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相思局|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温蝶】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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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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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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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关于藏镜人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闲云斋重归宁静。

院子里只剩下凤蝶剥核桃的声音。

她动作熟练，十指灵活而白嫩，也不需要工具，只将两个核桃捏在手心，稍稍用力，外壳便裂开数道口子，再轻轻掰开，就可以剥出一个完整的核桃仁。

温皇坐在旁边躺椅上，以手支颐闭目养神。

许久过去，就在凤蝶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温皇忽然语出惊人：“剑无极状况如何？”

咔哒！

捏着核桃的手指一下没收住力，尖锐的碎壳刺入掌心。

凤蝶眼皮一跳，顿时抬眸看他。

这是温皇第一次主动和她提起剑无极，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偷偷跑去看剑无极的事情。虽然明白这事必然瞒不住，但真正被挑破时，仍让她胆战心惊。

凤蝶心中狂跳，面上若无其事道：“他已经走火入魔，神志不清。”

“喔，连你也不认得了。”他缓缓睁眼。

“……不认得。”凤蝶握了握拳，语气尽量平静自然。

她难得老实一回，承认自己去看过剑无极，原本以为主人多少会责备几句，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搭在她腕上。

凤蝶有些忡怔，不知他这是何意。

直到温皇拉起她的手，一根一根的将紧绷到发白的手指掰开，露出里面被捏碎的核桃，还有被扎破的掌心。

“嘶……”凤蝶后知后觉的感到刺痛，一滴沁红的血珠从手心渗出。

温皇轻叹一声，拂去她手中的碎屑，拿帕子细细擦拭干净。因为他的动作，柔软的丝帕拂过手心，触感有些痒。

凤蝶僵着手不敢乱动，眼中闪过懊悔。

是她太紧张了。越是想表现得不在意，反而却越是在意，明明告诫过自己无数次，要冷静要镇定，可是一听见“剑无极”三个字，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些故作冷静的伪装瞬间裂得粉碎，完全不堪一击，暴露无遗。

少女隐秘的心事如同手掌一样摊开在他眼前，几乎无处遁形。

凤蝶垂眸，不敢看温皇的表情。

头垂得低低的, 露出一段细嫩而白皙的脖颈。

温皇静静的端详她片刻，目中掠过了几许深思，突地一笑：“你这般紧张，是怕我杀了剑无极？”

他的语调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吓得凤蝶心脏差点罢工。

凤蝶豁然睁大眼！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了起来。

被温皇虚虚握着的手指痉挛似的蜷缩了下，有一刹的紧绷，屈起的线条都似张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暗流，然而仅仅是片刻便放松了。

“你不会。”凤蝶咬唇，“剑无极还有用，你与宫本总司的赌约还没结束。”

他听罢，嘴角微微勾起：“你说的对，剑无极还有用。”就在凤蝶准备松口气时，他又淡淡地补上一句：“不过用之前，必须通过试炼。”

凤蝶的心再次高高悬起：“什么试炼？”

温皇看她：“你很关心。”

凤蝶否认：“我只是好奇。”

温皇站起身，微笑：“也好，既然你好奇，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凤蝶心中忐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多问，默默跟着温皇来到神蛊峰下。而迷雾谷底，剑无极已经与一人激烈交战，凤蝶定睛一看，那人白衣长剑、身佩玉环，正是还珠楼的代楼主百里潇湘。

原来所谓的“试炼”，是让百里潇湘给剑无极试剑。

凤蝶紧绷的心脏微微一松，只要不是主人亲自出手，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百里潇湘为何突然造访神蛊峰，这要从十天前的一封信说起。那时他刚亲眼目睹温皇之死，紧接着便被任飘渺挑衅，正当他惊疑之际，酆都月却交给他一封来自楼主的信，信中写着“入神蛊峰，求保命之法”。

而神蛊峰内有谁，不言而喻。

原本百里潇湘断定温皇和任缥缈是同一人，温皇已死，那么任缥缈也不复存在。可现在他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短短一天内，先是见到任缥渺，后又收到楼主之信，两者一个要杀他，一个要救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神蛊温皇究竟死没死，与任飘渺究竟是什么关系，诸多谜题盘亘不清，令他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即便知道此行可能是陷阱，也不得不前来一探究竟！

于是百里潇湘依着信中的指示，来到神蛊峰下，遇到了神志不清的剑无极。剑无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将他错认成神田京一，上来提刀就砍，两人随即战到一处。

起初，百里潇湘游刃有余的抵挡着剑无极的招式，根本不将其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剑无极资质平庸上不了台面，连做垫脚石都不配。但随着两人交手，百里潇湘却发现剑无极的招式中蕴含飘渺剑法，竟越战越强，多出了某种诡谲莫测的感觉。

百里潇湘脸色骤然一变，心中惊疑不定。

就在他分神之际，剑无极倒行逆施缥缈剑法，虚绝灭三式连击，剑光一闪直扑百里潇湘面上，动作迅疾，快若闪电！

百里潇湘瞳孔剧缩，这瞬间竟有些畏惧。

然而下一刻，刺向他的长剑却因为承受不住剑招的威力而破碎，剑无极却毫无察觉，仍然握着断裂的剑，疯疯癫癫的喊着神田京一的名字往前冲去，反而对旁边的百里潇湘视若无睹。

百里潇湘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不过短短数日，剑无极的剑法竟然进步神速，而且招式中分明有飘渺剑法的影子，是任飘渺传授他招式，又安排他在此处？而任飘渺会出现在神蛊峰，想必跟神蛊温皇脱不开干系，这是否证明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百里潇湘正要追上去弄清楚，却见周围突然白雾弥漫，有石阵移动阻隔前路，而方才紧身后闭的石壁分开出一条新路，引他往里面走去。

奇门遁甲，石头阵，还珠楼中也有类似的机关布局。

百里潇湘心中怀疑达到顶峰。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缓步穿过迷雾，抬眼望去，但见一个人青衫翩然的坐在那里，俊面含笑，羽扇轻摇，不是神蛊温皇又是哪个。

“我该说你果然没死吗？”百里潇湘盯着他，目光变幻莫测。

“是我该说你险险就死啊。”温皇漫不经心的笑。

百里潇湘闻言脸色顿时一沉：“你拿我试剑？”

“楼主剑艺高超，非你莫属。”温皇抬手一指石桌前的凳子，慢条斯理道，“请坐。”

百里潇湘的视线越过温皇，落到站在一旁的凤蝶身上。不知为何，从方才起他就察觉此人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打量了片刻，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才收回目光，一掀衣摆在温皇对面坐下。

“你现在不是任飘渺？”他更在意的是对面之人的身份。

“如果我说一直都不是呢？”温皇道。

“我不相信。”百里潇湘冷声。

“好吧，那我承认我是。”他口吻随意。

“这也难以相信。”百里潇湘神色阴沉。

“所以何必问呢？”温皇缓缓道，“我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百里潇湘审视般看着他，鹰隼似锋锐的一双眼底，划过了一缕幽光：“身份可以不重要，但生与死不能。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脱过炎魔掌下的死劫？”

“欸，专业机密。”温皇以扇掩面。

百里潇湘换了个问题：“那你要我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温皇却道：“潇湘楼主此言差矣，是你的楼主要你来的。”

“我的楼主不是你吗？”

“非也。”

“既然两者皆非，那你到底是谁？”

“我不就是我吗。”

“那死的人又是谁？”

“你的楼主。”

“你在玩弄心机。”

“说不定喔。”

两人一问一答，打了一圈太极。凤蝶站在一旁听着，突然觉得眼前这画面何等熟悉，这不就是每次义父被主人忽悠得找不到北的场景么。

片刻后，百里潇湘冷笑：“那只剩一个解释，也许神蛊温皇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名字，而能成为神蛊温皇的人，却不止一个。”

凤蝶微微讶异，没想到他竟能有这种猜测。

虽然只猜对了一半，但应该也能勉强满足主人的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温皇的兴趣，他看向百里潇湘，眉梢微微一扬，眼中多了些玩味，温文尔雅的表象下，像猎人在打量他的猎物：“楼主好想法。”

然而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让百里潇湘厌恶至极：“神蛊温皇！别再故布疑阵了！你诈死退至幕后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

对方的情绪变化完全被他掌控在手里，温皇坐在椅子上，笑得一如既往的从容：“我是一个低调的人，不喜欢成为众人的目标，我若不死，计划无法推动。”

百里潇湘逼问：“到底什么计划值得你背叛藏镜人？”

神蛊悠悠然道：“百里楼主付得起代价，温皇就卖出这个秘密。”

百里潇湘神色一凛：“这句话完全是还珠楼的语气！你敢说你不是还珠楼的人？”

温皇摇头：“聪明的人，不该执着在无意义的话题。”

百里潇湘：“我不认为无意义。”

“因为你眷恋着楼主之位。”

百里潇湘目中寒光一闪，杀意稍纵即逝。

身为还珠楼代楼主的他，可以说已经拥有触摸到权力核心的资格，也许在外界看来，百里潇湘已然一跃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上位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来得并不十分光彩。

他如今的地位，是别人的施舍，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而任飘渺的十年杀约，更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剑，令他寝食难安。

但这些事情一直都是藏在心中的刺，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可现在竟被温皇一语道破！百里潇湘脸上这时一丝表情也无，紧紧盯着他，眼中全是乌压压的阴翳：“神蛊温皇，你想如何？”

温皇慢条斯理地一笑：“愿意谈代价是对方还有价，百里潇湘，你聪明又识时务，该怎么做你知道。”

百里潇湘眯起眼：“你要我做什么？”

温皇平静道：“救史艳文与藏镜人。”

百里潇湘问：“既然要救，又为什么要出卖他们？”

温皇并没有立即回答，慢慢摇着扇子，似乎陷入某段回忆：“当初我对赤羽提了一个建议，杀死史艳文以绝后患，他不愿意听，现在好了，劳师动众，多费气力。”

百里潇湘冷笑：“话说得真漂亮，神蛊温皇，不要以为还珠楼不知是你布下进入西剑流救史艳文之局。杀史艳文只是激怒赤羽的话，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救人。”

温皇微微勾了唇：“是啊，说反话是我的坏习惯。”

百里潇湘一惊，眼神变了几变：所以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杀死史藏……？！

唉，这是被绕进去了啊。

凤蝶默默叹气。她眼看着温皇同百里潇湘绕圈子，说出的话真真假假虚实难辨，看似句句在理但仔细想来又互相矛盾，骗得人一头雾水外加团团转。百里潇湘本就生性多疑，再加上温皇的刻意戏弄，足以让他陷入自我怀疑。

为什么总有人试图跟智者谈判呢。

以往的经验告诉凤蝶，对付这类人不能多费口舌，你让他开口便已经输了一半，听他讲完就毫无胜算了。

可惜百里潇湘不明白这个道理，仍在试探：“你不怕我将你还活着的消息，卖给赤羽信之介？”

温皇挑眉：“哦？原来你没想要讲吗？”

百里潇湘观察他的神态，内心不禁犹疑：这样的谈吐、这样的气质，此人不像楼主，更不像任飘渺，他到底是谁？

温皇打断他的疑虑：“百里潇湘，不用猜测，好好听我的，我会帮你处理你的背上芒刺。”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一边控制剑无极，一边要我来试剑，现在又说要帮我处理任飘渺，这根本就是笑话！”

“你背上的芒刺，只有任飘渺一支吗？”温皇娓娓道来，“蛊剑双修的苗疆高手、还珠楼第一杀手、天下第一剑客，深山隐遁为悟修剑十一……任飘渺不理红尘，早已脱离还珠楼，你不惹他，他也不会动你，最终影响你登上楼主宝座的人，还剩下谁呢？”

他三言两语陈情利弊，轻描淡写地蛊惑人心，那些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毒药裹了一层蜜，酿成诱人的蜜饯。

百里潇湘果然心动了：“你要对付酆都月？”

温皇微微一笑：“答案显而易见。”

眼前的人不值得信任，可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充满诱惑，一旦成功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打动了他，百里潇湘陷入了反复的权衡中，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剑无极使用飘渺剑式，你怎么自圆其说？”

“唉，终究你还是认为，我与任飘渺是同一人。”

“只要你与任飘渺同时在场，我就相信。”百里潇湘仍旧保持怀疑。

“好吧，一天后还珠楼见面。”温皇做出承诺。

“为何不是现在？”百里潇湘追问。

“你事情还没做，怎能叫我先动手呢？占便宜不好啊。”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神蛊温皇只是喜欢左右胜负。”

“好。”百里潇湘起身。

“这么着急要走吗？”温皇挽留。

“条件讲成，毋须多留。”百里潇湘不为所动，他行事一向谨慎，“再者，赤羽曾在无声无息中你奇毒，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赤羽。”

“我可是赤诚以对。”

“防人之心不可无，请了。”百里潇湘告辞。

“右手边岩壁，直接穿越就到神蛊峰之外了。”

“多谢你的美意。”百里潇湘一顿，转向左方离开。

“人啊，越明白的开示，就越要绕远路。”温皇摇扇感叹，目送百里潇湘离去，眼神慢慢深不见底。

此时天已渐暮，西坠的落日为他披上一层柔和的霞光，却不能改他半分颜色，只能将他的身影拉长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凤蝶突然心有所感，知道该来的始终逃不掉。

“去将剑无极寻回吧。”温皇开口。

“是。”凤蝶平静答道。

“不问问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凤蝶沉默，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温皇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唇边笑意温和，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愉悦：“众事皆备只欠东风，接下来，是兄弟相杀，与拆散有情人的时候了。”

——to be continued——

剧情过渡，下章任剑蝶搞起！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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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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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夜幕降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终于收尽。

神蛊峰崖底的另一边，雪山银燕正全心苦练，手中银枪举重若轻，一招一式裹挟着劲风，在静谧的月色下悠然回荡。几日不见，他的武功说不上进步神速，却多出了一股沉稳内敛的感觉，不骄不躁、循序渐进，隐隐有高山巍峨之气势。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奇遇。

那日拜温皇所赐，雪山银燕坠落悬崖，没当场摔死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却不曾想这谷底竟然别有洞天，让他收获意外之喜，遇见了退隐多年的师父——宫本总司。

宫本总司对银燕的到来并不讶异，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徒弟身上的溘钨斯之力混乱，他耐心指点银燕控制之法。银燕欣喜与师父久别重逢，同时也担心剑无极下落，但宫本总司并不着急去寻找剑无极，只让他专心修炼神魔一念。

可是剑无极身受重伤，又神志不清，坠崖后也不知情况如何……一想到剑无极，银燕难免心生焦虑，手中的招式受情绪影响失了水准。

“银燕，专心。”旁边的人开口提醒。

“师父，我要去找剑无极……”银燕索性停下动作。

“理由。”宫本总司询问。

“剑无极受伤严重，我担心他有危险。”说着便要着急离开。

宫本总司闻言身形未动，抬手并指，以气化剑，拦住银燕去路，道：“若我是敌人，要挡你找剑无极呢？”

“啊？”银燕不解，“但你是我的师父，不是敌人。”

“世上没永远的敌人，也没永远的立场。”宫本总司淡然道。

“我不明白。”银燕皱眉。

“这就是你的致命伤。”宫本总司收回手，负到身后，目光沉而静悠远，带着淡淡的叹息，“银燕，战斗没有明白，唯有求胜。”

“可是剑无极……”银燕欲言又止。

“落在神蛊峰之下，剑无极不会出事。”宫本总司宽慰。

“真的吗？”银燕将信将疑。

宫本总司却道：“你不也没事？”

银燕面露忧色：“可是剑无极是昏迷之中被神蛊温皇击下悬崖。”

宫本总司反问：“那你是自己跳崖？”

雪山银燕一愣：“不是，我也是被温皇打落。”

宫本总司语气平静：“所以了。”

所以什么？雪山银燕不懂，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我不明白师父的意思，而且师父你又为何会在神蛊峰之下？”

宫本总司看着他道：“我在等你。”

银燕一脸茫然：“等我？”

宫本总司补充：“或是剑无极。”

“啊？”雪山银燕越发疑惑，“我完全被师父你弄糊涂了。”

宫本总司了解自己的徒弟，于是耐心解释道：“我在等一个能完成吾所悟之招，可以抵抗西剑流保护中原的人。”

银燕皱眉：“难道师父你与神蛊温皇已有合作？ ”

宫本总司摇头：“非也，此人吾不熟。”

银燕心下微松：“那您为何会在神蛊峰？”

宫本总司：“吾与一个人打赌，所以在此悟修最后招式。”

银燕好奇：“这个人是谁？”

宫本总司：“秋水浮萍任飘渺。”

银燕又问：“师父打了什么赌？”

宫本总司：“生死。”

银燕吃惊：“生死？”

宫本总司淡淡点头，如今也到了说明一切的时候，“事关一场赌约，在你的身上、在剑无极身上的一场赌约。赌注，是你和剑无极，输赢，是我和任缥渺的生死。”

银燕听得云里雾里，两条眉毛都快打结。为什么师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组合到一起却不明白什么意思，“我与剑无极？赌注，是师父你的性命，这究竟怎么回事……”

宫本总司抬了抬手，示意银燕莫急:“很久以前，我遇上任飘渺，他是一名绝代的剑者，同时，也是一个难以测度的人。我与他以武论交，任飘渺一直想与我分出胜负，所以他用这个机会与我定下一个赌约，我们两人各自选一个徒弟，各自教导他们武学，武决之日，谁的徒弟失败，谁就自尽。”

