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9.2【剑龙群像】黑白变奏（第二部下重修完结）F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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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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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番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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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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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蜀道行篇番外 4-5 完）

（4）

那是长夜后第二天的事。

剑子在豁然律所忙碌了一整天，待到傍晚，才想起龙宿的事。他本来就不是禁欲的类型，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就更方便他工作之余偶尔在外找些乐子解决生理需求，也有很狂野投入的时候，但从不谈感情，和龙宿的一夜情缘不过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和龙宿的关系，他有必要继续经营下去。

近段时间，疏楼龙宿在律政界很出位，出身的疏楼家更不简单，他光看一眼那人似笑非笑的金眸，就能感受到其中毫不掩饰的危险。他需要摸清那人的底和作风。而就那人前夜的主动挑衅勾搭上他的行动，他可以看出那人和他有着相似的目的。而且，那人临走时，明知他装睡，还故意顺走了他的白玉指环，留下再联系的契机。

这样另类的结识方式，像一场狩猎，很有意思，他很享受。出其不意，兵行险着，才能够引起彼此的注意。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手中指，又想到前夜与一群损友的赌约，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哎，真是毫无悬念，看来豁然律所这一年的花费有着落了，可以更大花洒一点。

这么想着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快速敲了一会键盘，以“豁然律师事务所”的名义给龙宿发了封律师函，措辞严谨，指控龙宿非法强占了他的白玉指环，要求即日归还并赔偿他身心创伤。一想到那人读到这份邮件时的表情，他就心情无比愉悦，便合上电脑，整理好公文包，随手披上外套就出门了。

他早早等在儒门大楼前不远处，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见目标人物走出大楼。那人没有直接到大楼底下停车场取车，而是从大楼走出来，很显然是读了他邮件有意赴约。于是他立即堆满脸笑容迎上去，却被那人蓄意忽略了。擦肩而过时，他听到那人冷嘲道：“身为被告，我可不能跟原诉人靠近，免得被说成骚扰。你说对吗，豁然律所的剑子律师？”

他听了会意，继续跟上，嬉皮笑脸道：“话也不是这样说，民法一直鼓励庭外和解，不浪费司法资源。”

“这指环是你打赌输给我的，没什么好说的。”龙宿边走边斜了他一眼。

“可我怎么记得是我赢了？”他从身后贴近，故意在那人耳边暧昧吹起：“而且你还很享受。”然后，他毫不意外看到龙宿浑身一个激灵后与他拉开距离，又听那人淡定道：“车里有录像。”

情事被录了下来，他倒不怎么在意，反是故意问：“你看着数过了？”

“不用数也知道你不行。”

“要不我们一起看着数？”

他很不要脸地说了这一句，马上就收到对方鄙视的眼神，又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装模作样道：“哎呀，这不就是等于看自己的毛片吗？多不好意思啊。”

“噗，”龙宿一下没绷住笑了出声，很快换上“理解”和“忍痛让步”的神情，一脸大义凌然退让道:“哦，原来你还要脸。那好吧，你想怎么办？”

看来论脸皮厚度，两人半斤八两，正合适。

“私下和解吧。”他笑着提议，“我吃亏点，你给我一样值钱的东西，”他回顾了一下赌约要求，再补充道：“再请我吃顿饭，就当交个‘朋友’吧。”说完，他还嫌不够力道，大步往前挡住了对方去路，将手往身后一叠，趁那人不及反应，快速凑到对方脸前他唇上留下一抹而过的余温，完了还故意舔了一下唇。

果不其然，他立即看到眼前之人眼底有一瞬窜出了熟悉的欲火，心知得逞，不禁好笑，才想乘胜追击，却不料被一语道破了目的。

“为了赢个赌约，你还真够无赖的。”龙宿抱起手，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故意奚落道：“豁然律所若有经济困难，看在昨夜的份上，我可以私人救济一下。”

他耸耸肩，懒得争辩，坦然承认了。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便问：“谈无欲告诉你的？”就前晚的状况看，谈无欲是最有可能爆料的人。

然而，龙宿却说出了个他完全料想不到的名字：“是佛剑。”

他和佛剑是好友知交，在检控局就职时曾是最佳搭档。可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不知佛剑和疏楼龙宿有交情，也想象不到两人会有交情，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全方位完全不搭界。而且，他认识的佛剑，为人特别直，不八卦，轻易不过问别人之事，更何况是周三聚会打赌这种无聊事。想来，这两人个交情不是一般的深。然而，佛剑却从来没跟他透露过认识这人的事。他们合作无间，无话不谈，这人并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事。这么一想，他就有些不满了，脱口就问：“佛剑有对你提起过我的事？”

那人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评价很高。”

“是么？”他一脸狐疑。

“佛剑知道我性子，也不想给我添麻烦，几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与我相识之事。”龙宿补充解释了一句。

话中之意很温柔，也很贴心，不似虚伪，他听了不由得一愣，竟是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在解释自己对他感兴趣的原因，还是在安慰他，同时在为佛剑辩白。有一瞬，他脑中竟是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说不定这人骨子里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正想着，他忽地看见龙宿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枚紫金戒指，递了过来。他看着有些有些为难：刚刚提出交换不过说说而已，意在要回自己的白玉指环，毕竟是祖上留下的珍宝之一，他以为以这人的聪慧是听懂了的。其实交情已建立，目的已达成，这人没必要继续保留这枚白玉指环，更不需要以物易物，至于那个赌约，他再随便问这人要个普通物件就好。他想不明白，迟迟没有接过，随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那枚白玉指环已被那人戴在左手的中指上。他冷不防回顾了一下那人倏然温柔的语气，还有提及两人共同的好友，特意解释缘由，心下蓦然一惊。

这、这是在和他交换定情戒指吗？就一夜？

难、难不成昨晚是他想多了？这人故意在酒吧外挑逗他不过是单纯想要泡他？他早就通过佛剑知道他了。“评价很高”？是心生钦慕的暗示吗？

本想着是旗鼓相当的交锋，现在一下就变了味。

这要不好，感觉一旦真和这人扯上感情问题，肯定会没完没了。这人一看就很危险，他可不想被危险人物攻城略地，然后在拒绝被攻略后直接遭摧毁。他是真心觉得这人能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

而且。别说才一夜，就算不是，只要对方一旦有产生感情依赖的苗头，他就会立即断了联系。他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想被人管束，也还没准备好做出承诺，更没时间没精力去经营一段感情。感情也好，承诺也罢，于他而言都有如泰山之重，是一旦担下就要守到永远绝不相负的东西，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不能许下，那对双方都不公平。如果步调不一致，期待不一致，就得清清楚楚，不拖泥带水。

他心中哀叹，看来这回是阴沟里翻船，赌约要输了。只是，他仍是踌躇该怎样才能在拒绝时减少伤害，毕竟往后他还需要与这人交际，关系太尴尬很定不好。

正为难着，他忽然听这人不悦道：“怎么？这可是专门订做的戒指，只有一枚，世上独一无二，一点不比你那指环差。”

他一愣，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都已经联想到山盟海誓一辈子不离不弃上了，对方只是在考虑紫金戒指的价值能不能和白玉指环相抵。后来龙宿曾透露，这紫金戒指论选材设计雕工，无一不是匠心独运，别出心裁，而且还是苦境最有名的戒指设计者过世前的最后作品，全霹雳大陆仅此一枚，虽不比白玉指环天然而成来得稀罕，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用来作抵一点也不差。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取过戒指，把玩了一下，灵机一动，忽地玩心大起，故意眼神暧昧误导道:“噫，这是交换戒指吗？原来龙宿你早就看上我了。”然后，他果不其然看到龙宿脸色一僵，不想都知道那人脑海都装了什么。他顿时心情大好，心也松了大半。幸好，确实双方存在共识。于是，他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将戒指串入项链里，戴回脖子上，挑着眉笑道：“好了，这样就算抵一半了，你还欠一半。”

那人听了立即怒瞪了他一眼，大抵是知道自己被耍了，然后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好吧，我打电话让凤儿去金龙轩订位置。”

他将那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这人刚才也在企图确认他心里的真正想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很好，很不错，确实不用担心了。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不仅能达到彼此目的，也能互相交陪给彼此找乐子。不得不承认，前夜那一场欢愉，确实让他回味，比以前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交欢都更能刺激他的感官。这么想着，他豁然开朗，一把扯过对方袖口，笑道：“哎呀，没这么麻烦，跟我走就是了，我已经订好了。”

然后，他看到龙宿一脸恼怒要拍开他的手，便故意抓得更紧了。他以为这人会挣扎更久，毕竟名门世家的贵公子，大庭广众下被人拉扯，肯定很没面子，但那人忽地就停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只是毫无威胁力地继续低声警告道：“剑子仙迹，大庭广众的，别扯！”

他听了，更来劲了，感觉这样也不错，这人也不如传闻中的冷漠。

“走啦、走啦。”

“好啦，别扯！”

（5）

要结束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不期然划过，他瞬间惊醒，发现天已经亮了。

房内很静，隔壁没再传来任何不可名状的声音，看来是到了休业时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去的事了。大概是到了最后，人总会想起最初。然而，他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只觉得胸口闷着，还隐隐作痛。

近七年的交陪，到底是谁落入了谁的陷阱？

确实，有感情留了下来，在不知不觉中，太可怕了。

如果、如果龙宿给他一个理由，只要听着合理，他就……

可是，那人会吗？这半年了，都没找来。卫无私的事也一样，明明是他误会了，那人却不愿主动解释。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可蜀道行的事至此，龙宿做了就是做了，给个合理的理由当台阶，他可以不再追究，但断不可能低头，助长这人气焰。

他很快收拾好行装，退了房离开。回到中部地区后，他有意无意不是留在豁然律所，就是在家里呆着。

龙宿还是一直没找上门。

这一日也一样，他等过了往日下班的时间才离开豁然律所。和往日一样，临到小巷出口，心里就会不受控制开始忐忑，感觉期待什么。会不会，龙宿就站在广场入口等他，那是龙宿往日里堵他最常用的路线。他留意到自回来后自己就一直处于这种不上不下难以专心的状态。

他忽地想到半年多前龙宿提过的穆仙凤提议的道歉方法，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人也会那样做吗，花语轩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世纪之恋？挺不错的。一想到那人捧着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站在路口堵他的场面，他就不由得觉得好笑。以那人喜好华丽铺张的性子，肯定做得出这种蠢事。他要见了，铁定会假装不认得，然后绕道走，实在太丢脸了。

他心理想着乐，来到巷口一抬头，脸色一下垮了下来。广场上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只是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在意龙宿，这么期待，期待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可是，已经结束了。习惯也该改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去了趟相馆把之前要求打印做防水处理的照片取来，是在乱葬岗拍下的照片。其实，照片早洗出来处理好了，是他一直没抽得出时间去取，因为他还想再等等。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他就带着照片去了苦境南郊的墓园，蜀道行和柳湘音就葬在那。天下着小雨，他将照片细心放到两人墓前，鞠了个躬作为这一整个事件的结尾，便往回走。

他沿着小路回到入口附近，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倚在门栏边上，半撑着伞，很是安静，和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静好画面重叠在了一起，不由得觉得这雨要下停了，乌云很快就会散尽，然后初阳普照大地。他眼眸一亮，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微微颤抖着。他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太好了，龙宿还在。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第一部重修版本到此结束。现在在重修第二部，会暂时停更一段。知道有人一直在看感到很欣慰，会努力把文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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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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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序）

第二部上：叶口月人篇——初心难守

序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吗……”

