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4【三千】第一部全，137F 第二部19-21 (棄蒼主伏赭/朱蕭/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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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lanw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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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50樓發表於: 2011-09-11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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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49樓lamour于2011-09-11 19:31發表的 : J.+BD\pa
to shaka1cn J3b4cxm
C4#rA.nF|
泪流满面，表示冷了这么久还有人看我深表欣慰 $hVYTy~}
H{c?lT
to kenji qxMnp}O
....... #W2[

我已经不忍再看上部结局了！一看就内伤/_\
同kenji的~弃总真的很不错啊~葱哥只要稍微去感受一下就不会如此地悲剧了=..=

在弃苍吧看到L君的回复，俺内心顿时波涛汹涌啊~~
但是就是没做好受虐的准备TAT

是说不但弃苍二人的幸福连同读者的玻璃心都掌握在L君你的手里啊！！

葱哥最后的那些话想想都能让俺内牛满面TAT
弃总肯定也伤的不轻TAT

反正，生杀大权在L君手上捏着，我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_\

--------------

另：有白头发拔掉就可以了=v=
文太久没更所以冷了=..=

頂端

l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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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8)

51樓發表於: 2011-09-12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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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50樓(zhenlanwuai) 的帖子

弃总离我心中的“很不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第二部里会让他走完的 =V=

頂端

zhenlanw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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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52樓發表於: 2011-09-13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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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回 50樓(zhenlanwuai)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51樓lamour于2011-09-12 23:25發表的回 50樓(zhenlanwuai) 的帖子 : C'9 1d7E
弃总离我心中的“很不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第二部里会让他走完的 =V= h[ 6hM^n

看来弃总要得到自己媳妇的心还要接受丈母娘的考验！！

弃总！革命尚未成功，请务必努力努力再努力！

俺们可等着您和您媳妇能好好地炖汤又炖肉啊（¯﹃¯）

我想知道葱哥到底怎么了=..=
弃总有事没事？

嘤嘤嘤~L君也请务必加油啊~~~~

頂端

l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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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8)

53樓發表於: 2011-09-20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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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9.20【三·千】第一部全，53F .第二部1-3 (棄蒼主伏赭/朱蕭有其他有)

第二部

1、糊涂案

“……煞时魔气弊天，风雨挫折，方圆百里皆闻巨响，神魔之威矣。逆天青光辟空而现，龙卷怒云，入宫者九死一生。天象大骇，几与辛巳之难同。六军得闻，欲回师，不得。驻守玄武东岸，伺机而伏。

“仲冬，冰湖坚实，胡军螣邪部突袭苍林渡口，遇阻击。数日而克，西岸失地千里。次年春，胡军三军战于章平卫，守将闻风而逃。幸得义士，固守城池。时任京东御卿四非凡人率援军至，决战于城外佘丘。胡军折损世族两将，参将吞佛童子，下落不明。四非凡人马上中箭，死于军中……”

辛卯年，中原，京城。

黑木的栏杆后面，掌柜细细地捻着自己的小撇胡子，眯缝着眼读着眼前的这一厚本册子。

“这《十方纪事》乃是抄本，也不是出自名家，我看……”

掌柜抬起眼睑，看着当铺高台下面那个长着一头稻草一样乱发的“小瘪三”，露出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