谁的徒弟失败，谁就自尽？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赌约！雪山银燕听得瞠目结舌。

宫本总司神情却是一派淡然平和，继续道：“任飘渺负责教导的人，就是剑无极。他传飘渺绝剑，而我传你神魔一念的心法，让你借由控制入魔，来挥发体内的战力。”

听到这里，银燕总算捋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从他和剑无极双双坠崖，再到自己与师父重遇，这些统统都是安排好的，只为了完成这场疯狂的赌约。但是这样的赌注未免太超过，银燕深感不妥，欲加劝阻：“师父为何要应下这样的赌局？”

“因为武者的骄傲，也是剑者的自尊。”宫本总司道。

“徒儿不明白。”雪山银燕神色困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师之意。”

雪山银燕还要继续追问，宫本总司却突然示意他噤声。

就在这时，四周林立的石头突然动了，眼前移形换影，斗转乾坤。银燕心中震撼，原来这是奇石阵，无人引领根本无法走出，也难怪他被困其中。

随着石阵缓缓移开，一股冷意重重扑压而来，银燕只觉周身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了许多，他下意识捏紧手中的银枪，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

夜色中，一道白影踏剑而落。

飒飒临风，翩若惊鸿，刹那间头顶月轮失色。

银燕顶着凛冽的风压抬起头，第一眼触及的，便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似山巅上永不消融的一捧雪，冷峭孤傲，高高在上，可以将世间一切都冻住摧毁殆尽！

对视瞬间，银燕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好在这一眼很短，对方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仅一扫而过，径直看向旁边沉稳而立的人：“萧无名，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如同冰棱坠破湖面的声音响起，四面峭壁仿佛都渡上了寒霜。

宫本总司不显山露水，只伸手轻轻拍了拍银燕的肩膀，来自师父手心的暖意让银燕从千里冰封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这个人银燕认识。

不久前现身于天允山的天下第一剑，秋水浮萍任飘渺。

其实银燕有个小毛病，他不大能记人，许多生面孔要见过数回熟悉后才能认清。但任飘渺不一样，他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得天所钟，欺霜傲雪，但凡见过一面便不可能忘记。

所以即使是银燕这类脸盲症患者，匆匆惊鸿一瞥，也牢牢记住了任飘渺的模样。但是让银燕印象深刻的，更多是他的眼神，那般目下无尘、万事不过眼的高贵姿态，冰冷又嘲讽，给人一种“尔等卑贱蝼蚁也配直视我”的冷漠，仿佛这凡尘俗世都不值他睥睨一顾。

银燕本能觉得，此人不是善类。

“银燕，你准备好了吗？”宫本总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银燕立即收敛心神，点头应道：“嗯！”

“很好。”任飘渺淡淡开口，长身玉立站在夜色尽头，“他也准备好了。”

银燕侧目看去，只见一位紫衣少女从后面走来，不由大为吃惊：凤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凤蝶不是神蛊温皇的侍女么，为何会听从任飘渺的号令，难道真的如江湖传言，任飘渺和神蛊温皇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但很快他就没时间去细想这些，因为银燕看见凤蝶身后跟着一个人。

“剑无极！”银燕急欲上前。

“银燕，不可大意。”宫本总司拦住他。

“但是……” 银燕看向剑无极，发现他一反常态的安静，右眼蒙着绷带，对周围一切都视若无睹，亦步亦趋的跟着凤蝶，宛如一把听话的刀，却又浑身散发着阴鸷邪气。

宫本总司微微摇头，神色略显凝重：“他已经走火入魔，若没寻得救治之法，可能一生疯狂，直到经脉尽散，永远无法回复。 ”

“什么！”银燕震怒，咬牙看向任飘渺。本以为剑无极和自己同样，坠崖后有人悉心指导武学，却没想到他遭遇了这样的非人折磨，一时间银燕心中悔恨交加。

“想一步登天，总要付出代价。”任飘渺轻描淡写的说。

他的声音无疑是好听的，清冷飘渺如云间月，端似高不可攀的谪仙，但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对剑无极的残忍和不屑。

“我一定会让剑无极恢复！然后……”银燕暗自握紧啸灵枪，指向任飘渺，“打败你这个可恶至极的人！”

他言辞激烈，一双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可任飘渺并不在意。

哪有人会在意一只蚂蚁的挑衅呢？

银燕的愤怒，在任飘渺的眼中连半点涟漪都激不起，他看向雪山银燕，脸上别无异色，却让人感到轻蔑：“哦？那你要先过剑无极这关呐。”

得到指令的剑无极抬手取下绷带，右眼发出入魔红光，杀意乍现，立即拔剑朝雪山银燕攻去。昔日兄弟反目成仇，一者失控，一者清醒，两人兵器相撞，不相上下，眨眼走了数十招，半空沙石飞扬，巨响不绝。

银燕顾忌着剑无极的伤势，始终未痛下杀手，但失去神志的剑无极却招式狠戾，失控的剑影挥动，不见鲜血誓不罢休，飘散风中的腥味引得他杀意更加浓烈。

“萧无名，这场赌约你满意了吗？”任飘渺好整以暇的问。

宫本总司看着癫狂极端的剑无极：“你做得过分了。”

任飘渺不以为然：“只有胜负的赌约，并无教导形式的限制，我只等待我满意的结果。”

“你太过冷血。”宫本总司眉头略略皱起来。

“那你的血又有多热呢？”任飘渺唇角微挑，带着一种冷冷的嘲讽。

两人交谈间，银燕和剑无极已经战至巅峰，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碰撞，一者凌厉耀目，蕴藏万千变换，一者沉稳守拙，以不变应万变。银燕心知剑无极已经走火入魔，生死之关，容不得半分留情，手中银枪尖啸，全力应战！

刀剑无眼，谁也不知下一秒会是什么结果。

凤蝶紧紧地盯着前方战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手心捏出一层冷汗。恰逢此刻银燕一轮快攻，剑无极闪避不及，凤蝶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好看吗？”

一道冰凉的声音陡然响起，凤蝶如噩梦惊醒，背脊不禁僵直，她侧过脸，任飘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旁边，面无表情地重复：“你看得很入神，好看吗？”

凤蝶听到这话险些魂都吓没了一半，强作镇定道：“我只是好奇这场赌局的输赢。”

“哦？你很在意。”他的语气意味不明。

“我在意的是输赢。”凤蝶强调，“如果剑无极输了，主人你就要自裁明志，我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许是平日跟温皇贫嘴惯了，无论什么都要狡辩一番，凤蝶正要继续，可当她对上任飘渺那冷淡垂下的眸光，伶牙俐齿的嘴突然哑了，愣是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凤蝶抿了抿唇，心底有些发怵，视线下移停留在男人被清风拂起的宽袍上。旁边战况激烈，她却没再看一眼，如果现在还敢将目光落在男人以外的地方，那就是找死。

任缥渺望着少女僵硬的模样，声音淡淡的：“怎么不看了？”

“……”凤蝶头皮发麻。

看也不行，不看也不行，很是煎熬。

幸而银燕和剑无极的战局接近尾声，两人极招相会，最终打成平手。无人身亡，这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凤蝶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剑无极神志全无，即使平局依然不停手，眼中只有厮杀，不死不休。宫本总司及时出手点昏剑无极，银燕赶紧将人接住，神色不安：“师父！”

宫本总司替剑无极把脉，示意银燕不用担心。

银燕将剑无极身上的伤势止住，然后抬头看向对面不远处的凤蝶，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连眼神都未往这边挪过，不禁有些愤懑：“凤姑娘，剑无极已经神志不清，你不救他就罢，为什么还要帮着这个恶人折磨他。”

凤蝶一口气还未喘匀，突然被银燕点名抨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命啊，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大概是她沉默不语的态度像坐实了这番指控，银燕既失望又愤怒：“没想到你原来是这种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之人！”

天降的刀子又狠又准地插她身上。

凤蝶咬牙忍了忍，没有反驳，默默地背下这口黑锅。

因为她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错，更别提任飘渺就站在旁边，哪里还敢开口，只求雪山银燕这头笨牛赶紧闭嘴麻溜地带剑无极走。

可惜凤蝶一番苦心落在银燕眼中，却成了那歹毒的负心女郎，蛇蝎心肠，坏得很。银燕突然有些难过，很是替剑无极不值：“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要骗他，说你心悦他已久，还送他定情信物，玩弄他感情，害他空欢喜。”

此言一出，凤蝶整个目瞪口呆惊愕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休要胡说！”

什么玩弄感情，什么定情信物，她才没有！

银燕哪里知道男人吹牛的话不能信，只当那些都是真的，谁叫剑无极平时满嘴跑火车，现在报应来了。见凤蝶矢口否认，银燕也很生气，觉得这人做了坏事还不承认，于是从剑无极衣襟贴身处抽出一物，“还想抵赖。”

当银燕将手伸向剑无极时，凤蝶突然涌出某种不妙的预感。

难道是……

电光石火间，凤蝶脑中闪过些许回忆，心里咯噔一下，阻止不及，就见银燕摸出一方熟悉无比的蓝色手帕，义正言辞道：“这分明就是你送给剑无极的！”

——正是那雨夜她给剑无极包扎用的帕子。

凤蝶宛如雷劈，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忽然脱出了掌控，朝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过一条普通的手帕，她当时并未在意，以为剑无极用完就扔，鬼知道为什么会留到现在，还变成了劳什子“定情信物”，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凤蝶暗自叫糟，慌忙抬头看任飘渺，只见他神色如常，漫不经心的睨着银燕手中之物，眉尖轻轻地一挑，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周围忽然陷入了死寂。

银燕说完，不知为什么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冷飕飕的直往脖子上窜。察觉到杀意的宫本总司抬步上前，挡在剑无极身前：“此场结果已出，剑无极我要带走。”

“难道你认为你能医好他？”任飘渺道。

他的语气极其平淡，可越是平平淡淡，越让人觉得瘆得慌。站在旁边的凤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宫本总司：“我没把握，但我绝会顺剑无极的意识而行。”

任飘渺：“所以，这是说我教导的方式不对了？”

宫本总司：“不是不对，是有违人性。”

任飘渺：“无法控制自己的人，还配拥有人性的对待吗？”

“人，我定要带走。”宫本总司表明立场。

“只能打成平手的废物，我要之何用。”任飘渺看着他，脸上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讥诮与冷峭，“但在那之前，你我的约定该做一个总结了。”

此战无可避免，宫本总司颔首：“此战终结一切，出招吧。”

“难得爽快，这个结果，你是不能让我再次失望。”任飘渺化出佩剑无双。

瞬息间，浓厚的杀气如有实质，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两股强大的剑意碰撞，横扫的剑风让凤蝶和银燕都忍不住御气抵抗，尤其是银燕刚刚负伤在身，剑压之下，他额头冷汗涔涔，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两名剑界顶锋，尚未动手便已经如此恐怖！

凤蝶一眨不眨地看着，心中震撼，她第一次见主人这般不留余力地释放剑意，照这架势，若两人寒剑出鞘，怕不是要将这整片谷底都夷为平地——

那样的话剑无极就更难脱身了。

关键时刻，一群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神蛊峰。鬼咒双部联手破阵，迷雾结界顿失，月牙泪立即带兵探入。凤蝶紧绷的心弦一松，谢天谢地，西剑流的人总算来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烦恼如何送剑无极离开，起初打算暗中向俏如来传信，临提笔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应该如何求助？毕竟在俏如来看来，剑无极是在神蛊峰“养伤”，不存在任何危险。

也是在这一刻，凤蝶才意识到一个以前从未料想过的困境：那就是，她的主人直到‘死’都披着一层皎皎君子的滤镜，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位无可指摘的智者，为中原武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除了自己，谁敢相信他对剑无极的所作所为？

如果坚持向俏如来寻援，就有暴露温皇和任飘渺身份的风险，这会影响到主人的游戏，凤蝶不能这样做。所以思索再三，她干脆反其道而行，命人将宫本总司在神蛊峰的消息传去西剑流，并附上谷底迷阵的解破之法。

以西剑流对叛徒的深恶痛绝，势必会前来捉拿宫本总司，只要控制好时间，便可以成功打断眼前的这场对决。

果然，两人外放的剑气收敛。

银燕如释重负，随后警觉得皱起眉，远处有脚步声靠近。

“看来有人比我更要你这个结果。”任飘渺收剑，对宫本总司道，“我们的赌局再寄下吧，如你无法脱身，你也没资格做我的对手。”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雪白的身影闲庭漫步，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他来去皆如风雾，缥缈难以掌握，只剩下冷漠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至于那个废物就送你，我倒要看你能分暇保住几个人。”

凤蝶早在他转身就跟了上去，行走之间，匆匆的回头瞥了一眼，她看着倒在银燕怀中昏迷不醒的剑无极，眉宇之间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舍。

这一别，恐怕以后再相逢了。

凤蝶的脚步在一瞬间停住，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

但只立了片刻，她还是抬步离开。

——to be continued——

银燕替兄弟打抱不平。

剑无极表示：说的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任飘渺从银燕口中得知凤蝶用温皇的手帕送给剑无极做定情信物，同时宫本在一旁默默吃瓜，哈哈哈哈简直狗血至极！

剑无极平时吹的牛：她喜欢我，她没我不行，不信你看，这是她送我的手帕，怎么样，好看吧，不要太羡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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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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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满山雾气，明月高悬，幽静小道蜿蜒曲折。

任飘渺走在前面，凤蝶落后半步，林间夜风掠过，雪白的袍摆飞扬若鹤，浅浅划过路边的灌木丛。衣袍的主人神情淡漠，他不说话，凤蝶也不敢吭声，沉默间，两人拾级而上，穿过一片紫竹林。

竹林位于无边崖，自高处往下远眺，隐约还能见到悬崖下方被围攻的景象，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快速移动，杀气腾腾，可见西剑流来的人不少。

凤蝶收回视线，并不担心宫本总司从围杀中带着剑无极全身而退，曾经的东瀛第一剑客，绝非浪得虚名。她担心的是剑无极的疯魔之症，若再不及时医治，很可能会落下病根。然而意识受创自古难医，寻常大夫恐束手无策，眼前倒是有个能救治的，但他根本不可能出手。

还有谁能医治剑无极呢？

默默将当世的妙手名医都罗列了一遍，凤蝶率先想到万济医会首领幽冥君，不过此人退隐多年，难寻踪迹，倒是听闻他的徒弟杏花君最近频繁出现在江湖……

凤蝶正想得入神，没留意前方身影突然停下，闷头撞了上去。

一片刺骨的冷香扑面而来，鼻尖仿佛撞上了堵冰墙，凤蝶骤然一痛，闻到了松柏青竹混着积雪寒风的冷冽味道。她惊得倒抽一口气，立即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眼。

任飘渺立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月华将他的长睫染成淡淡银色，垂目看人时，斜挑的眼帘微微搭下，便显得格外冷淡而无情。就算凤蝶见惯了这张脸，可是每次被他冰冷如漆的眼眸飘过，仍然会禁不住屏住呼吸，胸口微微缩紧。

“主、主人。”凤蝶立正站好。

任飘渺突然开口：“你觉得冥医能治好剑无极？”

凤蝶闻言瞪圆了眼睛，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就差直接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写在脸上。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恢复冷静道：“能不能治好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听起来，仿佛剑无极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任飘渺未置可否，只淡睨着她：“谷底的结界轻易被破，而西剑流来的时间又恰到好处，你说是为什么呢？”

这平静的一问，顿时让凤蝶的手脚发凉。

本以为自己动作已经足够隐蔽，没想到他竟知道！若是面对温皇，她还能死鸭子嘴硬两句，大不了耍赖不认账，但对上任飘渺那冰鉴般的目光，仿佛全将她看透了似的，凤蝶就跟锯了嘴的葫芦，瞬间哑了。

“你费尽心思，难道不是希望让他恢复？”

凤蝶不敢承认，也不敢撒谎。

于是沉默地垂下眼，盯着对方袖子不说话。

月辉清清冷冷，落在那雪色的衣袍上，泛着微光。凤蝶眼子珠一动不动，像是能在上面盯出一朵花来，实则内心一片哀嚎。

时间忽然就像被无限地拉长，凤蝶下意识地把头埋低，觉得自己如同一只待在铡刀旁的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放在那利刃之上。还未等她想出对策，下巴便被捏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勾着她下颌，迫使她抬首。

凤蝶顿时浑身一僵。

无可避免的迎上任飘渺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的手总比常人温度低，覆在下巴，触之生凉，袖中透出一缕凛冽的冷香，凤蝶又闻到那股雪后青竹的味道。她不禁微微屏息，本能地预感到，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愿意听的，但是她却又必须听下去。

任飘渺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慢慢逼近了她，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废物永远是废物，就算恢复清醒，也不值得期待。”

他的话尖锐而嘲讽。

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带着那种让人生寒的冷漠与蔑视。仿佛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充满了对世间万物的掌控和玩弄。

或许是“废物”两个字刺痛了凤蝶的心，又或许是他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令人恼火，凤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突然反驳道：“不放弃自己，永远都值得期待！”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忍耐一旦达到某个临界点，又因他某一句刺耳的话所激，便如被落下的火星点燃，重重地炸开，说出了心底最真实想法。

