他身前放着一张绘制的苦境地图，“森狱借音土之能，日复一日扩张，烟都地处黄泉归线沿线上，若为其所害，将不复生机。破除黄泉归线需要不死怨石，此物吾能提供。现下只需要战云界为吾周旋，联合正道破除黄泉归线”。

“不死怨石几番遣人寻觅未果，原是你先取走。”意琦行冷哼一声，不死怨石只对破除黄泉归线有用，古陵逝烟早算到合作需要的这步棋，确实老谋深算，“正道本就有破除黄泉归线的打算，若烟都能提供，此事可议。”

“若战云界促成此事，行动之日烟都亦会遣人相助。”

“那就不必了。”意琦行皱眉，“你只需要提供不死怨石即可。”

“哦？怕吾别有用心么？”古陵逝烟的声音耐人寻味，“那不如，就让绮罗生与你联手如何？至少他眼下还是听令于吾的。”

这句话，又一次成功地激怒了意琦行。

剑者匆匆离开了。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古陵逝烟知道他是动心的。

“走丢了的小狐狸终于可以回到身边，就算你表面掩饰的很好，其实心跳也已乱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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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0-06-01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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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看着视线中的那抹白衣忽闪着就要越出视线之外，江山快手足下加紧几步，走走停停，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

意琦行一离开，他脑中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即跟了上来，想上去将人唤住，却又有些迟疑。

离开的这月余，他每天都在想，想见到这个人，想问他很多问题，想再次见到时要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对这个人说，临到如今，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叫住这个人。

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又或是告诉他，自己不会再辜负期待？

甚至现在就将所有的思绪抛之脑后，不顾一切跟意琦行走？

江山快手知道自己不会。

有些话，现在说出口，或许还太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矛盾什么，他就是绮罗生，可意琦行想看到的是绮罗生，那个和他有着共同回忆的绮罗生。

而不是自己这样的，失了记忆被他人蒙蔽支使，铸下大错的人。他害怕再看到那种，他心悸的失望眼神。

意琦行说过会等他，所以他也希望，在两人下一次相见时，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江山快手想到方才听到的内容，莫名的心跳加速，如果能和意琦行比肩而战，共戡邪祸……或许离他所期望的，又更进一步了吧。

江山快手从沉思中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而原本遥遥走在前方的人，也不知何时驻足原地，遥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若浩澜般静谧的蓝色眼眸，将内心的躁动与不安，一一抚平。

“保重好自己。”

“我明白，你、你也是。”

#

胤苍狼等人候在烟都外，见意琦行回转，松了口气，带人迎了上去。

意琦行见他来，点了点头，道：

“先回战云神宫。”

胤苍狼目光投向他身后，眉头微皱。

“有人跟着……”

意琦行微微侧眸，果然见到江山快手不远不近的，堪堪在视线内的身影，他摇了摇头：

“无妨，就让他跟这一段吧。”

绮罗生的眼神变了。

或许仍有未解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期待被认同的渴望。意琦行几要脱口而出，说出那句“现在就跟我回去”。

可他知道绮罗生不会跟他走。

古陵逝烟和他之间有承诺，为了这层平衡，绮罗生也不会走，更何况，对于努力追溯真相的绮罗生来说，古陵逝烟那仍有他想要的答案。

任谁也不愿意不明不白的就走向迷茫的未来。

也不急在这一时，意琦行默默地想。恢复记忆的事，秦假仙已经在着手处理。古陵逝烟不说也罢，只要做过的事，就不会毫无痕迹。

此战过后，无论古陵逝烟再如何推诿，他都会带绮罗生走。

#

“……如此便议定了，三日后行动。”素还真向朝天骄微微一礼，“多谢凤座积极促成此事。”

“不必言谢，战云界这样做也是有所图之利，只是古陵逝烟野心昭昭，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不得不防。”朝天骄道。

“无奈啊，黄泉归线不断扩张，苦境民不聊生，解决这个问题乃当务之急……眼下也无其他办法。”素还真叹了口气，眉间亦见忧虑，他看向意琦行，“北延线就交给剑宿了，至于另两处，吾会调请援手相助。”

意琦行点点头，有他与绮罗生已足够。

朝天骄似乎知道意琦行还有事与素还真商量，丢下一句“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看起来你的心已定。”素还真看着意琦行，语气颇为感慨，数次相见，虽剑者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却能看出意琦行的改变，至少这次他感觉得到，意琦行已经有决定。

“这次行动，绮罗生会与吾一起。”说到这句时，意琦行的语气难得轻快。

“那就好。”素还真点点头，“秦假仙那边已经在着手，切记，一旦解除黄泉归线的危机，烟都是敌非友。”

“吾明白，吾会尽快。”

#

烟都。

古陵逝烟接过下属递来的飞书，嘴角已是带了三分诡笑。结果不出他所料，合作既成，他心有大略。

当下以纸为刃，剪除了烛火烨烨烧尽的多余灯芯，一并将信笺燃尽。

“传吾口信，三日后子时。”

话音方落，一道黑影在夜中闪过，又归于宁静。

“合作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侵略……相较于合作的过程，吾还是更期待结果，”古陵逝烟提笔，平铺桌面的地图上轻轻划了三笔，正是此次行动的地点，绢面上，墨染如烟，似野心般张扬。

“而侵略，本就是一场生存游戏。”

#

意琦行率人抵达约定之处时，江山快手已经在那个地方等了有些时候了。

“此行吾会使用不死怨石，封印黄泉归线，需你护持。”意琦行看着他说道。

江山快手郑重地点点头。

意琦行又对战云界众人道：

“依计划行事，你们就先隐身暗处，随时支援，以防变数。”

“不死怨石的力量必会引来森狱重兵。”一旁胤苍狼说着，有些迟疑地看了江山快手一眼，上前一步道，“是否让属下也随行，更为妥当？”

“无妨，有他足够了。”看到在胤苍狼这句话后，江山快手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神情，意琦行摇了摇头。