“我看你还是拿走吧，这东西当不了几文钱。”
“啊？不会吧？我可是很辛苦才拿来的。”稻草人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说。
“如此说来，此书来路不明，更不值当。拿走拿走。”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把那本破书递出来，谁知那稻草人见那本书朝自己挪了过来，奋力一推。
“算了算了，天草小爷今儿栽了。您说个数儿吧，这东西值多少钱？”
掌柜等了半天，就等他这句话，赶紧手往回一收，嘴上还说着：“不蒙你，这物件儿着实不值几个钱。我瞧着你也断然是有难处，就当积德行善……”
“行行行，赶紧说个数儿吧，我等着急用的。”稻草人一挥手，抓了抓头，有些急躁。
掌柜扫了他一眼，暗自得意。
“五两吧。”
“五两？？？”
稻草人眼睛瞪大的时候还是挺大的，看着也不觉得那么贼了。
“怎么也值个十两、十五两的吧？”稻草人说着，脸都皱了起来。
掌柜一听，脸刷地就冷了下来。
“东西，您拿走。走好您嘞，伙计送客。”
那时候当铺送客可不是送的，伙计立马就拿着扫帚上来赶。
稻草人一瞧不让当了，也是没招儿了：“成成，各自让一步，八两怎么样？”
掌柜的先是没答应，心里暗自盘算了一把，后又做作地转过身来：“算了算了，我东家说我心软，我果真就心软。七两，给你了。”
说着他就迅速接过了书，转手掏出了七两碎银子在柜台上。
稻草人一愣，隐约觉得自己亏了，却又没有办法，最后拿了银子悻悻地走了。

才出了当铺门口，正要往东城的百草堂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小贼！还我包袱！”
稻草人回头一看，连忙拔腿就跑。

“小贼！别跑！！！”

小偷偷人看什么？眼缘。

话说这天草小爷之所以看中了这个人下手，就是因为那人乍看之下，有几分木讷，直白地说——好欺负。这年头兵慌马乱的，不欺负老实人欺负谁呀？另外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他合眼缘——如果这个也算是理由的话。

如今他可是有几分后悔，因为这人着实不依不饶地追了他跑了很久。他天草二十六虽然不是什么名师出的高徒，却也是在道儿上混了有年头的。除了刚出道的时候差点栽过一次，还没有几个能难倒他的。

可是这个二愣子除外。

天草先前瞧见这人背了个黑色的锦盒，看上去值几个钱，于是就趁人不备顺了一手。没想到，打开一看，里头就一本破书，才七两银子。不巧的是，人家功夫还挺好，道袍一扬，三两步就能追上他。没辙儿，只好抄着小路到处绕。

天草这会儿是一肚子委屈。要不是他等钱用，他才不干这趟买卖呢。这会儿到好，被长途追杀，就为了这七两银子……

人总有不走运的时候，反正天草自从遇到这红毛道士开始就一直很点儿背。终于可能是到达点背儿的巅峰——被人给追上了。

“东西还给我。”
天草被人反手抓着，按在墙上，但是这丝毫也没有让他变老实：“啊唷唷，这位大哥，握这么紧让人看到了多不好。”

对方可能是没有什么幽默感，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丝毫没有变化。
“东西给我。”
“东西？那书？那书我当了，这不，当了五两，都在这里了。”
说着，他就变魔术一样，手一摊正正好好五两银子。

那人看着他手里的银子，脸色铁青。

“当了？！”
不等天草回答，那人就提着他的领子，看上去心情颇不好。
“带我去当铺！”
“哎哎哎！！！”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老实人被黑心人黑，黑心的被更黑心的人黑。

天草很快就验证了这个真理。

“什么？他那时可是绝当，绝当不还的。”
掌柜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企图用几两破银子断他财路的人。
“嘿！我什么时候说那个是绝当？”
“你看我这里的帐簿，白纸黑字写着的。”
“帐簿是你们写的，这怎么能算数？”
“我说了不算，你个泼皮无赖说的就算呀？”
“老秃驴你敢骂人？看我不打你！”
……
一道贩子和二道贩子互相指责，当事人却无能为力。

“这东西是他偷的，自然不能算当给你们的。”
“这位爷，我们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刚才这东西在柜台上已经钱货两清。自然就是归我们当铺的了。您想用几两银子就把我们打发了，这不可能。好歹我们也是家大号。”
红发的青年皱起了眉头：“此物是故人所赠，对在下非常重要。请问多少钱才能将它赎回？”