凤蝶仰着脸，掐在下颌的手指迫使她抬首，愈发显得她颈线优美，被禁锢的姿态使她本该是弱势的，但那双漂亮的眼里却满是不服气的倔强。

任飘渺没有说话。竹影婆娑，光线深浅不一的落在他身上，越显得晦暗阴沉。凤蝶心头一跳，忽然又觉得那一点刚冒出来的作死勇气，开始在她身体里消退。

坏了……

这话她不该接的。

凤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任飘渺对剑无极感兴趣吗，不，他感兴趣的是凤蝶对剑无极的态度。如果凤蝶能对任飘渺的行为置若罔闻，任飘渺享受腻了剑无极的苦难，就会把他踢出棋局。相反，一旦凤蝶作出反应，任飘渺排布残忍游戏的心情便会被刺激得更加旺盛。

而她方才的话，无疑是将剑无极推至刀尖上。

任飘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很幽深，像是一片波澜不兴的海面，可凤蝶却觉得这平静下面藏着翻涌的暗潮，令人心惊！

不等他的眼里聚集起真正的风暴，凤蝶急忙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剑无极，我也知道你瞧不上他，但是他真的没有这么差，不信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任缥渺松开手，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说法。

狗被逼急了能跳墙，人被逼急了也有急智，察觉到他的视线，凤蝶心思飞转，明知这样可能会更让任飘渺注意剑无极，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来打个赌，若剑无极三个月内恢复清醒，便算我赢了，若没有那就算你赢，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

在今天死和三个月后死，她选择后者。

这个赌约不在输赢，只为给剑无极争取三个月的时间。然而这般拙劣的条件，他又怎么看不出她的目的。

任飘渺没有出声，大抵是不稀跟她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凤蝶只好使出杀手锏，抢在他拒绝之前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讨巧道：“主人，前段时间义父送了我一块好玉，我见这玉质地绝佳，便给你做了个新的剑坠。”

凤蝶手中捧着一对白玉环佩，色泽莹润，剔透精美，乃是千金难得的良玉，用来做剑坠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但凤蝶是真心觉得这玉漂亮，用来配主人的剑鞘正好，“玉已经雕好了，还差系带，主人喜欢什么颜色的？”

“……”任飘渺没说话。

他的视线停驻在她捧玉的粉白指尖上，眸光淡淡复看向凤蝶。这种情况很常发生，好似有着某种已成为默契的规律。她犯了错，又不想挨罚，总做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来暗搓搓讨好他，如同此时——

任飘渺于是忍不住想：他看上去像是特别吃这一套的人吗？

凤蝶攥着手中的玉，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瞟任飘渺的反应，见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心里愈发没了底。但这戏都唱一半了，即便无人捧场，也只能继续唱下去。

“要不就白色吧，白色好看。”凤蝶替他拿主意。

少女正当韶华，容貌清丽，五官精致之余，甚至有点冷冷的锋利，但当她眼巴巴望着你看时，清亮透彻的杏眸闪着期待的光，倒令人有些不忍拒绝。

任飘渺垂目，久立未动。

过了许久，才听得平淡的一字：“可。”

也不知应的是剑坠的事，还是方才两人打赌的事。

但不管怎样，今天的风波算是平息了。凤蝶长长松了口气，心想：不枉她这些天挑灯夜战，紧赶慢赶的将剑坠雕琢好，没想到关键时候真派上用场。

嗐，这未雨绸缪的智慧，属实被她拿捏住了呢。

——to be continued——

匆忙赶出一章，比较短小，祝大家元旦快乐~

其实任蝶也有很多糖能嗑的，例如无双剑的飘带，原剧里有两版，第一版飘带是紫色的（凤蝶色），第二版是白色（任总色）。这么blingbling少女心的东西，当然是蝶蝶亲手做的啦，难道还指望整天躺椅子上的人能自己搞这些？（不过有一说一，任总的剑真的很花里胡哨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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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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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次日，温皇如约前往还珠楼，赴会百里潇湘。

凤蝶独自留在闲云斋，整理桌案上累积堆叠的信件。有了昨晚的赌约，主人短期之内应当不会再找剑无极的麻烦，压在心头的重石落地，凤蝶却没能歇息下来。

信鸽络绎不绝地落在窗台，那些从各处汇集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到凤蝶手上，她早晨起来便坐在书房整理情报，忙得焦头烂额，一刻没停过。

这两日武林中发生了许多变故。史藏二人“阴谋”败露，风云碑也因此失效，西剑流从中挑拨离间，欲分化中原以及苗疆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而众叛亲离的史艳文与藏镜人，面对苗军的追杀以及群侠的讨伐，唯有不断逃亡。

凤蝶打开地图，仔细比对情报上两人的逃亡路线，果然如主人推测那般，一个被苗军逼迫从北往南潜逃，一个则被百武会逼迫自南向北逃命。层层围困、连环逼杀，途经赤竹林、枯栳林、啸风谷、天地峰等多处陷阱，两方夹击之下，不论是史艳文还是藏镜人，最终的去向都只剩一个——九脉峰。

“两端异命，生死同关。”

回想起温皇当时的断言，凤蝶心中叹了一声，暗道主人这乌鸦嘴真是开了光的准。但她不相信史艳文和藏镜人会就此伏诛，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凤蝶不停翻看桌面的信件，她记忆力极佳，处理的速度很快，扫一眼便放到火上烧了，饶是如此，等她一口气看完所有的情报，也有些消化不良。

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揉了揉额头，靠在窗边闭目养神，顺便梳理一下脑子里的情报，本是打算抽丝剥茧细细推算，结果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果然运筹帷幄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稍微有些勉强。

是以当温皇打还珠楼归来时，便觉得今日的闲云斋格外的清幽安静。他眉梢轻轻一挑，视线从空荡荡的庭院掠过，缓缓落在书房那扇开着的窗后。阳光明媚，满园春色，穿紫衣的少女正趴在窗边的桌上，侧着头面朝院子睡着香酣。

午后的春风轻轻吹拂，带着几片杏花飞入。

少女该是困极了，花瓣铺满桌面，落在她发间脸上，依旧没有醒来。她枕着手臂，呼吸平缓，眼睑下浮起一层浅浅的青色，想来是这几日熬夜熬的。

温皇摇着扇子倚在窗边，瞧了好一会，倒也不急着将人叫醒，只是抬手拂掉落在她脸颊和发丝上的花瓣。

修长的指尖带着层薄茧，又轻又慢，像触摸的云朵。睡梦中的少女似有所感，皱着眉蹭了蹭脑袋，嘴唇微微张着，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什么。

窗外的人见了她这反应，似乎觉得有趣，于是用扇尖的羽毛轻轻地逗弄她的脸。凤蝶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些异样，觉得鼻子上有些痒痒的，然后眉毛又有些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脸上游走，若即若离，烦人得很。

凤蝶赶蚊子般挥了下手，眼睛仍是闭着。

“这样都不醒。”恍惚间好像有人在耳旁低笑，声音模模糊糊的。

此刻身为武者的敏锐应使她立即清醒，但风中佛来的熟悉气息令人安心，于是凤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昏昏沉沉睡去。

日影转移，斜照入窗，在她脸上洒下一片金色。

大约是有些刺眼，凤蝶蹙起眉睫毛微颤，睡得不大安稳。温皇的目光落在她那卷曲而浓密的眼睫上，也落在她微微轻锁的眉头上，随即轻哂一声，将羽扇盖在少女脸上。

刺眼的光线变得柔和，周围安静得落花可闻，在这种舒适的氛围里，凤蝶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手臂被压得发麻，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蓝色的羽扇从脸上滑落，被遮挡的阳光迎面洒下，明亮而灿烂，凤蝶眯了眯眼，在细腻如金沙翻飞的尘埃中，看见温皇正闲适的坐在窗边下棋。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紫檀木几，摆在书房靠窗的软塌上，平时供人以消遣为主，精致有余，却不算宽阔。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她刚刚睡觉时趴着霸占了许多，搁在上面的棋盘便被挤得歪到一旁，半边悬空。

凤蝶慢慢坐起来，给他腾出些位置。刚睡醒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她又放空了一会，盯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盘，后知后觉的问：“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皇从棋盘中抬起头，见她整个人都懵懵的，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子，模样瞧着有些呆，就连反应都比平时慢半拍。他不由笑了一下，回道：“两个时辰前。”

凤蝶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了啊，但你没醒。”他轻声道。

“我睡得有这么沉？”凤蝶表示怀疑。

“有啊。”温皇一本正经地点头，“口水都流到桌上了。”

他说得煞有介事，吓得凤蝶急忙抬手去擦拭嘴角，反复擦了几遍，却没发现水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骗人！我睡觉从不流口水！”

少女气鼓鼓地瞪着他，方才还呆滞的一双眼已填满灵动，一颦一嗔皆是风采。

温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划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四两拨千斤的道：“既然醒了，便去泡茶吧。”

“……无聊！”凤蝶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起身出去泡茶。

温皇倒不在意，捻起一枚棋子，垂眸看向棋盘。

半柱香后，凤蝶端着泡好的热茶回到书房，先递给温皇一盏冻顶乌龙，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方才泡茶时应该已经饮过了，所以现在并不急着喝，只曲膝端坐在塌上，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主人，你这次去还珠楼，又给百里潇湘出了什么馊主意？”

温皇伸手端起茶盏，听了她的话，不甚赞同：“我诚心前去帮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

凤蝶抬杠：“你那叫帮忙吗，分明就不安好心。”

他不由叹气：“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来找我帮忙的人，我都尽力协助，医治云十方，营救史艳文，阻止西剑流，哪一件事我没有尽心尽力，结果你却总是要怀疑我的用心。”

凤蝶无语：“让百里潇湘去追杀史艳文与藏镜人，这就是你的诚心？”

“当然是诚心。”温皇慢悠悠道：“一者杀史艳文，可收中原众人之心；一者杀藏镜人，可纳苗疆之情。拢络一方也好，结盟一方也好，都是最佳的助力，能可帮助百里潇湘，除掉那即将穿透心窝的芒刺。”

“若他追杀失败呢？”凤蝶反问。

“那便还人情给酆都月啊，请他到西剑流相助的代价，就是替他消灭百里潇湘的反对势力。表面上是还珠楼的人追杀藏镜人，让苗王以为还珠楼与藏镜人已经划分关系，实际上是保住藏镜人最后的退路，留下一线生机。”

“总之不管怎样，你都不吃亏就对了。”

“为了让这一箭三雕之计成功，还要请出你的义父，来引诱百里潇湘上勾。”温皇揭开茶盖，感叹道，“酆都月实在贵啊……”

凤蝶挑眉：“难道不是因为你擅于利用吗？”

“唉，利用这种形容词不好听。”温皇吹开茶叶，略微低下头来，饮了一口。

上品冻顶乌龙，入口微涩还带一点苦，但这杯茶的苦涩程度却远远超出常规，很难不去怀疑泡茶之人是否做过什么手脚。他余光在凤蝶的脸上一转，平静地端着茶盏，姿态怡然又饮了一口，看不出任何破绽。

凤蝶满心期待落了空，忍不住问道：“怎样，好喝吗？”

温皇慢条斯理地将茶搁下，修长的手指搭在雨过天青的盈润釉色上，神色如常道：“香气清雅，回甘浓郁。”

啊？不应该啊……

凤蝶狐疑的看了眼温皇，难道是苦叶放少了？

她不信邪的将自己那杯端过来，小小抿一口，结果立即被灭顶的苦味冲击到皱起脸，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凤蝶这次真的有被自己蠢到。

“你又骗我！”她没好气道。

“我何时骗你了。”温皇微微一笑。

“明明就是苦的，哪来的回甘！”凤蝶指着茶杯。

“苦吗，我并不觉得啊。”温皇静静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加深。

“——你！”凤蝶气得语塞，难得没有跟他争辩，实在是嘴里苦得难受，放下茶杯便匆匆起身出去了。

待她漱完口，含了块饴糖，再重新沏好一壶茶回来时，发现窗边多了只白鸽，正“咕咕咕”的叫个不停。凤蝶神色一正，没了嬉闹的心思，取下信笺迅速浏览起来。

最新消息传回，史艳文与藏镜人被逼至九脉峰，俏如来和女暴君分别率领百武会和苗疆士兵，将东、西两个出入口层层封锁，彻底断绝了二人生路。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凤蝶却足足看了许久。

史藏进入九脉峰在预料之中，女暴君追杀藏镜人也有迹可循，但是俏如来……俏如来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应该帮助自己父亲逃走吗，为何会带人将史艳文困在九脉峰？

凤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俏如来并非无智之辈，这反常的行为背后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可是她想了许久，怎样都想不明白，最后只好向旁边的人求助。

“主人，俏如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凤蝶咬着糖问道。

“俏如来的目的，自然是为救史艳文。”温皇一面落子，一面轻巧回答。

“可这是条死路啊。”凤蝶不解，“九脉峰内地形崎岖，唯有一条正确的通道，连接东西两处出入口。现在史艳文与藏镜人皆被逼入其中，百武会与中原人士守住东面，女暴君与苗疆人马守住西面，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温皇看着她，略带深意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凤蝶歪头：“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说：“当你不明白一个人的某个举动时，不妨想想，他在这之前做了什么。”

“……之前做了什么？”凤蝶微微皱眉，仔细回想早上看过的情报，过滤掉一些无关痛痒的讯息，她说道：“昨夜子时，俏如来诛杀了叛徒天恒君。”

可是这跟救史艳文有什么关系？

温皇问她：“俏如来为何如此着急铲除天恒君呢。”

凤蝶一愣，心想是啊，万事分轻重缓急，如今史艳文命悬一线，俏如来理应先解决史艳文的危机，为何要浪费时间去处理叛徒的事情？除非……天恒君知道什么秘密，而且会危害到史艳文，俏如来必须先将其灭口。

顺着这个思路，凤蝶慢慢推敲，心头一时间闪过无数想法，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手中的信纸被揉皱了又撑平，过了许久，她突然“啊”了一声，道：

“我记得一年前，曾有消息回传说，天地双部有意在某个洞穴成立据点，但因内中毒瘴猛兽甚多，不宜久住，最后决定将其当做避难之所。如遇上西剑流追杀，全员便退入洞穴，再利用预先挖好的隐藏通道逃出。这个地方，就是九脉峰？”

“不错。”温皇颔首。

那就说得通了！凤蝶双眼一亮，接着道：“后来天地双部意外覆灭，九脉峰这个避难之所也因此废弃，世上知道这条暗道的人，除了俏如来，便只剩下天恒君。”

“可以这样推断。”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

“所以俏如来必须除掉天恒君，以免计划被看穿。”凤蝶得出结论。

“哦？什么计划？”温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金蝉脱壳的计划啊。”她舔了舔嘴边的糖，从头梳理了一遍：“铲除天恒君，是为了确保暗道的事情无人知晓；布计追杀史艳文，是为了将其逼入九脉峰。而九脉峰内有毒瘴，追兵不敢冒然进入，最稳妥的办法是守住出入口，这也给史艳文争取了时间，让他找到洞穴中的暗道离开。这就是俏如来为史艳文安排的活路。”

凤蝶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温皇捧场：“分毫不差，凤蝶大人真是厉害。”

他的提示给的恰到好处，让人有种自己洞悉全局的错觉。凤蝶有些高兴：“这样说来，史艳文和藏镜人就能安全脱身了？”

“这嘛……”温皇顿了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高深莫测道，“是死，是藏，是活，就要看下棋之人，能否走对这最后的关键一步。”

凤蝶蹙眉：“你又卖什么关子。”

温皇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了摇:“诶，天机不可泄露。”

阳光穿过雕花窗棱，落到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庞，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史艳文和藏镜人的遭遇，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为什么总能将别人的生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从表情到口吻都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像讨论今日的天气一样。

凤蝶坐在对面，双手托着腮，认真地打量他。

他显然知道她在看他，薄唇勾起。

温皇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对上她的眼睛，俊面含笑。

凤蝶突然觉得这笑容有些碍眼：“史艳文的事情，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温皇露出诧异的表情：“何出此言？”

她开始翻旧账：“要不是你骗他在名人贴上背书，史艳文也不会沦为中原的罪人。”

温皇何其无辜：“背书一事，史艳文自愿为之。”

凤蝶肯定：“那也是因为你算计他了。

温皇叹气：“唉，冤枉啊。”

凤蝶逻辑清晰：“你一点也不冤枉，五方之战是你提出的，也是你游说的西剑流和史艳文，从一开始你就别有居心。”

瞧这情形，若不解释清楚，今日恐怕无法清静。

温皇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中，慢条斯理的一笑：“你且说说，我是什么居心？”

凤蝶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心。”

温皇也没生气，不疾不徐地向她分析道：“现今局势，要逼退西剑流，必须先杀炎魔，要杀炎魔，则要先破魔之甲，而破魔之甲之法，唯有黑白郎君的一气化九百。是也不是？”

“是。”

“黑白郎君需要时间恢复，炎魔复生已成定局，若众人齐聚正面对抗西剑流，必是伤亡惨重，甚至生灵涂炭。对也不对？”

“……对。”

“既然无法避免伤亡，只能寻求最小的牺牲与代价。我提出五方之战，争取时间，当黑白郎君完全恢复，便可一举破除魔之甲、诛杀炎魔。这有问题吗？”