男人坐在山崖边高耸的巨岩边缘，支起一只膝盖，一条手臂随意搭上，俯身看下崖底大片密林湿地，目光顺着绿意缓缓移向尽头接连天际的山脉，长长叹了口气，不复往日里俾睨天下的傲气。随后攀岩而至的女孩还没来得急叫苦叫累就听到了这句感慨，正疑惑，却见男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便乖巧地走过去坐好，将疑问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这时，男人一手重重搭到女娃头顶，将她的脑袋固定向一个方向，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远方，自豪道：“看，这就是属于我们的土地。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底下这大片森林湖泊，还有更远处的山脉，都是属于我们的，也只有这里的空气才能散发出这么清新可爱的气息。我们要感谢上苍，赐予我们这片土地。” 他说话时音调隐隐透了些颤栗般的兴奋，语调却依旧沉稳，搭配上低沉浑厚的嗓音，十分有感染力。说完他回头看向女孩，见女孩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又无言扭回去继续眺望远方，好一会，才敛眸，似自言自语，又似告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不惜一切守住这片土地。”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好似懂了，又好似还一头雾水，然后忽地就拍起手来：“哇！父亲大人好厉害！”她一边雀跃一边点着头道：“缳儿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好美，叔叔阿姨也很好，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的，比缳儿以前住的地方好多了。”说完，她转头看向男人，眨巴着大眼睛，露出崇拜的神色天真道：“缳儿长大后也想像父亲一样，保护这片土地，还有领地里的叔叔阿姨。”

“哈，”男人大笑一声，拍了怕女孩的脑袋，“那缳儿可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多学着点，可别半途而废了。”

“嗯嗯，一定会的，”女孩如拨浪鼓般猛地点头，“缳儿最崇拜父亲大人了。”

男人听了却是一怔，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低声感慨道：“缳儿真是个好孩子。”

女孩似察觉男人心情不佳，变得有些怯懦起来，低下头支支吾吾小声问：“父亲大人有心事？是，”她鼓足勇气才问出声：“是和苏扬叔叔吵架了吗？”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男人，一张小脸挤成一团，很是困扰道：“吵、吵架是不好的。”

男人这会是真皱了眉，声音冷了下来：“你很喜欢你的苏扬叔叔？”

女孩僵了一下，终是老实点点头，又很快扯上男人衣角，唯唯诺诺补充道：“可是、可是、缳儿也喜欢父亲大人啊。”

男人见状气势软了下来，低下头，没有回应。不知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也不理女孩听不听懂，沉着声问：“缳儿知道每年苦境政府在这片土地上开采了多少原油，砍伐了多少树木，猎杀了多少生物？他们不舍得用自己土地上的资源，却跑来掠夺我们的资源，然后美其名说是来帮助我们，保护我们，尊重我们，给我们自治的权利。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信吗？”他说着猛地扭头看向女孩，眼里蹦出了火光，声音越来越高，语调越来越激昂，“你信吗？可苏扬却向着他们。”他深吸了一口气，竟似真想要尽力说服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上天赐予给我们的资源并不是无穷尽的，总有一天会被苦境耗尽，我们必须要保护它。脱离苦境，彻底夺回我们对这片土地的管理权，才能真正保护它。”他一字一句，仿佛要把这些话刻入女孩心底，道：“缳儿，苦境是豺狼饿虎，不能信。”

“是、是。”女孩是真被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强势给狠狠吓了一跳，本能诺应诺，回过神后马上就不懂装懂义愤填膺跟风道：“那个什么苦境的这么坏，真不知苏扬叔叔为什么还向着他们跟父亲大人作对，真是不对！”她插腰嘟嘴道：“等繯儿见了苏扬叔叔，一定要好好说他的不是！”

听女孩这么一嚷嚷，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态度立即缓了下来，换了语气安抚道：“哎，你也别怪你的苏扬叔叔，他被蛊惑也并非完全没有理由。”

“啊？”女孩被男人一时一个样儿的态度给彻底搞糊涂了。

男人再叹一口气，解释道：“他啊，觉得苦境比我们强，认为我们只要缴械投降，苦境就会出力协助我们发展，为我们引入新科技，让土地得到更好的开发，帮助族人开阔视野，融入更广阔的世界里。他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懦弱，竟觉得我们维持原样会没落。完全没必要。”他说着又忍不住强硬起来，“繯儿你记住，我们永远是最好最强的，这是我们的荣耀！”

女孩更是不解了：“那您为什么不跟苏扬叔叔说清楚，唔唔，听着苏扬叔叔也是想大家好。”她用手指点点下巴，“嗯嗯，好难啊，父亲大人和苏扬叔叔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什么一定要争吵呢？”她觉得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便懒得再想，摆摆手孩子气道：“好烦，管他呢，等缳儿长大了，一定就能找到让父亲大人和苏扬叔叔不用吵架的方法了。”

“好、好……”听着天真无垢的童言童语，男人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他轻轻拍着女孩的脑袋，喃喃好一会，又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中，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我也爱这里。”女孩冷不防一惊一乍开口，一下打断了男子的思路。她似突然想通了什么，看向男子，用稚嫩的声音，很认真很认真道：“虽然繯儿才来没多久，但我爱苏扬叔叔，爱父亲大人，爱这里的一切。”她说着猛地站起，朝天空举高双手，自顾自兴奋道：“就这么决定了！一切交给缳儿吧！”她收回手，对着远方高呼：“我，傲刀莺缳，一定会替苏扬叔叔和父亲大人守护我们的土地和荣耀！”

高山断崖尽头，一往无阻的阳光映照着女孩自信的脸庞，仿佛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那稚嫩而天真的誓言久久回荡，仿佛永远不会落下。

然后——

砰!

夺命的枪响划破希望的帷幕，将现实撕破在眼前。万众瞩目下，男人的身躯应声倒在，鲜血泼溅了女孩满脸，温热得发寒。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父、父亲大人？！醒醒、醒醒……

苏、苏扬叔叔，你在哪？

啊、啊啊……

都不在，谁都不在。

砰、砰！

又是枪响。宛如无法惊醒的噩梦。

谁、有谁？谁来救救我？！！

“傲刀缳莺、傲刀缳莺……”

是谁？是谁在叫我？

她一脸惊恐地缓缓回头——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1-17 12: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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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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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一章）

第一章

不知不觉，蜀道行的风波已过去将近一年。苦境的日子还是如常过着，并没有因一两个人的缺席而有所改变。

杜一苇造访豁然律所是在一个暖和的初冬午后。他这回造访是受朋友之托，想让剑子帮忙接个案子。剑子在老城区十分有名，专门替穷苦民众出头，而且一出手基本稳赢，偶尔还会无偿工作。住老城区的多是些中低产阶级，真遇到不公对待时，根本请不起新区商业街的大律师，就算是旧城区的小律师，价格也够呛，更遑论实力还比大律师们差上一大截。但这人也并非什么案子都接，比如市井小民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他一般婉拒。他在老城区提供低价服务，主要是为了平衡有钱人与穷人在法律前的不平等，不是为了引起无谓的纠纷，浪费法庭资源和纳税人金钱。杜一苇很清楚剑子为人，所以街坊友人想透过他的关系请剑子帮忙时，他是能推就推。但这一回，他是真的觉得，只有剑子能帮。

剑子的豁然律所在老城区某个小巷深处，是个两层楼的小平房，下层是茶馆，上层才是律所办公室。他来到巷尾，看到楼下的茶馆门关着，再抬头，发现二楼窗户正敞开，心一喜，便自茶馆旁边的楼梯走了上去。来之前他也不知会不会扑个空，毕竟剑子的行踪向来成谜。这人除了上庭，经常性为各类案子委托游走苦境各地，尤其是些旷日时久的悬案疑案，感觉比起律师更像个侦探。他知道最能找到这人的地方就是豁然律所了，然即便是这里，剑子也不经常现身。但他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万一没见着，好歹对友人也有个交代。虽然他有剑子的私人联系方式，但以剑子的工作性质而言，他明白这私人联系方式暗含的信任，若非紧急他绝对不动用。

他来到二楼，发现事务所的门敞着摇曳，有凉爽的风自屋内徐徐吹出。他敲了敲门板，见没人应门，心觉奇怪，便自行走了进去。律所内一如既往的摆设简洁、素净澄明，十分符合主人的气质作风。门旁摆了个旧檀木书柜，上面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各类书籍，法律、历史、人文、旅游等等，五花八门。办公桌就设在窗前，上面搁置着寻常的办公用具，还有一些摊开的书籍和文稿，显得有些凌乱，大概是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一边进入，一边顾盼着，没一会就找到了剑子。

这时剑子正站在窗口正对面墙上的大展示板前若有所思，有大树枝叶的碎影落在展板和剑子处，如水波一样晃动，给人时间流逝缓慢的宁静感。展板上层层叠叠钉满了新闻剪辑、旧信件和一些难以归类的文档。杜一苇心下好奇，没给剑子打招呼便走近去看，发现都是有关叶口月人的资料和旧闻。他马上留意到钉在最上层的，是近几日的报纸剪辑，都是有关同一件事情的报道——不久前发生的叶口月人林地机械爆炸事件。

叶口月人领地位于苦境东南B区边界，领地内临近B区的林地有个政府投资的采伐加工林场，是叶口月人前任首领批下来、新首领上任后没被搁置的少数开发工程之一。新首领上任后，叶口月人一方频频对工地施压，导致工程进展缓慢，但几年下来总算是相安无事。然而数天前，林场的其中一部作业机器突然发生爆炸事故，炸伤了好几个苦境作业员工，尤其是负责操作的那位，身体重度烧伤，耳朵听力受损，还好是及时救回来了，才没闹出人命，只是人还在昏迷中。

展板上除了爆炸事故本身的报道，还有不少专注于当地居民反应的故事报道。媒体传闻，爆炸事件之后，苦境B区那是怨声载道，都觉得是叶口月人的作手，希望中央政府能尽快采取行动。苦境在叶口月人领地进行开发，多是雇佣B区民工，可想而知B区不少居民不是林场的工人就是工人家属。再加上近这一两年来，B区和叶口月人的冲突极为频繁，积怨已深并不难想象。早前就有媒体报道推测，说叶口月人早不服苦境政府管制，换了新领导后就更是变本加厉，不仅频频在领地内刁难政府工程，还企图强占B区土地。这回的爆炸事故仿佛是坐实了这个推断，没多久苦境便传言纷纷，说这是叶口月人反抗苦境的手段。类似的故事报道、所谓专家推测，一时间传播得比爆炸事故的专门调查报告更广更迅速，几乎苦境各地的正规、非正规传媒都都插了一手，文辞煽动，却没被相关部门监管按下，使得这爆炸事件引发的苦境对叶口月人的仇视直奔顶峰，火热程度比起先前蜀道行事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报道传闻杜一苇都清楚，平日里在饭馆做生意就有耳闻。他还听说不少反应激烈的民众组织已经开始在各区域的议会、检控局和法院等地拉横幅举旗子抗议，要求苦境政府出面镇压叶口月人，要求检控局和法院调查对叶口月人新领导的残暴行为提起控诉，为苦境居民讨回公道，尤以中部地区最严重。然后，他顺着剑子视线看到一份手写信函的副本——是一封写给苦境政府的求救信。信函上的字歪歪斜斜，像是匆忙下笔，字迹笔画并不连贯，连笔的地方似有笔者落笔时停顿颤抖的感觉。他想，大概是写信的人正处于莫大的恐慌中吧，而信中内容在他看来更是可怕：

“那个苏扬不知从哪捡来的灾星竟戴着邪帝指环回来了……一呼百应……兵败如山倒……独立派那群余党……竟拥护她成为新任首领……

……要完了……

她一掌权就要清理我们，任何敢帮助我们的人都被当作同罪处理，已有不少无辜族人被无端关押……

……

我们想逃走暂避风头，但玄空岛已经被严密把守，出不去了……失了族民支持，我们无处可逃，只能坐以待毙……

……

前两日，第一批被捉到的人被绑到广场处以枪刑，为我们求情的族人也被当初捉了。他们再不敢包庇我们……独立派、九幽的人、仍在搜索我们，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也不知自己还能躲多久……

……

苦境的人，求求你们来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不想死……”