他知道那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情。

“可至少让属下……”

胤苍狼还待说什么，只听意琦行又道：

“黄泉归线会吞噬元功，根基稍浅恐会危及性命。吾知此次同行的战士皆有赴死的决心，但吾也不愿看到无畏的牺牲。”

胤苍狼皱了皱眉，知道意琦行说得是对的。此时立黄泉归线稍有距离，他已能感到体内的元气被不断拉扯，更遑论其他战士。

即使百般不愿，最终他也只得作罢。

相较于胤苍狼的诸多顾虑，江山快手则难掩激动。

想到能与意琦行并肩作战，即使气氛凝重，他的脚步也仍带几分轻快，只稍侧目，就能看到身旁意琦行让他心悸的面容。

察觉到他的目光，意琦行头微侧，两人目光相触，意琦行神情似有一瞬柔和，再转向远处，依然是沉稳而内敛气场。

由于黄泉归线的巨大破坏力，沿途所见，早是生灵涂炭，或许是森狱对音土的力量过于自恃，并不见森狱士兵驻守。

但周遭紧绷而压抑的氛围，随时可能因一丝火星而失控。

“准备好了么？”

意琦行手持不死怨石，看向江山快手。

江山快手紧握艳刀刀柄，沉声道。

“开始吧。”

意琦行饱提真气，缓缓灌入不死怨石之中。

同一时间，比他们行动稍早的东部和南部沿线，素还真、道真双秀及其他参与行动的正道人士，挑上森狱太子在苦境驻地，双方正面交锋。

与此同时，战云神宫门口一人来到，大摇大摆的靠着链着门页的铁链，喊着意琦行的名字。

大战当下，这人自然是吃了闭门羹，连替他通报的人也没有。

寻人未果，他也不恼，扭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走了。

“早知道他有事瞒我，算了，边走边打听吧，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

黄泉归线北延线，封印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死怨石的强大怨理，来自音土的挣扎，处在旋涡中心的两人，同时承受着两股力量交锋时带来的冲击。

就在黄泉归线封印将近完成时，变数突生，音土的力量突然反扑向两人。

“唔……”

脑中一阵晕眩，江山快手身形不稳半跪在地，堪以艳刀为拄，才没有软倒。头上细密的汗珠，看得出在尽力忍耐什么。

“你怎么了？”见江山快手状态不对，意琦行急问道。

此时恰逢切断归线的关键时刻，不容他撤手，一时间心头突突狂跳，直觉有事将生。不等意琦行捋清纷乱的思绪，眼前形势骤变，黄泉归线后猛地闪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果然是调虎离山，可恶！”

眼见封印将近尾声，对方气势汹汹发招逼向意琦行。

“敢坏森狱大业，纳命来——”

招式应声而出，玄嚣太子麾下翼天大魔和猘儿魔左右夹击，原本该由江山快手为他护持，此时意外生变，意琦行硬受两人合招，口呕鲜红，却为了维持封印而硬挺，强立在原地。

双魔见状，出手更重，再攒极招，魔力大炽，尽数攻向意琦行。

江山快手目眦欲裂。

然而来自体内的巨大痛苦，拉扯神识的汲魂之痛，好似一个黑洞，无穷尽的将一切剥夺了。他的身体使不上劲，体内灵力好似被抽空，连维持站立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意琦行——”

他听到自己狰狞的呼喊，四肢却似灌了铅水，手竟连艳刀也提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在意琦行需要他的时候，却反成累赘，挣扎却无力阻拦，一切都显得格外讽刺。

眼角的酸涩是对自己的恨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冽的招式重重打在意琦行身上，霎时间眼前白衣不复，尽是腥红。

“可恶——”撕裂暗夜的声音，却无力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担心你自己吧！”

下一秒，魔火双锤挟烈焰直逼江山快手面门，取命就在一瞬。

猘儿魔却一招落空。

再回神，江山快手已被意琦行救下。

“重伤之下，你竟还有这样的反应。”翼天大魔脸色阴沉，看着已经被血染透的剑者。

音土封印已成，大势已定，他和猘儿魔无法向玄嚣太子复命，眼下唯一的补救机会，就是将这两人的命留下。

双魔心意相通，转而逼杀两人，出手杀招皆欲致两人于死地。

闻到几欲令他翻腾的血腥气，江山快手知道是意琦行救了自己，他靠在意琦行怀里，感受到意琦行胸口呼吸急促的起伏。

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却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离这个人这么近了。

“你快走。”感受到空气中浓厚的杀意，他颤抖着说。

“吾不会再丢下你。”

意琦行咬牙压下喉头上涌的血气。

他怎么会忘了的，黄泉归线会吞噬生灵的元力，他明明说过的，怎么会忘了这点，绮罗生本就是灵体，自然容易受到影响。

拖着沉重的身体闪过翼天大魔和猘儿魔的又一次夹攻，意琦行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此时胤苍狼率人赶到，加入战斗，却远不敌双魔魔能。

意琦行以气御剑，为部下挡下数招，伤势又更加重，一边又要保护背上气息渐衰的江山快手。

看着眼前放生的这一切，江山快手他后悔了。当初是他错了，一昧的执着于真相，没有听到结局的故事。如今却要眼睁睁让属于他和意琦行的过去，伴随着无奈的现实而消失。

带着本该有的未来一起。

双魔再运极招，意琦行躲闪不及，只能反身将江山快手死死护在怀中。

“绝代天骄，带人快走。”

一道人影闪身挡在两人之前。

“不自量力，找死！”猘儿魔一声怒喝，双锤重重落下，毫不留情击碎了来人的天灵盖。

“胤苍狼——”不及阻止，血花飞溅满目地腥红，眼前胤苍狼因他而亡，恨意霎时充斥了意琦行的脑中，他提剑强运真气，“剑弭八荒——”

翼天大魔斩杀一名挡在身前战士性命，刀锋一转，与猘儿魔一同极招再运，攻向意琦行。

“纳命授首来。渎海吞天。”