凤蝶陷入沉思。

所以，风云碑的天下第一之争，中原领土五方之战都是表象，只为拖延西剑流大肆攻击的时间。“西剑流没看出你们的目的吗，为何会同意？”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不同意呢。”温皇缓缓笑道：“一来，炎魔生性狂傲，有心与黑白郎君一战。二来，中原幅员广大、卧虎藏龙，西剑流心知暗中必有反对势力隐匿，利用天下风云碑，可引出中原高手逐一猎杀；三来，指名让史艳文背书，旨在构陷其罪，这将是他们最好的利用工具。”

他的语调冷静又清晰，拨云散雾一般给凤蝶剖析。

原来这盘棋，双方都明晰彼此的意图，西剑流知道中原是在拖延时间，史艳文也清楚在名人贴上背书的后果，乃至天允山上出战之人，全都是诱饵。

“既然知道后果，史艳文为什么还要签字？”

“因为这是一个非入不可的局。”

“非入不可的局？”她疑惑的重复。

“不签，万千无辜生灵将遭战火洗礼，签了，史艳文一人名声坠地，却能挽救这数万生灵。若你是史艳文，会怎样抉择？”他的话像风一样回荡在空气中。

凤蝶微微一窒，神情也凝住了。

……原来，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坦然直接的摆在台面上。

就好比当着你的面挖了个坑，然后问你跳不跳。别人或许会犹豫退缩，但史艳文肯定不会，即使前方是万丈悬崖，只要能挽救民众于水火，他都会义无反顾跳下去。

史艳文不会被人轻易算计，能算计他的，也是他自己甘愿的。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他甘愿背上污名，用自己性命换取武林和平。

某种程度上而言，史艳文是一个完人，他斯文儒雅、忠孝两全、高风亮节，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在他身上永远可以看见这世间最美好光明的一面，如同浑浊天地间涤荡的一股清流。

然而这样好的一个人，却一夜坠落，摔在染满血的泥泞里。

凤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唏嘘，尤其在目睹了中原人对史艳文的残忍追杀之后，她不禁想：人活在世上，若要当个好人，必定极累极苦。

就像史艳文，一生为中原竭尽心力，最终却沦为中原的罪人。

做好人要忍让、要克制，要背负责任，要深明大义，做坏人却不用顾忌这么多，他们总是肆意妄为，横行霸道，无拘无束。好人只要做了一件错事，就是万劫不复，而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即成佛。

这是否太不公平？

凤蝶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温皇偏头瞧她，有些稀奇：“怎么叹气了？”

凤蝶有感而发：“我只是突然觉得，做一个好人太难了。”

他听罢，忍俊不禁：“做坏人就很容易？”

凤蝶点头：“没错。”

温皇饶有兴趣问：“那你想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凤蝶白了他一眼：“跟在你这个大恶人身边，我有的选吗。”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答，温皇眉梢微扬，随即又痛心疾首道：“唉，天地良心啊，难道要我再一次死在炎魔的掌下，才能证明我的碧血丹心吗？”

他每次都是这样，语气叹息无奈仿佛真的有多么痛心。

可凤蝶知道，他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也不会痛。

——to be continued——

[你问我答]温蝶日常：

A版：凤蝶问-温皇答，温皇挨骂

B版：温皇问-凤蝶答，凤蝶被夸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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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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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春分过后，天气渐热，摆在院子里的躺椅便移到了凉亭中。

凉亭设在闲云斋东边的一棵古树下面，斜对着庭院，视野开阔，景致极好。竹帘外用青石砌了一方小潭，引来旁边的活泉蓄水，几尾新养的红鲤鱼唼喋水面浮动。

凤蝶趴在轩栏上喂鱼。

洒一把鱼饵，发呆好半晌，幽幽叹气。

自从知道史艳文身亡的消息后，她便这般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亭中男人一手看书，一手握盏喝茶，听她叹气，微微摇头道：“你再这样叹气，水里的鱼都要郁郁而终了。”

凤蝶背对着他，正同他置气：“我乐意，你少管。”

温皇将手中茶盏搁下，寻思片刻，指节叩在桌上，道：“去添壶茶来。”

凤蝶回头，乜了他一眼：“你自己没手吗？”

因为史艳文的事情，她这几日心里不舒坦，顺带着瞧他也不顺眼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话夹枪带棒，总要刺他几句才罢休。

温皇施施然一笑，他喜欢看她这拿腔作势、乔模乔样的姿态，上下端详片刻，眉目舒展道：“今日怎么了？怎么突然心情这样糟，谁招惹我们凤蝶大人了。”

明知故问。

凤蝶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过了会他又道：“既然在我这里百般难受，不如去寻你义父，散散心。”

不提还好，说起这茬凤蝶就来气，杏眸立即瞪了回来：“义父为了帮藏镜人都被软禁在苗疆了，哪像你啊，成日只知道看书喝茶，见死不救！”

他掩上书卷，慢悠悠地：“不是你要我安分守己待在闲云斋么？”

凤蝶被他说得一堵，心头哽住。

“我插手，你也怨，不插手，你也怨。”温皇耐心请教，“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大小姐称心如意？”

“那你让史艳文复活啊。”凤蝶道。

“人死如何复生。”温皇表示无能回天。

“你不也从棺材里蹦出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世上没有第二个替命蛊。”

凤蝶看着他不说话。凉亭内一时没有声响，唯有清风穿过亭外树枝，拂动垂落竹帘，荡起轻微摩擦之音。隔了许久，她闷闷道：“主人，史艳文真的死了吗？”

温皇自顾自添了杯茶：“你不是收到消息去确认过么。”

“……可我总觉得，史艳文或许没死嘛。”凤蝶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这种直觉，但又毫无依据，所以想试探下主人的反应。

温皇轻轻吹着茶盏上的碎末，未置一词。

凤蝶见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身体微微前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温皇喝了口茶，抬眼看她，淡然一笑，眉尖略挑起：“我能知道什么呢，这几日左右不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情报信件也都是由你过目的。”

此话不假，他这几日修身养性，除了看书喝茶什么也没做，就算真要知道些什么，也是她掌握的信息更多才对。

凤蝶轻轻抿唇，而后微微鼓起腮边，重新趴回栏杆上。

凉亭里又安静下来，她神情恹恹地望着游动的鱼，思绪如水波般跌宕不定。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九脉峰围攻过后，史艳文身亡，藏镜人失踪，如今义父被软禁在北竞王府，剑无极又下落不明，不知道他伤势好转没有……

凤蝶垂着眼帘，压下心底冒出的那一点烦闷，手臂搭在栏杆边，又洒了一把饵进去，莲叶下的鲤鱼们热闹地在水底争夺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春日漫漫，也只有水中鱼儿能无忧无虑。

如此消磨了大半日，远处信鸽飞来，落在凤蝶肩上。她总算有了点精神，起身拆开信笺，却是关于百里潇湘的讯息。

为了对付炎魔，俏如来等人在不归路设局引来网中人，以宿敌之战刺激黑白郎君恢复。百里潇湘与西剑流合作，前去破坏黑白郎君的恢复，最终被月牙岚所伤，铩羽而归。

还未念完，温皇便打断道：“唉，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又失败了。”

凤蝶将信笺收起：“他的失败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温皇忍不住微笑一下，笑得漫不经心：“他的失败确实未出我的意料，只是他的头脑，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愚蠢。”

……愚蠢吗？

凤蝶沉默不语，在她看来，百里潇湘绝对算不上愚蠢，相反，他是一个城府深沉，精于算计的人，否则也坐不到代楼主的位置。只可惜身陷权欲泥沼，一心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利欲熏心，反而失利。

百里潇湘不惜与虎谋皮，暗中勾结西剑流，也要铲除威胁到他楼主之位的任飘渺。

温皇明知道百里潇湘早有不臣之心，还愿意给他十年时间培植势力，耐心等待对方找上门，甚至给他倾尽还珠楼之力来杀自己。

尽管百里潇湘已经尽可能高估温皇，却依旧还是低估了他，温皇的心思太难测度，因为本质上他的行为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理解。

谁又能想到，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希望百里潇湘能令他刮目相看。

“我给他很多机会，但他都错失了。”温皇叹息。

“你诱导他杀史藏，又让他参加风云碑之战，明面上是帮他筹谋划策，但你所提的每一个方案都是不可行。”

温皇笑起来：“我可是以诚待人啊。”

凤蝶撇撇嘴：“你根本就是在玩弄他。”

“唉，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却至今都未明白，真是可惜。”他慢慢掀起眼皮，半爿日光透过竹帘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有几分兴味阑珊的意味。

凤蝶知道，他已经失去耐性，这场游戏不想再玩下去。

温皇问她：“你认为，我还应该再给他机会吗？”

凤蝶面无表情：“我之前就说过了，百里潇湘狼子野心，留着是祸端，应该趁早杀了。”

温皇眉梢一挑，他笑起来摇摇头说道：“我的婢女真是好大的口气。”

“那是主人教的好。”凤蝶对答如流。

温皇起身，神色柔和地掸了掸衣袖：“好吧，听你的。”

对于失去兴趣的棋子，他一向冷漠无情。

目送温皇离开的背影，凤蝶独自在凉亭站了半晌，慢慢从袖中抽出刚刚的信笺，上面有些内容她没有公布，是关于剑无极的。

她蝶默读一遍，燃起银烛，将信纸烧尽。

[宫本总司已然脱困，剑无极被安置在一处结界，目前性命无忧。]

这算得上是好消息，可凤蝶却高兴不起来。

明媚的阳光倾泻了进来，满园的姹紫嫣红，蝶舞蜂戏，她静静立在竹帘下，向着庭院里望去，脸上罕见的浮起一层淡淡的惘然。

百里潇湘一死，任飘渺的身份便公之于众。

当温皇等于任飘渺时，回还珠楼的日子就不远了。

凤蝶隐隐预感到，那个退隐避世的神蛊峰，那些宁静悠然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却好似没有焦点，不知在想什么。

等回过神来，日头已经西斜。

凤蝶看着院子里晒着的核桃仁，前几日才剥好，原本打算做些核桃酥，如今看来怕是没有时间去捣鼓了。她将核桃都收了起来，顿了顿，目光落在院子围栏上的纸笼，将养在里面的蝴蝶全都放了出来。

还珠楼在缥缈峰，气候偏寒，不适合蝴蝶生存。

既然带不走，不如放回山林。

凤蝶将纸笼全部打开，一只蝴蝶轻轻拍打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上，彩色的翅膀缓缓的一张一合，纤长的触角摩擦抖动，偶尔触碰一下她的指尖。

凤蝶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来，手指一扬：“去吧。”

满园蝶影飞舞，围在她身畔依依不舍。

……

温皇和翩翩的蝴蝶一道推门而入，没设想是这样的情景，眉梢微挑：“当初费心费力抓回来，怎么突然舍得放了。”

凤蝶回头，看见他背着手悠然闲适地从外面走进来，清风朗月般的仪态，姿容赏心悦目。薄青色的衣角走动时微微拂起，上面沾了几滴鲜红色的血，仿佛绣了早春二月的红梅。

蝴蝶在两人之间飞舞，凤蝶轻声问：“百里潇湘死了？”

他应了声是，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在备好的铜盆里仔细净手。

晚霞的余晖好像血光，而面前这个随手夺人性命的男人，却有着温文儒雅、暖如春阳的笑容。凤蝶心头一窒，双睫轻颤。

“要回还珠楼了吗？”她递了帕子过去。

“快了。”温皇将手拭干，转身去房间内换衣衫。

“主人。”凤蝶叫住他。

“嗯？”他亦垂眸回望她。

“你会带上我吗？”她问。

“当然。”温皇道。

凤蝶这才放下心来，抿出一抹笑：“对呀，无论去哪，你都不要丢下我！”

他温柔注视着她，眼里俱是柔情宠溺，良久莞尔一笑，弯起指节在她鼻尖上划过：“傻凤蝶，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神蛊峰篇·完】

——to be continued——

温皇：傻凤蝶，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还要带你去天允山炸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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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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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卷二·还珠楼篇》

雨中夹杂着血腥味，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切肤的恐惧不断炙烤着紧绷的神经，轰鸣的雷声也无法掩盖凄厉的惨叫，闪电划破了肃杀的荒野，眼前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

红色的血，黑色的夜。

血水浸染大地，很快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这就是为什么幻幽冰剑喜欢挑下雨天杀人的原因。

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哀嚎在耳边此起彼伏，她就这样站在雨里，右手习惯性用拇指来回抚触剑柄上的纹路，默然地看着、听着。

一个个惨白的头颅泡在水中，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死不瞑目……

这些都是昔日代楼主百里潇湘的部下，如今代楼主夺权失败，百里潇湘死了，他麾下的势力自然也要被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里面不乏有几个熟识的面孔，也有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搭档，但幻幽冰剑并不同情他们的遭遇，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场景：杀人的刀，终有一天会被刀杀死。

这就是杀手的宿命。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这是还珠楼的规矩。

在还珠楼，不守规矩，就得死人。

不用幻幽冰剑出手，眼前这场杀戮已然接近尾声了。

没多久，便有下属躬身来报：“大人，名册上的余党已全部灭口！”

“埋了吧。”幻幽冰剑说。

“是！”众人领命而去。

一具具尸体从血泊中抬出，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消无声息被拖走。远处的荒地挖好了土坑，凋零的生命将被彻底掩埋，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无需同情，无需怜悯。

江湖是个杀人场，走进去就永无回头之路。

能活下来的，只有强者。

……

雨愈下愈大，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回还珠楼复命时，正巧遇见一剑随风从副楼主的房间出来，他撑着伞往下走，经过幻幽冰剑身边时，顿了顿，忍不住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幻幽冰剑停下脚步。

大雨瓢泼，水珠不停从她身上发间滴落，一张脸似水浸的白玉般，冷艳清绝，叫人一见难忘。可惜，在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有幸看清她这张脸。

“你为什么下雨天从来不打伞？”一剑随风好奇。

“因为水里有鱼在游。”幻幽冰剑回答。

“水里有鱼游，跟你不打伞有什么关系？”

“我打不打伞，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一剑随风碰了个冷钉子。

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幻幽冰剑一向如此，就跟她的剑一样，冷若冰霜。

一剑随风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没趣。

嘈杂的雨点砸在伞上噼啪作响，只听见他压低声音，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副楼主在等你，快去吧。”

幻幽冰剑微微皱眉，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台阶上走。

远处的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在晦暗的风雨中摇晃，光线昏昏沉沉。幻幽冰剑来到门前，停顿了片刻，正要叩门，里面传出一道声音：“进来吧。”

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幻幽冰剑的轻功绝尘，能在暴雨中听出她的脚步声，这世上不超过五人。副楼主酆都月便是其中一个。

幻幽冰剑推开门，房间中立着一扇雕花素白屏风，副楼主正坐在屏风之后。

她没有上前，只对着屏风恭敬行礼：“副楼主。”

明亮的烛光照在屏风上，映出里面人的影子，只见那影子招了招手：“到里面来。”

幻幽冰剑又皱了下眉，她很少皱眉，除非遇到十分棘手的事情。

她很快恢复平静，随即垂下眼，绕过屏风进入里间。

殿内很安静，但里面的景象，却令人瞠目结舌：因为已经死去的百里潇湘，此刻正躺在副楼主的榻上，而且他的尸体并未腐烂，看上去就像睡着一般。

无论是谁，见到这一幕都会震惊。

幻幽冰剑没有震惊，因为她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她依旧选择低头，屏息垂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副楼主也依旧坐在屏风后，一袭白衣端庄雅正，身姿挺拔。同样是喜欢穿白衣，副楼主就不像代楼主那样张扬和锐利，他的气质更加内敛而沉稳，永远心平气和。

此刻，他正静静打量着床上的尸体，时不时伸手抚过尸体上的剑痕，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地，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神情微醉道：“几日过去，伤口上的剑气仍未消散，楼主的剑法果然深不可测。”

副楼主很少情绪波动，唯一能让他失控的，只有楼主。

幻幽冰剑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她开口。

她就像一条影子，沉默的立在副楼主身后。

如此过了许久，酆都月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转眼看向幻幽冰剑，笑着说：“怎么总低着头？”

于是幻幽冰剑抬起了头，可眼睛仍是垂着的。她淋了一场雨，全身都湿透了，白皙的皮肤在烛火下蒙上一层水光，更显清丽动人。

幻幽冰剑是极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许多男人都死在她这副皮囊下。副楼主也爱看她，然而副楼主看她的眼神，更像在欣赏一把好使的剑，或者一柄听话的刀。

他轻抚了下指尖，淡淡道：“事情办得如何？”

幻幽冰剑递上装着名册的匣子：“最后一批叛徒已全部诛杀。”

酆都月接过匣子，漫不经心地拿在手里把玩着：“楼里的人，都召回了？”

“是。”幻幽冰剑道，“蓝带以上的杀手全已回楼待命。”

“你做的很好。”酆都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幻幽冰剑知道，副楼主所做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楼主早日回归。她犹豫了下，请示道：“是否要属下去趟神蛊峰？”

“不急。”酆都月起身，负手来到窗前。

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槽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他凝望着风雨交加的夜色，缓缓道：“且等雨停了，挑个晴好的天气，再恭迎楼主。”

——to be continued——

发现之前写的存稿，先放上来吧。

第二卷主要围绕还珠楼展开，两个最强助攻上线~

[很抱歉，因为生病了要做手术（小手术别担心），正文还要过一段时才能更，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啦，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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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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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楼主回归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