信件分了好几页，语句内容虽然时而颠三倒四，但仍是详尽描述了叶口月人新首领上台后各种耸人听闻的暴行，其中包括叶口月人新首领是如何假借赦令诱出支持前首领和支持联盟苦境的余党再一网打尽，或以调查民意为藉口，找出其中支持叶口月人留在苦境的族人并加以迫害，还有其他各种手段。只是这信收尾却很匆忙，最后几个“不想死”字体已扭曲得快看不清了，感觉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呐喊，然后戛然而止。信上有好几处地方有大片大片液体溅落的痕迹，模糊了字迹。由于是灰白副本，看不出是汗水、眼泪、还是血迹。

杜一苇有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封信，如今再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冷不防听到身边有声音响起：“怎么，看出什么端倪了？”他猛然一惊，一抬头，便看到原本在注视展板的剑子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他吐了口气，抚顺心口，这才惊魂未定地抱怨：“夭寿，你大律师说话前先给点反应行不行，吓死我了。”

“是你看得入神罢了。”剑子轻笑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所以？”

“啊？”杜一苇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没细想就凭直观印象道：“原来她上任时处死族民的传闻是真的。政见不同，但好歹是自己族人，这都下得了手，真是凶残。”

“哪个改朝换代的统治者对自己人是下不去手的？”剑子淡淡回了一句，重新看向展示板的信件，皱了皱眉。

“也是。”杜一苇摊摊手，叹了口气，又见剑子神色有异，便问：“你有疑问？”

剑子闻言立即恢复往日惯常的悠闲神态，故作感慨道：“只是觉得感叹。”

“什么？”杜一苇不解。

“一个亡命将死之人的表述竟能如此详尽有逻辑，还能写几页纸。而且，”剑子摸了摸下巴，“当年政府并没有插手干涉。”

“可能是没收到吧。”杜一苇随意猜测道：“也可能是是管不了吧。你不是曾经说叶口月人和苦境有什么特殊约定吗？”长期跟剑子还有检控局那帮人撕混，他比一般百姓要懂得多一点，知道叶口月人有别于苦境的其他区域，享有的自治权十分广泛，据说是自古传承下来的特有权利，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对领地管理和族人惩处的决定权，而对族人的惩处权利更是叶口月人的绝对权利，苦境不得插手。但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具体怎么样，他也不清楚。

剑子却问：“那依你看，现在就能管了？”

杜一苇再一愣，然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剑子越过了他往门外走，根本没打算听他答案。他才想表达不满，又听剑子笑这邀请道：“下去吧，我正好得了些好茶，你有口福了。”他连“啊”了两声，就把满腔的不满抛诸脑后了，自发要跟上剑子离开。然而，他才要转身，就又被一份调查简报上的照片吸引了目光。报告的一角上贴着一张老旧的照片，是一个年幼女娃儿的肖像。照片中女娃儿笑得天真甜美，而且他不知怎么，总觉得看着眼熟。于是，他停下脚步开始阅读这份简报：女娃儿名叫傲刀缳莺，出身苦境外一处名为“天外南海”的小地域，是那里的势力之一傲刀一脉的小女儿，后来被出寄养在叶口月人……他看着女孩天真无暇的笑脸，还没阅读完就忍不住怜惜道：“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女孩。”

“噫，不可惜，不可惜，”剑子摇了摇食指，意味深长道：“方才你还说她凶残来着。”

“什、什么？！！”杜一苇抖着手指向照片，看向剑子，嘴巴大得能塞一整个鸡蛋，“你、你是说……”

剑子笑了笑以作回答，便转身继续离开。

杜一苇又看了一眼照片里笑靥天真的女孩，咽了咽口水，便匆匆忙忙跟上剑子。

他下到豁然茶馆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剑子便去取来茶和茶具开始泡茶。他一眼就认出这次的茶具是剑子专门收藏的上等茶具之一。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识货，而是之前剑子曾很宝贝地介绍过很多次，他听都听腻了。因着刚才的事，他本是满心疑问要发问，但见这人坐下后就很熟练地开始泡茶工序，全神贯注，而且感觉心情好得都能哼歌了，一反方才在展示板前的凝重认真，便体贴地没再开口了。回想起之前蜀道行刚身亡的那段时间，剑子只字不提却还摆了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便不由得担心，如今再看，倒是觉得安心了不少。正想着，他便看到剑子递来的热茶，又听这人颇为黄婆卖瓜地补充提了一句：“这是金瓜贡茶，千金难买的神茶，平常可是轻易喝不到的。”

“哦？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他做做样子回了一句，又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哪收罗这么多稀有茶叶的？”他问着才要接过杯子，就冷不防被剑子左手中指上紫金戒指的反光晃了一下眼，顿时自觉白问了，还无端被被闪到。他是有听闻剑子公开承认脱离单身行列然后被一众损友杯葛的消息。于是，他决定无视，低头抿了一小口茶，感觉的确和一般的茶有点不同，但毕竟自己对茶道不是很有研究，品不出特别大的区别。然而，当他重新抬头，却见剑子先试了试茶温，再品了品茶香，饮了一口，最后难得一脸幸福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这神茶，还是送茶叶的人。他忽地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明明现场就只有他和剑子，他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过了一会，他实在沉默不下去了，便寻回前话，问：“看你这么留意叶口月人的资料，是打算插手叶口月人的事了？和傲笑红尘一样去那边抗议吗？”B区与叶口月人的纠纷是越演越烈，都在苦境传开了，杜一苇在金馒头饭馆做生意自然不会少听。想到那封石沉大海的求救信，他有些不满地补充道：“政府不出面，你们这些民间律师除了声讨还能做什么？”

剑子眨眨眼，反问道：“你又知道政府不出面？”

这下杜一苇是真吃惊了：“所以说政府找上你，让你代表他们出面了？”

剑子浅淡一笑，低声自语道：“呵，谁找上谁还说不准呢，毕竟我手上……”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垂下了眼，隐去了品茶时的喜悦神情，开始失神地用指腹来回摩挲茶杯沿口。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杜一苇不明所以。他不是好八卦、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听到的传闻，仍是忍不住义愤填膺道：“我说政府也真是，叶口月人这种野蛮的种族，恃着自己是原住民，因着古早的约定享有自治特权，就越来越放肆。过去安分些也就把了，可这两年……哎，真不知政府在想什么，还不出手。按我说，早该把他们的特权收了，让他们彻底接受苦境管制。”

剑子听了回过神，却不多做评价，只是半支着腮帮，意味深长地调笑道：“哎，要是政府一早收了他们，哪来你们对叶口月人的怨念？”

“那不是重点！”杜一苇正说得上头，便一股脑儿接下去：“我听说就是那个新上任的叶口月人首领，叫什么九幽的，带头挑的事。原本他们还算安分守己，就是因为她上台了，煽动叶口月人反抗苦境。让我说她处死自己的族民，说是为了叶口月人，还不是为了铲除异己，独揽政权，想自立为王，就算是在叶口月人那一小块地。我还听说……”

杜一苇难得长篇大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把听到的传言讲了好半天。剑子则是一边模棱两可应和，一边耐心听着他讲完。末了，他也续上话题，只是话锋一转，问：“说了这么久，都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专门来一趟是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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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二章）

第二章

数日后。

儒门天下顶楼，穆仙凤捧着一大束鲜嫩欲滴的红玫瑰走出电梯，便远远看到杜一苇迎面走来，碰面时礼貌性打了个招呼。她见对方已不复前日上来时的失望神情，心中不由得诧异，虽然她早知道自家主人今日临时安排再次约见这个人。

她知道杜一苇。这人是剑子先生的友人之一，前日曾和朋友为了个案子约见自家主人，只是当场就被拒绝了。事情的起意是他朋友的妻子某日自新换的饮用水罐中倒出了只死苍蝇，还一个不注意就喝了下去。那女人有很严重的洁癖症，那事发生后一看到水就觉得上面飘了无数只死苍蝇，然后开始拒绝喝水，久而久之便因严重脱水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人是救了回来，但精神仍是不太稳定。杜一苇的朋友性子直，硬是要为妻子讨个说法，即便价格合理，仍是坚持不愿意和饮用水供给公司私下和解，但又找不到愿意受理的律师，知道杜一苇认识剑子先生，便托他去联系，结果剑子先生把人给介绍来了这边。

就算她没有律师执照，但一直跟在龙宿耳濡目染，知道的不比一般律师少，一听就明白这案子没戏，要直接追究饮用水供给公司的责任只怕因果连接还有些远。而更重要的是，对他们这类大律师行而言，这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案子，而且诉讼人又没钱，别说聘用定金付不起，就算结果胜诉，所求的赔偿都不够请她家主人的脚挪出办公室半步，完全不符合私诉的经济效率。当时会议上，她站在主人身后都能想象自家主人脸色发青的画面，更别说周围笼罩的那股直到会议结束都还没恢复的低气压了。要不是剑子先生的推荐，只怕他家主人会直接下逐客令。然这一回，她家主人只是委婉拒绝，而且还很“耐心”地建议对方考虑接受和解金额，因为对夫人的病情及今后两人生活有更大帮助。当时杜一苇的朋友听了很不满，别说道谢，连告辞的话都没有就起身将杜一苇拉走了。最后还是杜一苇识大体，又匆匆折回补了句谢，而自家主人也表示能力，但那声音怎么听都温和得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然而，她比较好奇的是那么不愉快的会面后，自家主人怎么会突然重新邀约见面。看杜一苇面带喜色，她估摸自己主人该是应下了案子，就更好奇了。她一路琢磨着来到龙宿的办公桌前，发现对方正低着头研究一份文件。她伸头偷看了一眼，发现是份个人简历，简历照片上的人大半张脸都是烧伤痕迹，看着狰狞可怖，已辨不出原本的外貌，而且这人还有个很神奇的名字，叫六丑废人。怪是怪了些，但苦境乃至整个霹雳大陆的人起名都很清奇，她家主人和剑子先生的名字算是正常那一类了。她仔细观察了自家主人的神色，似乎对简历的主人很感兴趣。她直觉应该和杜一苇的再访有关，便试探着问：“主人这是改变主意要接杜一苇先生的案子了？”然后她见龙宿点点头，视线仍专注在简历上，心中就更加有谱了，便进一步问：“和简历上的人有关？”

这时，龙宿才抬起头，对穆仙凤露出玩味的笑意：“这是北辰集团外雇的高级商业顾问。”

龙宿这么一说，穆仙凤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她知道北辰集团，它可是苦境前些年商业案强打下硕果仅存的大企业之一。北辰集团的创立者出身盛行军火产业的地域——北域，传说是黑白通吃起家，看着像是正经商户，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惹得起的。就穆仙凤所知，这个集团可以说是家族企业，管理层都是自己人，极少雇佣外人。她听得出自家主人语气中透了兴致，不由得有些疑惑：“主人似乎一直挺关注北辰集团。”

“来自境外，却能在苦境有这样的成绩和规模，”龙宿挑了挑眉，“不值得注意吗？”

“那和杜一苇先生的案子有什么关系？”穆仙凤仍是不解。

龙宿故意睨过去一眼，打趣道：“难道一向消息灵通的凤儿没听说北辰集团刚收购了那家饮用水公司吗？”

穆仙凤瞠大凤眼，颇感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自家主人的打算，复又代为惋惜道：“但那么个芝麻绿豆的小案，他们不会太在意，只怕主人要失望了。”

“怎么会？”龙宿将简历拿在手中扬了扬，自信一笑，“由我疏楼龙宿亲自操盘，能有小案子？再说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简历上的照片，笑意更深了，“所谓愿者上钩。”说完，他不等穆仙凤细想出结果，便将简历递了过去，交代道：“一会你找个人假借个名义让秦假仙去查查这人底细。”

“让我们的人去查不更快更稳妥吗？”穆仙凤觉得自己快跟不上自家主人思路了。而且，若她猜得没错，自家主人应是知道简历之人的身份，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龙宿但笑不答，故意瞥向穆仙凤手中的大束玫瑰，转移话题逗弄道：“这么大束玫瑰，是默言歆终于开窍了？”