掌柜一听这话，心里的算盘又劈劈啪啪响了起来。

开玩笑，这可是《十方纪事》，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全本手稿，有些内容他听都没有听过。这东西要是转手卖给黑市，金山银山都有了。

不卖，决计不卖。

不过也不能这么直接，试试这冤大头什么路数也好。

“这个价码，我怕您出不起。”

天草一听，心里就骂了一句：老滑头，敢坑我。

“先生尽管说。”
掌柜眼睛转了一转，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两？”
红头发猜了个价。
“是。”
“好！”
红头发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不过掌柜先生早有后着儿：“慢……三百两”，他停下来看了看对方：“黄金。”

天草和红头发都是一愣——这不是满天要价、趁火打劫么？

“我当给你的时候，你才肯出七两银子！”
红头发一愣：“不是五两么？”

啊……露馅了……

“三百两黄金太贵了。请先生通融一下，此物关系到我一旧友的性命。恳请割爱！”
要是别人，看这等欺辱人的样子，早就动手抢了。可见这人也实在有些迂腐。

掌柜本来也没打算卖，见他们两个面露难色，知道如此便可打发这两个叫花子走了。

“既然买不起，那二位就请回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亮堂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百两黄金是么？吾要了。”

三人往门口一瞧——
“三百两黄金可取汝等人头！”

只见两队衙役冲了进来，先是一把夺了书去，再就是抓人抄家伙的把戏了。

“哎哟，这位官爷，小人是良民，小人是良民啊！”
“圣上有旨，私藏禁书论罪当诛！”

《十方纪事》原本只是一部民间流传的书。说是魔国的隐士写了这么个书，纯粹是记录一些事情，也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不过，此书内容过于翔实，附录中更是对自中原、魔国交战前后的重大事件进行了增补。仿佛著书人对这些事情都是亲历，有些事件甚至连细节都具体得惊人。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两边都在追查此书的作者。中原更是因此书中所记录的大量涉密内容，而将之列为禁书。

但是，此书却被很多读书人奉为“原史”，黑市上可以开出天价，因此民间还是有人挺而走险，私藏私传屡禁不止。

这次，这三个人刚好被逮个现行，肯定是要严办的。

三个人刚进去，稻草人就开始哭天喊地闹动静。对着狱卒说姓什么名什么哪里哪里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如何如何。可人才不吃他这套。

不过就因为他这么一闹腾，红头发的也知道了偷他东西的人叫天草二十六，跟他同乡。

捶头顿足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过来搭理他。天草二十六有些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阴暗恐怖的牢笼，沮丧到不行。再看看那个一同抓来的掌柜，他也是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一边还不停地数落红头发。

“带什么不好，带个禁书。是禁书你就别那么招摇啊，还讨价还价，现在连命都保不住啊！命保不住也不要累及无辜啊！我还没有娶媳妇儿呢！我可是三代单传啊！”

说完就拿狱中的稻草往铁栏杆那边的红头发身上扔。

红头发却异常镇定，只是盘着腿，在潮湿的稻草上端正地盘坐着。眼睛平静地望着一无所有的灰色牢狱。

“你倒是没事儿人一样。我们都是给你害的！”天草二十六也跟着抱怨。
“就是就是！此事因你而起，有本事就你一个人担了。”

“哐哐！！！”
狱卒的声音忽然响起：“说什么呢！大人传唤了！快起来快起来！！！”

=============================================================================

“八宝楼阁后庭曲，四方纷乱塞上行。东来紫气吞云势，西风乱起国祚寒。”

花园里，一人背着手，独立树下。霜叶红于二月花，正是赏园子的好时节，只是主人却没什么心思。
这世上，感怀伤时的人从来不少。
想想日日载歌载舞的大政宫，再想想宫墙之外的失地千里，怎能不叫人唏嘘。

“陈词滥调不过徒添烦恼，龙宿，是看着这般景色，又矫情了吧？”