站在还珠楼空旷的主殿内，只需抬头就可以看见窗外湛蓝清透的天空，阳光洒在飞檐卷翘的琉璃瓦上，粼粼如耀目的金波，一派璀璨瑰丽之色。

然而谁也没有抬头去看。

大殿内黑压压一片，除了为首的酆都月，众人皆躬身垂首，屏气凝神。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明明站满了人，却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只因此刻，坐在大殿上方的人，那个君临天下的武林神话，还珠楼真正的楼主。

他以一己之力创立了还珠楼，成为天下第一阁。

楼中有数万之众，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楼主既敬且畏，宛如天神一般地崇敬，只要楼主的一句话，就不顾生死地去完成那个指令。

楼主是一个传奇。

所有人都崇拜他，其中以酆都月尤甚。

因为酆都月不仅崇拜楼主，他还渴望超越楼主。

幻幽冰剑默默垂首立于副楼主身后，听着他向大殿上方的人汇报楼内的情况。

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倒映出副楼主的身影。他的声音控制得不高不低不急不徐，条理清晰措辞简洁适度，但幻幽冰剑还是从副楼主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狂热。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虽然副楼主的实力很强，但她并不觉得能胜过楼主。

从百里潇湘叛变一事就能嗅出端倪。

楼主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放纵随意，实则轻轻拨弄即将各人操控掌中。代楼主与副楼主明争暗斗十年，相互制衡，不过都是楼主指间聊供驱策的棋子。

作为一个杀手，幻幽冰剑有着独特的第六感，这种预感曾在无数次的生死边缘救过她的命。而此刻，她的第六感正告诉她，副楼主将会走上与百里潇湘的同样的道路。

若是如此，幻幽冰剑的处境很不妙。

她是酆都月带入楼的，无论她怎么想，别人都会将她视为副楼主党羽。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幻幽冰剑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她的优点，幻幽冰剑总是很清醒，能在极混乱的局势里认清自己的处境。

但人的可悲之处，不在于处境，而在于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

例如死去的代楼主百里潇湘。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才不及智。

这十二字是副楼主对他的评断。

“百里潇湘代我掌理还珠楼，却是诸多失职，更包藏狼子野心，欲取我而代之，依楼规处决，我不希望日后再有此等情况。”大殿上方的人缓缓开口。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一场血雨腥风的内乱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

雷霆手段，杀鸡儆猴，毫不留情。

有时候，幻幽冰剑忍不住想，百里潇湘会叛变，究竟是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还是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反，亦或是……两者皆有。

每每深思一分，内心就惊惧一分。

尘埃在阳光里无序的翻滚着，宛如众人心中的紧张翻腾。

楼主的侧脸在这样的阳光下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却怎么也让人暖和不起来。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避开大殿上方的男人。

那个人，再完美也是不能直视的。

幻幽冰剑手心沁汗，觉得有一座重山压在身上，喘不上气。她知道这是来自楼主身上的剑压，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敢抬头的原因。

但与此同时，楼主身侧却站着一位紫衣少女，双手捧剑，面不改色。

少女皮肤白皙，杏眼柳眉，长发高束。

幻幽冰剑留意她很久了。

打第一眼看清她手中捧着的剑时，幻幽冰剑就暗暗惊了一跳。如果没有认错的话，此剑应是楼主的佩剑，那柄大名鼎鼎的，令天地风云都会为之震动的绝世名剑——“无双”！

天下第一剑客的剑，散发着冰雪寒气，即使尚未出鞘，仍能感觉锋锐彻骨。

都说名剑认主，等闲之辈无法近身，否则会被剑气震伤。隔这么远，幻幽冰剑都能感到一股寒意侵身，钻进人骨头缝子里，遍体生寒。

然而此刻，无双剑却静静地躺在少女手中，且那少女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幻幽冰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中已有计较。

少女名为凤蝶，是楼主的贴身侍女。

经过调查，幻幽冰剑可以确定，此人身份绝非普通侍女那么简单。

据悉，凤蝶不仅自幼在楼主身边长大，而且被苗疆狼主千雪孤鸣收为义女，虽然对外声称侍女，但凤蝶的剑术乃楼主亲传，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幻幽冰剑似乎找到了破局之法。

她认为，自己能否在楼主和副楼主这盘棋中夹缝求生，关键就在这个叫凤蝶的少女身上。

可想要接近凤蝶并不容易。楼主喜静，凤蝶随楼主一起偏居缥缈峰，若非要事，无法得见。自从当日主殿相逢后，幻幽冰剑就再也没见过凤蝶。

就在这时，副楼主召幻幽冰剑前去，交代了她两件事。

“凤姑娘初来乍到，对楼中各项事务不甚熟悉，这几日便由你带她四处参观。”

此举正合心意，幻幽冰剑没有理由拒绝。

副楼主看着她，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手指轻轻点了下桌面，道：“无论凤姑娘想去哪，你都陪着去，无论凤姑娘问什么，你都知无不言，务必让凤姑娘尽兴。”

他话里有话，幻幽冰剑默了片刻，才应声：“是。”

“你办事从不让我失望。”酆都月道。

“属下明白。”幻幽冰剑躬身行礼。

正当她准备退出房间时，副楼主却又将她叫住，示意旁边的婢女将一个精致的鸟笼递给幻幽冰剑。金丝笼中关着一只鸟，羽毛华丽，属实罕见。

“你顺道将此物带给凤姑娘。”

幻幽冰剑接过笼子，有点摸不准副楼主的意思。

见她迟疑，酆都月好心解释道：“听闻凤姑娘喜爱蝴蝶，缥缈峰冷僻，无法养蝶，你且将这只彩羽鸟献给她，她见了自会高兴。”

“……”

凤姑娘会不会高兴，幻幽冰剑不知道。

但副楼主交代之事她必须要办，于是便提着笼子往缥缈峰去了。

缥缈峰位于整个还珠楼最高处，平时鲜有人来，远远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银亮的雪峰，恰似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楼主的院子便在此处，云雾袅袅间，隐约见小阁轩窗，翠竹环绕，很是雅致。

到了院外，幻幽冰剑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令人先通报一声。

门前的婢女似乎知道她会来，笑了笑：“凤姑娘在后院，您直接进去便可。”

从外院进来，若要去后院，需绕过大半个园子。

幻幽冰剑沿路看见许多的婢女捧着漆底盒子来来去去，似在搬运东西，分明是热闹的场景，却因为她们行走如猫，显得异常安静。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想必就是后院。幻幽冰剑走了进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但见宽阔的后院中，此刻竟摆满了箱笼，珠瓶满地，零零散散，几未有踏脚之处。

而她此行的目标，凤蝶姑娘正站在一堆打开的百宝箱中间，弯着腰从箱箧里面将东西一件件摆出来，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

“卧室已收拾的七七八八，被褥和衣裳用的熏笼我放在床架第二格，茶具搁在偏厅那张紫檀木几上，纱幔太闷了，我换成了竹帘，夏日看着更凉快些。哎，主人，你瞧瞧这个博山香炉放哪合适？”

“随便。”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就不能有点主见吗？”语气有些不满。

“那书房吧。”那人从善如流道。

“书房已经放了一个莲瓣香炉了。”

“哎呀，是吗？”

“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怎么会，凤蝶大人的每一句话温皇都谨记在心。”

“哦，那你说说，方才那青瓷花瓶我放哪了？”

“……”

“说不出不来了吧！”少女叉腰，劈头盖脸将他数落了一通，“我都忙了一整日，你从晌午起来就躺在这里，你好意思吗？”

“这些杂事，自有仆从收拾, 何苦亲力亲为。”他对她的语气向来和缓，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见着急。

“都是些常用之物，她们搁的地方不对，用时又得一番好找，还不如自己动手。”凤蝶总是有她的道理，“而且，这么多人忙进忙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那就将眼睛闭上啊。”他真诚建议道。

“懒得理你！”少女终于恼了，冷眼斜了他一眼，捧着博山香炉往屋内去了。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样的争执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婢女们早已退了出去。

如果可以，幻幽冰剑也很想跟她们一起退出去。但很明显楼主一早就察觉她的存在，走是不可能走的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入院中，向楼主禀明来意。

楼主今日穿一身蓝，没带佩剑，与之前高冷模样判若两人。只见他捧着茶盏惬意坐在椅上，气度文雅，温煦含笑，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可怕。

听完幻幽冰剑的话，他“哦”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你也瞧见了，她如今正忙，怕是要等一阵了。”

清润的声音落入耳中，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但不知怎的，面对这样的楼主，幻幽冰剑更加惶恐，于是越发谨言慎行，将手中的精巧鸟笼献上去后，她便退到一旁，尽量稀释自己存在感。

好在那鸟笼引起楼主的兴趣，幻幽冰剑不由松了口气。

他拎起笼子端详片刻，伸手轻轻逗弄里面的鸟，修长手指，骨骼凸显，肌肤丰盈，被日光浸的如玉一般温润。

待凤蝶从房内出来，便笑眯眯的朝她招手：“来，给你看个有趣的玩意。”

少女拉着脸，仍有些生气，不过又耐不住内心好奇，歪头凑到笼子前，瞅了眼，问：“哪儿来的鸟？”

“酆都月差人送来的。”他如实道。

一听这玩意儿是酆都月送来的，凤蝶立马撇嘴：“哼，他就知道讨好你。”

“欸，这是给你的，若说讨好，那也是讨好你。”他笑。

“给我的？”凤蝶皱眉，心生警惕。

“这是一种灵羽鸟，温驯无害，极为罕见，富有灵性，可习人语。”温皇慢悠悠的解释道。

“真的假的？”凤蝶眨了下眼睛，忍不住戳了下笼子里的小团子。

那鸟儿小巧，彩羽红喙，正扬着绚丽的羽毛悠闲自得栖在枝头，冷不丁被捅了一下，立即炸毛的扑腾起翅膀，叽叽喳喳的叫唤。

虽然清脆婉转，但明显仍是鸟鸣。

“不是说会人语么？”凤蝶问他。

“此鸟聪慧，悉心教导，通人语并不难。”

“还要费时间教啊……”凤蝶有些嫌弃。

“你若不想要，将它送回去便是。”温皇将笼子搁在桌上，不甚在意。

凤蝶又瞧了瞧，见那鸟儿在笼内跳来跳去，活泼神气，看顺眼了还怪可爱。她道：“送出来的东西，哪有又送回去的理。”

“确实于理不合。”温皇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那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凤蝶弯了弯唇，正要说话，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那人也不知何时来的，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凤蝶像是惊了一下：“你是谁？”

幻幽冰剑想了想，从阴影中出来：“回凤姑娘，属下幻幽冰剑，奉副楼主之命前来带姑娘熟悉楼中事务。”

凤蝶闻言双眼一亮，有种兴奋期待的跃动：“现在？”

幻幽冰剑：“属下随时待命。”

于是凤蝶又回头去看温皇。

温皇正弯腰斟茶，见状，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眼她，挥手打发道：“去吧，我正好清静。”

离开后院，幻幽冰剑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你刚刚怎么做到的？”凤蝶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什么？”幻幽冰剑不明所以。

“方才你站在院子里，我完全没有察觉多了一个人。”

“这没什么，只是一种自我稀释的方法，尤其是站在阴影中，这种环境可以将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很难引起注意。”幻幽冰剑解释道，“有的杀手，甚至可以在阳光下做到隐匿，即使在你跟前也不一定看见。”

“还能这样？”凤蝶惊叹，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幻幽冰剑感觉，凤蝶姑娘似乎比她预想中的更好相与，但若是熟悉凤蝶的人就会发现，凤蝶今日的话格外多，与她平时大相径庭。

确实，凤蝶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因为她需要幻幽冰剑。

如今在还珠楼，不比神蛊峰自由，许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去做，所以凤蝶需要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替她传递消息。而幻幽冰剑，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总之，带着目的互相接近的两个人，相处还算融洽。

凤蝶对还珠楼的了解不算多，知晓这里是天下最大的情报杀手组织，专行收银买命，不依附任何势力，但这些都是最表面的，对于还珠楼的内部运作，她并不清楚。

幻幽冰剑向她讲了楼中绶带制度。

还珠楼的杀手，都以佩白玉环为标志，每个白玉环上面的束带颜色都不同，而杀手的等级便以绶带颜色区分。副楼主以下最高等级为蓝色镶金绶带，依次往下是紫色、青色、黄色、白色。

楼中以白玉环为身份象征，等级森严，级别越高，拥有的权利和财富就越多。

“凡青带以上的杀手，皆可在楼中拥有自己的独立院落，院落的位置，会按等级高低自下而上分布。”两人站在高处往下望，可以俯瞰整个还珠楼。

凤蝶顺势看去，只见无数楼宇亭台点缀绵延在山峦之间，气势恢宏，一眼望去尽是飞檐卷翘，绿瓦在阳光下碧波烁烁，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如此富丽堂皇，倒是与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一点也不像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们住的地方。

“在还珠楼，地位越高，拥有恣意享乐的权力就越多，金银珠宝，美酒鲜酪，数不胜数，但也不是所有的杀手都喜好侈靡之风。”幻幽冰剑淡淡道，“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所以大多人会选择及时行乐。”

她说的很平静。

凤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随即指着山脚下石林问：“那儿是什么地方？”

“那是还珠楼的入口，后方的石林是杀阵，里面冷箭横飞、雷石牵引，满布铁棘的陷阱流沙都是夺人性命的东西。若有外人硬闯，此阵便可御敌。”幻幽冰剑顿了顿，似想到什么不愉快的经历，道，“楼中许多地方布了阵，尽量不要乱走，要是不小心误入，三天三夜都出不来。”

凤蝶点了点头，暗暗记下。

随后，两人去了主殿，主殿内十分空旷，平常没有重大之事用不到这里。倒是主殿后东北方，有一座七重塔，朱红抱柱，高高耸立，和周边布局格格不入。这是还珠楼中最显著之处，因此凤蝶十分感兴趣。

听幻幽冰剑说，这塔楼共分七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功能。

第一层是任务分配的地方，还珠楼所有的暗杀任务都由此处派发，按规定，每个杀手都有必须执行的任务，除此之外，还可以额外接受悬赏任务，悬赏任务没有数量限制，但是危险程度更高，报酬也更丰厚。

第二层是情报处理机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还珠楼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网，凡是江湖中的辛秘传闻、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各种绝密的情报，都汇集在这个地方。

第三层名为药阁。顾名思义，就是存放药物的地方，有见血封喉的毒药，有起死回生的解药，无论多罕见，只要你能叫得出名字的，都能在此处寻到。

第四层是藏书阁。里面书架漫壁，藏书万卷，多得数不过来的典籍整整齐齐地堆列，随手抽出翻看，涉猎之广，无奇不有，如武学秘籍、医毒药理、战策兵书、星象地理、奇门遁甲等等。

第五层是神兵阁。林立的武器种类庞杂，刀剑枪棍、斧钺戈戟、弓弩链鞭，还有匣子里盛放的各种希奇古怪的暗器飞镖……

第六层是藏宝阁，据说里面珍藏着许多稀世珍宝。由于对这些不感兴趣，凤蝶便没有多看，径直往上走。“那第七层是什么呢？”

“七楼以前是代楼主的居所，如今已经闲置下来。”幻幽冰剑道。

“那我们还上去么？”凤蝶问。

“顶层有轩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你想要看吗。”

“那便上去看看吧。”凤蝶又有了兴致。

自她进入这塔楼开始，就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竟然没有一扇窗户，甚至连通风的小孔都没看见。而且每一层的布局都相同，类似八卦盘，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凤蝶仔细听过，行走间隐约有轮轴转动的声音，所以她猜测，这或许是一座机关楼。

“确实是机关楼，每层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幻幽冰剑毫不掩饰，当着她面打开墙上的暗格，“这是机关，打开后此楼就会封闭，闯入者必死无疑。”

“……”可怕。

两人来到第七层，从塔顶往外看，视野果然更加开阔。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夕阳下的还珠楼有层诡秘的色彩，飞檐翘角笼在烟霞之后，朦朦胧胧看不真实。

凤蝶趴在轩栏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眯起眼睛，指着后山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山洞：“那儿是什么地方？”

见她终于注意到此处，幻幽冰剑放下心来：“那是训练场。”

“训练场？是切磋武艺的地方？”

“是互相搏杀的地方。”幻幽冰剑道。

“我可以去看看吗？”凤蝶问。

“可以。”幻幽冰剑点头。

路上，幻幽冰剑简略说了一下训练场的由来。

还珠楼的杀手分为两种：一种是从外部加入，多为身怀绝技的江湖死客，只要通过副楼主的考验就可以入楼；另一种则是内部培养，一般为十岁以下的稚童，这些稚童被统一送去后山，若是能在训练场活下来，便可进入还珠楼。

幻幽冰剑说的十分简单，但凤蝶还是从中嗅到了残酷的味道。

然而等她来到山洞前，亲眼看见外面堆积的尸体，腐烂腥臭的气味吸入鼻腔，胃里一片翻腾。凤蝶见过死人，但是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冲击力有些大。

“确定要进去？”幻幽冰剑问。

若非副楼主的命令，她并不愿意带凤蝶来此处。

幻幽冰剑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女跟自己不是同一类人。她就像阳光下山野烂漫的花，跟从污脏烂泥里爬出来的自己不一样。

“进。”凤蝶抿了抿唇，蹙眉走了进去。

山洞内很大，里面用铁栅栏隔断成许多个区域，每个区域内都关着数名稚童，有男有女，年纪都不超过十岁，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浑身是伤，暗褐的血渍浸满了地面。