“说、说什么呐？”穆仙凤本能脸一红，这时候才猛地想起自己过来一趟的目的，立即她将花束递给了龙宿，正色道：“有人送了这束花到大堂，指名要给主人，我回来时正好看到就顺便领上来了。”她见龙宿接过花后翻了翻，自花丛中取出了一张十分精致的卡片，卡片一角还串了一条看着十分精美的红石项链，那玫红色的石头被打磨成星月形状，乍一看给人很浪漫感觉，于是她忍不住胡猜道：“该不会是剑子先生知道了您接受杜一苇先生委托的事，特意送花来表示感谢的吧？”

龙宿本是在低头研究星月形状的红石，乍一听闻这说法，一下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道你家剑子先生那种务实的人能这般浪漫？”他说着用眼神比了比桌面上一个地摊货样式的盒饭，一看就感觉和这个顶层办公室的格调差天共地——是杜一苇留下的饭盒。

穆仙凤一看就猜到是剑子授意的，也忍不住掩嘴笑了：“看来这回又是主人吃亏了。”

“怎么说？”

“凤儿以为主人并不喜欢去金馒头饭馆。”

“噫，”龙宿勾起嘴角，“不喜欢去金馒头饭馆不代表我不认可杜一苇的厨艺。难道你没听过‘高人藏民间’这说法吗？”

“那为什么？”穆仙凤不能理解。

“因为去那里太没格调了，不符合我的身份。”龙宿说着眼神一凛，借机教育道：“凤儿，你需谨记，你可以维持格调，那是你选择的生活方式，但你一定要认清格调下事物的本质。”说完他翻开和红石项链串一起的卡片，扫了一眼内容，冷笑道：“还有就是，越是浪漫的人你越要多留心眼。”他说着把卡片递给了穆仙凤。穆仙凤接过一看，上面只有“有借有还”四字信息，以及署名西蒙。她知道西蒙，西蒙集团的总裁，来自苦境西面的西方列国，前段时间开始就一直发来联系邀请，甚至亲自上门希望与自家主人谈合作，但都被一一推拒，却仍不死心，真是难缠。念及此，她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是威胁吗？凭什么？”

“谁知道呢？”龙宿耸耸肩，又举起红石项链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记忆中，他不记得自己与西蒙集团有过任何交集，除了……他正疑惑，脑海中有一瞬片段闪过：“难不成是……呵，现在接下这案子刚好……”然后，他把项链递给穆仙凤，吩咐道：“花处理掉，石头让人碎了分析成分。”他见穆仙凤接了任务转身就要离开，想了想，又将人叫住：“等等，去订一束唐菖蒲，嗯，”他有些苦恼地想了想，“就各种颜色都要一些，搭配得好看点，不能失了格调。”

“啊？”穆仙凤一惊，脱口问了出来：“是要送给剑子先生么？”她记得唐菖蒲确实有暗示幽会的意思，复又不解道：“可我记得主人不是和剑子先生公开恋情了吗？”

“就你会八卦。”龙宿宠溺地摇了摇头，将食指搭到唇上，露出神秘的笑意，“可惜了，唐菖蒲还有警告的意味，当然，必要时‘幽会’也不错。”

“难、难不成……”穆仙凤很快会意。

“不错。”龙宿点点头以示赞许，“送的时候挑一张好一点的卡片，就写，”他歪头想了想，又颇为随意道：“‘时机未至’好了。哎呀呀，这般以花传‘情’，想想还真浪漫。”

“凤儿倒是觉得细思极恐。”

“呵呵，所以说啊，越是浪漫的人，就越要小心。”

“凤儿不解。”

“浪漫的人本质最是自私，自顾自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幻想和感动中，看不到别人，听不到别的声音，一旦幻想破灭，第一考虑的啊，呵，”龙宿眯了眯眼，眼底泛起冷意，“永远是自己的感受。”

“那剑子先生对上主人岂不得处处小心？”听出自家主人语气不佳，穆仙凤用打趣的语调试图缓和，却仍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龙宿见了笑笑，也不戳破，只是站起身，来到落地窗边，如往常般俯视脚下的城市，忽而意味深长道：

“可不懂所谓‘刺激的浪漫’的人也很可怕，看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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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三章）

第三章

杜一苇朋友那案子的申请才递交上没多久，对方律师就提起即决判决的动议，要求法官直接撤销案件终止诉讼，理由是原告方缺乏法律依据。龙宿毫不意外看到辩方代表律师栏上填写的是北辰集团当家律师之一。

动议听证会当日，龙宿一如既往盛装出庭，典型商业街大律师的范儿，还有掺了些名门贵族特有的高雅倨傲。他这身行头是他的门面和自身价值，并不会因客人的社会地位而打折扣。但杜一苇和他那两个朋友就不一样了，身上的装扮还是正式，但一看就是掉价的地摊货，还皱巴巴的明显没熨过。在庭前碰面后，龙宿即便降了几个等级的评判标准，还是不忍直视，便临时让助理给他们准备了三套名牌正装换上，也不理对方有没有被冒犯到。然就算穿上了高档货，原告夫妇搓手哈腰一脸焦虑的模样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贫民。庭前准备时龙宿已多番强调这类听证会的性质，多是律师间的辩论，几乎不会有当事人作供说话的机会，两人还是持续紧张，饶是龙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往日里，他疏楼龙宿亲自出庭抗辩就是客人的安定剂，无需多言客人就能安下心等结果，这情况他还真没遇到过。他正头痛，忽地察觉注视的目光，本能扭过头，正好和站在大堂中央往这边看的人视线对上，想到不久前自客人口中知道的某个消息，便弯了弯眼眸，朝着那人露出了个和善可亲的笑意。

那人正是拂樱。他下庭到一楼大堂准备去买咖啡，刚好看到龙宿正在和客人交谈。他虽强调自己好奇心重，却不是什么热闹都喜欢凑，这会儿之所以多看了两眼是因为他认识正在与龙宿对谈的人，而且有过让他不太想回顾的经历。然而，他就真的只是停下多看了两眼，正要转身走人，却很不幸被突然出现的素还真逮到，于是两人原地搭上话了。

素还真自然是看到了龙宿正和一看就是老城区出身的客人站一块，那违和感就像是天堂和地狱间裂开的分界线——业界人士都知道龙宿收费及对客户选择的标准，那是就算砍了四分之三也还是与老城区八竿子打不着。但他看到站一旁很明显在打圆场的杜一苇时，就不觉得奇怪了。在他认知里，剑子光用耍无赖就能请动龙宿帮忙。真正让他好奇的反是拂樱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便过去搭话了：“龙宿现在可是正式名草有主了，你迟了一步。”

拂樱早察觉有人自身后靠近，知是素还真后，暗暗白过去了一眼，不禁腹诽，剑子与龙宿确定关系后消息已第一时间传遍整个检控局，连清洁的大婶不能幸免，让他真不知是该吐槽检控局的人太闲还是称赞剑子超一般的的影响力，及时离开了检控局也不见减弱。对这类明显的调侃，他懒得争口舌，便简单解释道：“那对夫妇曾来过我们局里，希望我们以刑事罪起诉北辰集团，那案子正好分到了我手上。”

“为了什么？”拂樱这么一说素还真就更好奇了。他的这个同时极少拿工作说项，肯定有猫腻。

“一只死苍蝇。”拂樱的回答很平很淡，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天气一样平常，只是说话时目光似飘到了远处。

“死苍蝇？” 素还真觉得自己思维有些跟不上。

拂樱点点头：“嗯。因为那个女人在饮用水罐里倒出只死苍蝇还吃了下去，就开始产生幻觉，最后被送进医院……那个男人缠了，呃，是请求了我很久，很久很久……”他开始远目，似想起了什么噩梦般的回忆，但很快就回过神，轻咳了一声，总结道：“咳，最后我很有礼貌地建议他们这类型属于民事案，不归检控局管。”

光听拂樱表述，再搭配这神情，素还真不用知道细节就明白这案子没什么搞头，很大程度连即决判决的都过不了，要不是想故意挑战律法极限，提倡新法，就是吃饱撑了，浪费自己和司法的时间和金钱。他甚至有些恶意地想，任何律师要敢把诉讼状递上去，估计会直接被法官骂回去法学院重造。只是，按检控局的标准程序，拂樱其实只要直接拒绝受理就好，没必要提示民事途径。念及此，他摸着下巴暗暗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十分怀疑这人多此一举的“善心”。虽然拂樱对待公务的认真负责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能和枫岫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活的人善心都得打折扣。他不熟悉拂樱，但对枫岫的静水深流可是深有体会。

素还真想的确实没差太远。事件发生时枫岫恰好去检控局找拂樱搭便车回家，正好看到拂樱被纠缠，于是两人一同回家时，枫岫便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哎，真是可怜。我听说那饮用水公司似乎刚被北辰收购了，老城区谁敢碰？嗯，大概只有剑子了吧。”拂樱听后淡淡瞥过去一眼，没作任何表示，只是第二天对方再次上门纠缠时果断把案子推了出去。他确实抱了看戏的心，却没想这案子最后竟是落到龙宿头上，感觉比预期的还精彩。他至今还记得那两人是怎么百般纠缠自己，有好几回甚至能在街上就碰见，害他差点成强迫症，就不知龙宿是怎么接下这案子的。正疑惑着，他就听素还真不以为然道：“这不算什么。上个月龙宿还帮一个顺走死者身上收音机的街头乞丐辩护。”素还真一脸夸张道：“你能想象吗，穿得珠光宝气的龙宿坐在臭气熏天的乞丐面前询问案情。”他说着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你是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小案子，就让刚入职的小学妹独立上庭试试水，结果听说她在庭上被龙宿的低气压吓得连起诉状都没读清楚，还被法官当庭骂了一顿，让我内疚了很久。”

“我觉得还好了。”拂樱颇为不满地睨了素还真一眼，“早前我不才来报到就被你丢到弃天帝大法官的庭上，怎么不见你内疚？”

“呃，这不赶巧了嘛。”素还真被噎了一下，重重拍了两下拂樱肩膀，“所以我对你的表现一直很满意，年终评核你不用过于担心。”

拂樱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两声，回到原题，不禁打了个寒颤：“话说回来，龙首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素还真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被一把咋咋呼呼的声音抢了话题：“哈哈哈，这种小道消息，自然要问本侦探了。”

两人循声看去，发现是私家侦探秦假仙带着两个小弟正大摇大摆朝他们走来。秦假仙走进大堂后见到素还真，本是要上前打招呼，却没想一靠近就听到了龙宿的八卦，便忍不住插口了。他消息灵通，而且是个控制不住嘴巴的人。素还真本来也不知原委，既然赶巧碰到知情人，便故作识相地顺着话恭维道：“那还真得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秦大侦探告知详情了。”拂樱立即会意，也跟着捧道：“原来是闻名已久的秦大侦探，希望您能不吝告知。”秦假仙被连着扣了两顶高帽，一下就飘起了来，差点没雄赳赳昂首挺胸叉起腰来，嘴巴是更关不住了：“我跟你们说，根据本侦探的情报，这几个月来，除了你们说的，疏楼龙宿还连着接了好几起老城区的案子，都是免费服务，我跟你们说其中一起……”

一听秦假仙开口，拂樱就觉得这人能说到没边，工作时间他可没耐性听这些有的没的，便决定用较为温和的方式快刀斩乱麻：“想来秦大侦探来法庭定有要事，我们也不好占用太多时间……”