忽然园子里又走来一白衣白发的先生，笑嘻嘻的闯入了这片愁思。

园子主人回头一看，抿了抿嘴，反唇相讥。
“朝廷养了这么多只知道讲风凉话的人，落到这步田地倒也不奇怪。”
后者听了，倒是不恼。
“龙大人此话言重了。我等草民即便混吃等死无所作为，那也是草民的混；你们这些位高权重却整天避这个、避那个不上朝的人就不叫无所作为了，该叫渎职。”
龙宿听了，摇了摇扇子，哼了一声。
“剑子仙迹，别忘了你是我请的师爷，当心我立马让你卷铺盖滚蛋。”
白衣人耸了耸肩。
“这算是说到重点了。我要不是你师爷，我才不来给你报信儿呢！巡检司递上了个案子，让你主审呢！”
龙大人挑了挑眉毛，他虽然管刑部，但是最不喜欢审案子。
“让下面人办吧。他们不是最喜欢办案子了么？”
“是。不过这次办的是文字狱，关于禁书的。他们拿捏不好尺寸，不好办。”
龙大人“啪”一声合了扇子，转过身来，对师爷说：“成天不干正经事儿。杀人放火偷税贪污都不抓，就知道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功夫。瞧着这种办不干净又没油水的案子就扔出来了，一帮废物！”
“您别冲我说啊，我可是没给你添麻烦过吧？”
龙大人走了两步，不悦地看了看他那个巧舌如簧的师爷，一皱眉头，往衙门去了。

两个人一道儿上了堂，因案件的特殊性，按规定这些案子都是由尚书级从二品来审的。

剑子仙迹坐到自己的桌子旁，嫌犯也不看一眼，就开始不紧不慢地研墨。他知道，一般开审的前一段时间，两边都是没有一句真话的。可以先把墨磨上，等犯人说实话了再动笔写。磨着磨着，左手撑着脑袋，眼睛就眯了起来。

堂下是跪了三个人。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年纪轻的那个率先哭了起来：“大人！冤枉啊！！！”
“让你说名字，没让你喊冤！”
年纪大的那个也开始哭天抢地：“大人！我也冤枉啊！！！”
“你们是想挨板子还是怎么着？来人啊！”

“大人，且慢！”
突然，红头发的那个发话了。

龙大人一听此人声音洪亮，于是抬起了他的贵眼，瞅了他一眼。三十上下的模样，粗布麻衣，不过一张脸倒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并非凡俗之辈。

他看着嫌犯的时候，嫌犯也正看着他。大概都觉得对方挺好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低头磨墨的剑子觉着有蹊跷，低声咳了一下。

“大人，此书系我一人所藏，与他们无关。”

“放肆。何时轮到你来定罪了？什么名字？”

“赭杉军。”

“嗯？”
剑子手一滑，墨块在砚底上偏了角，半浓半淡的墨汁洒出来几滴，沾到了他的手上。

他也顾不得擦，只惊讶地抬头细细打量那个红头发的人。

“赭……赭杉……？”
“……剑子……？”
两人相看，恰是故人。

“什么情况……”
瞬间被忽略的侍郎大人咬牙切齿地低声冲剑子说，可是后者只顾着惊讶惊诧以及惊喜了。

龙宿看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欲上演他乡遇故知的戏码，顿时额头爆出了青筋。
“喂，你们俩个！这里是刑部公堂！”

这案子是怎么也审不下去了。剑子自然想帮赭杉军求情，对着龙宿摆出一副臭脸。

赭杉军死咬着这事儿全赖他，另外两个嫌犯，一个叫什么荫尸人，一个叫天草二十六，看准了这个红头发“上面有人”，就更加心安理得以及唯恐殃及池鱼地把这事情往他身上推。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如此一来，赭杉军的罪就跑不了了。可这罪一但定下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里面文章大了去了。

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龙宿可拉不下这个脸，搞什么当堂徇私舞弊。

他瞪着下面三个人，又瞪了那个净找事儿的剑子，惊堂木一拍——“啪！！！”

