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0 【默杏默現代】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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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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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50樓發表於: 2020-07-21 18: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十九

當厚重的窗簾都無法遮擋窗外陽光時，俏如來才將手裡的東西扔在一旁，朝後一倒，讓脊椎倚著沙發。他茫然到近乎頹然地看著眼前一切。眼前一切，和前些日子並什麼不同。那盞琉璃燈依舊在亮，那張辦公桌上的檔也是整整齊齊摞著，就連地上的地毯也是乾乾淨淨，沒有一點灰塵。

看起來什麼都在，可是，該坐在這裡的人呢？

目光一掃，俏如來看著茶几上寫得亂七八糟的紙和一旁的不知道換了多少水的茶杯，竟不知說什麼。他需要清醒，可他也是人，人如果要保持清醒，除了逼迫自己便只剩下外物的作用了。俏如來讓自己思考眼前這一切，可是大腦壓根不給他面子，茶喝了七八杯，亂七八糟的線索還是亂七八糟的線索。

而且，他要面對的不只是這些，還有能坐在這個地方的“資格”。

就算他是學業優良的好學生，就算他是史豔文的大兒子，只要集團不垮這個位置在將來便是讓他來坐，可是，俏如來不得不承認，史豔文一失蹤，就算“史豔文的兒子”要插手這些事情並且能處理得當，董事會還是只認史豔文。

他可以改變這一切，但時間顯然不會等他。所以，該冷靜處理，該好好思索。

俏如來已經不想計算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該去開會時他得洗把臉，然後隨著燕駝龍一起去會議室，不該開會時他必須要坐在這裡想清楚父親失蹤的原因。

可想了這麼久，他還沒有想明白。於是俏如來摸了摸兜裡，拿出個盒子——萬寶路。

品學優良且蟬聯三屆校草的史精忠同學取了根煙，其熟練到傻子也看得出他是老煙民的姿勢足矣讓無數對白衣校草深情戀慕的少女黯然神傷，奈何史校草還真沒心思去管別人，如果喝茶都沒用，那他只能用煙草麻痹下神經。

正當俏如來準備去摸打火機時，突然來的輕音樂讓他懵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是手機響了。他趕忙把煙盒揣回兜裡，在一大堆紙張下扒拉出自己的手機，一看來電顯示，他又愣了下，接通後放在耳邊：“喂？鳳蝶？”

“俏如來，你有空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反應明顯遲鈍的俏如來想了想，才道：“有什麼事麼？”話音甫落，他便聽見鳳蝶淡淡說了句我已經派車來接你，你先過來一下吧，便掛斷了電話。

這一掛斷，俏如來又懵了下。直至陽光挪動了地方，他才想起來人只怕快到了，現在沒有拒絕的時間。

俏如來也懶得顧什麼世家子弟的禮貌，直接把桌上一摞紙隨便整理好，筆放在一旁。才起身進了一旁的洗漱間，當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時，他下意識摸了摸臉。

——血絲、胡茬、黑眼圈，難怪燕駝龍前輩看到自己時表情有些奇怪。

幸好洗漱間內東西算齊全，他找到剃鬚刀，又看了看時間，趕忙忙活起來。

等到俏如來坐上車後，他才輕吐了口氣，暫時放鬆下來。

這些天一直思索史豔文的失蹤，又強壓董事會和集團的躁動，就算有燕駝龍相助，他也不得不承認真是身心俱疲。可是，就算有些事已不再發生，他還是不能放下，或者說，放不下。俏如來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再次思考起來。

若如他所想，藏鏡人昏迷不醒是因為一魂入了冥府，那要救他就只能趁著他魂魄未曾入輪回道將他帶回。可是，史豔文和那只詭異的手，讓人難以忽略史豔文的失蹤是因為藏鏡人。

如果……默蒼離……師尊……他還在這裡……

俏如來咬住下唇，如果他要去見已回返的默蒼離，或者是去把藏鏡人搶回來，就要有能開啟兩界通道的能力或者是法器。可是……他能超度，他能收魂，他甚至能與妖鬼一戰。可這種近乎強改生死的能力，他怎麼可能有？！

而且，他似乎忽略什麼，是什麼呢？

“史公子，已經到了，請下車吧。”

也不知過去多久，突來一句話，讓俏如來回過神來。他下意識轉頭，才發現鳳蝶已站在車外看著他。大概是怕別人看出他心內所想，俏如來胡亂點點頭，推開車門下去。

剛一下車，溫柔的清風拂面，讓吹了半小時空調的俏如來又清醒了幾分。他環顧四周一圈，入目皆是翠色滿園。又下意識抬頭看向那佈滿爬山虎的牆壁，俏如來才反應過來到哪了。

“鳳蝶……”

沒等他話說完，鳳蝶點點頭，轉身引著俏如來入了院子。當俏如來走進去後，他才確定，眼前的場景真是大名鼎鼎的神蠱溫皇從不告訴他人所在的“閑雲齋”。

俏如來一邊跟著鳳蝶來到主建築前，一邊低聲詢問：“溫皇前輩突然想見我？”

“也算是主人想見你吧。”鳳蝶看了他一眼。

也算？除了此地主人，誰還能借溫皇的地方見人？如果是鳳蝶，她不可能這麼不乾脆的。好不容易清醒了幾分的俏如來又因為這個心事重重，但他還是跟著鳳蝶入了客廳，可主廳內空無一人，鳳蝶看了看四周，目光忽停在某一處，轉頭對俏如來說了聲去樓上吧，便率先上去了。

俏如來順著鳳蝶剛剛看過去的地方看了一眼，發現她看的是茶几。而茶几上，有一對紫砂茶杯正隨意擺放著，沒看錯的話，杯裡好像還有水。

果然麼？

俏如來連忙跟上鳳蝶的腳步，發現她沒有在二樓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天臺，剛一上去。不同于空調冰冷的清風再次拂面，而風中，也傳來了主人的戲謔聲。

“哎呀，幾年未見，你怎麼還是這個脾氣啊？”

“呵呵呵，我若不是這個脾氣，怎麼回報一下飛機就被神蠱溫皇‘邀請’的好意？”

“不過是思念軍師大人太久，一聽軍師大人今日從日本過來，便有些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神蠱溫皇就這麼拿著把羽扇搖啊搖，對著對面的朱紅人影一臉“我是好人你溫柔點不行嗎”的表情。來人卻只是嗤笑一聲，正欲開口時，耳側來了個聲音。

“赤羽……先生？”

只一聲，紅藍兩人齊刷刷轉頭，正對上俏如來驚訝中帶著驚喜的目光。

※※※

“是我將軍師大人請來的。”端著冰鎮果汁的溫皇痛快點頭，隨後他收到了來自西劍流執行官的眼刀一個。看到這動作，同樣端著果汁的俏如來抿了抿唇角，壓下揚起的衝動。

傳聞西劍流集團的首席執行官與還珠集團的CEO是死冤家不對頭，實際上，這兩位先生不管是開新聞發佈會還是接受採訪，對彼此事業也都是冷淡到極致的表現。

可誰想得到，這兩人居然能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看這風過天清。雖然這平心靜氣表現的比較特殊就是……俏如來想著便端起杯子灌了一口，鳳梨汁，挺好的。

赤羽用眼神表示了“你的邀請很不錯下次來日本我也這麼邀請你”後便回過頭，看著又大了幾歲的青年。整個天臺上也就他們四個人，他也不擔心說機密會被第五個人聽到。

赤羽端起面前的果汁，大概是面對好好學生俏如來，他也耐心很多。

“我這次來，一是代表西劍流和國內談點事情。”

“那件事是來還珠集團簽署關於醫療器材一系列合同。”溫皇笑眯眯補充。

赤羽沒管溫皇的插嘴，繼續對著俏如來說：“第二，也是想著許久沒有回來看看，便過來停留一段時間了。”

大概是恢復了精神，俏如來至始至終都帶著謙和的微笑，聽著前輩們每句話每個字。直至赤羽話音落下，俏如來才接上話頭：“赤羽先生再來，俏如來自然歡喜。若有時間，俏如來自當要好好招待赤羽先生。”

這般得體的話，一般人也挑不出什麼刺。豈料赤羽沒說什麼客氣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口了。

“我第一次見俏如來當著人的面懵了，還懵了這麼久。”靠在欄杆上的鳳蝶一手端著果汁，一手托著臉。坐在她身後的溫皇只是翻看著報紙，淡然道：“軍師大人要不客氣，那就是真的不客氣了。”

“所以主人你是因為赤羽先生一句話，想起了當年閑雲齋差點被砸嗎？”

“唉唉唉，何必揭破呢？好歹給我點面子啊。”

“真不給你面子，就不是說這句話了。而且，你也不像是被揭穿的惱怒。”

“那你需要轉個身見識下主人的惱怒嗎？”

一杯果汁喝了一半，鳳蝶正準備接話。忽然聽見身後來了聲疑惑地嗯了一聲，她回過頭，就看著溫皇對報紙露出些許訝異。

“怎麼了？”

溫皇顯然在想什麼事情，他又翻了翻報紙，確定沒順手拿成前段時期的報紙後，才回過頭看著鳳蝶。少女一見溫皇居然疑惑，也不由站直：“主人？”

“鳳蝶，想去遊樂園玩嗎？”溫皇說。

就這一句，鳳蝶還以為又被溫皇戲弄了。正想說什麼，她又咽下嘴裡的話。因為，溫皇雖然在笑，但他慵懶的笑容中，帶著淡淡的冷漠。

※※※

坐在返程的車上，俏如來覺得自己還是有點懵。

畢竟，上一句才說有時間招待，下一句就擇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吧，對方還是個正經嚴肅的前輩，他不懵一下還真對不起這個巨大的反差。不過，俏如來鬼怪都見了不少，這種事懵太久也不像他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看向坐在身側的朱紅人影：“赤羽先生今日剛下飛機，不如讓俏如來做東，請先生去九脈峰飯店？”

赤羽沒讓溫皇派人送他們，而是直接朝溫皇借輛車，先帶俏如來離開了。

作為目睹了溫皇赤羽恩仇全過程的俏如來雖然覺得赤羽這也太不客氣了，但他還是沒有說什麼，因為溫皇自己都沒說什麼，很爽快地給了車鑰匙。

所以他現在一邊想著赤羽這突然的到來該怎麼辦一邊想著史豔文的失蹤，然後就聽見赤羽說了聲不用。

驀地一停，俏如來下意識看向車窗外，發現還沒上路。又看向前排開車的赤羽，便見他神色有些凝重地看著自己。

“先生……？”俏如來道。

“你靈耀不如前，身上還有鬼氣，是怎麼回事？”

若是常人，聽到這神棍一樣的話語只怕會把這個執行官趕出大門，哪怕他長得俊美也一樣。但俏如來一點訝異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怔了下，然後輕聲一歎。

“遇到點事情，才會這樣。先生不必擔心，我能處理。”

赤羽只是看著他，看了他許久，才點頭：“你的性情一如從前。只是你也看得出，我來，不只是為了跨國合作，更有事需要處理。”

“何事？”

見俏如來一臉茫然，赤羽眉頭蹙的更緊：“俏如來，你沒發現自己哪裡不對麼？”

“我……不對？”俏如來下意識喃喃。

“思維遲鈍、脾氣急躁、時常出神。”隨著一個又一個詞語吐出，赤羽亦緩緩闔目。他身如利刃，心如烽火，此刻卻平靜到難以揣摩。他繼續道：“我見過的俏如來縱不提驚才絕豔，溫和堅毅，縱是失魂落魄，也不該如此異常！”

話音甫落，周遭氣溫突漲，俏如來怔怔地看著朱紅人影驟然睜眼，眸中隱有朱凰仰首鳴九天！

赤羽信之介，西劍流首席執行官，他之為人，對外冷淡至絕情，對內卻是重情重義。炎魔幻十郎一事爆發時，是他領頭，與西劍流諸部力挽狂瀾才保住這份基業，讓旗下員工不至於失業。因此，無數人擠破頭都想進入西劍流，哪怕赤羽對犯錯的下屬也不會留情，也是毫不猶豫遞交簡歷。可鮮有人知，被稱作西劍流四大支柱之一的人，更是一位——靈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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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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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51樓發表於: 2020-07-21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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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朱凰仰首鳴九天，俏如來怔怔地看著赤羽指凝流焰，氣勢洶洶而來。他沒有閃避，也沒有反抗。任由流焰落眉心，近乎撕裂魂魄的痛楚讓俏如來悶哼一聲，卻強撐著沒有倒下。