说话劲头被打断，秦假仙“唧唧哼哼”了几声表示不满，可经这么一提醒，倒是真记起自己确实还有事，便颇为不乐意又有些得意地开始进入重点：“早前剑子不和疏楼龙宿因为蜀道行那事闹翻了嘛，不知怎的早几个月又突然和好，还突破性地把关系公开了。”然，他说着说着又偏了，“你要想，他们都私下往来七年，七年了，虽然当事人打死不认，但大家都知道，你们懂的，而且，七年，你要想，那是七年，不是七个小时，七天，七个月，是七年，人家都说七年之痒，他们是七年才确定关系，你说奇不奇葩……”

“咳咳，”连一向习惯此人作风的素还真都忍不住轻咳两声以作提醒，“所以呢？”

“哎，就是那个嘛，小道消息，据说疏楼龙宿为表歉意，答应替剑子免费办十个案子，”秦假仙摸着下巴兀自感慨道：“哎，爱情真伟大！剑子真是行啊，能让这样一个有权有势又有能力的美人为他死心踏地，你要知道疏楼龙宿那人轻易不……”

谜底已揭晓，素还真和拂樱就没兴趣继续搭理秦假仙自说自话了。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各自心有领悟。心有所感，拂樱不禁往龙宿的方向看去一眼，心下琢磨：入眼景致不同，却不及时抽身离去，到底是学着欣赏，还是假意迎合。然他这一看很不巧就被龙宿逮了个正着，冷不防瞧见那人忽展笑颜，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呃，看来龙宿是想明白自己被摊上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了。他正感头皮发麻，冷不防又听素还真忽地问：“你觉得呢？”话中语气莫辨，害他心脏猛地跳漏一拍。他定了定神，才要故作漠不关心地回一句，却见龙宿移开了视线，似被别的什么吸引了。然后，他听到素还真压低声音道：“是北辰集团的玉阶飞。”

他闻言转回头，发现素还真和龙宿的视线交集到一处，连还在滔滔不绝的秦假仙也消停了下来看向同一个方向，于是他也跟着看去：背对阳光自法院大门往民事法庭走去的有三人，领头的男人看着俊秀斯文却隐隐有指点江山的气势，是素还真口中北辰集团律师团的翘楚之一——玉阶飞，虽没对垒过，但他有看过那人资料，确实是不可小觑的人物。男人身后跟了个看着干净干练的女子，他没听说过，但看着一板一眼，感觉是很不懂变通的类型。走在最后面的人脸上有大半是烧伤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疤痕覆盖了大半张脸的轮廓，辨不清真正容貌，连身体其他露在外面的部位都多是覆着伤痕，光看着就让人感到不适。在苦境，这般容颜尽毁的残障人士大多会因自卑羞耻躲在家里不愿出门，而这人不仅出现在公众场合，还十分坦荡地行走在行人讶异或是嫌弃的目光下，完全没有表现得不自在，似乎完全不以自身丑陋为耻，光这点就让人感觉不简单。

一行人经过大堂时往素还真这边礼貌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毕竟不少商业大案会或多或少涉及刑事纠纷，和检控局的人打交道不可避免，保持良好关系总不会错。那怪人也象征性地看过来了一眼。一时间，拂樱难以断定吸引素还真和龙宿注意的到底是玉阶飞还是那怪人。这时，他又听素还真开口，不是对他，而是对秦假仙，难得以颇为严肃的口吻问：“你专门来一趟，是为了他吧？”

秦假仙闻言回过神来，本能退了半步，脱口道：“事关客人隐私，素还真你别借故套话。”说完他马上见素还真露出得逞的笑意，更是反射性捂紧嘴，反是越描越黑。他心中哀嚎，终是求饶道：“你就放过我吧。”

素还真轻笑一声，再次看向玉阶飞一行离去的方向，可有可无地安慰道：“放心，你表现得很好，我猜想你的客人很满意。”

“啊？”秦假仙再退半步，更是警惕：“你、你一脸不怀好意。”

“呵，我在想，”素还真收回视线，低头摸了摸下巴，“我该不该回敬一下？”说着，他倏地话锋一转，瞥向一旁沉默的拂樱，旧话重提：“你觉得呢？”

“啊？”拂樱这才露了个莫名的表情，“觉得什么？”

素还真仔细观察了一下，最后只是自找无趣地摇摇头：“没什么。”

“真有够无聊的。”拂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吊钟，皱起眉，“休庭时间都快没了，我不奉陪了。”说完他就径自转身离去了。素还真也不阻止，只是等对方消失在视野后，才转过头对秦假仙道：“帮我调查一个人，尽快详细些，尤其是他早年的经历。”

“谁？”秦假仙警惕起来。

“北辰集团的三当家——北辰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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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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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四章）

第四章

龙宿和北辰集团的玉阶飞都是界内首屈一指的大律师，即决判决庭上，自然少不了一轮高强度的唇枪舌战。旗鼓相当的论辩，终是龙宿技高一筹，法庭裁定案件有完全听审的必要。然即便如此，龙宿在发言时还是被法官用眼刀刮了无数次。退庭前，法官还是越过身为代表律师的龙宿，非正式性地直接向原告建议重新考虑庭外和解的可能性，也算是对龙宿变相提出的警告。这类小案纠纷，尤其双方都有律师代表，法庭会期待律师有足够能力说服各自客人达成庭外和解，而不是为一争锋芒而浪费司法资源。

下庭后杜一苇和他朋友为初步胜利向龙宿道谢后就先行离开了。龙宿站在原告席，一反常态回身目送三人离开，而等三人出了门后，才将视线平移到门旁最后一排的听审席上。那坐了个人，正是和玉阶飞同来的怪人。那人并没有陪坐到被告席上，大概非是苦境的律师，因为在苦境庭，只有律师有资格坐席上，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龙宿故意与那人的目光对上，然后充满挑衅意味地挑眉一笑，便也不管对方反应就自顾自重新转回身，扭头看了一眼被告席上仍在与客人交谈的玉阶飞一行人，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文件袋，并不急着离去。等和玉阶飞同来的女子领客人先行离开后，他才提起公文包，主动走到被告席与玉阶飞搭话。他琢磨着对方是故意先遣其他人离开，大概也在等他，正好。他故意瞥了一眼一行人离去的方向，率先挑起话题：“看来是出现了些难题。”

“这多得龙首不少。”玉阶飞笑笑，大方承认了，又补充道：“出庭前三当家曾说这会儿他没来龙首一定很失望。”

玉阶飞口中的三当家名叫北辰胤，是北辰集团的主要股东和董事之一，北辰集团董事长的亲弟弟，也是北辰集团公认最厉害的律师，和龙宿偶有生意往来，交情不错。

“怎么会？有你亲自上场的案子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尽兴。”龙宿礼貌性回了一句，虽是客气话，但也不无真意。玉阶飞不过三十来岁，已是北辰集团最高律师团的首席律师，这些年为北辰集团打入苦境市场出谋划策，提供法律意见，赢了不少官司。不少企业想高薪挖角玉阶飞，都被一一拒绝了，其中也包括龙宿，这反倒让龙宿更对这人另眼相看了。他加深笑意，别有所指道：“难得的案子，我不介意你带新人来学习。”

玉阶飞不讳言道：“她叫楚华容，刚宣誓就职，能力确实不错……”然说到最后，他缓下语调，忍不住皱了皱眉。

龙宿看得明白，笑着接下话：“人年轻想法多正常，但年轻总是好的，就是怕要你多费心了。”

玉阶飞一怔，明白到龙宿所指，立即致上哀悼之意：“桐文的事我也感到惋惜，还请龙首节哀。”

“都多久前的事了，”龙宿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又叹：“哎，毕竟这世道不是‘年轻’就是免死金牌。”说着，他转头看向大门边已空无一人的听审席最后一排，微微眯眼，话一转，“而另一位，还真是……”

龙宿的话停在意味深长之处，玉阶飞一时判断不准龙宿话中之意，但他无意隐瞒，便道：“他还不是北辰的人，只是兼职的外聘商业顾问，当然，若能正式加入就更好了。”这话一出，便是等同于向龙宿宣誓了主权。

龙宿也不介意，只是玩笑道：“你知道的，在北辰我钟意的就只有你而已。”

“哎呀呀，龙首说这话可是会让人误会。”玉阶飞打趣着接下话。龙宿和剑子公开交往的事他也有耳闻，虽然感到惊讶，但不干他事也不容他置喙。只是，每每看到龙宿，他总是不由得歆羡：“疏楼律所和儒门天下人才济济，才真是让人羡慕。”说完，他语调一变，反客为主，道：“话说回来，这么小的纠纷竟然能劳龙首大驾，真是让我们北辰大吃一惊，担心是自己不如龙首慧眼，看不轻其中关窍，小瞧了这个案子。”手下的人将案子呈递到他那时，他粗略浏览了案情，本是要斥责这些人不懂过滤案宗，为这点不值一提的小案烦他，可一听到原诉人律师的名字，便不禁神色一凛。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连北辰胤三当家也亲自来过问此案，虽然最后还是决定由他处理。他不得不承认龙宿确实有本事，能让这案子通过即决审判，只是，到目前为止，他没看出龙宿能从这案子里得到什么好处。他认识的龙宿，虽然喜欢争锋，时不时还热衷挑战旧法，但通常都是为了自提倡的新法中获得经济政治利益。这类型是不会仅为了虚名或者有挑战性而去浪费时间。

龙宿自是听出玉阶飞话外之意，坦然笑应道：“哎，遇人不淑，若拒绝了，那才真会有麻烦。”

玉阶飞一怔，立即会意，想到一些有关剑子的传闻，不由笑道：“哈哈，那还真是辛苦龙首了。”

“哎，麻烦。”龙宿耸耸肩，“不过这确实也是个有意思的案子，搞不好还能打上最高法庭。”自从跟剑子好上后，他越来越擅长自我安慰：“既然彼此脱不了身，轰轰烈烈闹一场也不错。”

两人一边一搭一唱闲聊，一边往外走，很快就来到了法院门口。眼看就要分道，他们停下脚步，打算正式互相道别各自离开。此时，龙宿却金眸一转，忽地往玉阶飞面前靠近一步，旧话重提道：“真的不再考虑下么？我是真的很钟意你。”

玉阶飞这回是真的被吓了一跳，本能退开两步，眼神有些游移，连连推却道：“龙首可别这时候开这种玩笑，我可不想自找麻烦。”说完，他很快说了句“再见”，就连忙转头走了。

龙宿颇为好笑地看玉阶飞逃难般离去，然后将视线定格在大楼外的漫天白雪。平淡的日子总是流逝得无知无觉。干爽凉快的秋日才驱散盛夏的酷热没多久，让人以为这好日子还会持续一段，直到天断断续续飘起雪来了，才恍然发觉是暖久了，忘了冬天终会降临。然后，他故作叹气道：“看吧，正常人遇到麻烦都是能躲则躲。”说着，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柱子，谑笑道：“出来吧，早看到了。”不仅他看到，玉阶飞也看到了。

“哎，”柱子后传出一声长叹，走出一个人，故作为难地撩了撩额前三缕刘海，哀怨道：“好心跑来接恋人下班，却一不小心撞入出轨现场，还被说成是‘麻烦’，哎呀呀，我心向明月，无奈明月弃我如敝履，我心之痛，哎哎，怎么还好意思现身。”来人正是剑子。一路走近龙宿，一路长吁短叹，神态语气学得和龙宿往日里戏耍时一模一样。

龙宿一下就被逗乐了，不禁好笑道：“真有够浮夸，原来你还要脸。”

剑子来到龙宿面前站定，笑嘻嘻继续做戏道：“哎，你这么钟意玉阶飞，是要将剑子置于何处？”

“喏。”龙宿勾起嘴角，用眼神比了比离大楼阶梯不远处坐在地上的人群。那群人是为了叶口月人领地爆炸案一事在静坐抗议，希望法院和检控局能够对叶口月人的领导提起刑事控诉。那群人举着牌子，拉着横幅，安静地坐在漫天大雪之中，神情坚定，一副不畏寒冷的样子。早上龙宿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已经坐在那里，现在夕阳快落山了还在。就他所知，这群人之前还只是在政府机构前静坐，如今都已经闹到中立的法院门口了。他冷冷看着，几近本能地，面露轻蔑。他挑眉戏谑道：“将你丢过去和他们坐一块画面一定更美，正好宣扬你对政府的不满。”