“同死吧！”

意琦行强提真气，其实体内早已不济，剑气被破，极招直奔面门而来。

就在性命将陨之际一道人影闪过，长枪一横，挡下杀招，旋即迅速带走两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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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0-07-29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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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意琦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的骨头像被全部拆开重新拼起来一样，肩上和胸口上的伤隐隐作痛。

他记得自己被救下，然后失血过多昏迷了，而绮罗生……

绮罗生！

意琦行猛地坐起身，牵动伤处一阵撕疼，惹得他连连皱眉。

“伤筋动骨一百天，劝你还是老实点。”

一道声音响起，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人，此时胳膊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翘着腿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绮罗生呢？”

“隔壁屋睡着呢，安心吧，没有性命之忧。”一留衣说完，“啪”的一声合上书，意琦行隐约看到那书皮上写着什么“芙蓉帐暖”，下意识皱了眉，然后看着一留衣起身，走到他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大事瞒着我差点以为来不及要给你俩准备后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你俩埋一块埋一块万一你不乐意分开埋绮罗生肯定要托梦给我闹呸呸呸还好最后没事知道我多担心吗你个死老头子！”

意琦行和绮罗生昏迷了几天，一留衣就担心了几天，也就昨日情况稳定下来，他才踏实点，现在看到意琦行醒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大半。

一留衣这一通吼完，眼角都憋红了。意琦行看着一留衣，现在一留衣在他面前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背地里不知道操多少心。

“对不起。”

“对不起有鸟用。”一留衣粗着嗓子哼了一声。

意琦行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别瞪我，斯文也没鸟用，火气大着呢。”一留衣一甩手，扔了一个小瓶子到意琦行怀里，“一日一服，自己吃。”

“哪来的药。”

“这屋子主人给你调制的。”

屋主人？

意琦行这才注意到，自己睡得这屋很是陌生，但又陌生中带着些让人熟悉的不快，他看着床幔和四周的纱帘罗帐。

“这里是春宵幽梦楼，我从那救了你们两人后，路上遇到素还真差秦假仙指点，我就把你们带来这了。”

意琦行想到之前素还真的交托，这大概就是适前说的能解妖族禁术之人了。

“不过……”一留衣若有所思地开口，“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

“什么？”意琦行皱眉，当时情况太混乱，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到的时候你血都快被放光了，情急之下，只能出手了。”一留衣接着猜测道，“虽然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是当时你们情况那么危机，他始终在旁窥伺，倒像是来当黄雀的。”

“可能是古陵逝烟的人。”意琦行思索道。

“多半来意不善，何况后来我救下你们两个后，那人也没留在那，反倒是跟着我，所以目标应该在你和绮罗生之间，或者你们两人皆是。”一留衣回忆道，旋即又哼了一声，“我是什么人，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此次多亏你。”

如果不是一留衣察觉到情况不对，意外来到，他和绮罗生很可能就……意琦行看着一留衣，眼神既是感激，又有些歉疚。

“看绮罗生回去的时候状况不对我就知道出事了，你还瞒着我。”一留衣被他这反常的眼神看得一个寒碜，扯着脖子，嘴里又训上了，训完还不忘拽一把，“现在该承认了吧，你俩没我不行。”

“是啊，没你不行。”意琦行勾了勾嘴角。

“哟，这么快就醒了，绝代剑宿的身体，果真不差啊——”门外人影微动，珠帘掀开，一人徐徐入内。气态慵懒，眉目流转间尽显妩媚。

“多亏夫人妙手施救。”一留衣笑着说，又对意琦行道，“这位便是此地主人，春锁红颜步香尘。”

“此次多谢夫人，多有惊扰还请夫人见谅，还要劳烦夫人为绮罗生解开禁术，只是不知是否有损修为，后果意琦行愿为担下，日后若有需要……”意琦行点点头，没等他说完，眼前一花，一股幽香扑鼻，步香尘已经倚坐在床边朝他靠了过来。

“哎呦，确实是惊扰也确实有损，连夜伺候两人，恁小女子身经百战，也着实吃不消啊。”说完那手掌已经顺着他的中衣，滑了进去，贴在包扎好的伤口上，来回抚摸。

他确实伤重，绮罗生明明是走火入魔，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听起来就那么，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意琦行十分不适，念在受人恩情，只强忍着没有一把将人掀到床下。

“吾的伤口没事，还请夫人……”

一旁一留衣看热闹似的憋着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就看到意琦行脸色愈发凝重，步香尘仍半依在他怀里，露出七分陶醉，发出叹息般的低语。

“绝代宿香……”

“夫人说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意琦行不禁皱眉。

“夫人行事作风，依旧如此豪迈啊。”眼看气氛不对，一留衣忙打岔，又道，“绮罗生那边状况如何？”

“狐狸么？还没醒，解术的事暂缓几日罢。”步香尘终于从意琦行身上坐了起来，眼神妩媚地在意琦行脸上扫来扫去，捂嘴笑了笑，“既然大剑宿身体抱恙，小女子也不多做打扰了。”

“那什么、这位夫人，比较特立独行。”

目送步香尘摇曳远去的背影，一留衣开口道：“听秦假仙说，之前找她周旋绮罗生的事情时，她开出的条件也比较……”

“比较什么？”意琦行问。

“其实……开的条件也不算过分。”一留衣吞吞吐吐地开口，“只是对于素还真来说，可能确实比较为难。”

“她开了什么条件？”意琦行皱着眉，联想方才步香尘的“诡异”行径，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却又抓不住，“吾承诺过，只要能解开绮罗生身上的禁术，任何条件意琦行都会尽力达成。”

“那个条件对你来说，其实不算难达成，你和绮罗生的伤势又重，情急之下只能拜托她治疗，反正她只开了一个条件，你这笔生意算是赚了，毕竟步香尘的八品神通确实精妙，没见你现在恢复得挺好，已经可以瞪人了哈哈哈。”一留衣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支吾几句，在意琦行的注视下开始干笑，声音越说越小声“她是个小说家，美其名曰：‘采风’。其实也就是个牺牲色相的事，反正你也没记忆，啊那什么——我保证我保证——”