既為靈法師，赤羽自能控制周身火焰。於是，奇妙的一幕出現了：分明是可以焚化汽車的火焰，赤羽能很好控制住。現在，探出身的執行官一手扶住俏如來，一手緩緩從俏如來眉心拉開，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被慢慢引出。直至黑氣徹底出現時，車內陰冷非常。

普通人身處其中，自會全身上下不自在。赤羽先讓俏如來下車，再一彈指，微亮的火光燃起，分明焰火，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拔出附魂陰氣，對赤羽來說是小事一件，俏如來卻有些疲憊，因此沒顧什麼禮儀，直接坐在了路邊。他正勉力擦拭著額角冷汗時，一方帕子遞了過來。俏如來一回頭，就看見赤羽不知什麼時候也下了車，坐在他身邊。

俏如來沒客氣，接過帕子擦了擦，才感覺到精氣神都恢復了些。至此，他才對赤羽說了聲多謝。赤羽沒點評俏如來的隨性，只是看著那團流火吞噬著車內的陰氣：“多謝不用，你若願意，不妨說說你之前焦躁的事情。”

俏如來一聽這話，沒說話。先前他是受不知什麼時候上了身的陰氣影響才情緒不穩，如今陰氣一除，俏如來靈台清明，再思考眼前難關還是有點猶豫。畢竟，如果真的涉及到冥府，那危險肯定會很大……

“俏如來。”耳側忽來了對方的聲音。

“赤羽先生。”

“你的隱瞞不是很好，不光我，溫皇和鳳蝶只怕都看出來了，所以你還要掩飾？”

只一句，俏如來便明白赤羽的意思。如果溫皇都看出，那他再猶豫再掩飾，也沒有用。

“俏如來，別忘了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你的回答。”

綠蔭遮天，陽光耀眼。俏如來看著地上那一團晃動的光影，隨著赤羽話音落下，他終於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

赤羽本就奇怪俏如來為何如此憔悴，就算課業繁重也不會是這樣。但隨他一一說出，赤羽平和的神情慢慢凝重起來。直至俏如來說出大概就是這樣，便見赤羽劍眉深鎖，似乎在思考什麼。

俏如來自然明白思路被打斷的惱人，因此靜候著赤羽。而赤羽也沒讓他失望，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要顧忌集團躁動，又要去找史豔文的下落，還允諾了千雪孤鳴……這段時間，真是難為你了。”

“只可惜我能力不足，到現在都沒有找出線索。”俏如來一臉愧疚。

“你不是找不出線索，是被陰氣影響到情緒和思路，做了幾日白工。”看著俏如來一臉糾結，赤羽無奈地笑笑：“我不幫你，就給你一個提示，這些線索裡，同時出現的關鍵字是什麼？”

赤羽這麼一說，俏如來下意識開始思考。

同樣的關鍵字……史豔文……藏鏡人……冥醫……他們說過的同樣關鍵字……赤羽便見俏如來瞬間了然，點點頭，起身朝車輛走去。

“明白就好，開始行動吧。”

※※※

“你要報紙？”燕駝龍茫然地看著俏如來：“還是二十年前的報紙？”

俏如來一臉認真地點頭：“以二十年前為時間點，前三年和後五年的所有報紙，一起是九年的報紙，前輩您能儘快找全麼？花多少錢都行。”

見俏如來不像是突發奇想想收藏報紙，燕駝龍也不再問為什麼，點點頭：“兩個小時內，給你全部找到。”

燕駝龍不問俏如來為什麼，俏如來也不會問燕駝龍的手段，他、他的父親對這位相貌雖然平凡的好好先生，都是帶著十足的尊重和信任。一旁的赤羽沒有插手，只是對燕駝龍一頜首，目送他離開。

一時寂靜，讓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平復。俏如來一手支著額頭，不知是在想什麼，還是在放空自己。這時候，他聽見站在窗前的赤羽突然道：“劍無極還好麼？”

“他……”俏如來想了想，還是道：“有宮本師尊資助，學業是沒問題。不過看他樣子，似乎沒想好是留國內還是回日本。”

“總司雖然已經出院，但這一年他大概都來不了國內。神田京一又要回去工作，所以劍無極如果有……”赤羽轉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俏如來，就見俏如來準備接話，他擺了擺手：“我不是要你攬下劍無極的事情，是，我知道，你覺得劍無極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不只是我這麼認為，還有總司，他也說，劍無極現在要做的不是一決勝負，而是先冷靜下來。如果太執著於勝負……”赤羽突然止住話頭，許久後，他才道：“如果情況不妙，還有多少時間給他執著？”

對上凝重之色，俏如來嘴唇囁喏，不知自己是該為劍無極辯白說他其實很清醒，還是問這話什麼意思。就在兩人面面相覷，沉默不語時。緊閉的門忽然打開，燕駝龍推著一輛放滿報紙的推車進來。

“來啦來啦，俏如來我找到啦。”

俏如來趕緊起身，看著推車上的報紙，上面還帶著點灰塵，顯然翻出來不久。俏如來也不管房內地毯多少錢，反正不是史豔文的辦公室，他直接拿下來一份翻看起來。

一年，又一年，房價、醫療、蔬菜水果，甚至是遊戲。燕駝龍真如他所想，將每年每月的報紙都找來了一份。

見俏如來像是入了魔一樣坐在地上翻，燕駝龍看看門外，又看了看赤羽，說還需要幫忙再找我，我先離開。俏如來顯然聽到燕駝龍的話，他回頭看了眼燕駝龍，燕駝龍已學著赤羽模樣擺擺手，趕緊出去幫忙帶上門。

赤羽走到推車旁，拿起一份開始翻看。他的中文水準和國內土生土長的國人沒什麼區別，所以閱讀報紙並無困難。

房間內，一人坐在茶几旁快速翻閱著，另一人也摸來一支筆在報紙上勾畫著什麼。牆上鐘錶的指針，就這麼一點一點挪動，直至夜幕降臨，華燈亮起，俏如來突然道：“是這個……啊呀！”

清脆到是人就能聽到了的脆響聲隨他一抬頭響起，俏如來手上的筆也掉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後頸。一旁的赤羽見他表情不對，想必勞損不輕，正想過去幫忙就見俏如來搖搖頭，慢慢揉著自己的脖頸。

“我的脖子啊……”俏如來聲音中的無盡哀怨惹得本還心事重重的赤羽笑出聲，他就這麼看著俏如來活動筋骨，難得的抱怨和天真，不再是那個青年才俊，也不再是心事重重。他會哭，會笑，和每個青年一樣。而不是像那時，淚水要咽下，笑容也是精心計算過的矜持。

俏如來揉散了筋骨，又活動了一下，才確定沒什麼大事。他又坐了回去，拿起地上的報紙，遞給赤羽：“是這個麼？”

赤羽斂了笑，接過他手中報紙，發現這是二十年前八月的一份日報，排版佈局和其他報紙沒什麼兩樣，非要說哪裡不同，便是頭條新聞。

“二十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地震。”俏如來用筆指了指被他圈出的遊樂園三個字。

赤羽眉峰慢慢收緊，俏如來恍若未覺，又道：“B市身處內陸，就算有地震也在三級以下，但這場地震所導致的死傷竟然這麼多。”說話間，俏如來又指了指下麵一句話：“赤羽先生你看這裡。”

“沒有清晰寫出地震的原因，含糊不清一筆帶過。”

“大概是全篇都在描寫救災，讓人忘記了最初的原因……”

“你覺得這裡不對，是因為覺得有人插手掩下了這件事？”赤羽看向俏如來，便見青年苦笑起來：“不管有沒有人插手，先生不覺得，一個在二十年前身處繁華地帶，純粹是遊玩的遊樂園突然發生地震，而且這場地震竟沒有綿延開，這不奇怪嗎？”

商業帶的變化！赤羽心中一驚，俏如來就見赤羽把報紙遞回去，又在他手邊上的那堆翻找了一陣，拿出了幾份報紙。一經對比，赤羽落實了心中的想法：“果然……”，他將手裡的報紙遞給俏如來，示意他看看。

俏如來接過後，開始翻看。

“地震第二年，有企業帶頭搬離商業帶。”赤羽又拿起一份報紙：“地震第三年，B市房價上升35%，但那塊可以利用的地皮無人問顧。”

“地震第二年，B市開始流傳地震鬧鬼，並且將許久前的T市大地震拉出來對比。地震第三年……”俏如來翻著手中的房地產報紙，慢慢地抬頭，一臉茫然看著赤羽：“正氣山莊……買下了這塊鬧鬼的地皮。”

赤羽平靜地看著他，良久後，才道：“你需要確認一下麼？”

不管是報紙上的消息，還是史豔文的話語，俏如來都沒想到這件事居然真和自家有關係。

史豔文為什麼要買地皮？二十年前的地價和現在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他斥資買下這塊地皮，又從不和人提起，是為了什麼？俏如來覺得，史豔文所說的不能說之事不會是這塊地皮，如果真與他的家庭有關，那藏鏡人的不能回……

“不用，按照年限這塊地還在正氣山莊的名下。”俏如來收起報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父親雖是集團創始人，但真要算，我並不算集團員工，更沒有進董事會。如今父親失蹤，我用大公子的身份強行插手集團事務已有人不滿……”說到這裡，俏如來無奈搖頭：“我還是少給燕駝龍前輩惹麻煩吧。現在要做的，也不是去查地皮。”

“而是去現場一觀。”赤羽說。

俏如來抬頭，看著牆上的鐘錶：“九點半，夜深陰氣濃重，也是鬼怪出現的時候。”見他似乎有現在去現場的意思，赤羽沒激動也沒阻攔，只是說：“暫時找到線索了，俏如來，介意我在這裡休息一晚上麼？”

俏如來的確想著要不現在就出去看看情況，赤羽這麼一說，倒讓他怔了下。這才想起這位赤羽先生，就算頂著個靈法師的身份，也無法改變他的本質是個工作狂。有幾次俏如來寫報告至深夜，都能看見社交軟體上赤羽的頭像亮著。他趕緊說：“當然，不過這裡灰有點大，我讓燕駝龍前輩給赤羽先生安排個單人房間吧。”

“這也是麻煩燕駝龍，你不介意，我在這裡就可以了”說話間赤羽走到沙發邊坐下，把一直被他放在一旁的筆記型電腦打開，似乎準備在這裡工作。

也知赤羽是個什麼脾氣，俏如來再說客氣話只怕會讓他不悅。只是現在離開也不太妥，想了想，俏如來只能把報紙先放回推車上，然後到桌前打開臺式電腦，把不知落下多久的課業趕緊補一補。

又複寂靜無聲，只有鍵盤滑鼠敲點的聲音。直至突來的一聲響，正對著電腦思考的赤羽抬頭，就見俏如來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邊睡過去了。赤羽只能把電腦放在一邊，來到桌邊看著睡過去的人眼下烏青清晰可見。想說的大概有很多，但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把習慣性逞強的青年扶起，讓他回房休息。