“我有很不满吗？”剑子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表情很是无辜。

“呵，”龙宿轻笑一声，“还不到不满，但‘怀疑’是必然的。”说着他话锋一转，“但就算你再不满，也还不至于失智到去静坐抗议。哼，只有蠢人才会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还自以为在行使正义。”

“龙宿，这话可是尖锐了。”剑子轻描淡写带过不满，“那你还要丢我过去？”

“呵，看你出洋相我总是乐在其中。”

“这么喜欢看戏断是非，你怎的不申请去做法官？”

“做法官多无聊啊，而且坐了上去可就下不来了，就算对案子感兴趣了，也不能再参与抗辩，岂不少了很多乐趣？再说了，”龙宿浅勾嘴角，眼神玩味，“把法官的心思操纵在手，岂不比做法官更有意思？放眼世界，谁真正有资格断罪。”

“也对，”剑子避去争端随意奉承道：“迎难而上才不失龙宿的风采。”

龙宿听得明白，便顺着回应：“那我该说‘不撞南墙就不能显示剑子大律师的无所不能’吗？你的恭维我收下。但是，”说着，他瞟了剑子一眼，露出玩味笑意，话意瞬变，“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话。”

“愿闻其详。”剑子一挑眉。

“我拒绝。”龙宿斩钉截铁道。

“可我还没问。”剑子无辜地眨眨眼。

“省你问了不正好？”

“说好了十个案子……”

“一年期限，我有三次拒绝的机会。”

“哎，”剑子耸耸肩，故作惋惜道：“看来龙宿是宁可被看笑话都不愿顺了我的意啊。”

“总不能因小失大，被真正的麻烦给缠上。”龙宿睨着剑子不满道。

“那可惜了。”剑子摊摊手，竟是很快投降了。然后，他趁龙宿发怔，忽地一把挽上对方的手臂，坏笑道：“就算拒绝，你今晚还是得到我家和我一起吃饭。”

“啊？”龙宿一下更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剑子拉走了。等下了楼梯，他才挣脱开，皱着眉问：“怎么了？”

“听仙凤说你喜欢杜一苇的手艺，我特意请了他到我家做饭，算是慰劳你。”剑子献宝般道。

“凤儿那丫头又多嘴。”龙宿碎念了一句，想到方才杜一苇说要先走时看他的神情，看着颇为欲言又止，不想还有这么一出。他心中欣喜，却仍是故作嫌弃道：“哼，这就想抵了我的律师费，看来凤儿真是说得没错，对上剑子先生我又亏大了。”

“本来就是免费工作，你还有免费晚餐，以及，”剑子指了指自己，脸上笑容扩大，“免费陪餐。我看你是赚大了。”

龙宿仔仔细细盯了一下剑子那张耍帅的脸，一下没忍住“噗”一下笑出来了，然后猛不防再次被挽上手臂扯走。

“噗，别扯，大庭广众注意点。”

“那你别笑，更没仪态了。”

“那怪谁？”

“走啦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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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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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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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樓發表於: 2020-10-25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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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六章）

第六章

忙碌时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是平安夜，再几日一年就要没了，却感觉还停留年头，什么事都没成就准备堆积到下一年，然后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是尽头。这个时节，中部地区的大街小巷早已张灯结彩大肆换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了。商店更是繁忙，天天排着长龙，感觉人都不用上班似的，都约好了一起去清空钱包洗劫货物架，就为了置办圣诞物资，也准备圣诞礼物，红红火火光看就觉着热，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冬的萧瑟。这也是为了迎合圣诞清晨拆礼物的传统。明明圣诞不过是早些年才自西方列国引进的舶来节日，却不知打何时起，俨然成了苦境不可或缺的重要节日，甚至喧宾夺主，比一些传统节日还要更热闹。

这一日大清早天刚亮，龙宿难得回了趟疏楼家祖宅。自从被正式宣布成为疏楼家的继承人后，他便以工作便利为由彻底搬出祖宅，仅保持一年一度出席家宴的限度，非是必要踏足这个地方。

他才来到祖宅正门，门卫就通告他宅子的现任主人——他的祖父——已经备好茶点等候他多时了。他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跟随负责领路的内院车辆驶入指定的庭院，很快就被入眼的景致惊了一瞬——这个庭院如今的建筑布局与他上年造访时见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彻彻底底改造成了西方列国特有的哥特式庭院，与原本古典的东方庭院大相径庭。疏楼一族是苦境的古老政治世家之一，祖宅占地数百亩，庭院众多，历史悠久，皆遵循了东方传统林园设计。虽说祖宅近年来也渐渐引入了些西方元素的设计，但在这东方设计的大背景下，这些西式元不过是点缀着好玩，也算是崇尚东方文化的疏楼家对西方的一种无形打压和鄙视，像这般大刀阔斧把其中一个庭院彻底改成西式他还是头一次见。

庭院的主建筑是一座双塔式三层富有艺术特色的宫殿，泥红外墙，装饰着镀金和镀银的金属装饰。宫殿前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仆人，他刚停下车，领头的老管家便立即上前替他打开车门，而那群仆人则齐刷刷对他行了九十度鞠躬礼，阵仗比起家宴那会儿虽算不上可观，但仍足够让他心生厌烦。他心里明白，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对他这下任主人的尊敬，而是现任主人对他的下马威。没有任何多余的互动，和往常一样，老管家见他下车站稳，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毕恭毕敬道了句“主人已等候多时”，听着是低声下气的恭请，实际上却是强迫的意味，而那两排仆人不过就是背景板。他心下冷笑，却还是跟着老管家的领路去往指定的地点。

不多时，两人来到宫殿二楼面向后庭院的露台。此时此刻，龙宿的祖父——疏楼家的现任家主正坐在露台一隅的茶几前悠闲看报，而他的贴身侍女穆仙凤则站在一旁恭顺地奉茶，用的是绘着精美图案的白瓷茶具。茶几上摆了个小型的三层西式餐架，放着各式各样的西式早点。前夜虽下了不少雪，但好在黎明前停了，如今天初开便有天清气爽的感觉，晨曦和煦，很适合茶会。

老管家将龙宿领到桌前便退下了。疏楼家主用眼神示意龙宿在对桌坐下，又让穆仙凤给龙宿奉了茶，状似随口褒奖了一句：“凤儿的茶艺就算放在疏楼家众多仆人中也是十分出众了，难怪你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龙宿应邀坐下，冷冷看着茶水自壶嘴缓缓落入杯中，在表面环上金黄色的光圈，透着冠冕时的高傲，心中不觉厌恶。然后，他闻到阵阵薄荷、铃兰的香味，执起茶杯饮了一口，味道刺激，较为苦涩，果不其然是乌瓦茶——眼前之人最爱的红茶。他不等回味甘甜就将茶水彻底咽下，挑眉回道：“凤儿出众的何止茶艺？祖父大清早将她请来泡茶，律所的行政工作便无人处理，身为上司，我很困扰。您若用完早茶，还望早些让凤儿回去处理公务。”他前夜因为公务繁忙留宿在儒门天下，早上接到默言歆电话，才知道祖宅派人到家里将穆仙凤接走的事，便立即赶了过来。

“不急。”疏楼家主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便继续看报了，完全没将龙宿放在眼里。

龙宿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较劲似的抿紧最，扭头看向露台外一览无遗的庭院。晨曦自地平线云层间透出，缓缓铺洒上开阔的庭院，给人宁静旷远的感觉，而他这般看着，却渐渐感到难以抑制的焦躁。这一整片对称式西式庭院丝毫不留传统苦境东方色彩。仿佛找到了心绪的释放点，他故意嘲讽道：“苦境近些年开始被西方文化蚕食，没想到连疏楼家这样的古老家族也不能幸免。”

“不过一个小庭院，无关紧要。”疏楼家主不以为意轻描淡写了一句，然后忽地语调一转，“但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不然东一点西一点，看着变扭。光顾着固守传统不思变通只会自取灭亡，与时俱进才是疏楼家在苦境长盛不衰的根本。”他说着略抬眸瞥了一眼龙宿，意味深长道：“这一点你向来做得不错。”

龙宿忽感心头一颤，却仍是故作镇定道：“所以作为奖励，祖父特意寻我回来是要提前给我圣诞礼物么？”他摊摊手，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毕竟我一会就要离开了，不会在这过夜。”

疏楼家主却道：“你找错人要礼物了。”然而，他这么说着，注意力仍在读报上。

“哦？”龙宿挑眉。

“难得平安夜，你该找你的情人要礼物。”

“呵，祖父思想还真是开放。”

“因为他有这个价值。”疏楼家主执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喝了一口，倏一抬眸，眸光如刀锋般扫过龙宿的脸，“除了性别之外，他倒是与你门当户对。”

“所以？”龙宿眯了眯眼，警惕了起来。

“让他同意你以疏楼家继承人的身份去见证苦境和叶口月人的和谈。”疏楼家主重新将视线落回到报纸上，语气如同讨论天气一般寻常，却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这种跨越千年的历史转折，由疏楼家见证正合适。”

龙宿冷冷盯着眼前这个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的老者，好一会，忽地弯了眼眸：“剑子？”他冷笑一声，“政府摆明要碾压叶口月人，他一个小小律师凭什么促成和谈？”

“凭他家的背景可不是什么小小律师。而且重要的是，”疏楼家主说着别有深意地睨了穆仙凤一眼，“蜀道行留下的东西。”

龙宿显而易见一怔，立即向穆仙凤瞪去。

穆仙凤一惊，急急否认:“主人，我没有，凤儿……”然她还没说完就被疏楼家主拍了拍手背，瞬时全身僵硬，再说不出半句话。这时，她听疏楼家主和蔼却使她毛骨悚然的声音传入耳中：“凤儿何必害怕，若龙宿不要你，你就来我这。”

龙宿却不以为然，只是勾起半边嘴角，冷然道：“那她就彻底没价值了。”

疏楼家主却一针见血道：“只要你喜欢，她就有价值。”他见龙宿闻言眯起眼，又喝了口茶，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轻笑着指出：“龙宿，你的弱点太明显了。”

“不可能。”龙宿几乎无停顿衔接，也不知是回的哪句。

疏楼家主接下话，继续道：“你与剑子仙迹的事本就引起家中其他长辈的不满，即便在这个时代，同性相恋仍是背德不可取，影响到了疏楼家的声誉。若是连这点小事他都帮不上忙，你认为长辈为什么要容忍你们的关系。”疏楼家主的声音很平很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龙宿扭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哥特式西方庭院，谑笑道：“我以为疏楼家讲究‘与时俱进’，比起古典讲意蕴的东方庭院，那种老掉牙的观念才该彻底换掉。”

疏楼家主却轻蔑道：“可你却连将这庭院维持原本模样的能力都没有。”

龙宿听了立即皱眉，执着杯耳的手紧了紧，好一会，才耸肩故作轻松道：“既然认为我无能，他们尽可毁了我另找继承人，呵，反正疏楼家多的是人，我最近也正无聊。”

“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会变得沉稳点，没想到一点都没变。”疏楼家主顿了顿，话意一转，忽地提道：“真想看看剑子仙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能容忍你的任意妄为，尤其是你过去那些精彩事迹。”他无视龙宿警告的眼神，继续道：“他能向我一般，对你说，”说着，他站起身，缓步来到龙宿身边，一手重重压到龙宿肩上抓紧，俯下身在他耳边笑道：“‘你干得不错’吗？”

龙宿浑身一颤，终于彻底失了从容，重重放下茶杯，皱着眉直视前方，冷冷道：“离他远一点。”