“今日退堂，容后再审。”

===========================================================
2、故人书

日暮时分，倦鸟归巢。
透过树叶掩映，白色的窗格上映出浅浅的人影。

“你到了京城这么久，为何不来找我？”
下了堂，剑子仙迹也不避讳，把赭杉军请去喝茶。

“我不知道你在京城。”赭杉军淡淡地笑着：“我们十年没见了，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我也是……当年素还真回来的时候，大概说了当时的情况，但是一直没有你的音讯……”

剑子忽然觉得，他跟他少年的时候差了很多。
年轻的时候，眉宇间是刚毅和正直，虽说现在这两点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却多出了一份沧桑和慈悲。
生活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我们，这真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岁月的礼物，十年，不是一段很短暂的时光。

“我跟他后来被打散了。好在有人搭救……”
“是，这确实是万幸……总算玄宗还有你在。”

玄宗还有你在。
赭杉军忽然觉得这句话很重，像块石头压在心口。

“啊，水开了！” 剑子将开水注入茶壶，待茶叶泡开了，又倒进茶海里，滤清茶叶，给赭杉军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赭杉军默默地看着，忽然有些走神。
他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以来，他一直是这样理所应当地喝着别人泡的茶。他以为，这些都稀松平常，以为这是他无论人生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获得的幸福。

“案子的事情，龙宿说他会处理……”剑子一边把茶杯递过去，一边笑着说。
赭杉军没有立即回答，接过了茶杯，品了品香，又抿了一小口。

他不认识龙宿。
他认识剑子的时候，龙宿还不曾出现，亦或者是剑子没有提起过龙宿的存在。

对赭杉军来说，陌生人是很难揣测的。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龙大人……不是你的上司么？”
“是这么一说。不过我跟了他很久了，他也买我这个面子。再说，这本就是荒唐的案子。”

赭杉军沉吟了一下，放下杯子，淡淡地说：“把他卷进来，怕是不好……”
“这倒是没有关系，他也算是自己人。
”剑子仙迹说着又往茶壶里加水。自己人。赭杉军有些茫然。方才重逢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在旅途中的人找到了驿馆一般。但是，他忽然又意识到，他只是这里的来客。人家有人家的生活，人家有人家的“自己人”。这些事情都提醒他，自己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这几年，你一个人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赭杉军抬起头，看向窗外。

摇曳的树影，金色的阳光，隔着窗户传来的鸟鸣。

赭杉军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想起了一些久远时光里遗漏的珍宝，那些清晰或混乱的片断，逐渐远去。
他低下头，眼眶有些微地湿润。

“一言难尽。”

剑子往茶海里倒茶的手也停住了。他放下紫砂壶，认真地看着赭杉军，然后转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剑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赭杉军突然开口道。
“嗯？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尽管说。能帮上忙得我一定帮你。”
“我想……拿回那册《十方纪事》。”

剑子顿了顿，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赭杉军会收此书只是因为爱好，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这书……你知道，朝廷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多少在台面上要过得去。”
“我知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

这时，突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剑子……”

进来的人是龙宿，脸色有些怪异，他一看赭杉军也在，一时没有把话说下去。

“你出来一下。”
剑子莫名其妙，但是有求于人也不好老是摆谱，跟赭杉军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赭杉军一人，默默地看着桌上茶壶嘴里飘出来的青烟袅袅。