而那台被放在沙發上無人管的電腦，正顯示著B市與日本的對比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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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52樓發表於: 2020-07-21 18: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十一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不是網路小說中奈何橋上人不歸，也不是故事中的惡鬼上身。 VMF?qT3Nd
..h@QQ
我會相信，不只是因為我有常人沒有的能力，更因為我在三歲那年，記起了許多事情。 nCwA8AG
R`$Y]@i&B
我的前世，非要找個恰當的對比，大概是武俠小說裡的刀光劍影吧。那個時候，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電腦與科學。術法武功是保護自己最大的利器，如果能有一個顯赫的家世，那更好。 ;o)'dK
wZ0bD&B
我是一個幸運兒，我會術法，也有武功，家世更是當世不二。 [>>_%T\I
k?HdW(HA
但是，我的父親告訴我，能力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昔年的我曾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說，可當我站在他的位置上時，我才明白，一人之力挑天下責任，是一件辛苦至極的事情。 @r[SqGa:
G>:v1lde
但犧牲在眼前，我更不能退步。 I@z@s}x>
Ax\d{0/oL2
幸好，人會死的。 0827z
T~$Eh6 D
我死的時候，比我兩位師尊去世時要小五歲。這個年紀不算年輕，可也不算多大。所以，我與那些先烈一樣，死而無憾。 [;aM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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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qrqbqK5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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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一切時，我才發現遺憾不是沒有，是來到了這個世界。我記得那麼多，記得元邪皇、記得九界聯軍、記得墨家九算，甚至我身邊的親人朋友，還是過去的人。我有時候會覺得幸福，有時候又覺得孤獨。因為歷史，是真實，是欺騙，更是湮滅。而記得那些事的人，終究只有我。 ah<p_qe9|
4".I*ij
有人說我幼時性情孤僻，其實我只是在消化那些資訊。有人說早慧則夭，想了想前生，我也只能苦笑。不能說，不能笑，默默壓抑太痛苦。幸好，遇見了那個人。 &b^_~hB:q
<uBRLe`)
與赤羽先生的相見，大概是一場偶然。我去聽經濟學概論，他恰好是講師。本以為萍水相逢，卻不想他對我說了句許久不見。我愣了足足五分鐘，才反應過來，的確是……許久不見啊。 @D*PO-s9

※※※

上午八點，城市在晨霧繚繞間蘇醒。俏如來選了條偏僻道路朝郊區方向開去，副駕駛上，赤羽用手機查詢著什麼。

對於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在床上這件事，俏如來摸了摸鼻子本還有些尷尬，但赤羽一句若真有亡魂留戀不去，你擅長超度此事便交你堵得俏如來無話可說，只能表示那就讓自己當回司機吧。

好在俏如來出來時已查過交通，因此去的路上並沒有發生堵車。俏如來正專注開車，就聽見身側赤羽疑惑的嗯了一聲。他也不好回頭，只是問怎麼了。

“發現了點新東西，不過還需要去實地考察一下。還有多久能到？”

俏如來掃了眼四周環境，果斷回答：“一刻鐘。”

如俏如來所想，一刻鐘後他們到達目的地……的前站，因為那塊地皮始終沒有開發，又過去了二十年，變化肯定大。俏如來把車停下，對赤羽解釋後赤羽也不在意，就跟俏如來深一步淺一步朝內中走去。

一邊走，俏如來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眨眼二十年，這裡並沒有想像中毫無人煙，依舊有人生活。只是一想當年這一塊的繁華，再對比如今的模樣，俏如來只能說時不饒人，也不饒這生活。

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人跡也漸漸少，當路邊只剩下破舊的房屋。俏如來看著眼前枯黃落葉一地，然而遠山如黛，天色冰涼似秋，忽有種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奇妙感覺。

昔時繁華，今朝破敗……

“又來了又來了！你們這些殺千刀的，講了多少次，讓正氣山莊的人來，不然我們死都不簽合同！”

突來的一句，打斷俏如來的思路。他一回頭，發現赤羽已站在他的身前，在他的身前又有七八個拿著鋤頭的居民罵罵咧咧跑來。被人圍住後，俏如來都沒弄清這是什麼情況。

“這位大叔你……”

一句話還沒出口，對方就罵道：“別套近乎，你們這些拆遷隊的王八羔子，不簽合同就打傷我兒子，老子偏偏就不走了！”

“不讓正氣山莊的人來，我們死都不拆遷！”

俏如來再懵面對沒頭沒腦一頓罵也不可能懵下去，聽著他們的罵罵咧咧，俏如來總算搞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遊樂園附近本就有居民居住，如今看情況這遺留下來的房屋不是讓人懷古，是要拆遷沒有拆掉。

俏如來就覺得哪裡不對，不提震源，正氣山莊買下這塊地皮，還是塊地震後傷痕累累的地皮，肯定要拆掉那些破舊房屋。

但聽這些人的意思，不知是正氣山莊安排了還是哪裡冒出來的強拆隊想強行拆除房屋，還弄傷了人。現在所有人都要正氣山莊給個交代……俏如來看著赤羽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趕忙上前對著眾人說：“大叔，我就是正氣山莊的人。”

吵鬧聲瞬無，所有人齊刷刷看著俏如來。

見他們看著自己，俏如來冷靜說：“就是因為聽到有傷人事件，集團高層派我來查看情況，並且負責醫療費。只是我才入集團，並沒有聽到關於拆遷事情，能不能請一個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和我說一下？”

見這白衣青年溫文有禮，不像前番幾次強拆時的兇神惡煞。所有人漸漸平復了怒氣，卻任由人狐疑道：“你真的是正氣山莊來的？”

俏如來直接掏出一張卡，看著閃閃發光的正氣山莊四個大字，終於沒有人再有異議。有人提議先去路邊屋子裡坐下說，俏如來也不嫌棄，跟過去時，聽見赤羽小聲道：“你不是沒進入集團嗎？”

俏如來小聲道：“這不是員工證，這是內部門禁卡。”

赤羽竟無話可說。

進了屋子，內中設施只有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再就是銅壺和茶杯和放在桌下的桶裝水，該有的生活設施一件都沒有。這裡似乎不是居住的地方。

見俏如來有些疑惑，一個胖胖的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們也不是住在這的。”

“那你們為什麼在這裡？”赤羽看著她，也是不解。這裡雖能生活下去，可明顯比其他地方艱難。既有其他的地方居住，為什麼要長期停留在這裡？

“因為正氣山莊還沒給我們解釋。”坐在一旁的大叔道：“史豔文曾說，會給我們一個解釋的。”

聽到父親的名字，俏如來疑惑地說：“你們要史豔文給什麼解釋？”

似是提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站在這間不到四十平米屋子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沉重的氣氛讓俏如來看著他們：“怎麼了？”

“小夥子你來了，也應該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場地震吧？”

“當然，然後集團就買下這塊地皮了。”俏如來點頭。

“史君子啊，分明不是他的事情，他還是買下這塊沒用的地皮。讓我們拆遷，去新房子。新家很好，沒漏水沒斷電，現在賣出去都是一百多萬。我們也沒什麼不滿的，就只有一件事，始終放不下。”

俏如來沉默地聽著這些事，他對父親處理事情的效率自然放心，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事事妥帖了，這群人又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正這麼想著，俏如來就聽見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說：“小夥子，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

“他們看見死去的亡魂在遊樂園內徘徊不去，又因為史豔文答應他們，會讓他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所以，他們一直在等史豔文給一個交代？”

屋外，赤羽看著遠處被圍起的場地。要沒看錯的話，那些倒塌的遊樂設施仍有部分留在園內。在他身側，俏如來皺著眉頭：“但這二十年，父親壓根就沒有提起此事。看燕駝龍前輩的樣子，他似乎也不知道。如果要處理，以父親的性格不可能對這些人冷處理。”

“你覺得，是有什麼原因讓史豔文至今沒有出聲？”

話至此處，俏如來低頭看著雜草：“為人子，自對父母有信任。可我不能讓情緒影響到判斷。”

“這是那位的意思吧。”

“師尊教誨，一日不敢忘。”俏如來輕歎一聲，師尊啊，幸虧你忘記我，不然這樣的我，是不是太辜負你的教導了？

赤羽裝作沒聽見歎息，他指了指遠處：“我們先去裡面看看吧，按照他們說的，門鎖已經鑿壞，不需要鑰匙。”

當赤羽和俏如來邁入這間被封閉起來的遊樂園，便覺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腳步瞬間落地，脆響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響起，俏如來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時光停止了。

是啊，時光停止了。那家商店裡的冰箱正大開著，那本該轉動的木馬倒在地上。他一步一步，朝著遊樂園中心地帶走去。目之所及，是繁華也是生死。

赤羽一直跟著俏如來，並提防著四周的異樣。那些人沒有說錯，這裡確不對。剛進來的那陣風，如果沒有猜錯……他正這麼想著，就見身側的俏如來停下來，站在櫥窗前。

櫥窗早已裂開，上面還有不明的褐色液體。俏如來看著櫥窗倒映著他的影子，閉上眼。

呼——呼——

不知從哪傳來了風聲，在他的耳側吹過。

呼——呼——呼——

這麼冷的風，幾乎是朝他的臉上吹。

呼——嗚——媽媽——不要走——呼——

風來了，女童的哭聲與風一同來了。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可是地震又來了，女童跑不動，只能跌坐在這裡，跌坐在這扇櫥窗前。沒有人管她，所有人都在奔逃，而她只能看著所有人逃離，只能面對……俏如來猛地睜開眼，櫥窗上倒映著的人影依舊。俏如來想呼吸，但他沒法呼吸，他只覺得有一隻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嚨。

“你聽到了什麼？”赤羽看著有冷汗從俏如來的額角流下，他大概也看出了不對，因此才選擇用靈能“聽音”。只是這個表情……

俏如來看著櫥窗內被棄置的洋娃娃，二十年過去，它依舊乾淨，但顏色卻有些陳舊。他看著洋娃娃，慢慢地，視線落在地上。盯了一會兒後，俏如來蹲下身子，徒手扒拉著地上厚厚的落葉。簌簌聲響映著俏如來近乎瘋魔的模樣，讓赤羽已覺不對。

“俏如來？！”

俏如來沒有理他，只是將落葉扒開，看著水泥地上的那灘褐色痕跡。

“這不是地震……”青年看著這灘東西，喃喃自語：“這是屠殺……大屠殺……”

俏如來顯然已知道了什麼，可他似乎受到了什麼東西影響。就在赤羽還未決斷時，俏如來突然朝前方跑去。

“俏如來！”

已無暇顧忌，俏如來奮力跑著，終於到了遊樂園正中心的那顆大樹。四周的護欄基本上已倒塌過半，俏如來直接進去，看著這棵樹。

以搜索的資料來看，這家遊樂園就是以面前這顆將近四百年的槐樹為中心，做圓形佈局建設。又因逐漸有商鋪入內，所以在二十年前這裡是一個不亞于市中心的繁華商業圈。現在，遊樂園倒了，這棵樹也枯死不少。俏如來扶著大樹虯根，慢慢地繞著圈子，觀察著這棵樹。

掌下傳來的溫度冰冷如死，可俏如來能感覺到四周的溫度是正常溫度。這是亡魂未曾超度的陰氣還是……還有這顆槐樹……笑聲……他突然停下，他好像……聽到笑聲？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有笑聲。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笑聲，讓俏如來下意識環顧四周。有光依稀，遮天蔽日的枝葉依稀，但四周沒有人，除了因地震破敗的遊樂設施和商鋪，便只有站在樹下的自己。俏如來看向，來時的那條路。

不對……有哪裡不對……以赤羽先生的速度，就算沒有趕到，也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

俏如來猛地看向身側，他的身側是大樹，但是……那個笑聲，已來到這棵樹的後面。只要他一探頭，或者一轉身。他就能看到笑聲的來源。

分明有光，俏如來卻覺得四周陰冷非常。按在樹上的五指慢慢握緊，忽一轉身，迎面而來的啤酒瓶狠狠砸在他的腦袋上！

順額而下的血和那張赤紅白眼卻在冷笑的臉，成了俏如來陷入黑暗前的最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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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大哥……”

修儒拉拉身側的人，沒動。

“大哥啊……”

修儒再拉拉身側的人，依舊沒動。

少年看了看四周，很好，走道上並沒有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轉頭，正好對上一張赤紅白眼的臉。

“%……￥%#%￥￥%”

修儒盯著這張臉盯了足足一分鐘，才壓下差點出喉的尖叫聲。他忍著恐懼，伸手捏住這張臉的下顎，然後取下來，一張清秀的面容一臉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修儒拿著面具，想扔又不敢，大哥挺喜歡這個面具才隨身帶著。可他哪裡想得到隨身帶著變成了隨身戴著，啊……老師會不會罵死我啊……