见意琦行眉毛都快挑飞了，一副马上就要发作的模样，一留衣忙摆了摆手，换了口气把话说完：

“我保证她顶多就是摸了两把，吃你两口豆腐，你的贞操绝对还在，绮罗生的也肯定没丢。”

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也可能一句都没对，这句之后，一留衣感觉这人肉眼可见的脸色更阴沉了，忙缩了缩脖子噤声。

还好他没告诉意琦行，这步香尘是个爱好春宫的，不然以意琦行的性格，如果不是伤重在床上气到吐血，那就是立马下床提剑砍人。

这样想着，他忙正了正身体，挡住了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本艳情小说。

差点就倏忽了。

沉默了许久，正当一留衣以为意琦行就要坐着睡着了的时候，意琦行突然开口。

“正道情况如何？”

“黄泉归线已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操烦，你要做的就是先养好伤，不然其他地方哪儿也去不了。”一留衣起身走到床边，一把将意琦行按回床上，“躺下吧，晚点会有人送吃的来。”

“至少让我知道战云界的情况。”意琦行皱眉，一留衣在回避他的问题。

一留衣叹了口气，别开脸看向窗外，他没说话，但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意琦行握紧了双拳，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先救你们两人。”一留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吾明白，多谢你。”

“兄弟之间不说这个，睡吧，睡醒了我带你去看绮罗生。”

或许是房中燃的香有安神的作用，或许是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疲于梳理思绪，一留衣叹息般的一句，意琦行顿感倦意袭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

意琦行迷迷糊糊间，脸颊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接着又有什么从他的手背上扫过。

带着几分熟悉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

“吱——”

伴随着一声兴奋地叫唤，意琦行睁开眼，旋即对上一双瞪亮溜圆的紫眸。

“绮……”他愣了愣，看着前足撑在他胸口上，伸着脖子歪着脑袋，和他对视的小狐狸，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也没算到，再次醒来居然会见着这样一幅场景。

绮罗生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是灵力尽失，无法维持人形，甚至连体型都变小了的状态。

努力了那么久，难道就全都白费了？意琦行别的没想明白，脑子里先划过了这事。一时间，又是急又是心疼，忙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

狐狸享受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你是怎么过来的啊？”意琦行扭头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别人。

狐狸伸出爪子在他掌心挠了挠。

“伤都怎么样了？”他又问。

他自己都伤势未复，动不了真气，自然也无法探知狐狸的情况。

“话也说不出了？”意琦行眉宇间有些忧虑地看着狐狸，小声问道。

眼前的狐狸，如今缩得约莫跟他们第一次见时差不多。

狐狸抬起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小声地叫了两声，也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意琦行忙安慰地替他顺了顺毛。

一人一狐单方面交谈了几句，除了感受到狐狸久违的亲昵外，其余的问题，狐狸也是一脸茫然。

显然他也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你在我这休息吧。”他把狐狸放到枕头上，慢慢下了床。

一留衣也不知去哪了，意琦行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披上外衣，想出去找人，狐狸蹲在床头“吱”了一声，意琦行脚步一顿。

他自然能感受到，始终停留在身上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叹了口气，转过身把狐狸捧到怀里。

“你可别着凉了，冷就在衣服里待着。”

#

一留衣看着缠在意琦行脖子上，不时贴着意琦行脸颊，放肆地蹭来蹭去的狐狸，欲言又止。

饶有兴趣地瞧了半天，才打趣道：

“你何时有了这个带围脖的爱好，还是狐形的。”

意琦行神色无奈，屈指弹了弹狐狸的耳朵。狐狸这才收回尾巴，爬到意琦行肩头团好。

“他的身体怎么回事？”意琦行问。

他还是比较着急这事儿，偏偏狐狸现在不能说话，刚才他对着狐狸自言自语半天，也没能问个明白。

“步香尘说，他这个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嘶——”一留衣耸了耸肩，用手指去逗团狐狸，被咬了一口，龇牙咧嘴地和狐狸眼神交锋，“内外伤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他之前长时间处于杀戮血气中，灵力折损，伤到了根基，之后就算能，也要恢复好长一段时间。”

狐狸虽然缩了，但他这段话应该也是听懂了的，顿时有些没精打采，不再对一留衣龇牙咧嘴，耳朵也垂了下来。

“无妨，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意琦行安抚地说着，抬起手在狐狸头顶上揉了揉。

是啊，他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他差点以为就要失去意琦行了，狐狸得了安慰，又弹了弹耳朵。

听说那个步香尘过段日子就会帮他恢复记忆。

在那之前，他一步都不想再离开意琦行身边了。

他想快点确认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为什么在看到意琦行的时候……稍早他守在床边，等待意琦行醒来时那股难以按捺的心情。

他想要那个答案。

明明看到一留衣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

怀里的狐狸突然安静下来，意琦行以为他是乏了，把他又抱进怀里捂暖了。

意琦行环顾周遭，目光扫过一簇簇过于幽密的庭院。来这几日了，他第一次有时间去观察自己停留的地方。

春宵幽梦楼。

这个地方似乎……

虽然只停留了半刻，但隐约能感受到此地灵气丰沛，栽种在园中的树木和形态各异的花，不断地汲取地气，似乎有许多都处于灵识将萌的状态。

“一留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他看着一留衣，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说变回狐狸吗？”一留衣回忆道，“刚到这儿他就变小了，当时我没多想，还以为是重伤所致，现在想想，说不定和春宵幽梦楼这个地方有关系。”

“所以那个交易的条件……”意琦行神色奇怪，他似乎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一留衣也同时想到了，露出了忍俊不禁地神情，边憋笑边说道：

“是啊，被吃光豆腐的……就你。”