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气氛越压抑。

这里每时每刻都在搏杀，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却听不见任何哀嚎。

地狱般的训练营，日复一日的酷厉博杀，如今还活着的孩子，每一个都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人的感情，麻木而机械，仅剩下听凭号令攻击的本能。

“这样的训练要持续多久？怎样才算合格？”凤蝶问。

“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便算合格。”

凤蝶陷入沉默。她想起曾经主人讲过的养蛊之法，把各类毒虫关在密闭的盒子，任它们互相撕咬残杀，活下来的便是蛊王。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试炼。

名震天下的还珠楼杀手，就是这样训练出来。

天黑前，凤蝶从山洞里出来了，呼吸到外面清净的空气，总感觉带有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这样训练出来的人，不会仇恨还珠楼吗？”

“不会的。”幻幽冰剑很笃定。

“为什么？”凤蝶讶异。

“因为我也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幻幽冰剑道。

听到这话，凤蝶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叹道：“你好厉害啊。”

她定定看着幻幽冰剑，眼中明净透亮，仿若琉璃般，没有对杀戮的恐惧，没有对血腥的嫌恶，只有纯粹的发自内心的钦佩……

幻幽冰剑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女，或许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不是阳光下的花，而是混沌中的雾，不拘世俗，不分善恶。

——to be continued——

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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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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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回到缥缈峰，正好晚饭时分。

色泽晶莹、香味四溢的菜肴摆上桌，凤蝶却不是很有胃口。

尤其看见那道胭脂鹅肝，深红酱汁淋在上面，不由想起下午在山洞里看见的残肢脏肚，凤蝶闭了闭眼，胸口一阵翻涌，嘴里的食物瞬间没了滋味。

瞥见她脸上的神情，温皇眉梢轻轻一挑，好整以暇的问道：“去后山了？”

“……嗯。”凤蝶筷子捣弄着碗，闷闷道。

她勉强吃了几口，味同嚼蜡，委实有些难以下咽。

温皇放下筷箸，伸手替凤蝶倒了杯茶，那动作行云流水般看着极为悦目，他将茶推到她跟前，柔声道：“就这么难受，饭都吃不下了？”

凤蝶捧着茶，小声反驳：“我只是没饿。”

细白瓷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清澈莹然，清雅而幽淡。

桌上那道胭脂鹅肝很快被撤了下去，换成几碟清淡可口的小菜，凤蝶食欲不佳，又不忍浪费，一顿饭吃得颇为辛苦，瓷勺一下下磕在碗沿，发出又沉又脆的声响。

温皇用完饭，拿帕子细细擦拭了手指，静静看了她片刻，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情绪低落，是因为后山的训练场，让你觉得太残忍了？”

凤蝶喝了口汤，诚实道：“是有些残忍。”

“你可怜他们？”温皇问她。

这位始作俑者一直悠然自得，并未有半分愧色。

凤蝶没有说话，温皇薄唇微微勾起：“又或者，你觉得我该放了他们？”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在乱世中本就活不下去，是还珠楼将他们救了回来，给了他们重获新生的机会。从还珠楼的利益来考虑，这样做自然没有错。”凤蝶从碗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道，“你又不是什么好人，还珠楼也并非行善之地，自然不会去管别人死活。”

温皇眼神变得奇异，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不是好人？”

凤蝶反问：“难道你是好人？”

他似乎想了想，继而笑道：“唉，也没有那么坏吧？”

“主人，你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凤蝶面无表情道，“你没发现，连俏如来都开始提防你了吗？”

“有这回事？”他讶然。

“……”凤蝶懒得说话。

“真是世事凉薄，人情如纸啊。”温皇叹气。

呵，也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人家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相信你，除非是脑子有问题。凤蝶忍不住腹诽。

两人说话的间隙，侍女端来一盏羊脂白玉碗，里面盛着杨梅荔枝和碎冰，浇了薄薄一层蜂蜜，再拌三四样蜜饯干果，冰冰甜甜的一碗，正好解饭后口中油腻。

凤蝶用小银勺浅尝一口，甘甜冰凉，一点点倒牙的酸甜。竟出乎意料的好吃。

与此同时，屋外突然有人禀告，说有最新消息呈上。

“此时传来消息，必是大新闻了。”温皇道。

凤蝶赶紧咽下嘴里的冰，从侍女手中接过信封，拆开一看，不由得瞠目道：“啊？”

“俏如来与炎魔达成协议，重开天下风云碑。”

——这是什么情况？

要知道，自从史艳文失信后，风云碑之约已无效用，中原陷入内耗，西剑流趁机发起进攻，再起杀戮，尽灭反抗不降者。照这局势来看，西剑流攻下中原如探囊取物，正是彻底消灭中原余党之刻，炎魔为何要应允再开天下风云碑之战？

这岂不是又给中原拖延战局的时间？

凤蝶正一头问号，忽然听见旁边温皇摇扇而笑。

“哈……妙啊，想不到俏如来竟然能将局势引导至此。”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愉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意味深长的说，“我不禁想看赤羽当时的表情了。”

通常而言，他若是高兴了，就一定有人会不高兴。凤蝶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道：“所以，西剑流军师并不愿意重启风云碑？”

温皇扬眉：“现在重启风云碑，对西剑流有什么好处吗？”

就是因为没有好处，凤蝶才倍感疑惑。

“那炎魔为什么答应俏如来重启风云碑呢？”她问。

“因为俏如来当机立断，抓住了炎魔高傲、目空一切的个性。”温皇唇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见她眉头紧锁神情困惑，便又补充道，“炎魔答应重启风云碑，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与黑白郎君一战，证实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从而让中原武者全数臣服。”

“炎魔要对付黑白郎君，何必非要在风云碑之战？”凤蝶不解。

“私下决战，纵然得胜，武林中人是否清楚，是西剑流倾一门之力打败黑白郎君，还是炎魔个人的能为？”温皇娓娓道，对炎魔心理的把握，精准犀利得可怕，“但是风云碑万众瞩目，以中原的领地为注，在天下英雄面前，炎魔独战黑白郎君，彻底破灭中原的希望。两者之间，你觉得他会如何抉择。”

这回凤蝶听懂了：“那不就是激将法么？”

“明知激将法，仍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这便是炎魔的弱点。”温皇缓缓摇扇，从容尔雅的道，“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要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

他总能把阴谋解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就像讨论今晚吃什么。

凤蝶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那主人呢，你也有弱点吗？”

温皇偏头瞧着她，展颜一笑：“自然也有。”

凤蝶好奇，凑上前去，悄声问：“主人的弱点是什么？”

“我的弱点啊……”温皇十分配合地压低声音，见她一双眼眸直溜溜的，正巴巴儿把自己瞧着，他弯唇笑笑，摇扇逗她，“我的弱点，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凤蝶下意识环顾四周：“哪儿呢？”

温皇抬起羽扇，轻轻刮了下她的脸，声音里带了笑意，“这呢。”

“我？”凤蝶指了指自己。

“然也。”温皇颔首，眼中满是促狭之色。

“……”再看不出来他在戏弄自己，就当真蠢无可救了。凤蝶翻了个白眼，拍掉面前的扇子，坐了回去。

“欸，你这是什么表情。”温皇打趣道。

凤蝶不想理他，捧着碗继续吃冰：“主人，你真的很无聊。”

“无聊吗？”温皇挑起唇角，目光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心情愉悦，倒是觉得这日子总算不至于那么乏味了。

之后无论他再说什么，凤蝶都不肯搭理，埋着头专心吃东西。屋内安静下来，银匙轻轻搅动，碗中碎冰叮然有声，清凉甜香四溢。

温皇和往常一样，撑着头，平静地注视她。

看人吃东西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他好像从来不这么觉得。

直到凤蝶吃完，看见旁边铜盆里还冰镇着几碗，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正准备伸手去拿时，温皇才出言制止：“冷饮伤脾胃，不要贪多。”

冰碗被收走，凤蝶心头有些不乐意，敷衍的“嗯”了一声，早早便回房歇息了。

夜里，她又做起那个奇怪的梦。

层层迷雾之中，有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

凤蝶……

凤蝶……

哥哥带你抓蝴蝶……

她在茫茫白雾中行走，一直往前，走了很久很久。迷雾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水面平静无波，她站在岸边往水里看，湖面倒映出一张稚嫩的脸，五官与她相似，却只有五岁左右。

凤蝶疑惑的歪了歪头，倒影中的女孩也跟着歪头。

两人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凤蝶大惑不解，自己怎么突然变小了，她凑近去看水中的那张脸。

“哗啦”一声，女孩突然伸手将凤蝶拉入水中。

湖水冰凉而漆黑，凤蝶毫无防备，无止境地向下坠落。

下一秒，凤蝶从梦里挣脱。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屋内一切如常，心里才略微安定。

真是奇怪得很，以前她很少做梦，最近却常常从梦中惊醒，可每当她回忆梦中内容时，又像隔了一层浓雾般，变得模糊不清，没有头绪。

……难道是最近太累了？

凤蝶胡思乱想了一阵，闭上眼，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安然无梦，踏踏实实睡到天亮。

凤蝶起了个大早，用完朝食，温皇还未起，她已经兴冲冲出门了。

还珠楼内机关密布、一砖一瓦皆有玄妙，边边角角都是殊景。昨日时间有限，幻幽冰剑只带她参观了几个主要场所，还有许多地方没来得及去，两人约好今天继续。

凤蝶来到约定的地点，时间还很早，本以为自己会是先到那个，谁料想抬眼一看，幻幽冰剑居然已经站在树下了。

见她出来，幻幽冰剑便向她点了点头：“凤蝶姑娘。”

幻幽冰剑今日穿一身月白长裙，在腰间收束，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凤蝶登时眼前一亮，心生欢喜。

她自小在神蛊峰长大，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但和幻幽冰剑一起时，凤蝶觉着自己的心情会莫名轻快许多，或许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不拘做什么，她都觉得有趣。

何况还有偌大的还珠楼等着她去探索，凤蝶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两只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就像是鱼儿回了水里：“今天我们去哪儿玩？”

幻幽冰剑虽然看上去冷漠疏离，对凤蝶却是温和中带着善意。一部分是因为她本就抱有目的接近凤蝶，至于另外一部分原因，幻幽冰剑也说不太清楚。

她们花了三天时间，将还珠楼每个角落都探访了一遍，机关密室，奇花异林，飞檐走壁，有时玩累了，两人就并肩坐在屋顶，看着远处的风景闲聊。幻幽冰剑去过很多地方，也杀过很多人，她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但凤蝶依然从她平铺直叙的语气中，了解到一个新奇的世界。

两相对比，凤蝶觉得自己的经历似乎不值一提。

就连幻幽冰剑听闻她常年隐居神蛊峰后，也是一脸讶异：“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神蛊峰，不与外界往来么？”

凤蝶道：“偶尔也会下山，五年前还出了一次远门呢。”

五年才出一次门……

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凤蝶好像不觉有异。

幻幽冰剑看着她白瓷般细致的脸颊，十几岁的少女，正是花儿一样鲜活的年纪，却常年隐居山中，极少外出，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你想去还珠楼外面看看么。”幻幽冰剑问。她感觉凤蝶应该是想出去的，凤蝶有时会望着远方出神，仿佛牵挂着什么事情。

“会被发现吗？”凤蝶的确想出去一趟，但她想悄悄地。

幻幽冰剑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皱眉，思忖道：“出入还珠楼需要出示腰牌，众人的行踪都登记在册。若想隐藏行踪，除非有特殊任务，或者楼主的密令。”

凤蝶听完，从袖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是这个么？”

幻幽冰剑低头一看，不禁神色微变。

因为凤蝶拿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还珠楼的“无上令牌”！

无上令牌，是还珠楼楼主的标志，楼内有规定，认牌不认人，只要手持此令牌便等同于楼主，别说只是出门一趟，有了这块令牌，在还珠楼做任何事都没人敢阻拦。

幻幽冰剑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异样，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信物竟然在凤蝶身上，足可见楼主对她的信任和纵容。

“这令牌是楼主赐予你的？”幻幽冰剑问。

“呃……”凤蝶可疑的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是。”

不是楼主给的？

幻幽冰剑眼皮一跳：“那你是如何取得令牌？”

“我从桌上拿的。”凤蝶说。

幻幽冰剑震惊：“私盗令牌，此乃大罪！”

“嘘，”凤蝶眨了眨眼，小声安慰她，“没事的，你别紧张，等我晚上悄悄放回去就好了，不会被发现的。”

“……”幻幽冰剑。

她好像上了条贼船。

然而，此时的幻幽冰剑还不知道，这只是惊涛骇浪的开始。

——to be continued——

蝶：从自己主人那里拿东西，怎么能算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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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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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凤蝶和幻幽冰剑刚刚踏出还珠楼，消息便已经传到缥缈峰，彼时温皇正在给笼子里的鸟儿喂食，听到消息后依旧不紧不慢的动作着：“我知道了。”

“是否要调人暗中随护。”酆都月静静的垂手立在一侧。

“不用。”温皇手心拢着一捧粟米，正一粒一粒往笼子里送，其实他不常做这些的，但因为凤蝶最近实在忙碌，每天都早出晚归兼日理万机，于是给鸟儿喂食这项任务，便落到一介闲人的神蛊温皇的头上了。

“小孩子贪玩，随她去罢。”他瞧着笼子里的鸟，微微含笑道。

“是。”酆都月颔首，“另有一事，属下已经查实，宫本总司与月牙泪一战确有隐情，对决中宫本总司并未全力应战，而是以假死骗过月牙泪，借此脱身。”

对于这个结果，温皇并不惊讶，语气如常：“东瀛第一剑客，怎会轻易败于他人之手。”

“宫本总司未死，楼主与他的约战依然可行。”酆都月道。

“他是一个好的对手，可惜战意不足。”温皇漫不经心的挽了挽袖子，将剩余的粟米放回食盒中，“若是临战之时，又再有一个隐姓埋名，逃脱的萧无名，那就真让人头痛了。”

酆都月道：“听闻宫本总司有一个徒弟，名叫剑无极。”

温皇眸光微动，似有了兴趣：“哦？”

酆都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杀了剑无极，激怒宫本总司，便能逼出他的战意。”

温皇莞尔一笑：“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酆都月顿了顿，缓缓抬眼打量他：“只是这样做，恐怕会令凤蝶姑娘难过。”

静谧的阳光从窗沿照入，浮光疏影，落在温皇身上更显得风神出众。听到凤蝶的名字，他似乎也略微感到头痛，闭目思索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唉，麻烦啊……”

“还请楼主定夺。”酆都月垂眸。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金丝鸟笼子里的彩羽鸟儿“啾啾啾”个不住，一声脆一声清，温皇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迟迟没有动作，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笑起来，轻声自言自语：“罢了，让她多高兴几天吧。”

酆都月眉峰微微一动，似乎是在揣摩这一句话背后藏着的深意。

温皇微笑依旧，他漆黑的眼眸那么的温润柔和，又那么的深不可测，让人完全无法解读。

片刻后，酆都月再度开口：“除了剑无极，楼主也可以给我这个机会，让酆都月逼出宫本总司的战意。”

温皇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身上：“看来今日你是有备而来。”

酆都月面色平静：“有备，更有自信。”

温皇悠然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酆都月躬身：“谢楼主。”

……

凤蝶并不知道，就在方才，剑无极已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此时她正与幻幽冰剑穿梭于热闹的街市上，但见两侧鳞次栉比的楼台，高高低低挂满招摇的幌子，路上车马络绎不绝，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地名为金水镇，距还珠楼二十里有余。

中苗交界的地境，战乱频繁，本应人烟稀少，金水镇却是异常的繁华。

宽阔的长街两道开满店铺，各种茶楼酒肆客栈应接不暇，地摊上叫卖的琉璃八宝屏和古董字画，还有蒸笼里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水晶包，发糕……嘈杂的吆喝声与甜甜的糕点香气充斥着整个街道。

每个摊子，凤蝶都要停下来，好奇地看上一通。

幻幽冰剑安静地走在她身侧。琳琅满目的货物从眼底滑过，有时凤蝶会盯着某样东西看很久，这时幻幽冰剑便会开口，简单解释几句，不会多说，也没有不耐烦的催促。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清秀俏丽，一个冷艳姝色，不少路人都在回望她们。

漂亮的女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尤其是眼下同时出现两个。但众人也只是远观一二，没谁敢上来搭讪什么，更没有人敢生出什么歹心。因为他们都清楚，能出现在金水镇的女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同样的，凤蝶也在打量街上的过客。

聚集于此的行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各式各样的人，南腔北调，鱼龙混杂，衣着各异的在街上往来穿梭。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随手带着武器，有人手里拿着笔，有人手里握着刀，也有人手里提着剑，总之没有两手空空。

“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凤蝶悄声问幻幽冰剑。

“生意人。”幻幽冰剑解释道。

还珠楼作为天下第一阁，盛名在外，这些年吸引了无数江湖中人慕名前来，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入还珠楼，绝大部分的访客被拒之门外，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远远瞻仰一番后选择在附近的金水镇落脚歇息。

久而久之，金水镇的人越来越多，也因着独特的地理优势日渐繁荣，从一个边境小镇慢慢发展成如今高楼林立的景象。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是好奇还珠楼前来观赏的江湖侠客，一部分是想加入还珠楼却被拒的二流杀手，还有一部分是想找还珠楼杀人但付不起价格的雇主。”幻幽冰剑道，“那些在还珠楼买凶不成的雇主，大多会选择滞留在金水镇的二流杀手，还有的时候，这些二流杀手也会半路截胡原本要去还珠楼的雇主。”