修儒一臉“我苦”的表情看著面前關著的病房，那青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些不滿。伸手就搶過修儒懷裡的面具：“大哥啊，你不能帶走我的阿花。”說話間他還拿著面具放到臉邊蹭了蹭，語氣十分委屈。

對於大哥喜歡給身邊的物品起名字這件事，修儒已經從開始的震驚變為了無奈最後成了習慣。面具叫阿花，木枝是枯木大師，謝謝大哥沒給他起個法海。

修儒瞅著面前的房門，琢磨著它什麼時候會開，然後轉頭看向一直蹭面具的人。想了想，還是問：“大哥啊，你為啥想不開就對人掄酒瓶子啊？”

聽到這話，青年又眨巴眨巴眼：“那裡，有鬼。我不是鬼，那他就是鬼。”

“那我也是鬼嗎？”修儒想起找到這人時他手上居然拿著個帶血的啤酒瓶，而俏如來就暈倒在他身邊。俏如來暈了，他也要暈了：嚇暈的。

“大哥？你是鬼嗎？”青年歪著腦袋看著他，似乎在辨別什麼。修儒被他看的渾身上下不自在，正想說話，“吱呀”一聲，穿著白大褂的冥醫抱怨著一邊這門也該上點油，一邊抬頭，正好看見坐在門口的一大一小，都在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

看著這倆小傢伙，冥醫本來下去的火氣隱隱又有上升的趨勢。只是這裡也不好發脾氣，他甩下句到我辦公室，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身後的修儒捂住臉：完了，老師要發火了。

當修儒和青年戰戰兢兢（實際上是修儒）地站在冥醫的辦公室內看著他把手裡的東西扔桌上，一屁股坐在靠背椅上，死死地看著他們時。修儒已低下頭，準備接受狂風暴雨。

“六針，那一啤酒瓶子砸在俏如來腦門上，縫了六針。”冥醫極力保持著冷靜，本來這事和他沒關係，但他哪裡想得到，上個班都能遇到急診，還是熟人的急診。他更沒想到，聽話的修儒同學，居然摻和進這檔子事裡。想到這裡他就穩不住冷靜：“到現在都沒醒，只怕醒了也是腦震盪。幸好俏如來避開要害，不然你身邊的這位朋友。”冥醫指了指東張西望的青年：“準備進看守所吧。”

修儒記憶中的冥醫，雖然言辭嚴厲，但都是為了他的學業才作此態。如今冥醫話語裡壓抑的怒火，他怎麼可能聽不出。

“老師……”修儒幾乎要哭出來了，他寧可冥醫發火，也不想見他這麼難看的臉色：“是我的錯……”

“怎麼又是你的錯？”冥醫瞪大眼睛：“你難不成也動手了？”

“我、我沒有！”

“那你錯什麼？沒事別背鍋，我已夠頭大……等等。”冥醫本來火氣就大，但他又不能對無辜躺槍的修儒說什麼氣話。腦子一團亂時，他忽停在還在東張西望的人身上，慢慢地，眉頭蹙起來：“修儒，你……現在不是該備考麼？怎麼會跑到郊區去？是在找他？”

這個他，修儒自然知道指的是誰，他終於哭出來。

聽到修儒的哭腔，青年猛地回過頭：“大哥？你怎麼了？吃鹽吃多了嗎？你怎麼不給我吃啊？”

他從進來時便沒有專注過這件事，只念叨什麼鬼，現在又語無倫次。難道這個下狠手的人……不對，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冥醫看著面前兩人的一舉一動，默默思考著。

“我……我是在馬路上遇到大哥的，那時候他就已經……”修儒一邊哭一邊擦淚：“他自己跟我說出來玩……我也不忍心他一個人……今天他又一個人跑出來……我擔心他就去找……可是……俏如來大哥……哇嗚！”

看著少年哭的稀裡嘩啦，身側青年又茫然無措的模樣。冥醫閉了閉眼，最後一點火氣終於消失。他抽了兩張紙，起身到少年跟前幫忙擦著臉：“哭什麼哭，俏如來他沒事，你的朋友也沒事。你心裡要真愧疚，放了假來我這補習順道照顧他。”

“好……”修儒本就年紀小，不做點事他實在過意不去，哪怕這件事和他沒關係。

見修儒止住了哭，冥醫歎口氣，看向修儒身側的青年，正想說大哥你這段時間別亂跑了時，突然怔住。

“飛凕……？”

※※※

痛……頭好痛……

意識在黑暗中掙扎著，疼痛與不知從何而來的疲憊拉扯著他的神經。

什麼……發生了……什麼？

他想回憶，可一回憶，止不住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襲來。這疼痛本還能忍耐，但隨後越來越強烈，直逼迫床上的病人睜開眼，習慣黑暗，再見光明時，只覺得刺眼。

耳側響起了聲音，他在說什麼？聽不清，頭好痛，也好累。可他沒有睡，只是慢慢轉過頭，用茫然的眼神看著面前的青年。他滿面驚喜，可見自己一臉疲色又變得焦急。

“你是……誰？”

坐著的銀燕聽到這話就愣了，他看向病房內另外兩人：赤羽信之介和劍無極。

劍無極看著茫然不改的俏如來，也想說什麼，一旁的赤羽制止他的講話，看向坐在床對面的雪山銀燕，冷靜道：“沒聽冥醫說麼，應該是腦震盪。有健忘和頭痛都是正常的。

“可大哥……那傢伙為什麼要傷大哥？”病房內不能大聲喧嘩他當然知道，可是一接到電話就說大哥被人傷了腦袋送進醫院，他整個人都懵了。他是怨大哥對宮本師尊的事情不傷心，可要他不管兄長？這不可能！還有父親……父親怎麼到現在都沒出現？又因為他的集團事務麼？

赤羽掃了眼虛弱的俏如來，他怎麼好說他與俏如來跑到郊區是去看那家遊樂園有沒有鬼，哪裡想得到鬼沒看到，突然冒出來個人一瓶子把俏如來給砸暈了。要不是他極力勸阻銀燕先別報警，讓俏如來自己決定。人世的力量只怕又要插手。

“你沒見那人神智不清麼？也許是哪裡來的病人沒有控制住，俏如來倒楣了吧。”

聽赤羽這麼一說，銀燕就握緊拳頭：“就算是精神病人，也不能隨意傷人吧？我看我還是……”

“……別報警。”耳側傳來虛弱的聲音，銀燕一回頭，對上俏如來虛弱卻認真的眼神。

“大哥……？”

“不、不要報警。”大概是傷到頭部，俏如來說話有點吃力，但他的意識明顯在慢慢恢復：“我在處理一些事……先別報警……”

“好，好，我不報警。大哥你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很痛？”一見大哥這種模樣，銀燕開始手忙腳亂：“你要不要吃東西啊？”

“笨牛。”劍無極來到他的身後，拍拍肩膀：“吃什麼，俏如來本就傷的不輕你還讓他吃東西，就算能吃他看到你這副模樣怎麼吃？”

“那我……”銀燕抬頭看著他：“我……我該幹嗎？”

“冥醫講俏如來現在要多休息，別說話也別想事情。所以牛三公子啊，你不該給你哥哥去繳住院費嗎？難道要等醫院催錢催到你家門口你才交錢？很沒品誒。”

聽到這話，赤羽依舊平靜，但內心已對劍無極這段時間的變化暗暗稱讚。他先前聽總司憂心忡忡地說擔心劍無極，主觀判斷劍無極的勝負心太強。如今勝負已過，劍無極也在慢慢進步了，至少沒在看見他時抄起傢伙就打。

劍無極推著銀燕出了病房，赤羽起身去關上房門。再回頭看著扶著腦袋似乎在思考的俏如來，只能說：“你神魂不穩，還是多多休息吧。”

“我知道……”俏如來放下手，看向赤羽：“只是有點事，必須要想起來。”

“那你想起來了麼？”赤羽又回到椅邊坐下，看著腦門上纏著紗布的青年。

“只想起……我去那顆樹下……好像被誰打暈了……”俏如來努力地回憶著，可是那一砸哪有這麼輕鬆，他說話都有些吃力，能想起是去樹下已不容易。所以他只能暫時放棄，搖搖頭：“想不起來了。”

“那地方有問題。”赤羽突然道。

看著俏如來略顯愕然的表情，赤羽只是說：“那裡的確死了不少人，但很奇怪，我沒有感覺到遊魂。”赤羽既是靈法師，自有能力察覺到四周的鬼氣和陰氛。但當他追到槐樹前，卻只看到了倒下的俏如來和拿著酒瓶說有鬼的瘋癲青年：“而且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想通：因天災人禍而死的亡魂，都是自入輪回道，不需要勾魂使者插手。就算魂魄未入輪回，二十年過去，它們怎麼會有能力現身？”

俏如來扶著腦袋，艱難思索著。人世變遷，風吹雨打，再強的亡魂在日光照射下，還是二十年，沒有魂飛魄散已經很神奇。為什麼會有人看到亡魂在遊樂園內遊走？

“可以認為去的不是時候，亡魂只能在深夜出沒，我們白日去所以沒有見到魂魄。但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俏如來的精神明顯好很多。

“我們從市區到郊區這段路，一直都是晴日，可踏進當年的繁華地帶，踏進遊樂園，太陽偏偏就沒有了。”

天氣！俏如來的腦海中忽然閃過站在樹下的情景。

“你昏迷的時候我查了下關于這段地帶這二十年的變化，起先我以為是因為地震和死傷的原因讓原本的繁華衰敗，我的猜測沒有錯，可還有一個原因我沒有想到。”說到這裡，赤羽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水杯：“水。”

“水……？那邊的水，有問題？”

“我們進拆遷居民的屋子，他們喝的是桶裝水。”赤羽從兜裡掏出手機，翻到某個網頁，對著念：“‘至本月，住院部已收留病人共87名。友情提醒，地震帶水源污染，請勿因為口渴便冒然飲用。’幸虧這家報紙是市內率先使用網路媒體的，這是十五年前的消息，那邊的水源的確有問題，導致大部分居民搬遷，留下的人也只用桶裝水。”

“沒有……咳咳，沒有淨化麼？”

眼見俏如來情況又不對，赤羽眉頭一蹙，手機收起上前讓人躺下。

“你現在情況不好，我讓冥醫過來看看。”

“先生……”

“先休息吧。”

赤羽深深看了俏如來一眼，見他不再說什麼，才轉身離去。才出房門，嗅著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空氣，赤羽歎口氣。

水源、天色、陰氣、不見影子的魂魄。看來真如他所說，那裡，或者是那家遊樂園的周遭有一個無形的結界，這才是至今未曾引起注意的原因。只是……想起那人依舊慵懶的笑容，赤羽只在心中冷嗤一聲。

神蠱溫皇，到這輩子，我還是低估你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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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20-07-21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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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俏如來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目之所及，是一片平原。而平原延伸至遠方天幕，難見盡頭。耳旁傳來風聲，風聲中夾雜著簌簌聲響，是生長在平原上有小腿高的雜草發出的聲音。

這是……哪裡？

第一個念頭浮現時，草叢中忽有流螢竄出，隨風飛入天際。俏如來下意識抬頭，發現流螢映天，而天懸藍月。幽藍光芒落下，除卻風聲草聲，天地間唯有一人。

我在哪？

俏如來一邊想著，一邊轉過身。剛動一步，他發現不對。一抬手，是金線雲錦，寬袍衣袖。手臂上還纏繞著一串琉璃佛珠。

佛珠？

俏如來下意識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臉，還未觸及皮膚，身後傳來驚愕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

俏如來回頭，正好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父親？！”

在俏如來身後的，正是白衣翩然的史豔文。他正想上前，突然一頓。
不，不對。俏如來看著史豔文，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

現在不是前生，更不是武林存在的時代。他已轉生到現代，史豔文也轉生到現代。可他們現在的裝扮，分明就是前世的模樣！

這裡……難道是……

史豔文沒管俏如來驚愕的表情，一邊怕驚動什麼，一邊小心翼翼地來到俏如來跟前。他掃視著長子身影，發現他沒缺胳膊少腿，這才鬆口氣：“精忠，你怎麼會……”

“父親，我找你找了好久！”不管這裡是不是冥府，見熟悉的人來到眼前，俏如來已不去管這些：“父親怎麼會來這裡？!”