=============================================================================

“你这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龙宿关上书房的门，严肃地问剑子。
“他？怎么了？”
“你先说他到底什么底细。”
“他是当年玄宗的奇首，赭杉军。小时候……”
龙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等等，奇首不是那个被苍杀掉的昭穆尊么？也叫，金鎏影。”
剑子听了，心想原来他是别扭这个，于是耐心地解释道：“哦，这个呀，我跟你说啊，当年我跟他们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时候……”
“打住打住！”龙宿最讨厌他跟自己提开裆裤那茬的事，祖宗八代陈芝麻烂谷子的都能叫他倒腾出来晾一遍。
“你就跟我说，他这人到底跟魔国有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来，剑子倒是有一下没反映过来。
“魔国？”
龙宿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册子给剑子。
“你仔细看看。”
剑子瞧着他一脸严肃，感到莫名其妙，冲他翻了翻白眼，低头一看：“不就是那册书么？我们不是见过许多次了？感情是这位抄手的书法格外好？”
翻了几页，没什么异样，不过是一本寻常的编年史。
正要漫不经心地交差，忽然看见末页那里夹了一枚书签。他顺手翻去那一页，起先也没注意什么，只是觉得这一页结束得有些奇怪。再一看，他就觉得诡异了。此书的末页，居然还不是结尾，而且，似乎后面还可以翻一页。待到他翻开，又发现，后面还可以再翻。

“开什么玩笑……”
他连忙又刷刷地翻了几页，还是没有看到理应空白的底页：“这是什么东西？这书……翻不到底？”

龙宿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神色肃穆：“我听家师说过，世上有两种书，非凡人所能得。一者无字书，二者无尽书。”
“这不是卷宗上所说的抄本，而是原本……问题是，他是怎么得到原本的？”
他看向剑子仙迹，而后者，却纠结着眉头盯着书上的内容看得很认真。

“怎么了？”
“这个字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物与魔国有莫大的联系，你好好想想。”
剑子抬起头，茫然地合上了书。
“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一会儿，气氛变得凝重。

安静了很久，龙宿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赭杉军会不会投靠魔国？”
剑子仙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回答道：“不会。”

剑子毫不犹豫的维护，也让龙宿一愣，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你们分开十年了。”
“我当然知道。”
剑子顿了顿，认真地看着龙宿说：“玄宗与魔国有深仇大恨，他绝不可能投靠魔国。当年素还真和叶小钗还朝的时候，不也说是受他搭救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此书，我看多半是偶得……”
龙宿听着这明显带有包庇的说辞，立刻就反驳道：“此书原本系魔国人所作这是毫无疑问的，又有如此深的渊源，他是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偶得’这等东西？你能否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剑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高兴了：“你既然如此固执，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望你看在玄宗如今只余他一人的份上，不要只凭猜测，冤枉好人！”

说罢，站起来要拂袖而去，忽然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拉住。

“你不信我么？”
剑子身子一僵，低下头。
他们虽然平时经常拌嘴、抬杠，但是从没有认真地生过对方的气。
这么多年下来，都惯了。
“有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若是事关立场原则，你该深知我的为人。”
剑子沉默了一下。
“龙宿，你给我点时间，我自己去问他。”
“……行。”
身后的手放开了，剑子头也没有回地走了出去。

这几日，天气凉爽，龙宿府上的下人们正在忙着准备秋衣。将夏天用的凉席等物件拿出来晒过，小心收好，之前压箱底的厚衣服也翻出来，晒晒洗洗，准备要拿出来用了。此时的后院里挂满了各种床单被套衣物，层层叠叠地像个谜魂阵。

剑子没走两步，就在院子里遇到了人。

“赭杉军……”
只见赭杉军，赤色长发束在脑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平静地站在他面前。

“我来找龙大人把那册书的事情说清楚。”

=======================================================================

“五年前，我们在七天的那次行动始末，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尘音当时已经死了，但是苍有意让我离开，对我说了一句，也许是他今生唯一的一句谎话。”
赭杉军从来不知道，苍会这样欺骗他。
说得像真的一样，他几乎也要以为，他说的，就是真的。

多年以后再度回忆那时发生的事情，他也承认，也许苍只是说出了他当时抱着的那一线希望。

苍太了解他，了解他绝不会抛下危难中的自己，但是苍也知道，还是有些东西可以让他动摇。
每每念及此处，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我和素大人企图突围，我被打落到河里。那天狂风大作，大雨瓢泼，河水暴涨。也不知怎么的我就被冲到了城外，然后被人救了起来。书，就是那人后来交给我的。他说，此物就可以帮我找到我要的答案。”
赭杉军说完，停了下来。