“那不是抢还珠楼生意？”凤蝶纳闷。

“不是所有生意，都值得还珠楼接。”幻幽冰剑指了指眼前的长街，“金水镇在还珠楼的管辖范围内，你能看见的这条街上所有经营的商铺，每年都要向还珠楼分润五层。”

“……还能这样？”凤蝶瞪眼，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剥削压榨。

“没有还珠楼，就没有如今的金水镇。”幻幽冰剑淡淡道。

“这么无耻的方法，究竟谁想出来的？”凤蝶好奇。

“是副楼主的意思。”幻幽冰剑道。

“果然是他。”凤蝶小声嘀咕。

两人一路逛下来，走走停停，花了一番时间，凤蝶估摸着差不多了，遂提议到前方的茶楼里歇一歇，幻幽冰剑自然没有异议。

这家茶楼位置很好，临街而立，上下两层，远远便能看见竹竿撑起的帆布上黑漆墨水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大“茶”字，亮眼极了。

两人进入大堂，一楼几乎已经坐满了商客，众人一边吃茶一边谈论江湖上的新鲜事，小二拎着茶壶来回奔波招呼，衬得茶楼内格外热闹。

凤蝶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只竖着耳朵听。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息，她今天出来的目的，便是想要打听一些消息。

虽说天下间最大的情报网就在还珠楼，想要什么消息都唾手可得，可惜她的手暂时还伸不进去，只能先出此下策。

茶楼为了招揽客人，设有说书的先生，此刻那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讲的正是现今武林万众瞩目、牵系中原未来的天下风云碑之战。

自俏如来与炎魔达成协议重启风云碑以后，中原与西剑流已经在天允山比试两场。

第一场由荒野金刀独眼龙对战神田京一，独眼龙得胜。第二场由雪山银燕对战邪马台笑，雪山银燕得胜。中原方连胜两场，群侠激奋，气势高昂，西剑流在中原武众的监视之下，撤出北方和西方势力。

今天是第三场比试的时间，由天下第一弓何问天对战天海光流。

众人齐聚于此，便是在等待这场比试的结果。

并不是他们不想亲临现场一睹战局，而是天允山巅穿霄入云，功力低者难登绝峰，大部分人只能选择在山下等待结果，而消息灵通的茶楼酒肆就是不错的选择。

正当大家沉浸在胜利的亢奋中，忽听一声醒木响，那说书先生又将众人注意力引回来，大声道：“下面且说另一件事，却是与天下第一枪雷狩身亡有关。”

“什么？”台下有人惊诧，“雷狩前辈竟然……”

“你不知道吗，原本雷狩是第二战出战的人选，可对决当日却迟迟未现身，当时便有人猜到恐已遭遇不测，无奈之下才由雪山银燕顶上，幸而最后赢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用说吗，肯定是西剑流干的！他们输了一场就开始暗中下黑手！”

“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老朽慢慢道来。”那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接着讲，“确如这位兄台方才所言，西剑流输了第一场比试，便开始在背地里使阴招，比试的前一晚，派出两大高手，先一步找到雷狩将其围杀！”

“西剑流派出的两人，正是邪马台笑与天海光流。邪马台笑虽是领命前来，却也有武者的傲骨，不愿以多欺少，执意与雷狩展开一对一较量。雷狩身为甲子名人帖天下第一枪，以神枪三绝称霸枪术领域，对上邪马台笑，本不该丧命于此，只可惜天意弄人啊……”

“此话怎讲，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大家有所不知，早前雷狩在传授雪山银燕武学时，便已将自己的啸灵枪赠与了雪山银燕。所以与邪马台笑对战之时，雷狩所用兵器并不是自己惯用的啸灵枪，而是雪山银燕的孤燕戟。因孤燕戟比啸灵枪短少一寸两分，无法完全发挥神枪三绝的威力，这才不幸亡于邪马台笑之手。”

“唉，当时雷狩的长枪刺在邪马台笑胸口，就只差了一寸两分！”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引得在座众人唏嘘不已。

有人感叹雷狩前辈的侠义之心，不愧于天下第一枪的称号，也有人破口唾骂西剑流的卑鄙行径，无耻至极。

“这个西剑流真是太猖狂了，场外猎杀，心狠手辣！”

“何止心狠手辣，听说他们连自己组织的人也杀，简直丧心病狂。”

“对啊，那个宫本总司本来都已经退隐，还是被西剑流的人杀害，而且还特地派他曾经最好的兄弟去杀他，何其歹毒啊。”

“这等十恶不赦的组织，定要合力将其赶出中原！”

凤蝶正举杯饮茶，听得“宫本总司”四字，动作便陡地一顿。

幻幽冰剑不由看了她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凤蝶的手指搭在茶碗粗糙的边沿，过了很久才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

这种茶楼里的大碗茶都是用上等茶叶留下的碎渣泡出来的，淡中有涩，回味没有什么甘甜，反而有些隐隐的苦味。她只抿了一口，便放了回去，状若无事般问道：

“宫本总司遇害，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前。”幻幽冰剑回。

凤蝶心中惊疑，按这时间推算，应是那晚与月牙泪的决斗。可当时她明明收到情报，宫本总司已经脱困，为何现在又说他死了？

若宫本总司已死，那剑无极呢，会不会有危险？

见凤蝶神色有异，幻幽冰剑若沉默片刻，道：“副楼主最近在查宫本总司的死因。”

剩下的话幻幽冰剑未说明，凤蝶已闻弦知雅音，这是在暗示自己宫本总司的死有蹊跷。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此事疑点诸多，凤蝶暗自咀嚼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不由松了口气。

她向幻幽冰剑一笑，右颊隐隐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末了又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此刻心情放松，即便是寡淡的茶水也能品咂出一丝甘甜。

两人在茶楼里坐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分才离去。

恰好这时传来天允山对战的消息，第三场比试由西剑流方获胜，听闻这个结果，众人难免有些丧气，但很快又投入到下一轮对战的讨论中。

明天第四场比试，由梁皇无忌对战柳生鬼哭。

梁皇无忌乃灵界大师兄，精通各类术法，修为不凡，根基深厚。而柳生鬼哭更是西剑流两大百年传奇之一，据说此人拥有不老不死之身，被称为西剑流最强之盾。

这两人对上，输赢难测，众说纷纭。

凤蝶走出茶楼，问身旁的幻幽冰剑：“你觉得明天谁会赢？”

幻幽冰剑摇了摇头：“不好说。”

眼下天色渐晚，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暧暧炊烟从两旁黛色屋瓦间升起，路边已经有摊贩支起了小桌，笼屉里蒸腾出热气腾腾的白雾，各种风味的吃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凤蝶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一股麻辣的香气。

循味看去，原来是一个卖红油抄手的小摊，红灿灿香喷喷热辣辣的，光闻到那浓郁的花椒味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凤蝶平时饮食清淡，几乎不沾辛辣，哪里吃过这种路边小食，她抿了抿唇，不由往那小摊多看了几眼。

“现在回去也赶不上饭点，不若在这里吃完再走。”幻幽冰剑提议。

凤蝶双眼一亮，忙不迭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红油抄手端上桌，老板用布巾擦了擦木桌：“二位慢用。”

红油抄手是苗蜀一带的特色小吃，类似于馄饨，皮薄而润滑，红油油的汤汁麻辣浓香，上面撒上一层葱花芝麻，怎一个香字了得。

凤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戳起一个抄手，吹了吹，往嘴里送去。谁知刚咬下第一口，便被辣得连声咳嗽，辣椒与舌尖的碰撞，仿佛有熊熊火焰直逼喉咙。

“你不能吃辣？”幻幽冰剑惊讶。

“不小心呛到了，不碍事。”凤蝶摆摆手。

这红油抄手的肉馅鲜嫩且有嚼头，待辛辣的刺激适应过后，便会发现口齿留香，麻而不木、辣而不燥，越吃越有味，越吃越想吃，越吃越上瘾。

凤蝶一边被辣得直吸气，一边又吃得停不下来，见她脸色通红好似要冒烟一般，幻幽冰剑放下筷子，去街对面的冰品铺里买了两碗冰回来。

她将其中一碗递给凤蝶，只见碗底铺着白花花的碎冰，上面浇了果浆牛乳，顶端缀着些许赤豆，清凉冰爽，正好解辣。

凤蝶舀了一大勺，冰镇的沁凉瞬间弥漫整个口腔，缓解了火辣的味蕾。她舒服的眯起眼，左手拿勺，右手执筷，吃一口碎冰，再吃一口抄手，冰火两重天的快乐无与伦比。

吃完一碗冰，凤蝶试探的问幻幽冰剑：“我能再吃一碗吗？”

“还要红豆味的吗？”幻幽冰剑问。

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幻幽冰剑自然不会阻止，于是凤蝶又吃了一碗桂花冰，没有人管着的感觉真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虽然牙齿好像有些隐隐发酸，但她并没有在意。

两人吃完东西，天幕彻底暗了下来，长街明灯盏盏，与白天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她们随着人潮又去夜市逛了逛，买了一些零嘴和不值钱的小玩意，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等凤蝶回到缥缈峰，已是明月高悬。

夜里幽静，庭院中点着灯笼，将青砖地板映照出一种玉质的光泽。廊下青竹子随风摇曳，凤蝶沿着它们投下的斑斓阴影，悄无声息地往温皇的院子摸去。

温皇一向早睡晚起，院中只留了一个掌灯侍女，那侍女刚端了撤掉的冷茶从里面出来，突然看见凤蝶从黑黢黢的竹林里钻出，惊讶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凤蝶姑娘？”

凤蝶咳嗽了一声，向她身后紧闭着的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问道：“主人睡了吗？”

这模样有点鬼鬼祟祟。

侍女犹豫了一下，道：“已睡下了，您要见吗？”

“不不不……”凤蝶伸手将人拉到一旁来，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里面了，既然主人已经睡下，我自行去取便是，不必惊动他。”

为这点小事惊动楼主，确实不值当。

“不知凤蝶姑娘要取何物，是否需要帮忙？”侍女询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去休息吧。”凤蝶体贴道。

“是。”侍女不疑有他，躬身往院外退去。

只是临到转身的那一刹，眼角余光一晃，竟瞥见凤蝶往右边的草丛走去，可是楼主房间的门明明就在左边啊。侍女疑惑的抬起头，却看见凤蝶悄悄穿过草丛，来到主屋西侧的窗下，轻轻一撑，翻进去了……

翻、翻窗进去了？！

侍女呆了一瞬，连忙把头埋了下去，不敢抬起来多看一眼，更不敢多在这院落中停留，飞快的退了出去。

房间内，凤蝶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案台留着一盏烛火，房间不致全黑，她很快就将令牌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垂着的青纱帐隐着金线，漂浮间暗香流动。

凤蝶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经过床榻时，看见温皇闭着眼半靠着软枕，身上披了一件鸦青色薄袍，纤长的眼睫自然低垂，在幽微的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修长如玉的手搭在床沿，地上零散落了几卷书，想必是他睡前在看的。

看见地上被糟蹋得乱七八糟的书，凤蝶皱了皱眉。

她是有些强迫症在身上的，平时最恨主人拿了东西不放回原位，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地上的书都捡了起来，抚平叠好递在小几上。

做完这些，她又摸回到窗边，正准备原路翻出去，谁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调侃声音：“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翻窗户，我竟不知道原来你有这种嗜好。”

凤蝶心头一窒，僵硬回头。

温皇已经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手撑着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她自知理亏，只好先发制人：“你没睡啊！”

这世上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干坏事被抓包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了，温皇含笑觑她：“本来是睡了，突然听见窗外窸窸窣窣，还以为进贼了，哪里还敢睡？”

“我好心进来帮你收拾地上的书，你居然拐着弯说我是贼。”

“哦？深夜翻窗进来，只是为了收拾书么。”

“对啊，有问题吗。”

“凤蝶，你真是不老实。”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皇静静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姿容赏心悦目。见凤蝶仍然站在窗边，一副想翻窗又不敢翻的样子，便笑着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一点：“过来些。”

“干什么。”凤蝶有些警惕，疑心他要寻自己不痛快。

“过来陪我说说话。”温皇柔声道。

她最近忙的脚不沾地，连轴转了三五日，每每早上出门时，温皇还未起，等晚上回来时，温皇又已歇下，是以两人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了。

对此凤蝶也有些心虚，默默走过去，顺势在木雕脚踏坐下，半倚半靠在床榻边，抬眼看他：“说什么？”

温皇神色温和：“今天出去玩了？”

凤蝶摸不准他的意图，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开心吗？”他又问。

凤蝶继续点头。

他好像真的只是想和她说说话，“都玩了些什么？”

凤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有发现一丝异样，渐渐放下心来，掰着指头跟他说今天在外面遇到的新奇事儿。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了，从街边捏糖人的不起眼铺子，讲到夜市里喷火的杂耍百戏，事无巨细滔滔不绝。

温皇撑着头，静静听着，不时附和几句。

凤蝶趴在床榻边缘，将下巴枕在胳膊上，是放松又喜悦的神情。

他视线落到那张开开合合的嘴上，少女的唇瓣像桃花一样柔和，色泽比平日鲜红，还有点微微的肿。温皇眸里烛光跃动，下意识在这个部位多停留了几秒，突然轻声道：“你今晚吃的什么？”

凤蝶一愣，呐呐道：“吃了一碗红油抄手。”

至于那两碗冰闭口不提。

总不可能这都能被发现了吧？！

温皇没再说什么，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凤蝶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讲起今日在茶楼听到的消息：“主人，你说明天第四场对战，中原能赢吗？”

“明日俏如来会弃战。”温皇轻轻摇头。

“为什么？”凤蝶惊讶。

“因为黑白郎君已经恢复，拖延的目的达到，保存实力才是上策。”

“黑白郎君恢复了？”凤蝶扬起眉，略显激动，“那他能打败炎魔吗，魔之甲真的能被破吗？”

温皇没有直接回答，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案台上的烛火，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这么好奇，决战当日带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凤蝶惊喜：“真的吗？”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问：“你想去吗？”

“当然！”凤蝶笑了起来。

她一笑，双眼便弯成一双新月，柳眉儿弯弯。

温皇看着凤蝶的面容，二八年华，青春少艾，朝气蓬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好生的合心合意，不偏不过，一切都刚好，刚好得令他爱不释手。

“那就好。”温皇唇角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to be continued——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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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49樓發表於: 2023-04-19 16: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0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沐浴后，凤蝶并未立即睡下，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将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全都倒出来，挨个排好摆在竹席上清点，有九连环、鲁班锁、捏面人、草织蝴蝶等等，片刻后，她从中拿起一枚碧蓝的孔雀石，对着烛光一照，亮晶晶的，十分漂亮。

今天路过古玩小摊时，凤蝶一眼便被这孔雀石吸引住了，她觉得这颜色很适合温皇，于是便买了下来，想着再过阵儿天热了，正好可以给主人做个络子压扇坠儿用。

凤蝶将那孔雀石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她细细琢磨了一下扇坠的样式，想着将明天早上的时间空出来，这样上午做完扇坠下午还能出去玩，两全其美。安排妥了明日的行程，她将床上东西收拾好，这才揉着酸涩的眼睛安心睡下。

计划是想得不错，可是凤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第二天她醒来，竟是被一股钻心的牙疼唤醒的。左侧的后槽牙仿佛有铁锥在疯狂敲打，不断扯着神经，太阳穴也抽抽地痛。

她从来不知道牙疼竟然这么可怕。

想必是昨日在外面吃东西太放纵，辣的冰的荤素不忌，刺激到了牙齿，回来之后又不曾注意，睡一觉起来便恶化成现在这个状态。

天初蒙蒙亮，凤蝶已在床上辗转了大半刻，实在疼得没法睡，索性翻身起来，趿着鞋去倒水喝。她正托着茶盏，不经意往旁边的铜镜扫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等！

——她的脸怎么肿了？！

疑心是因为屋内光线太暗看花了眼，凤蝶上前推开窗户，熹微的晨光照了进来，镜子里的轮廓更加清晰，左边的腮帮子又红又肿，像发酵了一半的大馒头！

凤蝶懵了好一会，不敢置信地按了下自己的左脸，瞬间疼得直抽气。

完了，完了完了。

她反手将铜镜往桌面一扣，飞快的关上门窗，将卷起的帘子统统放下，遮得严严实实，然后重新躺回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动了。

一定是起床的方式不对。

凤蝶安慰自己。

兴许再睡一觉，醒来脸就消肿了。

可牙疼起来是真要命啊，那疼痛感是持续的、连绵不断的，半边脸都麻木了，即使闭上眼睛，感觉还一跳一跳的疼。凤蝶一惯是能忍痛的，不禁都被这牙疼折磨得想撞头。

窗外越来越亮，已经过了平日起床的时辰，有侍女轻轻敲门询问她是否要用早膳。凤蝶有气无力的瘫在床上，她现在咽口水都痛，连吸气都不敢使劲儿，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我不吃了，午饭也不用预备我的。”凤蝶恹恹道。

“姑娘身体不适？”侍女似听出她的异样，“是否要请医师？”