耳聞此言，史豔文微微一怔，他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抬起手想拍拍長子的肩。可手掌剛放上去，卻穿過了俏如來的身體。

兩人都愣住了。

俏如來看著慢慢虛幻的身體，驚愕到無法出聲。而史豔文，先是驚愕，隨後，似乎明白了。

“原來……只是夢境。”

“父親？！”在俏如來的視野，眼前的境況已開始模糊，但他看得清史豔文欣慰的笑容。

“不是魂魄入境便好，精忠，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

“我該怎麼做？”眼前越來越模糊，可他還是固執看著史豔文：“我必須要找到您！”

史豔文似乎聽到了他的話，並沒有驚訝。他只是說出了一句話，那句話雖輕，卻足以傳到俏如來的耳邊。

還未來得及回答，只是一瞬，黑暗襲來。

“父親！”

“俏如來？！”赤羽看著滿頭汗水、神情驚恐的俏如來，連忙來到他身邊，一掌按在他的肩頭，用靈力撫平著動盪的神魂。哪怕俏如來有靈能在身，但他傷了頭，魂魄不穩最易引來鬼魅。

附著在魂魄上的陰冷感覺因靈能入體緩解，俏如來焦躁的心緒後也慢慢平復。察覺到俏如來已好轉了不少，赤羽又坐到床邊看著他：“感覺如何？”

“好很多了……”俏如來虛弱地點點頭：“多謝……”

“冥醫說讓你多睡會兒，但你這樣……”赤羽看了看他慘白如紙的臉：“似乎沒起什麼效果。”

聽他這麼一說，俏如來才想起來：“冥醫前輩怎麼樣了？”

“他說自己有點事，找了個參加過萬濟醫學會的醫生幫忙照看。”

萬濟醫學會可說是醫學界首屈一指的研討會，能參加其中的醫生都是名醫。冥醫能入赤羽一點都不驚訝，可他隨隨便便找來一個同事就說他也參加過，這醫院還真是臥虎藏龍啊……赤羽如此想著，沒有和俏如來說冥醫將那名瘋癲青年帶走了。

“真是勞煩他了。”俏如來也知道自己的情況，要逞強只怕連醫院大門都出不去，因此對冥醫和赤羽的安排他只能感謝和配合。不過他此刻也不想逞強，滿腦子都是史豔文夢中說的那句話。

“赤羽……先生。”他突然開口。

“俏如來，你剛剛叫了聲父親，是夢到了史豔文？”看著俏如來的表情，赤羽一下子就明白了。

“嗯。”俏如來點點頭，又道：“我在天懸藍月的平原上，見到了父親。”

天懸藍月？那是何處？赤羽蹙眉不語。

“赤羽先生也知，睡夢中神魂易離，能觸生死邊線。我傷了頭魂魄更是不穩，可這個點我卻在夢中見到父親……”

“你是懷疑失蹤的史豔文，他根本不在人世，而是……”

“冥府。”俏如來接上話頭。

一時寂靜，只剩下對視的兩人。在彼此眼中，他們看到了許多。

赤羽忽歎了口氣：“我明白了。”

“什麼？”

赤羽道：“俏如來，你是不是以為我來國內，就是代表西劍流和還珠集團簽合同。順道幫一下你？”

俏如來搖頭，當赤羽說出這個問題時，那就不是了。

赤羽站起身，來到窗邊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閃電劃破天際，旋即傳來轟鳴雷聲讓人忍不住捂耳。點滴雨水砸在窗戶上，赤羽視線下移，居高臨下看著醫院中的花花草草。

“三月，日本發生地震，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俏如來沒有說話。

“新聞裡說過的我就不說了，我要說的也不是這些。你知曉我是靈法師，或者說，身懷異能的人。也知曉無論是代表西劍流還是代表靈法界，我都要去現場看看。”

俏如來皺起眉頭，他不相信赤羽會無緣無故和他說這些。而他特意提起靈法界，難道是……

窗前的男人忽轉過頭，銳利如鷹的目光看向俏如來：“你大概也猜出來，沒錯，是人為。”

俏如來微微驚訝：“人為……？這怎麼可能？”

“B市遊樂園也能發生一場不可能的地震，日本國土這麼大，為什麼不能？”

一句反問，讓俏如來腦海中一團亂。

人為，地震是人為。遊樂園，風聲，哭聲，藍月，人世，冥府，地震，鬼門關……詞語閃過，俏如來快速組合分析。此時，赤羽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還記得九龍天書麼？”

九龍……天書？怎麼可能不記得

俏如來驚愕看著窗前的赤羽：“先生是說……？！”

赤羽輕輕頜首。

俏如來一下子躺回床上，呆呆看著天花板。到這一步，事情已清晰不少。

二十年前，時至七月，鬼門大開，亡魂歸來，一見親屬。鬼門本無形，但有人在遊樂園，以地氣與引鬼的百年槐樹，強行開啟鬼門關。

若應時節，鬼門關開啟自會讓返鄉亡魂進出。可強行打開會造成什麼後果……俏如來已不敢想，他只清楚一件事。

——那個跌坐在櫥窗前的哭泣女童，是被鬼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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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20-07-2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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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您的單據。”

從收費員手中接過單據和銀行卡，銀燕將東西揣進兜裡，和劍無極一起走出了付費的隊伍。

走廊上的人比起一樓大廳也只少了一點，病號服白大褂便服到處都是。劍無極一邊跟在銀燕的身邊防止被分散，一邊問自己這心不在焉的兄弟一句：“自家有綠色通道你不用，怎麼去排隊？”

銀燕默默道：“如果不是緊急情況，父親不許我們用這個。”

嘖。

對於回答，劍無極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史家家規如何他也知道點，俏如來守規矩他還相信，可銀燕這個牛脾氣……史豔文到底是怎麼把他們兄弟倆養的差別這麼大，還真是值得深思的一件事。不過劍無極再槽銀燕是牛脾氣，也不會在兄弟心情不好的時開玩笑。反而……要給他爭取點機會。劍無極如此想著，開口卻是若無其事的調子：“俏如來吃不得東西，不用管他，聽冥醫說這邊食堂伙食不怎麼樣。要不要出去解決下肚子？”

“哦……”

“也不知那只火雞跑來國內做什麼，看他表情那麼嚴肅。”甫出大廳，便見大雨傾盆，劍無極看著天際閃電，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夭壽啊——居然下起雨了，我去看看大廳裡有沒有借傘的地方，你站在這別動啊！”

銀燕也不知在想什麼，直至劍無極回返，他都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雨幕遮天。

之後五分鐘，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對大雨發呆的青年，直至劍無極拿著把明顯是飲料打折附贈的雨傘喊著來啦來啦，剛一停步，就看到銀燕的眼中有淚落下。

劍無極一怔：“銀燕……你，你哭什麼？”

仿佛如夢初醒，銀燕回過頭，臉上還帶著淚珠。他眼神卻十分茫然：“哭？”說話間他已摸了摸臉，感覺皮膚有濕潤的感覺，那液體，是暖的。

他哭了？

察覺到銀燕情況不對，劍無極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直接拉人到一邊。看著他泛紅的眼眶有點急：“你哭什麼？俏如來不是沒事嗎？”

“我……不是……不是大哥。”銀燕搖搖頭，他胡亂用衣袖擦擦臉：“不是大哥……”

“那是什麼？”

“我在想……父親……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來。”

“史豔文？”劍無極睜大眼，就見銀燕點頭。

是啊，史豔文呢？就算史豔文再忙碌，可面對俏如來出事，他不可能連個電話都沒有。

離出事過去這麼久了，是赤羽將俏如來送來醫院，是冥醫替俏如來診治，是銀燕替俏如來繳費。可是最該出現的人呢？

“你去拿傘時，我就在想父親去哪了。”說話間，銀燕眼中又有止不住的淚水落下：“可一想起他，心裡就很難過。”

他很少落淚的，就算是輸給神蠱溫皇，他也沒有哭過。

突然，劍無極按住銀燕肩頭，看著他淚流不止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

俏如來很想睡，但他睡不著。

不只是因為傷口疼，點滴在落。更因為那些事讓他無法安心睡過去。他默默地看著天花板，默默地聽著窗外的風雨，默默地想著這一切。

那個人是誰？是冽風濤說的那個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這件事壓了二十年？為什麼無人被驚動？父親在這件事裡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冥醫前輩是不是也知道什麼？

這麼多個為什麼，讓俏如來不由深呼吸，壓下難忍的痛楚。他的眼前閃過那輪藍月和藍月下獨立的身影。

“我必須……要找到父親。”

說話間，俏如來看向一旁的赤羽，重複道：“必須要找到。”

赤羽看著這個躺在病床上頭上還纏著紗布的青年，分明虛弱到快要死了，他眼中的固執卻不容忽視。

“你頭上有傷。”赤羽沒有動搖。

“傷能好，但時間不會等人。”俏如來死死地看著赤羽，這是他目前能求助的唯一人選。

“你傷的是頭，神魂不穩如何去找？”

“我可以——呃！”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俏如來下意識扶住腦袋，那疼痛似是一把利刃，在腦袋裡不停攪動。赤羽見情況不對，連忙去叫護士來。

痛、很痛。

眼前是藍月映天，眼前是兵荒馬亂，眼前是人影憧憧。俏如來分不清眼前是真實還是虛幻，只覺得心聲如鼓。

撲通、撲通、撲通。

那聲音如此清晰，清晰到讓人以為在耳邊響起。幽藍的光芒越發濃重，俏如來隻覺得從魂魄至心，都是濃濃的疲憊。他想閉上眼，可不能閉上眼。似乎……有什麼東西忘記了。

是什麼呢？

直至氧氣罩罩在面上，越發混沌的意識清醒幾分。直至人群散去，他才看到一旁鬆口氣的赤羽。

見俏如來望來，赤羽說了什麼。俏如來不知自己說出話了沒，只能搖搖頭，表示聽不到。

赤羽愣了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他看看四周，看到床頭櫃上的紙筆取來寫著什麼，拿到俏如來眼前。

——你情況不好，必須休息，史豔文的事情交我。

俏如來搖頭。

——你是覺得我找不到，還是覺得史豔文不好找？

俏如來繼續搖頭。

——你真認為他不在人世麼？

赤羽就看著病床上的人想了想，然後點頭。

——這麼肯定？

俏如來點頭。

——那我不問為什麼了，你的問題我也能回答，我有辦法，但很危險。

俏如來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

——你先養傷，好大半了，我再告訴你怎麼做。

俏如來想了想，點頭。

※※※

忽來的一場暴雨，讓提前下班的冥醫差點成了落湯雞。還好他叫了計程車，帶著這一大一小趕緊回去，剛入單元樓內，一聲雷響，雨越發大了。

修儒牽著那個被冥醫稱作飛凕的青年，跟著冥醫上樓。他還是第一次來冥醫家裡，因此有些好奇。直至到了五樓，冥醫轉鎖開門，讓他們倆先進去。

甫一入內，修儒就察覺到身側的青年一個哆嗦，牽住的手也在微微發抖。修儒有些詫異地看著打哆嗦的青年：大哥的反應有點大啊。

不過他記得冥醫的話，看顧著青年防止他亂跑。而一旁的冥醫似乎沒看到青年的異狀，他只是抱著手臂，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佈設。

茹琳去後，這屋中壓制她體內陰氣的符咒也消散了。但空氣中仍帶著淡淡的朱砂氣息和肉眼難見的靈紋——那是他師父幽冥君布下的。

如果茹琳去後，便是一切的終結，也許是件好事。但今天……

他見到了飛凕，失蹤多年的飛凕。

有些事大概真的逃不掉，冥醫看著放在前方的全家福，那個方框內，是他曾擁有的幸福。

曾經而已。

“老師……你……怎麼了？”