吃豆腐？吃什么豆腐？

张嘴打了个哈欠，正嗅着意琦行身上散发出的令狐安心的气息打盹儿的狐狸，反应过来“吃豆腐”地含义后，霎时炸了毛。

“嗬嗬——”地对一留衣龇牙咧嘴，一脸凶相。

“又不是我干的，凶我干嘛？”没想到竟是狐狸先发难，一留衣被龇了一脸，拧着眉闪开两步。

“夫人吃豆腐顺带治伤同时进行，两不耽误，我也没办法，只能拼死保住了他的……”一留衣被意琦行瞪了一眼，立刻乖巧地把那个词咽回了肚子里，闭上嘴笑了笑。

虽然受了伤，何时能恢复完全也尚未可知，但意琦行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放松的气氛中，与人交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一留衣把一人一狐送回房，又交代了几句准备离开。

“一留衣。”

意琦行把人叫住，瞥了一眼这会儿已经精力不济团在他枕头边已经睡着了的狐狸，低声问道：

“你之前怎么跟他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一留衣有些莫名。

“就是我和他……”意琦行语气一顿。

要让他自己来说破某些事，还是羞于启齿，只能反问一留衣：

“他应该还没恢复记忆吧，”

一留衣看意琦行支吾其词，也对意琦行想问的猜了个大概，说白了他这位好友就是“害臊”了。

“冤枉啊，不该说的我半句没说，都是他自己揣测瞎猜的。”一留衣一摊手，小声叫屈，“他对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喜欢你这多明显的事啊，连失忆了都能赖上你，至于你是不是喜欢他这件事，你等他恢复记忆了自己同他说吧。”

一留衣一通口没遮拦地话刚说完，意琦行的脸颊就泛起了可疑的淡粉色。

如果说一留衣之前只是略有猜测，此时看意琦行这样，还有啥不明白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意琦行肩，一脸意味深长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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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0-08-04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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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之后几日，狐狸一直寸步不离意琦行身边，进进出出，吃饭睡觉都不放过。

一留衣还好奇地问了意琦行，是否如厕时狐狸都要跟着，没等意琦行黑着脸走人，狐狸就先对他一通龇牙咧嘴。

一留衣捧着新翻到的一本《春宵风月鉴》笑得好不开心。

意琦行知道狐狸失了灵力，又一下子变得那么小，定是没有安全感，以前在指月山瀑时，绮罗生就是这样，除了修行以外的时间，总要待在他身边。

他托一留衣给战云界捎去了消息，向朝天骄大略说明了近日遭遇，也言明待事了之日，定会回去给族人一个交代。

其间素还真来过一趟，见他和绮罗生没事，也松了口气。两人关在房内谈了半日，素还真又行色匆匆地告辞。

没想到刚离开房间，就听到身后步香尘嘤声相唤，意琦行似乎见着这位素来波澜不惊的武林名人步伐有一瞬趔趄，之后走得更急了。

联系到自己在春宵幽梦楼几次和步香尘照面的经历，意琦行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素还真的急着走的心情。

直到三日后。

狐狸团在案头，尾巴一甩一甩的，一双紫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意琦行，任案头上笔走游龙，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意琦行的脸上。

“我脸上有什么吗？怎么一直看。”意琦行几次抬眼，都对上狐狸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

原本他是想看书的，没想到春宵幽梦楼偌大一个书房，置放得尽都是些世情艳情书刊，当着狐狸的面，意琦行脸上青青红红了好一阵，感觉消失了一阵子的脾性又有冒头的趋势，干脆回房练字养性。

步香尘推开房门。

见着眼下情形，捂嘴一笑。

“可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夫人。”意琦行点点头，停下了笔。

“时辰到了，随妾身来吧。”

意琦行抱着狐狸起身，却被步香尘拦了下来。

“妾身施术时可分不得心，剑宿若舍不得妾身，晚上再来寻便是。”步香尘语气虽轻佻，所说的话却毋庸置疑。

大概是看出意琦行的眼神中明显的顾虑和担忧，步香尘看狐狸着掩嘴轻笑：

“放心吧，他这幅模样，还能更遭么？我就算再想做什么，也无从下手。”

#

狐狸一路跟着步香尘，那些颜色艳丽诡谲的花，随着步香尘的步伐轻轻挪移，让开一条小径，一人一狐来到一个从未造访过的庭院之中。

“意琦行说你的记忆被妖族禁术束缚，虽然通过各种方式寻回了一些记忆的片段，但仍不能完全恢复。因此托素还真找到我，交易内容自然是为你解开禁术。”

狐狸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步香尘。

步香尘仿佛听到什么有趣地问题似的笑了。

“方法？你问我为什么不让意琦行与你，我自然有我的顾虑。不过让你知晓也无妨，我所修炼的八品神通可以解析万事万物，号令天地众灵沟通寰宇诸天，正如我不需要你开口，就能知道你想说什么一样，世间万物于我，没有秘密。自然，也通晓妖族这道禁术。”

不再刻意的用谦称，步香尘自傲地笑了笑，朝狐狸伸出手，却被躲开了。

对这个人，他还是有些提防。

“代价？不，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步香尘少见笑得有几分狡猾，“至于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在等迷香起效。”

迷香？

狐狸此时才瞥见，立在小径旁他以为是石灯笼的石柱顶端竟放置着香炉，从他们来到时就缭绕不断的香味，早就被他吸入身体中。

双目中的人影渐渐迷蒙，狐狸努力摇了摇头，想要瞪大双眼，却渐渐感觉到四肢的力量被抽去。

朦胧中，只有步香尘眼角的笑意，和逐渐消弭在耳边渐渐低沉的声音：

“别担心，只是为了不被你发现身份，我得先让你睡一会儿。”

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

#

意琦行靠在回廊边，拧着眉瞪着树丛间一只小憩的彩雀，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凌冽，那彩雀猛地惊醒，用尖喙给自己梳了梳毛，忙不迭地飞走了。然而惊扰动物的罪魁祸首，可能连自己在看什么都没注意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原本他打算等绮罗生恢复就带他离开，但步香尘说春宵幽梦楼的地气对绮罗生恢复有益，他只得留了下来。