“千万别，我没事！我很好！”凤蝶吓了一跳，她才不想自己肿成馒头的样子被人看见呢，想了想又道，“若等会主人问起，你就说我出去了。”

“……是。”

等侍女离去后，凤蝶依旧躺在床上，她强忍着牙疼，也懒得梳洗，一副自暴自弃的颓丧，反正如今这模样也没脸出门了。

早知这么凄惨，昨天打死都不要吃那劳什子红油抄手。凤蝶悔得肠子都青了，牙疼得脑仁嗡嗡叫。

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听见开门声，惊得从床上挣扎起来，透过床帏看见熟悉的身影，又立刻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了起来，大声嚷嚷：“你怎进来的，我明明锁门了！”

温皇撩开床帐，只见柔软的锦衾鼓起一团，凤蝶整个人都缩在里面，看不见她的面容，只余一截黑绸般的长发露在外面。这副躲避现实的鸵鸟模样着实好笑，他站着看了半晌，道：“你是打算闷死里面吗。”

“不要你管。”凤蝶道。

“是哪儿不舒服？”温皇在床沿坐下。

“我好的很，你快回去吧。”凤蝶催促道。

她的声音有些闷，捂在被子里确实不好受，没多久便捂出一身汗，等了许久，外面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已经走了？凤蝶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结果刚抬眸，就跟温皇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怎么还在啊。”她郁闷道。

温皇伸手往她额头上一触，肌肤微烫，有些发热，道：“牙疼？”

凤蝶没吭声，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他轻轻一笑，拍了拍被子：“起来我看看。”

凤蝶不肯。

“牙疼虽不是什么大毛病，若不及时医治，活活疼死的也大有人在。”温皇云淡风轻道，“而且时间长了，损伤神经，脑子也会变笨。”

凤蝶被慑得往后一缩，皱眉：“这么严重？”

虽然牙疼到脸肿很尴尬也很社死，但比起这些，她现在更担心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是顶聪明那类，若再变笨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放心，就算真的变成傻凤蝶，我也不嫌弃。”温皇道。

凤蝶瞪他，忍不住微微恼怒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啊！”

“我当然盼着你好，可凤蝶大人并不配合啊。”他叹气。

凤蝶其实已经有几分动摇，毕竟疼了一早上，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此刻难免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着反正小时候磕掉门牙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主人也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先说好，你不准笑。”她警告道。

“好。”温皇满口答应。

凤蝶往外看了看，见有侍女捧着盘子候在一旁，虽然知道她们不会乱看，但还是觉得不安全，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谨慎道：“你进来些，把帐子放下来。”

温皇眉梢轻轻一挑，依言做了。

帐内光线昏暗，两人的距离也过于亲昵，但是温皇不在意，凤蝶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只是很不放心的又强调了一次：“你要是敢笑，我真的会生气。”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凤蝶将捂在脸上被子拉了下来。

饶是算无遗策的神蛊温皇，也没料到她的脸竟能肿成这样，鼓得像青蛙似的，可怜又可笑。凤蝶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佛他只要敢笑一声，就跟他没完。

温皇原本还是一脸正经的模样，然而对上她的眼睛，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嗤，他微微偏头，笑意却遮挡不住，终究是溢出了几分。

凤蝶几乎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温皇以扇掩面：“冤枉啊大小姐。”

“你走！”凤蝶恼羞成怒，抬起腿要踢他想赶他下去。

温皇好像完全没有将她的愤恨放在心上，只撩帐唤人伺候他净手，侍女捧着铜盆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前床帏半垂，罗帐上映出里面少女曼妙的身影，隐隐绰绰。

侍女将脑袋压下来，根本不敢抬头看，然而正是因为低着头，才恰恰看见了一只雪白的足，狠狠踹在男人靛蓝色的袍上。她额头冷汗瞬间冒出，惊得差点连铜盆都扔到地上去，楼主却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别闹”。

凤蝶踹了他几脚，心里的气顺了不少。

温皇拭干手，掀眼看她：“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凤蝶冷哼了一声，没动。

他只好倾身过去，轻轻捏住凤蝶的下颌，示意她张嘴：“让我看看。”

凤蝶立即摇头。

温皇无奈轻叹：“你不让我看，如何对症下药？”

微凉柔软的指腹压在她唇上。

凤蝶犹豫一下，最后还是顺着他的动作扬起头来，慢慢的张开嘴。

仰起来的视线只能看见头顶的罗帐，凤蝶的其他感官分外的敏锐起来，她能感觉到温皇低下头，几缕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垂落，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绕在她的颈间，柔软冰凉，带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凤蝶不禁屏住呼吸，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每一秒都慢慢的数着过去，正当她想问问好了没有，突然感觉有什么探入口中，凤蝶皱了皱眉，下意识用舌尖抵住异物往外推。

凉凉的，她尝到一点清冽的味道。

反应过来是他的手指，凤蝶心里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温皇锢住她：“别动。”

二人距离极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像缭绕潮湿的薄雾。

凤蝶立刻不敢动了。

“马上就好。”他的声音柔和平静，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指腹按着她的牙龈来回抚触，似乎在确认什么。

凤蝶仰着头，双手抓着他袖子，尽管温皇扣着她下巴的动作很轻柔，轻柔得随意便能挣脱开，可她却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全身僵硬着任由他摆弄。

温皇的手指看似跟玉雕的一般，指骨修长、骨节分明，偏偏带了层细茧，一点没看着舒服，尤其是按在牙龈上，痛得她眼冒金星，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凤蝶忍不住暗暗恼恨，为什么自己总在这牙齿上吃苦头，小时候磕掉门牙已是奇耻大辱，如今一把年纪了还要遭罪受。

感觉上好像是过了许久，温皇终于抽出手。凤蝶感觉到下巴上的禁锢松开，立即如蒙大赦的朝床里坐了一些，直起仰得发酸的脖子。

“说说吧，昨日究竟都吃了什么。”他一边用帕子擦拭手指，一边慢悠悠地问。

凤蝶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手，指尖湿润泛光，上面一层微妙的光泽，带着她的温度。凤蝶莫名有些窘迫，却仍是嘴硬道：“不是说了么，就吃了一碗红油抄手啊。”

“还有呢？”

“……还有一碗红豆冰。”凤蝶瞟了他一眼，小声补充，“和一碗桂花冰。”

温皇静静的看着她。

“好吧，还吃了些零嘴，炒豆甜糕之类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凤蝶不满地嘟起了嘴，“吃都吃了，现在追究有什么用，你倒是先治好我的牙疼啊！”

自己吃坏了牙，还这般理直气壮。

温皇不由失笑，对她是一点脾气没有，转头吩咐侍女取冰来冷敷，又起身给凤蝶斟了盏凉茶，耐心道：“你会牙疼，一是因为饮食不当引起的内火旺盛，郁而不化，二是因为正在长臼齿，这段时间不要喝热水，否则容易胀痛。”

“臼齿？”凤蝶一脸迷茫，她已近成年，怎么还在长牙齿啊。

“也就是俗称的智齿，一般在人成年后才会长。”他解释道，“此乃智人之相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也就是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倒霉。

凤蝶听后，一脸生无可恋，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智人之相。

温皇倒是神色如常，帮她将微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温声安慰道：“倒也不必忧心，只需调养三五天，便可恢复如常，不过这些天不能再乱吃东西，以免伤上加伤。”

凤蝶已经吃到苦头，哪里还敢任意乱来，连忙闭嘴点头。

随后温皇亲自煎了药端来，看她喝完才离去。凤蝶喝了药，又冰敷许久，疼痛的感觉减弱了一些，她乏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连梦中都不得安宁。

凤蝶感觉自己被巨浪淹没，身体在不断下沉，冰冷的水灌进她口鼻，窒息的无法呼吸，她不停在水中挣扎，终于在溺死前一刻浮出水面，咳嗽着喘气。

她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湖水，没有尽头的白雾。

又是这个梦。

凤蝶手脚并用的爬上岸，却发现自己手小脚短，竟缩水成了五岁小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疑惑时，一只红色蝴蝶从迷雾中飞出，纤细的翅膀一张一合，绕着她飞了几圈，又引着她往迷雾里走。

凤蝶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去，凤蝶看见前方黑漆漆的苗寨建筑，高高耸立的牌匾上雕刻着“巫教”二字。村寨内阴深诡谲、死气沉沉，仿佛是一个无底深渊。

凤蝶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恐惧。

她想退，却发现身后没了路，只能往前摸索行走。

地上湿漉漉的，好似刚下过一场雨，眼前突然被紫色的瘴气遮挡，凤蝶看不清楚，大声地喊：“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

只有红色的蝴蝶在周围飞舞。

她步履维艰往前走，不慎被一块石头绊住，摔倒在地，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赤红——原来地上湿漉漉的不是雨水，是无数淌不尽的鲜血；原来绊脚的不是石头，是一只小小的胳膊。

凤蝶战栗着后退。

可大风恰在此时卷来，扫清所有遮挡视线的迷障，露出那遍地白骨，无数孩童尸首堆砌成的小山，残破的四肢，被血色浸染的大地，是绝望是痛苦，是被遗忘的过去……

尘封的记忆重现，梦境瞬间跌坠。

凤蝶心里好像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猛地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她从床上坐起，伸手按住胸口，轻轻喘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巫教？”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纱帘轻飞，如云雾般层层荡开，凤蝶的眼睛，亦如这纱帘一般，泛起一片迷离。她的梦境大都是支离破碎的，虽然梦里的情形现在已经模糊，只记得二三成，可是那种恐惧害怕的绝望心情，却始终盘桓于胸口，挥之不散。

自己与巫教有什么联系吗？

为何总做这样的梦。

她想要回忆更多有关巫教的事情，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诡异的空白化作一张绵密而无形的网，将她的不安和猜疑网在一起，缓缓的沉在心里。

凤蝶披衣束发，撩开床帐，外面已经日头偏西。

桌上温着粥，炖得细白香浓，她现在却没心思吃，只想找主人问问清楚有关巫教的事情。洗漱完毕，凤蝶凑到镜子前瞧了瞧，还好脸已经消肿了，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温皇的身影。

侍女告诉她楼主外出了。

凤蝶有些稀奇，问他去哪儿了。

侍女却说不知。

凤蝶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温皇回来，便径直往外走了。

她记得还珠楼有藏书阁，兴许能在那里找到有关巫教记载的典籍史册，她是个急性子，心中有疑问，便想快点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凤蝶在藏书阁翻了一下午的典籍，有关巫教的记载很少，都是寥寥几笔带过，她只知道巫教在十年前已经灭族，如今遗址毒气不散，遍地残骸。

至于巫教因何灭族，又为什么毒气弥漫，凤蝶没有找到答案。

她有些泄气，正要将书放回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史书上关于巫教的记载有限，凤蝶姑娘若是想了解，酆都月倒是略知一二。”

凤蝶回头，看见酆都月负手站在一侧的书架旁。

她微微蹙眉：“是你。”

“正是在下。”酆都月面色平静。

平心而论，副楼主的样貌也是极好，举止文雅沉稳练达，但凤蝶就是不喜欢他。她不喜欢酆都月看主人的眼神，更不喜欢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带着观察、审度和怜悯的眼神。

“关于巫教，你知道什么？”凤蝶问。

“凤蝶姑娘想了解什么呢？”他淡淡道。

“十年前，巫教为何灭族？”

“巫教灭族一案，与三途蛊有关，想必凤蝶姑娘对此蛊并不陌生。”

凤蝶看着他，静候下文。

酆都月接着说道：“三途蛊原是苗疆巫教秘术，是用人体来培养三种至毒毒蛊，被殖之人非但百毒不侵，还会成为一个毒气炸弹，只要毒气一点，方圆十里无一幸免，而其残毒将会百年不灭，持续毁灭当地。”

凤蝶瞳孔微缩，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虽是三途蛊的寄主，却并不知道三途蛊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当年巫教灭族，三途蛊也因此绝迹，但是楼主对三途蛊感兴趣，所以将你带回神蛊峰，悉心培育十年之久。”瞥见凤蝶神情的细微变化，酆都月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她冷冷道。

“听闻楼主明日要带你去天允山，你觉得这是巧合吗？”他换了个话题。

“你什么意思？”凤蝶微微眯起了眼睛。

“楼主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用功，而是有目的的。并且这目的，还不只一个。”酆都月说着，语调逐渐扬起，显然是有些难以抑制兴奋激昂之意，“明日天允山之战，中原、西剑流、苗疆三方势力汇聚，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炎魔和黑白郎君的身上，若是在这时释放三途蛊，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削弱三方实力。”

一场绝妙的布局，正是绝佳的收网时刻。

推测出楼主的全盘安排后，酆都月便禁不住为之心醉神迷：“这个意料之外的惊喜，相信众人都会满意。”

“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

“你会相信。”酆都月道，“因为你最了解他。”

凤蝶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故意说这些，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好意提醒，楼主今日不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但是凤蝶却知道，他并不是在挑拨，而是陈述事实。

正因为是陈述事实，所以才更加地恐怖。

……

……

凤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藏书阁出来的。

她只知道她的脚步前所未有地平稳、镇定、冷静。路上好像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一律点头应了，可是对方是谁她一个都没看清楚，直到幻幽冰剑将她叫住，凤蝶脚下才忽地一软，毫无预兆地绊了一下，死死撑着旁边廊柱。

“你怎么了？”幻幽冰剑上前扶她，却发现她的手冰冷，微微发抖。

凤蝶靠着柱子深深地呼吸，随后摇了摇头：“无事。”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幻幽冰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担心凤蝶却也没时间多作停留。天允山决战在即，楼中人员调动，依楼主之命，包括幻幽冰剑在内的众多杀手都要立即前往苍雾幽林，准备伏杀炎魔。

“你先回缥缈峰，明日结束我再来找你。”幻幽冰剑道。

“好。”凤蝶看着她，声音有些恍惚。

幻幽冰剑匆匆离去，凤蝶按她所说，回了缥缈峰。

她不应该回去的，这是一条死路。

凤蝶一步一步往前走，目光虽然望着前方，却好似没有焦点。

她突然回忆起许多以前和主人在神蛊峰的画面，他教她读书习字，教她用毒练剑，教她辨香品茶，她伏在他膝上看星星，拉着他捉蝴蝶流萤，缠着他讲各种故事，从幼时到少年，从春夏到秋冬，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阻隔……

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景致陌生，竟不知身在何处。

凤蝶在旁边的树上做了标记，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后，又看见那棵一模一样的树，她试了几次，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处，于是确定自己不小心误入迷阵了。

若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定是要着急的，然而此时凤蝶却觉得有些疲惫，她没有力气再去寻找出口，整个人仿佛被抽空，背贴着树干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用双手盖了自己的脸，贴在屈起的双膝。

灿烂的阳光从枝叶间投下，应该是温暖的，可她只觉得自己身处隆冬，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服，钻进心底，冷得微微发抖。

幽深寂静中，仿佛听见一丝细微的哀鸣。

凤蝶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枝叶晃动，一只小小的飞蛾不知怎的撞入了蛛网，被密密层层的蛛丝裹住，翅膀犹在微颤，却已无力挣动。

她两眼空茫地向上望着，喃喃道：“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天色渐渐变暗，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深夜的林中弥漫起冷雾，树木交织出晦暗阴影，仿佛一座森然的囚笼，张着吃人的口。

凤蝶在黑暗中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呼救，反而往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

此处枝叶繁茂，树影婆娑，是个很隐蔽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温皇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模糊的身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由远及近，勾勒出他疏淡隽永的轮廓。眼前的枝叶被一只手分开，他俯身看着她，眼眸平静而深邃，像夜色下的湖水，语气柔和：“怎么坐在这里？”

他找到我了。

凤蝶在心里这样说。

温皇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手很凉，他解下披风搭在凤蝶身上，凤蝶感觉肩头忽然一暖，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茶香充盈了整个天地。

“走吧。”他轻轻牵起她的手。

两人目光相交的时候他笑起来，如流水轻风，带着三分蛊惑。

凤蝶任由他牵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慢慢走。冷得麻木的手慢慢恢复了知觉，心里的茫然却越来越大，就像是不断堆积又不断融化的冰雪。

她不应该贪恋这种虚假的温暖。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说的话也是假的，他心机深沉，疯狂冷漠，玩弄人心，她应该戳穿所有温情的时刻，揭发他所有的虚情假意。

“牙还疼吗？”他偏头问道。

凤蝶怔怔的望着他，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若明天还是难受，便留在还珠楼休息，如何？”温皇摸摸她的脸，语气充满怜惜，竟是无限的包容。

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凤蝶。

她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

他总是喜欢给人选择的余地，实际上他的对手根本没有选择的空间，他喜欢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以前是赤羽信之介、百里潇湘、宫本总司，一个又一个趣味的游戏，这次轮到最心爱的蝴蝶了。

凤蝶睫毛微微一动，然后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所有的虚假和险恶她都知道。

但凤蝶依然看着他说：“主人去哪，凤蝶就去哪。”

这是一场豪赌，他就像迷雾中的灯火，轻易便能诱人为他飞蛾扑火。

——to be continued——

蝶：我知道你要杀我

温：我知道你知道我要杀你，但我给你机会选择

蝶：你最好能杀死我，咱俩谁怂谁是狗

温：……

这一波极限拉扯，温皇的可怕之处在于，即使他下一秒要杀你，也不妨碍他这一秒对你温柔。蝶哥的牛逼之处在于，明知道是必输的局，她也敢用命去赌。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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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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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