疏楼家主听若未闻，放了手拍了拍龙宿的肩膀，转身走到围栏前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意有所指道：“再怎么说也是我孙子的伴侣，总要见一见，顺便找他帮忙，如果你不好意思开不了口的话。”

“您请自便。”龙宿眯着眼冷冷回了一句。然后，他重新拿起茶杯将剩下的茶喝完，才起身，对疏楼家主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谢谢您的茶。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带凤儿回去办公了。告辞。”说完，他抬眸示意不远处的穆仙凤跟他离去，便转头离开。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又听那人道：“我等你的好消息。”语气是无由来的笃定。他终是忍不住回过身，看到那人仍是背对他，气定神闲，眼中只有前方开阔华丽的庭院，忽地心中生出了浓烈的不甘。然而，他终究只是暗暗握紧手心，不再回话，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他没有回疏楼律所，而是将穆仙凤遣回，自己则去了法院大楼。之前杜一苇友人的案子因为披露事项达不成共识需要开聆讯裁决，却不想临时又遇到了其他事务延误了，他便一直留在法院不能离去。年末法庭总是特别忙碌，旧案未结新案堆叠，法院大楼内喧闹得跟打仗似的，每个案子都希望赶在年前了结翻篇。等待再次开庭时，他来到法院一楼的小餐厅，随便点了份常规午餐，便来到外围落地玻璃边的角落就餐。他难得点了没加糖奶的黑咖啡，一边皱着眉品味，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法院大楼的一层比地面高出一层，自餐厅往外看的视野十分开阔。这栋高级法院是古代遗留的司法建筑，非常有历史意义，一直被沿用做法院。出于古代文物保护的原因，多年来只是翻修了陈旧的部分，内里加上照明灯、桌椅以及空调之类无损建筑构造的现代物品。法院底下没有地下停车场。而且，法院区本身就位处古建筑群地带，多数地方都保存了古时遗留下来的形态，风景优美独特。在如今现代化的社会，城镇规划和建筑都开始变得一板一眼，设计大同小异，不是过于简洁，就是哗众取宠，毫无韵味可言，看久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因此龙宿偶尔也喜欢在法院呆着，上完庭不会急着离开，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喝着咖啡欣赏法院一带的风光。他向来爱好美好独特的事物。

然而，这会儿他却无心欣赏窗外风景。他托着腮帮眺望远方，心思已飘到了其他地方。就算他不反感疏楼家，今夜他都不可能留宿祖宅，因为他与剑子约好了这一年要共度平安夜，在剑子出席完他那帮损友在幽灵间壁举行的平安夜派对后。早在剑子找上他前他就从佛剑口中知道剑子那群损友拿他会不会出席派对打赌，包括剑子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赌他不会出席，只有一人除外，于是这赌约才能开展。佛剑本身认真木讷，从不参与这类无聊的打赌，但不知为何这类消息都会传到这人耳中，最后传给他，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故意。

比起祖父今早的要求，剑子本人更让他烦心。那个无聊的赌约能闹起来竟然不是因为剑子认为自己能说服他去参与聚会。一想到这点他就不爽到了极点。实话说，关系是确认下来了，但他还没想好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至起码现阶段还不是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要突然加入一个人，绝不是吃饭时加一张椅子添一个碗那么简单。但是，如果剑子真的有意，作为情趣，偶尔一两次，他倒是不反对，相反还会相当乐意。其实只要剑子想，胡搅蛮缠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痛，会让他很难拒绝。因此，他明白，剑子本身也并不太想他过于侵入他原本的生活圈子，问他不过是形式而已。他和剑子在很多事情上都莫名的同步，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念及此他不由得自嘲一笑：也不知他的祖父到底是哪的自信，觉得他能左右剑子的决定。

只是，要不要呢，突然出现在幽灵间壁，杀那人个措手不及，看那人丢了一大笔赌金然后被其他同谋围殴顺顺气也好。

他晃着手中的咖啡杯，正感到莫名失落，不期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

“龙首真的不打算参加今晚的平安夜派对吗？我倒是觉得剑子心里想龙首参加想到不行了，但总是欲盖弥彰不愿承认。您知道的，聪明人总爱瞻前顾后，最难展露真心。”

“你又猜中了我的心思。那要不要我也猜一猜你的心思？”龙宿托着下巴转回头，果不其然看到拂樱拿着杯外卖咖啡来到他正对桌坐下。他一勾嘴角，一语破的：“看似中立不参与打赌，暗地里却是站了边。”

拂樱坦承道：“那家伙赢了我受益收回扣，输了于我无损，还能看好戏，何乐而不为？”

“确实。”龙宿金眸一转，故意留难：“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凭我与剑子的关系，他输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么，”拂樱嘴角微弯，倾身向前，一脸神秘道：“龙首真的不想知道吗，剑子看见您出现的那一瞬，眼中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是惊、是喜、是烦恼、是无措、还是什么别的？就只有一瞬，能让聪明人毫无防备展露真心的机会。”他说完见龙宿眯起眼，立即退回原位，摊手满不在乎道：“再说了，若剑子不想您去，您让他输了一大笔不正好顺气？若他真期待您去，那不正好不负了此夜美好？而且是，”他眼眸徒然一利，“龙首想去。”

龙宿皱紧眉，如同捕捉猎物般攫紧眼前之人双眸：这人心思敏锐，能力不菲，不过新来苦境，竟能在弃天帝的庭上对上剑子亦丝毫不落下风，而且来自那个号称人间地狱的火宅佛狱。他笑了笑，反击道：“你在检控局的人面前也这般尖锐吗？比如说，你的上司素还真。”

“我向来言行如一。”拂樱淡定道：“我家懒虫总是说我最不擅长演戏，还是藏拙的好。”

“是吗？他倒是了解你。”龙宿喝了口咖啡，挑了挑眉，冷不防道：“听说检控局终于决定调查起诉叶口月人工地爆炸案了，属意你作为检控官，佛狱正好与叶口月人领地相邻，两邦关系友好，你出身佛狱，不会困扰吗？”

拂樱终于眼光微动，很快冷冷道了句“不劳您费心”，果然就如同自身所说，不擅长掩藏自身情绪，真实得让人觉得可怕。这么一来，这原本还算平和的谈话瞬间就充满了火药味。然而，见到拂樱情绪起了变化，龙宿反是一扫先前的沉郁。他道了句“原句奉还”，也不待拂樱回应，便捧着餐盘站起身，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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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群像】黑白变奏（叶口月人篇上第七章）

第七章

拂樱回到检控局时，已是过了下班时间。他才走入回廊转角，就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倚在他办公室门旁看书，一如既往清闲得让他想冲上去就是一拳——是枫岫。他仅是冷冷瞥过去一眼，便视若无睹径直开门入内，懒得搭理。枫岫见了也没给什么反应，很自然而然跟着入内，然后直直来到门口对着的长沙发前平躺下继续看书，俨然就像是这办公室的主人，也不担心有人突然进门会看到他这副不雅的样子。拂樱则直接走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桌上堆积的案卷，连眼尾都没看一下。

两人就这般互不搭理各自为政，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然后走了个人——是素还真。大平安夜的临下班他专门过来一趟，为了叶口月人那起爆炸案。

检控局高层早几日收到了民间发起的集体请愿书，几乎是血书要求检控局彻查叶口月人领地内爆炸案，对元凶提起公诉，不少民众在上面签了名。然后上头很快就把这事打发到了素还真手上。民间讨伐叶口月人的呼声越唱越响，舆论压力下检控局已不能继续置身事外敷衍了事，得有最低限度的行动。身为独立调查官的佛剑在这事一下来后就主动领了调查之责，几乎是当天就启程前往叶口月人领地，一如既往的行动迅速。然而，和佛剑正相反，内定的检控官拂樱却在这个当口提出申请要退出案件。素还真是在今日清晨收到的申请，本想立即找本人探问，却被告知拂樱在法院出庭，感觉就像是故意让他找不到人一样，然后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才有时间一谈。也不是说不能指派别的检控官负责这案子，只是在他看来拂樱最适合，从各方面而言都是。

他故意等到将近七点才找上门。就平安夜而言这个钟数是有点晚了，但他知道拂樱会在，就算不是特意等他，也是会是为了工作。他的这个新下属平日里很会享受悠闲，言谈间可见博学多闻，只有工作时让人不会怀疑这人是来自佛狱这种高压工作的贫苦之地。结果不出他所料，他不仅见着了拂樱，还附带多见到了一个人——枫岫，这人平躺在正对着的长沙发上，用书刊盖着脸，姿态平和，感觉在假寐。

他见着枫岫时，是真惊讶，但也只有一秒。枫岫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出入检控局纯属正常。而重点是，自上回剑子到枫岫家拜访偶然发现他和拂樱住一起后——事实上两人也没有在遮遮掩掩——这事情就风一般刮遍了整个检控局。事实证明，即使剑子已经不在检控局工作了，他的影响力和破坏力也丝毫未减。于是他很快就接受了现状，以及这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明知枫岫看不到，他仍是自发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给枫岫打了个招呼：“哟，原来枫岫也在啊。”

枫岫这才将覆在脸上的书重新拿到手上，扭过头，似有先见之明主动解答了素还真的疑问：“专门好心过来接他下班，毕竟一会还有活动。”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哎，天底下上哪去找像我这么好的房东。”

原本要跟素还真打招呼的拂樱一听这话，注意力马上就被带走。他猛地转头横瞪枫岫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是因为有事正好来到附近，顺便来搭便车才对吧。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虚伪矫情。”

“哎，拂樱你这样不会说话难怪老找不到女朋友。”枫岫无所谓地耸耸肩。

“关你什么事？我只要小免就够了。”拂樱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

仅两三句的功夫，两人已经完全把还在办公室内的素还真给忽略了。此时此刻，素还真能深切体会剑子当时跟他抱怨这两人一抬起杠来就旁若无人的感受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轻咳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枫岫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素还真身上，颇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眼，一脸了然道：“看来是正事，我回避。” 然而，他也不过口头上礼貌了一句，人却依旧纹丝不动躺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离开的迹象。而坐在办公桌前审批公文的拂樱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只是随手拿起了本厚重的硬皮书砸了过去，然后抬头用眼神示意素还真赶紧入正题。

素还真见了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他在检控局打滚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但眼前这两人自我的程度是真让人无言。枫岫那性子一直都挺难以言喻的，认识那么久他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拂樱在苦境还算是新人，对他这上司也没见好脸色，是摸清了他的性子笃定他不会为此发难吗。念及此，他本能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人，然后直言道：“叶口月人的案件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上头把案子分到你手上，是对你的肯定和信任，”他顿了顿，才继续：“也是知道你在四魌时专门处理领土纠纷的问题，对这类型的案子会更懂得分寸。” 四魌是霹雳大陆一个地域，内部由四区分治，彼此独立自治，常年因资源分配问题产生领地纠纷，拂樱在佛狱便是负责处理相关纠纷。

说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枫岫。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回避的事，以这人的工作性质，估计早收到风了。如今他更想知道枫岫对他这个同居者退出案子的反应。然而，此时枫岫已经将注意力投注在手中的书刊上，似乎完全没打算参与他们的谈话，脸上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反是拂樱很快低笑了一声：“信任么，呵。”他很快敛起笑意，皱起眉，转而为难道：“佛狱在四魌的情况我想你也了解，作为一个检控官，我觉得我会过于同情叶口月人，不能对事态作出公平公正的判断。”他顿了顿，紧了紧眉头，毫不掩饰地表露不满：“叶口月人的事从上年年头拖到现在，你们的政府怎么想，盘算着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明言吗？”