当然更直接的原因是，狐狸不愿意见他。

那日好不容易等到步香尘施法结束，他匆匆赶过去，却没见到绮罗生，之后几次去房间堵人，连个狐尾巴影都没见着。

每次远远的碰上，狐狸明明看到他，却反身几下就跳没了影。连一留衣新买了烧鸡回来给狐狸进补，意琦行趁机去堵，也只看到一只叼着鸡腿落跑的大毛尾巴。

意琦行再迟钝也意识到，狐狸是在刻意躲着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绮罗生恢复得如何，能不能变回人形，又或是为了更好的躲开他，才一直保持狐狸的形态。

对于眼下这个状况，一留衣也是无甚办法。绮罗生当然知道一留衣是帮意琦行的，索性两人一起躲。

可意琦行夜半浅眠时，却又总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熟悉视线。

一留衣提议让意琦行动粗，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色把绮罗生绑起来问话，被拒绝了。狐狸迟迟不见恢复，又刻意回避他，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意琦行还是去找了步香尘。

烟雾缭绕，炉中苏合香熏袅袅，

步香尘长吸了一口手中水烟，朝意琦行喷了一口，眼神朦胧中带几分迷醉地挑逗。

“漫漫长夜，剑宿可是知晓小女子空虚寂寞，特来作陪呀？”

意琦行皱眉，看了一眼远处还靠在山尖旁的太阳。

“对妾身而言，任何时辰皆可做夜中寻欢。”似乎料到他心中所想，步香尘缓缓起身，身段妖娆，手掌贴上意琦行胸口，整个人顺势依在意琦行身上，呵气如兰，一股香味缠绕上来。

“夫人请自重。”她这副模样意琦行见得多了，也不奇怪，气息平稳，不慌不乱屈起手臂，动作坚定的将人隔开。

“一回生二回熟，怎么大剑宿还这么生分。这质问的态度，倒显得妾身与你有深仇大恨般。嗳——”

步香尘似哀似怨地轻叹，仰身倚回了塌上，两边的帘子也垂了下来，只隐约看到倩影微动，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抱歉。”意琦行立在原地，生硬地道歉。

步香尘于他和绮罗生非但无仇，更有相助之情，他自是承这份情的。只是步香尘为人行径，着实让他……

意琦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磕进掌心。

半个时辰过去了，意琦行仍未动，步香尘似乎也将人晾够了，纤纤玉指探出，撩开纱帘。

“当初的约定妾身已如约履行，至于大剑宿方才所说的疑问，这个嘛……”步香尘眼波流转，笑容藏在书后，意味深长，“妾身就不得而知了。”

#

“绮罗生。”

意琦行不知道第几次来到这扇门前，敲了敲门，一如既往，没有得到回应。

这次他没有离开，而是静静靠在门上，掌心贴着门扇，指尖一下下划着圈。

“吾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不想见吾没关系，听吾说就好。”

“这些话，本来你一恢复吾就想对你说的。但你一直避而不见。”

门页的另一边，狐狸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投映在门页上的人影。

“我从来没想过，当初一别，竟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见。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有痛苦也有无奈，其实……我不希望你记得这么清楚，你就是记得那么清楚，才会……”

意琦行地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停住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狐狸仰着头，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那道身影，是他一直以来的不可企及的梦，如今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做错了很多事。

即使他知道意琦行不会同他计较，不会责怪他，他也无法对自己的行为释怀。

“我想告诉你，你的那些自责和后悔，全都没有必要。”意琦行的指尖抚过木头上的细小纹路，发出细小地“沙沙”声响，狐狸痴痴地看着，他知道那指尖的温度，就像意琦行每一次用温厚的掌心抚过他的眉间那样，让人心安的温度。

意琦行的声音似叹息又似释然般放松。

“吾从来没有后悔遇到你。”

绮罗生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遭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静谧，就连春宵幽梦楼始终日不停歇的雀鸟的鸣叫，也变得朦胧。仿佛浸没在水中一样，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意琦行的话。

意琦行知道他的感情，从那天起，不轻易给他承诺。

因为意琦行知道，所说出的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承载着他的企盼。

但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意琦行说：

从来没有后悔遇到。

回过神来，也是因为意琦行的声音。

“……吾知道你还需要时间，吾会等你。”

“我会闭关一段时间，不会太久。”

闭关？

绮罗生心里一跳。

“之后我会去把所有事情解决，这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

狐狸听了，登时有些着急，开始焦虑的原地打转。他听出了意琦行声音里的坚定，也知道意琦行将要去做什么。

古陵逝烟。

一切的祸首。

他不想意琦行陷入危险之中，但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阻止。

“等一切结束，我会回到指月山瀑生活。”意琦行贴在门扇上的手掌轻轻动了动，原本镂空雕花间虚晃的影也清晰了许多。

“在那之前，你愿意等吾么。”

我会等你。

狐狸忍不住站了起来，扶在门页上的爪子，载着他的期待，小心翼翼地贴在了那道剪影上。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意识的发出声音，但他知道，意琦行会知道他的回答。

门开了，一对大耳朵先探了出来。

狐狸看着那人背影，忍不住小声地唤着，少年的嗓音，久不开口有些许的艰涩，他像曾经无数次地那样，唤那个让他心悸的名字。

意琦行。

#

意琦行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皱着眉拿过桌上的纸笔，简单写了几个字，折成书信放在桌上。

如果可以避免，他不想再单独接触步香尘。

“要走了吗？”一留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口，端着手看着他。

“嗯，绮罗生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是你和古陵逝烟的恩怨，我不拦你。”一留衣点点头，“不过这次你最好说话算话，你可是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回来的。”

“相信吾。”意琦行说。

“别让他等太久。”

意琦行似乎笑了，逆着光坚定孤高的背影，一留衣依稀又看到了以往他所欣赏的，以强大实力铸就的骄傲。

这样的意琦行，才是他想看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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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書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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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3)