見修儒小心翼翼地詢問，冥醫忽然笑了笑，這一笑，更讓修儒覺得毛骨悚然。

老老老老師這是怎麼了？！罵人之前的笑面虎嗎？啊啊啊啊大哥我真是被你害死啦！！！！

少年內心糾結極致，卻還是忍不住好奇：“老師，您認識大哥嗎？”

一句認識，讓冥醫又笑了一下：“是啊，他叫無情葬月，我跟他，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這樣嗎？難怪老師在看見大哥的事情表情有些奇怪。

“修儒。”

“老師……？”

“去廚房裡看看還有多少食材，一起吃頓飯吧。”

“哦……啊？”哦到一半，修儒突然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看著冥醫。

“哦什麼哦？不想吃的話自己做。”

“不不不，我想吃我想吃，我這就去！！”明白責駡已過的少年瞬間喜笑顏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廚房開始翻翻找找，見他離開，冥醫也到沙發邊坐下，看著一直沒說話的瘋癲青年，想了想，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遞過去。

青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確定東西有沒有危險。

“喝吧，這是水。”

水這個字，青年還是聽得懂的，他接過後好奇地看著透明的瓶身。冥醫也不說別的，只是笑了笑。直至青年將對準瓶口喝了口水，笑出來後，冥醫才道：“飛凕，你還記得我麼？”

青年回頭，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你認識麼？”

“你是……誰啊？”無情葬月眨眨眼。

“我是杏花。”在他面前，冥醫不再在意名字，他看著無情葬月，像教小朋友一樣，將聲音拉長：“杏——花——”

“杏……花？”

“杏花。”

見無情葬月像在回憶，冥醫忽然做了個很奇怪的動作：他抬起手，兩指並在眼前，示意無情葬月看過來。然後說：“如果這樣不記得的話，那這樣——”

看著他接下來的動作，無情葬月突然滿面驚恐。見此反應，冥醫放下手。

因為他剛剛的動作是——挖出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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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20-07-2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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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修儒發現，自那日後，冥醫變得有點奇怪。

他全權負責俏如來的醫治就算了，居然將傷人的無情葬月帶到自己家中照顧。修儒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冥醫說是為了彌補。修儒看著冥醫平靜的表情，他十分困惑，彌補？為什麼要彌補？

少年不知，冥醫不言。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過去，日子過得平淡安穩，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要忘記曾發生的一切時，俏如來出院了。

久未下地走動，腳步明顯虛軟不少。但俏如來還是拒絕了身邊的人攙扶，一步一步走向門口，直至陽光忽入眼中，俏如來腳步一停，眯起眼睛。

身側的冥醫見他如此，只是說：“你現在不能出院。”

“我知道。”俏如來說：“但是前輩，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冥醫看了眼他身後的赤羽信之介，又說：“所以你才讓銀燕他們先去正氣山莊候著？”

“嗯。”

俏如來摸了摸腦袋，那裡的傷口還沒長好。但這十幾天內，他每日每夜都在想夢中的史豔文所說的那句話。史豔文是不是在冥府，只要去集團看看，就知道了。

冥醫沒有多言，他轉過身，看著面前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我看得出，你知道了一些事情。”

“……”

俏如來看向這位前輩。

“有任何問題，或者需要任何説明。打我電話，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冥醫側首，正對上俏如來視線：“我該去上班了。”甩下這麼一句，他看也不看兩人的表情，直接回辦公室。

對於冥醫這話，俏如來的反應是沒有驚訝，像是早已明白冥醫會如此說。

到達集團已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俏如來自行下了出租，就見燕駝龍已站在門口來回踱步，顯然是等候多時。

一見有車停下，回過神的燕駝龍趕忙迎上去，正準備開口時，一眼便見俏如來頭上那塊紗布，話在喉嚨裡一轉出口變成：“你怎麼現在就出院了！好好養傷啊！”

對於俏如來被人一瓶子敲進醫院這事，他當然知道，可俏如來拼死拼活就是不讓他們去找員警來評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燕駝龍這麼想著時，俏如來搖頭：“沒事的，這段時間辛苦前輩了。銀燕他們在上面麼？”

“在，他們在，我已按照你的吩咐讓他們去豔文的辦公室裡坐著了。”

“多謝前輩，我現在就上去。”俏如來正欲點頭，燕駝龍又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身邊的赤羽。念頭一轉，他明白了。

商場如戰場，赤羽是西劍流執行官，他俏如來再有能耐也只是暫代。如今引著外面的人進史豔文辦公室，難免不會被有心人說。可是……

“赤羽先生……”

赤羽一眼便看出這兩人想法，他也不在意，只是笑道：“有觀景台麼？我想去喝杯咖啡。”

“有，有，跟我來。”

“委屈先生了。”見赤羽一言化解尷尬，俏如來十分感激。

※※※

銀燕沉默看著眼前的一切。

地毯、鐘錶、辦公桌、琉璃燈，對旁人來說，這是一間辦公室，普通到極致的辦公室。可對銀燕來說，這是屬於父親的天地。

如果不是大哥囑咐他與劍無極過來，他想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父親已失蹤二十多天。

父子，這是父子啊。為什麼他與父親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在失蹤二十多天的情況下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父親失蹤時，那盞燈亮了大半夜。

父親失蹤時，桌上的檔仍沒有看完。

父親失蹤時，半杯濃茶放到冷。

父親失蹤時……

銀燕曾覺得史豔文對不起這個家，可這一刻才發現，史豔文是對不起這個家。可是，他也對不起史豔文。

“銀燕。”劍無極突然出聲，銀燕胡亂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一回頭就看見門已推開，面色蒼白的俏如來跟劍無極一起進來了。

“大哥？！”銀燕趕忙迎上去：“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出院，你現在情況……”話至一半變止住了。因為俏如來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再說。隨後，俏如來看向劍無極，溫和笑笑：“你看起來沒事了。”

“那點小傷能奈何我？”說到自己，劍無極抱著手臂一臉不在乎：“我可是天才賽車手啊！”

“你都沒事，我也該出院了。”俏如來進入辦公室內，看著這間從他離開後便沒有動過的地方，才道：“銀燕，燕駝龍前輩已告訴你，父親的事情吧？”

“是……”

俏如來像是沒聽出他極力保持的冷靜，他轉過頭，看著牆上的鐘錶：“所以，我要找到父親。”

“大哥你有線索？！”

俏如來沒有接話，只是走向那塊鐘錶，銀燕與劍無極就見俏如來伸手一撥鐘錶，吱呀一聲，所有人才發現鐘錶後有一個暗格！

“難道……”劍無極下意識喃喃時，俏如來拿出暗格中的文件。

半分鐘後，正在喝咖啡的赤羽收到俏如來的短信。

※※※

“這是一份建設淨化廠的企劃書。”

赤羽把企劃書放桌上，看著面前的三人，尤其是俏如來。聽他語氣肯定，俏如來自言自語：“原來不是不管，是來不及管。”

劍無極聽著這不明所以的對話，只能舉手刷下存在：“那個，我知道俏如來你家不是幹這行，也不問淨化廠怎麼回事。我只想說，你從醫院裡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

俏如來頜首。

“還真是？！”劍無極瞪大眼：“先前你不讓我去教訓那混小子我沒去，那是你的選擇，如今你小命都不要就跑出醫院？”

“有些事我必須要親自確認，才能確定下一步行動方針。”

銀燕都還沒說什麼，劍無極就皺起眉頭：“你語氣這麼沉重，應該不是不信任我們，是不是你已經有線索，但這件事難度很高，所以讓你不得不慎重？”

見赤羽與俏如來都沉默不語，劍無極挑挑眉頭：“兩位高智商，你們的沉默是代表我說對了？”

“劍無極……”銀燕拉拉衣袖，看著俏如來的臉色試圖轉移話題：“大哥，你……真的有線索，需要我們幫忙？”

“赤羽先生，既需要銀燕與劍無極幫助。不如將話挑明吧。”俏如來收起桌上的企劃書，他目前只需要確認這份檔的存在。如今確認了，他也能確定見到的的確是史豔文。因為在藍月下，史豔文對他說——鐘錶後有一份文件。

俏如來將檔收起，他有預感，還能用到這份東西。

俏如來如此說，赤羽沒有反駁，只是問他：“你確定要這麼做？”

“我確定。”

“若我不願，你要怎麼辦？”

此言方落，赤羽便見俏如來平靜道：“此路不通，再開一路。”

所有人都聽出了俏如來的我意已決，但此事要成，非一人之力，更非一日之功。所以赤羽只是說：“那是危險的地方，必須有人陪同。”

“我可以麼？”銀燕摸摸頭。

“銀燕，你有你的用處。”俏如來溫言道：“你與劍無極，都是最大的助力。”

“大哥要去哪？”

對此，俏如來只是笑笑，再看赤羽：“會有人幫忙的。”

說完這話，他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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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發表於: 2020-07-21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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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冥醫到達時已是晚上九點。

他在樓下站了五分鐘才等到燕駝龍來接他，對於冥醫大晚上過來，燕駝龍沒有驚訝，冥醫也很淡定。兩人就這麼進了樓，直至到了辦公室門口，燕駝龍敲敲門，才聽到裡面說了請進。

才推開門，有些渾濁的氣息讓冥醫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正想說什麼時，站在窗前的白衣身影已拉開窗戶。清爽的夜風入內，讓渾濁氣息散了幾分。

等到那人回頭，冥醫發現他額頭上的紗布格外顯眼。他道：“前輩先坐吧，燕駝龍前輩，勞您繼續顧著外面，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冥醫入了內中，就發現沙發上三個人排排坐，除卻朱紅人影，其他兩人表情都有點呆滯。沙發上沒了地方,冥醫只好拉過茶几旁的椅子坐下,把公事包放在茶几上。只這一眼，他就看見了煙灰缸中的煙頭。

“再抽煙，管你年輕還是體壯，錢再多也救不了命。”職業病犯了的冥醫隨口念叨了一句，就見劍無極目光掃來：“你不會以為是我們倆抽的吧？”

“那是……？”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他背後的人，冥醫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背後是……

“有些煩躁，所以沒忍住。抱歉，不會有下次了。”老煙民俏如來學著冥醫的模樣坦然地坐下。

“大哥你也挺固執的……”銀燕小聲嘟囔，他都沒想到這個溫文如玉的長兄居然比他還能抽煙。

“所以沒有下次，銀燕、劍無極，赤羽先生剛剛說的話，你們消化了多少？”

提起剛剛的事情，劍無極表情有點扭曲：“你要我和銀燕幫忙？”

俏如來點頭。

“你要我和銀燕護你的長命燈？”

俏如來繼續點頭。

“所以，這世上真的有鬼？”

“有。”

“……”

劍無極一怔，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回答者不是俏如來，而是一旁沒怎麼開口的冥醫。

冥醫再笨，想起電話裡那些話和他們如今的交談，自然猜出俏如來的意思。他看著劍無極愣神的表情，淡淡道：“俏如來，你是不是想親下冥府？”

一時靜默，包括當事人俏如來。

俏如來垂著腦袋，看著煙灰缸裡的煙頭。他的確是這麼想的，史豔文可以說是被騙進冥府，他怎可能不去把人帶回來。但他的能力還未到強破陰陽兩界的屏障，所以只能借赤羽之力引魂……

仿佛是察覺到他的心思，冥醫沒有平日裡的爽朗，注視著面前的青年。慢慢地，冥醫露出一個笑：“是我那句你需要幫忙，讓你想起我的存在吧。”他笑歎了聲：“我答應你，但是……”

俏如來抬頭，看著他。

“我要與你一同。”

“前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已讓我來了，我也知道了。讓我裝作不知也不可能，你說是吧，劍無極。”

消化完畢的天才賽車手一見冥醫看過來，反應極其迅速地拉過一旁的銀燕，對著俏如來笑眯眯：“是啊是啊，俏如來你都找我們了，怎麼好意思讓我們什麼都不管？好麻吉不就是要同生死共患難麼？”