叶口月人与苦境的关系一直都由古时候订下来的武邪古盟约维系，已有千年之久。所谓武邪盟约，是古时候苦境代表武痴和叶口月人领导邪帝所立下的君子协定，也可以说是当年两邦的停战协议。盟约内容并非完全公诸于世，就算是众所周知有关领地和权力分配的部分，也多为口耳相传，然后世代遵循，并无明文记载。古盟约为世所知的部分中作为基础的一条是“叶口月人及其领地归属苦境，但苦境给予叶口月人完全的自治权和土地的占有权”。由这基础展开，其中颇为重要的一点是，包括苦境政府在内，任何人或机构想要开发叶口月人的土地，皆需要征得叶口月人批准。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尤其近百年来，社会发展迅猛，对土地和资源的需求越来越大，苦境便开始打起叶口月人领地的注意，于是“叶口月人批准”这个规定渐渐简化成了“征询叶口月人意见”，一些对叶口月人领地的小型开发，更是已经变成由政府单方面做决定了。长此以往，这样的侵权造成了叶口月人的不满。而这次发生事故的林地工厂就是其中之一。若真较真，政府的立场也并非一般民众所想的那么坚固。事实上，千年来，叶口月人与苦境大小冲突多多少少都有，但每一次很快都会很快平息下来，然后进入一段长时间的平和期。最近一段时期的冲突则是在二十多年前，后来平静了下来，还一反过往的封闭，开始频繁与苦境交流，直到近几年自九幽上台后，才冲突又起，而且急速恶化。

素还真盯着拂樱，别有意味道：“拂樱果然见多识广，对苦境和叶口月人之事了解真多，看来上头没选错人。”

“既然知道我在佛狱的工作，就该明白我学习处理的自然不光光是域内纠纷，更何况叶口月人就在佛狱旁边，虽然我本人很讨厌外交政治那一套，”拂樱砸了下嘴，一脸不耐的摆摆手表示麻烦，然后故意瞥了一眼枫岫，冷哼一声，道：“虚伪矫情得要命。”

“可也抵不过好友你敬业啊。”听出言外之意，枫岫插了一句嘴。

拂樱本想立即反击，但留意到素还真想要开口，便拉回注意力，抢先开口道：“素还真，重要的是，还没开始调查，我就已经开始偏颇，还怎么公平公正地履行好检控官的检控职责。”他这么一说也算是给了枫岫不咸不淡的回应。

拂樱的话在情在理，饶是素还真也一时难以反驳，他只能无奈道：“很多事，何必看得太清楚。反正很快会有人去搅和，你就像之前那般做做样子就好，该结束时总会结束。”然后，他故意瞟了一眼枫岫，暗示道：“蜀道行的事上头对你的处理非常满意。”

“可我却不希望再被请去喝茶。”回想前事，拂樱不禁扶额，“现在我倒是希望之前能闹出点乱子来。”说着他狠狠瞪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悠哉游哉的枫岫。

连续收到不善的目光，枫岫叹了口气，把书刊重新盖回脸上，继续一副懒得搭理、该咋咋地的样子：“哎哎，真是怎么做都得罪人啊，难做难做。”

素还真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互相打哈哈，话锋一转，再看向拂樱时已不掩饰眼中危险的神色：“还是说，如果成为这案子的检控官，会对你造成什么不便？”

这并非他第一次有意刺探。叶口月人和佛狱相邻，总归瓜田李下，暗藏了利益关系。为此，拂樱的立场十分微妙，调来的时机更是巧合，不得不让他多留个心眼。在他看来，拂樱平日里看着中规中矩，工作勤勤恳恳，和一般公务员没什么区别，实际上意外的能力出众，观察细微，而且擅长交际，很迅速和局里的人打成一片。这人表现出来的直率幽默，还有言谈中时不时流露的真实诚恳，最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这样的人万一心怀叵测，是棘手的类型，因为即使早有提防，仍能在不知不觉中被卸下心防。这么想着，他又悄然瞄了一眼枫岫。这人和拂樱正相反，对任何人都有疏离感，从不深交，毫不掩饰自己的能力见地，神棍的名号不是白叫。很多事这人都能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洞烛先机，也常常话带机锋，就连他遇到不解难题也时不时会找这人参详。这人逃离四魌长居苦境，当真只是为了避难？虽然交往已久，他仍看不出深浅目的。然即便知道对方不简单，摸不着底，便也无法做出正确有效的防备。然而，枫岫并没有给他危险的感觉，只有一点，这人对拂樱另眼相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拂樱都不会简单。

拂樱自然留意到了素还真的眼神，他不戳破，只是跟着瞥了枫岫一眼，戏谑道：“枫岫，你坐错办公室了，你该去素还真的办公室混才对。”听到枫岫隔着脸上的书本又叹了口气，他心下冷笑，回眸看向素还真，正色道：“素还真，我一旦接手一个案子，一定会百分百认真负责，做到最好，那是对受害者负责。正因如此，我不希望在我做不到公平公正的情况下接手。这是我处事原则，也是对检控官这个职业的尊敬，希望你明白。”

话说到这份上，素还真再劝就显得不近人情甚至无理强求了。于是他耸耸肩放弃道：“哎，好了好了，别一脸认真，盯得我鸡皮都起来了。” 然后他用眼比了比在沙发上继续装死的枫岫，换上调侃的语气道：“正好，待会的平安夜派对，你过去时记得把某条泥鳅带身上，免得他借口溜了躲债。”

拂樱闻言一怔，歪着头奇道：“你还不知道？”

“啊？”素还真也一脸疑惑。

“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了些好事。”拂樱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愉悦道：“放心，某人是不会缺席的。”他话一说完就瞄到枫岫背过身转向了沙发里面，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素还真离开后，办公室内又回到先前的安静，只剩下 “刷刷刷”批阅文件的声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枫岫才自沙发上坐起。他拾起拂樱刚刚砸过来的书，一边随意翻阅，一边随口夸赞：“好友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叶口月人深切同情，字字铿锵有力，让枫岫深受感动。”

拂樱分神斜睨了他一眼，如常回道：“难道我不是这样的人？那说明我们认识得还不够深，你可以自行离开了。慢走，不送。”

“呵呵，”收到逐客令，枫岫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愉悦地笑了两声，又故作感叹道：“叶口月人领地啊，正好就与佛狱相邻，真是巧啊。”

“是四魌与苦境相邻，确实是巧。”拂樱状似可有可无地纠正了一句，又故作惊讶道：“原来你当年竟不是通过那条交界来到苦境。戴罪之身还绕远路，真是悠闲。”那语气满满是嘲讽。

“怎么会悠闲？我可是差点没命。”这话说得惊悚，然枫岫的神态却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他伸了伸拦腰，一脸无辜地回顾：“怎么说呢，当初走得急，还没考虑好要去哪，现在嘛，倒觉得苦境不错，环境好，有趣的人和事很多，资源也丰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拂樱，“尤其是叶口月人那块领地。”

“呵，是么？”拂樱不置可否，停顿了一会，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忽地沉下声叹道：“但总归是怀璧其罪。”然后他抬起头对上枫岫的视线，嘴角一翘，笑意却未到达眼底：“不过必要时总比没璧可怀来得好。你说同意吗？”

枫岫没有回答。两人视线僵持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枫岫重新开始翻看起手中的书刊，拂樱继续批阅文件。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又只剩下写字和翻书的声音。

“你是赞成呢还是不赞成它独立？”过了良久，枫岫倏地开口。

没有直接点明对象，但双方都心知肚明。

这是个敏感问题。即使在苦境言论还算自由，但非常时期，政府又摆着那姿态，再加上拂樱这个尴尬的身份，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重要的是，无论答案为何，这答案都不该也不能出自拂樱之口。

这是刺探，也是留难。

拂樱笔头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继续奋笔疾书，仿佛停顿根本没发生过一般。他一边书写文书，一边随意回道：“这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只是，如果它独立了，就会是夹在苦境和四魌间的肥肉，是福是祸难说，但可怜的总是居住在土地上的人。”

枫岫闻言有一瞬怔然，瞳孔猛地一缩，不为话中的同情之意，只为这话出自拂樱之口。比起苦境之人，他更了解佛狱，也更了解拂樱。拂樱是敬业的人，而且敬业得可怕。这人出任检控官前曾担任过佛狱的政府律师。为政府工作的人，尤其在佛狱，所考虑的，集体利益总归大于个体民生，人不过是个数字罢了，对内尚且如此，更别提对外了。他一时竟听不清拂樱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用笑容盖过自己的短暂失态，半真半假道：“想不到好友竟是如此善良之人。”

“总比道貌岸然的人的善良。”拂樱一边回应，一边将写完的文件摆到一边然后开始整理桌面。等差不多了，他才瞟了一眼仍在假装看书的枫岫，意有所指道：“难道不是么？”

枫岫闻言“啪”地一下合上书本，抬头看向拂樱，盯了良久，忽地提议：“既然时候未到，帮一把，少造点孽也是好的。你觉得呢？

拂樱眸光微动，静默一会，终是停下手上的活计，认真回视枫岫，反问道：“若结果都要造孽，还分得早晚？”

枫岫没有立即回话，只是严肃地与拂樱对视，又似在观察对方眼底的色彩，好一会，才忽而展颜一笑，道：“大概，心会安一点吧。”

“啊？”拂樱一怔。

枫岫摇了摇头，不多做解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起身来到窗边看向窗外夜幕下的喜气洋洋，大街小巷挂满的彩灯几乎要将黑夜映成白天，连积在屋顶树梢上的白雪都被染上了节庆的暖意，让人看着身心放松，忘却一切烦恼，于是他不禁感叹：“苦境真不错，作为度假胜地。”

拂樱顺着枫岫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窗外的流光溢彩、喜庆热闹，明明夜幕已经降临，窗外却仍是亮堂如白昼，是佛狱难得一见的景象。他不禁想，会不会人若在这人造的虚假光亮中待得久了，就会忘了自己仍身处黑夜，然后忘了期待白日的来临。然后，他看向枫岫的背影，忽地觉得这人即便站在一片灿烂仍是让人感到萧瑟，不由得想，其实安心满足沉溺于虚假的光亮温暖中，也未尝不是快乐。不知不觉，他柔下神情，难得温声应道：“嗯，挺不错的，你可以在这休一辈子假。”然而，他马上感觉眼前之人的背影僵住了，而事实上，这人不过就是在光中一动不动，是他看花了眼。于是，他立即别过眼，轻声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然后他把文件叠好放进书柜，站起身来到衣架前，把枫岫的外套随手丢给对方，又动手将自己的外套穿上，若无其事道：“好了，我们走吧。”

“啊？”枫岫冷不防被外套盖住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的？”拂樱勾起嘴角，挑眉道：“你还真如素还真说的那样想逃了？”

枫岫将衣服从头上扒下来，慢悠悠穿好，自信道：“作为赢家我为什么要逃？”

“这么自信？”

“是对你的口才有信心。”

“呵呵，知道就别大意了。”

“对你我岂敢？”

“哦？”拂樱眼中精光一闪，“说好的四六分，别忘了付款，我六你四。”

“哎哎哎，真的是大意不得。”枫岫故作摇头哀叹，“但你这也太狮子开大口了。”

“你当初可以拒绝。”拂樱笑着揭破：“剑子联合素还真他们是故意要坑你，你故意让他们坑，但没我，你输定了，要点甜头不过分。”

“这样的合作方式很好。”

“哼哼。”

枫岫笑了笑，没有继续话题。他走了两步又侧脸回望窗外，再次失神。本想着早上放晴，今日该是个好天气，没想下午又开始下起雪来，一直到现在仍有飘雪。映着五彩灯光，窗外漫天漫地的积雪，地上的、房顶的、窗台上的、树枝上的、许许多多不同地方的，已经分不出哪些是昨日留下的，哪些是今日新堆上去的。其实都无所谓，昨日的还是今日的，总归是积雪了。他忽地想到拂樱对“造孽”的评语，忽地觉得这雪积得有些冷，彩灯怎么都暖不透，不由得喃喃低语：“确实，谁开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赢得最后的胜利。”

拂樱站在枫岫身后，蓦然听闻这话回过头，看到这人表情和反应，亦是一怔，然后深深皱起眉，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 此帖被ltian28在2023-01-29 12: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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