49樓發表於: 2020-08-10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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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一留衣和绮罗生回到了指月山瀑。

意琦行前脚刚走，后脚狐狸就变回了绮罗生的模样，穿着早就备好的衣服开门从房里走出来。

“你其实就是不愿意见他吧。”一留衣摇头叹气，一脸无奈。

“一留衣，我想回去。”绮罗生低声说。

“再过些日子吧，步香尘不是说此地于你疗复有益么？”

“她蒙你的。”绮罗生回房拿了艳刀，一边往外走，“我留在此地与指月山瀑并无差别，他只是利用我的身份，为春宵幽梦楼的植物吸引更多的灵源罢了。”
“还有这回事？”一留衣愣了愣，忙追上绮罗生，“那你有没有怎么样？”

绮罗生摇了摇头，指尖灵活的几下动作，艳刀收化为折扇，他低下头，将扇子别在腰间。

成为江山快手时，即使知道这一层变化，他也从没想过要这样收刀，江山快手身上始终缠绕着凌冽杀气，艳刀不收锋，也无须收锋。

但绮罗生不一样，内敛的锋芒，本不轻易伤人，这是意琦行一直以来对他的教导。

而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做回了绮罗生。

“这就要离开了吗？”见绮罗生和一留衣前来，步香尘似早有所料，“可是妾身招待不周，住得不习惯？”

“已经叨扰夫人太久了，也该告辞了。”一留衣笑着说，“夫人藏书丰富，一留衣不虚此行啊。”

他这句倒真不是客套，那兰陵不谢花也不知是何许人，明明是一本艳情小说，却能雅俗共赏，虽写风月之事，却又不尽落俗套，也不知作者是如何采风，才能集此大成之作。

“难得一壮士喜欢。”步香尘捂嘴轻笑，“日后妾身若写了新书，也定给壮士捎去一本。”

“那感情好啊！原是夫人所作，一留衣一定捧场。”

步香尘缓缓自塌间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一双美眸打量着绮罗生，半晌，一声叹息似地称赞。

“我道为何意琦行心急如焚，好俊俏的狐狸。”

绮罗生看着步香尘，皱了皱眉，抬起手隔开步香尘意图伸手摸他脸的动作。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步香尘挑眉。

“本就各取所需，但当初若非你算计，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你我扯平了。”绮罗生皱着眉，语气不善。

当初他对这人是动了杀心的，无论他是策梦侯还是步香尘，如今看来，已是得偿所愿。

而眼下的他，也已无心同这人计较。

闻言，步香尘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地笑容，回身手中烟杆在桌沿上轻轻磕了磕，吸了一口，姿态慵懒而餍足地躺会塌上。

“抱琴，送客。”

反倒被晾在一旁的一留衣一头雾水。

他们在说什么？

#

武者学武虽有可能一日千变，但基础功体一旦养成，要改难矣，回归四奇观本学以相生相克之理，悟出古陵逝烟武学的弱点……云与烟皆由水生，能制水者，便能取得先机。你只要能觑破这石上玄机，便能在与古陵逝烟的对战中取得胜机。

战云悬圃，意琦行静坐云间，凝神于石，若有所思脑海回忆起素还真讲此石交托他时的一番言辞。

四奇观风烟云冰相克之理，在于无形克有形，风无形克微形之烟，烟微形克有形之云，有形之云克有体之冰，但有体却能制无形，所以冰能克风……

“烟克云之原因，乃在微形之烟会烟化蒸散云气，将云之力量消弭于无形。”意琦行偏头沉思，喃喃低语，“烟云同源于水，虚实转化之际，若能纳风成石，以土克水……”

能制水者，便能取得先机！

意琦行目光一凛，起身掷石于空，拂尘挑剑，剑势穿烟入氤氲，剑尖流光，一石随势转漉漉，千光留烟在锋芒，水中雾中石隐现，一触窃机扫疑光。

意琦行收剑回鞘，朗声一呵。

“哈，原来如此，古陵逝烟，你准备接招吧。”

#

十五月圆，十里寒竹。

夜起寒风，风吹露竹，徐徐作响，笼罩一股肃杀之气。

古陵逝烟与山龙隐秀林间对峙，一者幕后运筹纳龙珠、龙魂于己身，一者天生龙骨、龙鳞，鳞族四宝终将汇聚，注定一场厮杀。

“古岂无人，孤标凌云谁与朋；高冢笑卧，天下澡雪任琦行。”

“意琦行！”旦闻意琦行诗号，古陵逝烟脸色微变。

一色秋失约在前，此时意琦行又突然来到，竟是他未料的变数。

究竟是谁算计在先，做树上黄雀？只恨当日没让泪鸦下手取意琦行性命，否则……

“古陵逝烟，今日，意琦行定取汝命，以慰逝者。”意琦行语气凛然，剑尖直指古陵逝烟。

“哈。”古陵逝烟意味不明地轻呵，内心却在飞快地盘算起当前形势。

“大宗师你自诩是一个精明商人，那你认为山某与意琦行连手，你逃出生天的可能多少？”山龙隐秀开口道。

“你想说什么？”古陵逝烟眼神阴郁。

“给你最后一回人生赌注，山某与你赌，将咱们两人手上各自鳞族双宝交出，你与意琦行公平一决，谁胜？谁就是四宝最后拥有者。”

“哈，看来山龙豪赌之气魄，不逊商人啊，好！古陵与你赌，意琦行！这是属于四奇观的最后一决，你要留神！”

澡雪剑出，剑芒大炽。

“古陵逝烟，旧恨新仇，今夕，了结！”

#

一留衣脸上盖着一本书，在梅花树下的草皮上晒太阳。

自打回了指月山瀑，绮罗生除了老老实实修炼养伤外，就是里里外外的修缮整理东西，连做饭的活计都包揽了，再也不干出格的事儿，也不缠着他比划了。

这让一留衣觉得格外省心。

不过以防万一，也是让意琦行没有后顾之忧，他还是留在指月山瀑，暂作照应。

一留衣一度怀疑，绮罗生是不是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去想意琦行，所以才给自个儿找了那么多事情做。