暗暗給劍無極點個贊，冥醫又看向俏如來：“聽你的意思，你甘願冒著大風險下冥府，是有原因？”

“父親……被帶去冥府了。”與冥醫對坐的俏如來語氣異常冷靜，冷靜到這是除卻燕駝龍和面前的人外，他第一次將此事說與旁人。冥醫對他的回答沒有驚訝，只是點頭：“我明白了，但冥府廣大，你要尋找史豔文一人終究困難。所以讓我陪同吧，至少能看顧彼此。”

話音甫落，他便見俏如來有些詫異的眼神：“前輩怎知冥府廣大，難以尋找？”

俏如來說這話是有原因的，他之所以敢去，不只是因為他必須要去，還有那份記憶，正在腦海中翻騰不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見冥醫愣了下，然後下意識撇頭，說那不重要。

“冥……”

“我想我需要打斷你們的談話一下。”突來的銳聲打斷俏如來欲出口的疑問，他下意識看過去，便見赤羽五指交錯支著下顎，淡然看著眼前的境況：“俏如來，我的確可以幫你引魂入冥府。但你不覺得你把這件事想的太輕鬆了麼？”

“先生是說，還有阻礙？”

“就算我能引魂，就算有銀燕與劍無極願意幫忙守護長命燈，就算有冥醫陪同。但你別忘了，你壽命未盡，魂魄出體便是生魂。生魂現世尚能引來厲鬼，就算靠自己的力量，你下冥府能堅持多久？赤羽放下手，坐直身體看著眼前的四人：“這就是我拒絕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你一人前去太危險，還有你在冥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耗費自己的力量。如果你以自己的力量與天道僵持，在力量消耗殆盡後，便是魂飛魄散。”

聽著聽著，俏如來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直至赤羽說完那句魂飛魄散，俏如來緊握的手指已近泛白。

去，是危險，是可能找不到。不去，難道要放棄父親，讓他真真正正從這個世上消失？

總要試試，俏如來在心裡說，他必須要試試。只要有希望，他怎麼可能放棄父親？銀燕……也是一樣吧？他下意識看過去，只見兄弟的眼中也是糾結萬分。

銀燕……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俏如來一斂動盪的心神，正欲開口，冥醫忽道：“找人的確需要時間，但是，如果能延長這段時間，讓俏如來加快速度去找，不就可以了？”

“話雖如此，你如何延長？每個人的壽命都不一樣，無可替代。除非……”

“除非用旁人的性命嫁接，延長消耗時間。我說的沒錯吧，赤羽先生？”

三個小年輕一怔。

用旁人的性命，看起來神秘莫測，但實際意義上不就是讓他人為自己去死？！

看著赤羽冷冷的眼神，再見三個小夥子都一臉不可思議，冥醫搖搖頭：“話是如此說，但我取他人性命帶代替，只怕史豔文第一個不同意，俏如來你便是第二個吧？”不等他答，冥醫垂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所有人沉默看著，未曾打擾。只是刹那，赤羽突然發現，四周冷風驟起。

風拂落地的窗簾，窗外燈火通明，但窗內卻是寂靜。極輕的呢喃聲隨慢慢起身的冥醫響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開始彌漫。俏如來扇動鼻翼，這血腥味在風中不減反增，他愣了下，突然反應來冥醫的意思了。

只見冥醫翻掌，掌上忽現一團紅芒，慢慢地紅芒開始凝聚。在俏如來的眼瞳中，化作了一顆殘缺的……心臟？！

俏如來站起身，看著冥醫手中這顆半成之心。然後視線上移看著冥醫，卻見他表情平靜，並不在意。

“血淚……五感……人壽……這是……”

“這是為茹琳造的心。”冥醫平靜道：“想塑成，還需要五年。現在也用不著了，不如拿出來代替吧。”

赤羽也起身，看著他掌中殘心，眉頭微蹙：“這東西有生機，可以代替。但血氣戾氣太重了。所以……”

他看向至始至終都在圍觀的兩人。

※※※

一周後，晚11點。

B市北郊區有座寺，名為寒鐘寺。據說寺內的那口大鐘是明代留下的，因此有不少遊客前來參觀。可按照常理，要參觀也是白日參觀。此刻，卻有車一路通行無阻進入了寺中停車場。

停車場內早有值班人員等候，一對車牌，的確是約好的人，便上前迎接。從車上下來的白衣青年對此只是點點頭，與值班人員引著身後四人一起朝寺中走去。

寒鐘寺內修行的僧人早已安歇，一片漆黑中，值班者沒開手電筒，卻在諸殿間毫無阻礙的穿行，深夜前來的五人更是如此。直至來到偏殿前，看著內中的佛像，他才掏出鑰匙打開了殿門。

吱呀一聲，有淡淡灰塵氣息隨著一股冷意撲來。那為首的青年又點點頭，便入了內中。確定來的五人都進去後，值班者也掩上殿門，趕緊離開。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交流過一句。

佛殿清冷，眾人一下四散分開。俏如來看著佛像前寥寥無幾的香火，下意識上前。手指觸及香時，他抬起頭，正好對上佛的眼睛。

您……會保佑我們的吧？正當俏如來思索時，殿后傳來聲音：“在這，都先過來。”可聞的腳步朝殿后聚攏，俏如來閉上眼，將香放置在蓮座前，轉身入後殿。

才入殿后的俏如來便見赤羽信之介翻掌一化，一把赤焰流轉的朱紅長刀入手。他似是不懼焰火，換雙手捧刀，緩緩跪坐在蒲團上。

他像是在尊佛，又像是在敬刀。所有人都感覺到在長刀出現後，殿中清冷突然消失。一股暖意蔓延開來。

按照先前約定，俏如來來到冥醫的對面落座，劍無極與雪山銀燕對坐。至此，形成了四人將赤羽包圍的情況，赤羽卻恍若未覺，他依舊雙手奉刀，不動不搖。

“還有半個小時，燃燈吧。”

俏如來從衣袖上取下銀針，刺入右手的五指。長命燈，若要長命，自要以心血為燈油，才能看見真正的命火。一刀插進心口自可燃燈，但十指亦是連心。

第一滴血，銅燈未燃。第二滴血，依舊未燃。第三第四仍是，直至血滴完，也不見燈燃。俏如來並不著急，而是將燈推給手邊的銀燕，讓他再滴血。如此再三，當兩盞燈滴上所有人的血後，四周的暖意竟淡了幾分。

那顆血淚之心的確能延長時間，但居中血氣戾氣很有可能引來厲鬼邪魔，加之俏如來與冥醫是生魂入境，若遇厲鬼只怕會不敵。所以赤羽才建議尋間佛寺借佛光抵擋第一陣，劍無極與銀燕氣血旺盛護長命燈第二陣，因同是男子，所有人血氣落燈，凝成引魂紅線，系住彼此，用來同牽命魂為第三陣。只要察覺情況不對，赤羽三人都能強行將他們拉回。

至於第四陣……當兩盞銅燈分別放在銀燕與劍無極面前時，一直默默凝視著銅燈的俏如來突然抬頭，看著閉上眼的赤羽。一陣悠遠的歌聲，在大殿內響起。在那聲音響起時，“嗖”一聲，銅燈無火自燃。

那聲音本還低沉，劍無極忽聽見銀燕倒吸一口氣，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卻見銀燕對他擠眉弄眼，他愣了一下，才察覺了不對。

這大殿本就偏僻，他們進來時可說除了腳步聲便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如今，吟唱聲起，呼吸依舊。可在這兩種聲音裡，有第三種聲響！

那簌簌的聲音，劍無極原本以為是室外風過葉動，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察覺到背對著的窗戶外，那顆樹上，有無數雙惡毒的眼睛正看著他。

這難道是……？劍無極一低頭，就看見那明藍的命火不知何時變成了血色！

日本本就有“百鬼夜行”之說，因此在通陰陽之術上，也有奇異之處。赤羽此刻，正是在向神靈禱告，祈求庇佑。然而冥醫已將血淚之心融入命火，替他與俏如來爭取時間，可血淚之心的血氣並沒有消失。所以……那些漂浮在城市上空的遊魂已不顧此地佛氣濃重，直接朝這裡沖來了！

命火，護命火。劍無極在心底這麼說，同時看向俏如來。不出意外，他與冥醫已閉上眼，此刻當在準備了。

劍無極看向銀燕，銀燕正好收回視線，對上劍無極。只是一瞬，他們已確定彼此的想法，點頭。

俏如來的確生魂離體了，他雖然之前沒有離體過。但對赤羽，他有十足的信任。所以在禱告聲起時，他便閉眼，配合赤羽，全身心放鬆下來。

眼前仍是黑暗，赤羽的禱告聲依舊清晰。但俏如來忽覺得禱告聲中，摻雜著極低的風聲。他努力辨別著那風聲從何而來，卻察覺聲音慢慢加大。

慢慢地，俏如來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而眼前也出現了光，他眯著眼看著那團光，在光影深處，他隱約看到赤羽等人。

耳側風聲又起，赤羽的歌聲也在持續。這兩股力量像是在僵持，赤羽護俏如來魂體，風扯動俏如來魂魄。

光影忽消失，俏如來隻覺得身體搖搖欲墜，他努力穩住，但四周竟出現能感受到的風意。

若不能穩住，會捲進風裡的！

此念起時，風再次大振。俏如來只能咬牙支撐。若對抗只怕抗力更強，倒不如護住自己。

此刻，赤羽似是察覺到俏如來的異狀。歌聲忽而大作，如同遠古祭司與魔神對抗，帶著無形的保護力量。俏如來便在這團颶風中努力維持，也不知過去多久，突來的颶風打斷了歌聲，也讓俏如來重重摔在地上。這一摔，他只覺得全身筋骨都痛得厲害，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神魂清明，神魂清明……正當俏如來暈頭轉向念叨著清明時，突然頓住。

地上？

他猛地睜眼，正對天空。而天空上，人界不曾見的藍月懸天，散發著溫柔的光芒。

——到了？

【卷二•迷途可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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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20-07-21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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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前世今生

五十七

血日高懸，唯有死寂。目之所及，荒草叢生，風過時聲響輕微，本不起眼。但在風再次吹動荒草，將近成人兩根食指長的蜈蚣從腳邊爬過，驚得發呆的冥醫瞬間回過神，趕緊跳到一邊看著那蜈蚣慢慢爬走。

有風，有太陽，有這條可怕的蜈蚣。冥醫愣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他沒在做夢，所以他已經在……冥府？

冥醫被自己想出的這個答案又震住一分鐘，才想起來關鍵：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服裝。

入目的是一套廣袖右衽的蔚藍衣衫，繡紋典雅精緻，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機器制出。冥醫摸了摸衣服料子，有種微涼的感覺。他現在是生魂，體溫會比一般的死魂稍微高一點，這料子倒是不錯，將他的體溫遮掩住了。只是……

冥醫膽顫心驚地看看四周，他不是在看四周有沒有妖怪，而是在確定一件事，見四周除他之外沒人影后，他終於能確定：他和俏如來真的失散了！

此番下冥府，他的確有自己的心思，然而他想護俏如來也不假，可俏如來和他失散，他的危險會增加不少，想到這裡，冥醫就忍不住哀聲歎氣。可那口氣還沒歎出，他就趕緊捂住自己的：因為他聽見號角的聲音。

那號角聲綿長悠遠，在眼前的無盡荒原中蕩開。然後，冥醫就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整齊腳步聲。那腳步聲夾雜在號角聲裡，聽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怎麼回事？！

大概是怕叫出聲，冥醫一邊捂著嘴，一邊朝聲源小心翼翼挪過去。好在這荒野上不止只有一片荒草，偶爾還有幾棵樹可以遮掩身形。就這樣，冥醫冒著被草叢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怪物咬死的危險，終於挪到了腳步聲聽得最清晰的地方。

他從粗糙的樹幹後探出頭，在看清眼前發生的情景後，驚得只能咬住自己的手掌不發出聲音。

——眼前，居然是前行的軍隊！

冥醫之所以確認那是軍隊，不單單是因為他們的身上都穿著同樣的鎧甲，手持兵器。更因為頭盔下那一張張臉，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霧團。而身後帥旗，在血色的天空下格外刺眼。