“就是这样。”

龙宿和剑子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愣——这算是说完了？
轻描淡写，只字片语这宝贝就到手了？时间地点事件人物，起因经过高潮结局都没有。

“那人是谁？”
龙宿问。

赭杉军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我答应过那人，不会提他的名字。不过，他当时至少是帮过我的。”
“他为什么要把书给你？”
“因为他怕他自己无法保管此书。”
“那你前面提到，‘你要的答案’又指什么？”
“是我一直在追查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龙宿的口气就跟审犯人一样，也许他也就是当自己在审犯人。

赭杉军却说得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一旁的剑子仙迹受不了了，开口道：“赭杉，你不妨把话都说出来，也免得大家瞎猜。”

赭杉军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要找苍。”

“嗯？！”
书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良久，还是龙宿开了口：“你可知魔国丙戌年的那次‘龙震’，七天整个皇城半数被震塌，奉天宫连一块瓦砾都没有剩下。”

“我知道……”
“据当年素还真一道儿回来的人禀报，苍当年身处魔源中心，几乎不可能幸免。魔国的探子回报，也说是必死无疑。”
“我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弃天帝没有死，他还好好的活着。”
他活着，所以苍也许也可以侥幸活下来。

赭杉军认真地回答，在他心中，这似乎是一个颇站得住脚的理由。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旁人都看得特别清楚的事实：
弃天帝，不是凡人。
而苍，只是个凡人。

龙宿刚想反驳，却被剑子踢了一脚。
“赭杉，用这本书就能找到苍？”剑子问道。
赭杉军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死里逃生一年以后，救我的人说，他自己命中有劫，可能躲不过这一劫，让我代为寻找此书的主人。此书名为《十方纪事》，交给我书的人，告诉我，只有造书的人才能正确地打开这本书，才能看到书里的全部内容，才能告诉我苍的下落。”
说着他伸手将桌上的书册递给剑子。
“你看看，是不是所有翻到的内容，都是你听闻过，或者你生活时发生过的事情？”
剑子犹豫地接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看。
不仔细看还好，仔细看了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果真如赭杉军所说，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有些看起来不曾知道的事情，细细看下来，却原来是自己淡忘了。剑子仙迹看着看着，觉得背脊发凉。

这书里的东西，详尽得骇人听闻。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和自己的这个世界。想来那些抄本之所以能够那样详细，却都是残本，也是因为所抄之人，实际只是将自己经历的那部分内容抄录了出来。而不知道，不曾经历的，就全然无法看到了。
这东西，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镜子。

“这五年，我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也一直在寻找造书人的线索。我想，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如今两国交战，我是去不了魔国寻找苍的，也不能找个魔人来翻看书中所记。所以我想找到造书之人，他也许是最大的希望……也可能，苍真的已经死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想要试一试。”

我不想放弃……

执着，是一种高贵的病。

人一生最大的智慧莫过于知道何时该放弃，何时该一搏。

但是多数的人，都是放不下执迷，跳不出因果。
好像总有一件东西，即使丧失了所有意义、所有逻辑的支持，它还是一件值得坚持不懈、至死不渝去追求的东西。无论旁人看来是愚蠢还是疯狂，都要拼命地去试一试。

夸父追日。

精卫填海。

非如此，不足以苟活下去。

我们有时候会笑话那样的人。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浑然不知自己的疯癫。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龙宿依旧带着自己的疑虑，剑子依旧带着自己的信任，赭杉军依旧带着自己的痴心妄想。谁也没有说服谁，谁也没有从别人的言语里得到自己的答案。
三个人对坐用晚餐，龙宿依旧和剑子抬杠，赭杉军一席无话。