因为太刻意了，绮罗生甚至刻意到，完全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也没说过要去找意琦行。

一留衣假作不经意的提起时，绮罗生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无论多久，我都等他。”

生死线上走一遭，绮罗生还是有变化的。

一留衣晒太阳晒得犯困，迷迷糊糊地想。

绮罗生都不爱笑了。

明明当狐狸的时候那么容易聒噪和兴奋的性子，化成人形就开始各种苦大仇深，人生艰难。

做人苦啊。

不过也是因为那时有意琦行在吧。

早就已经分不开了啊。

#

云泉。

此地是战云众将士的英魂归宿。

那日决战后，虽终以云克烟，但古陵逝烟却被人救走，他力疲为山龙隐秀所救。后来据消息回报，古陵逝烟最终亡于凉守宫之手，其中恩怨情仇他虽不得而知，古陵逝烟多行不义，也终入报应轮回。

世间堪不破生死之人何其多。

意琦行望着眼前漫漫云气，俯身一礼。仇虽得报，但逝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

今日的天气很好，雨后初霁，洒落窗台的阳光也带着一股焕然的新生气息。

朝天骄和玄冥氏两人坐在窗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世事变迁，上一次有这样的平静，已经是许久前了。

霜旒玥珂会很亲昵地缠着两人，拿他们开玩笑。谜独白偶尔会来，虽然不爱说话，但碰上御宇天骄的邀战，总会欣然答应……那个时候，远比现在要热闹上许多。

脚步声打破了沉思，见意琦行走进房内，玄冥氏斟了杯茶递过去，微笑着问：

“这就要走了吗？”

意琦行点点头。

“去找他？”

“去找他。”

“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玄冥氏说。

阳光洒在他银色的发丝上，他偏了偏头，柔和的神情中带着些欣慰，静静地看着意琦行。

经历过这么多人生变故的痛苦，没有什么能比与重要的人重逢更珍贵的了。

“他在等吾。”说出这句话时，意琦行的眼神少见的温柔。

虽然两人并没有提起那个名字，但是谁早已不言而喻，这是意琦行的选择。

朝天骄低头喝了口茶，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王姐、冰王多保重。”

玄冥氏笑着点头应了，见一旁朝天骄还虎着脸，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朝天骄的手背。这对姐弟总是这样，一个比一个拧。

“知道了。”朝天骄似有些不耐烦，声音也比以往要粗一些。

见意琦行站着不动，依旧看着她，她摆了摆手，又催促道：

“要走就快点走了，别老在眼前晃。”

“王姐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交代一句就够了，你还想一劳永逸么，以前离了战云，几年也不着家的。”

“抱歉。”

“这句听厌了。”

“此去离战云也不远，吾会经常回来的，战云若有需要，意琦行绝不会逃避责任。”

“说得好听，真要走了，你可还有空记挂着战云？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也不怕加重伤势。”兴许是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朝天骄卸下了平日里的严肃，说话间也不免多了些私人情绪。

“姐姐……”意琦行无奈地唤了一声。

相比于王姐这个凸显位阶的称呼，姐姐要更亲昵些，长大后他就鲜少这样叫了。

朝天骄不满的宣泄就这么被堵住了。

半晌，她看着意琦行

“行吧，你以后有空也带狐……绮……啧。”朝天骄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不利索，皱了皱眉，放弃了原本打算说的那句话，“算了，我去看你也是一样的。”

意琦行笑着点点头。

“带上神瑞吧，战云神宫现在不需要巨魔神维持，有剩下三只固守，已经足够。”朝天骄说完，伸手去探意琦行的脉象，又郑重地交代了一句“好好养伤”，才算松了口气。

“谢谢姐姐。”意琦行瞥见托着下巴，眼神温柔看着朝天骄的玄冥氏，忍不住笑道，“姐姐和冰王成亲的日子如若定下了，吾一定回来送上祝福。”

“快走！”

“砰”一声羞赧的捶桌，茶飞杯倒，意琦行笑着走出了房间。

#

头顶上两只毛绒绒地耳朵弹了弹，绮罗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院子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今日一早，一留衣跟他交代了几句，就下山采买去了,绮罗生正在屋后清理做饭用的灶。

“一留衣，你回来了？”

听到动静，绮罗生仰声唤道，却没人回应。

一留衣没回来，那是什么声音？附近的野兽吗？

指月山瀑无人居住的那段日子，有不少野兽会来此地游荡，自打他住回来后，都识趣的没再来过了。

掌心沾了不少煤灰，绮罗生拍了拍手，没太在意，打算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一点儿动静，这里是指月山瀑，就足以让他安心。绮罗生低着头，小心地不让一身雪白的衣裳蹭到手上的煤灰，一边绕回前院。

不经意地抬头，却在看到梅树下静立的人时，乱了呼吸和心跳。

回来了。

脑海中一刻不曾停止思念的人，渐渐和朦胧视线中的那个身影重合。

绮罗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急切地将视线投向对方，他想好好看他。然而愈想看得真切，反愈发看不清了。

意识到是自己的眼泪，他慌忙伸手去抹，眼泪和着掌心的煤灰，却更糊了眼。

这糟糕的重逢，连形象也顾不好了。

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绮罗生有些挫败地垂下手，耳朵也耷拉下来，低着头，十指交叉相握垂在身前，眼睛简直要在地上瞪出一个坑来，加速的心跳，伴着意琦行走向他的脚步，一下一下，重得就要跳出嗓子眼来。

意琦行停在了绮罗生的面前。

看着绮罗生满脸煤灰的狼狈模样，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不过……他若再不开口，绮罗生的脸大约能埋进地里，再染一层新色。若是一激动，又变回狐狸，那可就不好办了。

他伸出手，温厚的掌心抚过柔软地狐耳。

“久等了，吾回来了。”

——绮意·狐狸监护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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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