——幽冥鬼兵。

冥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軍隊的稱呼，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冥府的軍隊會出現？誰要在冥府開戰？！

冥醫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如果冥府真的要開戰了，那會發生什麼？人世又會怎樣？還有默蒼離，在這裡的默蒼離他會怎樣？

冥醫看著那隊朝荒原盡頭走去的軍隊，直至號角聲再也聽不見了，他才鬆開手，站起來，看向軍隊的來時路。那條路延伸至天幕盡頭，但天幕盡頭有什麼？誰也不知道。

他要去那裡，也許只有那裡，他才能找到默蒼離。

※※※

冥醫不知道的是，俏如來也發現失散的事情。可他的處境顯然比冥醫差點，因為俏如來本想運起靈氣探查一下他與冥醫之間的命魂牽引可還安好，就發現在藍月下有無數光點飄起。

俏如來愣了下，連忙收力。那光點在空中飄動了一會兒，似乎找不到目標，便自行消散了。

俏如來低下頭，看著地上長出的小草，又試著一運靈力。果然，如他所想，那光點慢悠悠地從草上浮現飄出，朝著俏如來飄來。俏如來趕忙撤了靈力，就看見那光點在鼻尖前消散。

這光點是尋靈力為食的，所以說，他不能在這種小草生長的地方運起靈力。俏如來沉吟一會兒，又抬起頭，看著眼前。

也不知是這片草原太過廣大，還是他運氣很好。他再起身時便發現自己已來到藍月所籠罩的草原上了，而眼前這片綿延至遠處的草原，說不定就是史豔文的所在地。如果運氣再好，進入這片草原後，他就可以找到史豔文。

俏如來閉了閉眼，所以，他現在得去找史豔文。希望……一切順利。

俏如來走進草原，略長的衣擺拂動著略高的雜草。俏如來時不時注意四周動靜，免得驚動此地的怪物。

有怪物嗎？俏如來不知，他只覺得此地太安靜了，安靜到有月懸天毫無人煙，恍如世外景色。安靜到未有蟲鳴鳥叫，生靈死絕。俏如來默默地摸索著手中的琉璃佛珠，暗暗慶倖：幸好靈器還在。

走著走著，俏如來突然停下。

他略顯疑惑地看著四周，發現草叢依舊，景色自也依舊。可莫名的心慌讓他慢慢有了種不安的感覺，這感覺從哪裡來的，他都不知道。

仿佛察覺到俏如來的心思，草叢忽動了。它們輕輕搖擺著身體，展現著嬌媚的姿態。這發現，讓俏如來不但沒有隨和笑笑。反而露出震驚的表情。

——起風了。

起風了，本也沒什麼。可這陣風，卻是從草原深處傳來的。俏如來已來不及察覺風在慢慢變大，他直接一卷衣擺，朝內中跑去。

大了！大了！大了！風越來越大，到最後，竟像一把把割著皮膚的刀子直直捅過來。可俏如來不聞不顧，他只是抬起手臂，努力地朝前挪動。

他能感受到前方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就在那裡，在風的源頭。可俏如來越來越慌，因為他感覺到那股氣息正在快速減弱！

在衣袍割斷、臉頰出血，全身上下都受傷後，俏如來終於來到源頭。他剛放下手，狂風吹亂了雪白的長髮，甚至都快將他吹走。可他已顧不得，因為在眼前的場景足夠他無視一切。

在颶風的中心，有無數肉眼可見的黑氣形成了一個大概三層樓高的黑色光團。在光團的最中央，卻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團潔白的光芒，光芒內中隱隱有條人影。俏如來無法形容看到這個光團時的心情，只是下意識判斷這光團中蘊藏著無數的厲鬼氣息。如果沒有那團白光，那條人影只怕會被黑暗立刻吞噬。

可讓俏如來目眥欲裂的並非是那條看不見的人影，而是光團下方那個試圖帶出人影的人。他似乎在努力進入內中，可因為力竭，即將要被黑暗吞噬。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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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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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59樓發表於: 2020-07-21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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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無數黑氣沖天而起，狂風席捲，其為勢之大足可將天地萬物撕裂。

俏如來的頭髮早已被吹亂，可他沒有顧自己。而是睜大眼睛看著那個即將被黑暗吞噬的人，就算眼前狂風呼嘯，他也認得出那就是他來此的目的——史豔文！

俏如來不知道史豔文有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喚，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可無論有沒有，從他來到這裡，史豔文就沒有動過。而那一聲父親，很快消失在風中。

他怎麼了？是被厲鬼襲擊受了傷？還是有意識卻無法動彈？俏如來顧不得衣衫又被割裂一塊，一步一步，試圖朝前挪動。

藍月依舊存在，可眼前的風顯然不是因藍月而成。俏如來這麼想著，又朝前一步。可就在他要靠近光團範圍時，突然來的颶風如同一隻手直接將他推開。俏如來猝不及防，跌在草地上。

這風有古怪。

俏如來咽下喉頭血腥，費力地爬起來。他看著面前的情景，不知是不是他錯覺，史豔文那身潔白又被黑暗染黑了一點。

硬闖顯然無用，可史豔文如果被徹底吞噬，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可沒自信能從一大堆厲鬼裡找到他父親啊！他得想辦法，得想辦法……俏如來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著急，一著急什麼機會都沒了。

可就在這一瞬，狂風忽然大作，是比先前更猛的風勢！俏如來差點被風掀出去，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再抬頭，他的表情已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那團黑暗，加速吞噬史豔文和上方的明亮光團了！

眼前的境況顯然不給俏如來時間思考時間，他眼睜睜地看著黑暗侵染光明，滿腦子都是他該怎麼辦？

他抬起手，看著不知何時被風刃割傷的手，大大小小的傷口遍佈手心手背，鮮血淋漓。

他該怎麼辦？很久很久以前，在同樣的情況下，他面對不屬於人世情景問自己該怎麼辦？那個時候，他沒有答案也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可現在，同樣的場景，他該怎麼辦？

這一次，還會沒有答案麼？俏如來的心底忽冒出這句話。

不！不知從哪裡來的聲音果斷否決這個答案，俏如來緩緩起站直，縱然衣著形容狼狽，他的眼神卻極其認真。

如果必須要動用靈力，那琉璃佛珠顯然力有不足。可他擅長的術法和近身功夫在此地顯然也是無用，那就只有……俏如來沉默看著一手血跡，突然，他一起劍指，劃過掌心！

鮮血湧出的一瞬間，俏如來的視線中有數不清的光點沖天而起。他卻不聞不顧，以己身鮮血為引，臨空畫下難以辨別的血色符咒。

俏如來用了多少靈力，他不知道，只知道那些光點正在向他快速靠攏。他迅速落下最後一筆，對著符咒臨空一抽，刹那間有刺眼光芒沖散靠近俏如來周身的光點，而光芒中，一把青銅古劍被他緩緩抽出。

那本是一把應當留在歷史中的長劍，卻因為俏如來的召喚，再次現世。俏如來凝視著長劍，然後伸出手，指尖掃過劍身上的缺口。隨後，他微微闔目，默默感受著血脈中的力量與古劍那種莫名的吸引。

風中，俏如來衣袍鼓動，持劍獨立，恍如天地間唯他一人。而俏如來，用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眼神，凝視著眼前場景。

突然劍勢如風，古劍狠狠落地，震起飛沙走石無數。視線已不能睹，只聞他冷絕的聲音：

“止戈流•開陣！”

※※※

號角聲再響起時，冥醫又打了個哆嗦。

沒辦法，他每次聽到這聲音就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或許是因為這號角聲是召喚鬼兵的聲音吧。

冥醫從草叢裡探出腦袋，看著遠行的軍隊，再次皺緊眉頭。一路走來，他至少已聽到五次號角聲，一次如果是一批軍隊，那至少有五批軍隊離開酆都。難道，真的要打仗了？

冥醫看向自己的右邊，在那裡有一座隱約可見的城池，光從輪廓上看，都可以確定那必然是一座巨城。那就是冥界要地：酆都鬼城嗎？

不過奇了怪了，人說進入冥府，過黃泉路，入鬼門關，上望鄉台，喝孟婆湯，進奈何橋，便可再入輪回。可他除了一片又一片草，什麼鬼門關望鄉台一該沒有發現，怎麼就到酆都了？

帶著這樣的困惑，冥醫目測一下，這草原至少綿延到酆都城下。所以他借著草原遮掩，偷偷摸摸朝城池邊挪。

也許因為生魂感覺不到肉身疲累，所以冥醫溜過去時也不覺得這一路行來勞累。只是，當他四處尋找著該從哪個地方進城時。耳側忽來個呵斥聲。

“快點快點！快點進城！”

這一聲震得冥醫趕緊抬頭，一抬頭，他差點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辦法，如果你看見有數不清的臉色蒼白、七孔流血、缺胳膊少腿的死魂朝城裡走，是個活人都會覺得可怕吧？

冥醫忍下毛骨悚然的感覺，又探頭看了看。果然，在城門口，有兩個鬼差打扮的正在呵斥死魂快些入內。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冥醫抓起一把土，胡亂擦了擦臉和身上，悄悄走進鬼群裡。

耳側哭聲震天，沒一會兒冥醫就覺得自己要聾了。可哭著哭著，冥醫察覺一件事：鬼差們似乎很著急，卻又不得不繼續開著城讓死魂進去。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走到了快進城的位置。在他前方，一個斷了胳膊的男人走進城門，就那一瞬，他的四周有肉眼可見的漣漪蔓延開。再一眨眼，那進入了城內的男人竟已變成了四肢健全的模樣！

“我跟你們說啊，你要是真死了，冥君設下的結界就能讓你恢復成死前的好模樣。你要是北邊的那些妖魔鬼怪，冥君一道雷直接把你劈得魂飛魄散！所以別想著作怪，我們都不用出手！”

什麼是北邊？冥醫無暇分析，但那句劈死倒讓他咯噔一聲：他現在有這身衣服遮掩生魂氣息，可那道辨別的結界，如果生魂走過去了，會發生什麼？劈死？不要吧！

可鬼差那死寂的眼睛正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們這群死魂。誰遲疑一步，怕是會被鬼差拎出來打的魂飛魄散。

入城的內門越來越近，冥醫咬了咬牙，如果他今日運氣的確不錯，那是死是活，拼一回！

他跨進了酆都城內。

一瞬間，冥醫以為自己要死了。可他咬著牙關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天雷劈下來。冥醫慢慢鬆開口牙，小心翼翼抬起眼，看了看天。

沒事。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冥醫松了口氣，只覺得精神疲憊。好在進城的魂魄不少，他一個人蹲在牆邊低著腦袋按一會兒眉角也沒引起注意。感覺到稍微鬆快些，他回過頭看著城門外穿過的鬼魂，發現這些魂魄也是一個兩個都順利通過。

也許那什麼天雷本身就是扯淡，冥醫這麼想著，正準備好好打量這片酆都鬼境。忽然，眼前一暗，冥醫一抬頭，就看見天雲快速攏聚在酆都城上空。厚重的雲層間，隱有閃電竄動。

等，等等？我只是隨口說說，這就要下雷劈人了？不不不，你冷靜啊！

冥醫的內心彈幕飛速閃過，可面上，冥醫就這麼呆呆聽著雷聲轟鳴，而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猛地朝他……身後的城門劈下？！

不及反應，陡然一聲炸響將冥醫震出好幾丈。他現在是生魂，天雷這麼一聲炸瞬間讓他魂魄不穩，有了嘔血的感覺。

可當他從地上抬起頭時，就看見原本哭天喊地的城門口因一道雷聲寂靜如死。沒有什麼，只因那道雷，瞬間將城門口進入的所有魂魄打滅。

看著鬼差始終未變的死寂眼神時，冥醫忽想起一個問題：他是怎麼通過的？

似有所感，他伸手探入胸口摸了摸。血色的天空下，他看到拿出的手上，全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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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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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