夜里，剑子仙迹送赭杉军回客房，两人并排走在院子边的游廊上。

剑子似乎是斟酌了很久，临到了门口，终于将憋在肚子里的那句话说出了口：“赭杉，你近来可有抬头观过星象？”
赭杉军停下了脚步，站在门框边，看着剑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的命星，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剑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年了，杳无音讯……如果那造书之人也死了，你怎么办？”
秋天的风已经有一丝微凉，月光穿堂而过将游廊里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剪得分明。
“剑子，如果换作是你和龙大人，你会不会放弃？”

剑子一怔，竟无法回答。

过了半晌，才缓了过来，恢复了笑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城里的几个地方走一走。”
“我是案犯，你不怕我跑了？”
剑子笑了笑：“我觉得，有些地方应该带你去看一看。以前苍他们住过的地方。”

赭杉军一怔：“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一直很想念他。”

天上的彩云飘然而过，月光将它的影子剪下来，盖住小片小片的紫藤花，过一会儿又悄悄掀开。花瓣在月光的映衬下，变得半透明，带着淡淡的紫色。
=====================================================================

3、子不语

魔国，七天。

一行人在狭长的宫道上徐徐行进。前前后后簇拥着的下人，仔细小心的看顾着他们的主子，皇室仅余的命脉。

小世子今年刚刚四岁半，正是小孩子最让人担心的年纪。可惜他生下来便无父无母，现在也已经无兄无姊。唯一还不能说他是孤儿的原因，就是他还有一个传说中的祖父。

不过那个祖父，却从未来探望他。
今天算是格外开恩，某个特殊的节日的临近，高高在上的祖父需要和这个唯一的皇室成员排练皇家团圆饭，以接受节日当天得百官朝贺，于是他才有幸一会皇祖父。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十幅的圆桌两边遥遥相对而坐，居然也算是三代同堂地团圆了。

不满五岁的小世子同他祖父的性格竟有几分相似，自说自话，不爱搭理别人。于是他吃完饭，就拍拍小屁股走人了。他祖父却也觉得甚好——因为他最不喜欢小孩子了。

“落轿！”
这一小队人，起先出无天宫的时候走得好好的，到了御花园附近，忽然被一个糯糯的娃娃音叫停了。
“五色，鞋鞋，自己脚脚走。”
一旁的年长女官赶紧跑到轿边劝说。
“殿下，这里离承天宫尚远，我们到了承天宫再走好不好？”

五色妖姬不敢怠慢。

魔皇不喜欢小孩，这几年来脾气更是日益古怪，要是放任世子在他的宫殿范围内乱跑，治他们这些下人的罪那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万一世子有个闪失，她可怎么对得起亲王一家在天之灵。

“不要嘛！要自己走！”
说着就要跳下来。
五色妖姬可着急了，赶紧站到轿子前面：“殿下，地上湿寒，恐有异物。”
“哼……”
五色妖姬仿佛可以透过垂下的轿帘看到里面那张因不满而都起嘴的小脸。
过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再传出异议，她就挥了挥手，让轿夫继续行进了。

一边走着，五色妖姬就不免感叹。当年三位世子都在世的时候，虽然说也不都是待人和善，却也是识大体、懂世情的。再者，当初也没有人会像捧着这位祖宗这样捧着他们，因为毕竟第一顺序继承王位的，应该是当时还在世的亲王。

可是才短短五年而已，一场大战，物是人非。

当年亲王妃怀上小世子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故临终嘱托五色妖姬，千万要告诉亲王，将小世子照顾好。她有一句没有说破的话，五色妖姬却是知道的——这是她仅余、唯一的寄托。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亲王也溘然长逝。

她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晚。烽火连天，但是战场上的消息总还是过得去的。只是皇宫里丧事连丧事，君主的性情也是越来越阴沉。

有宫里人说，他看见，陛下在无天宫凋落的梅花树下，抱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逝者，仰着头，长久不语。

小世子就是在那样一个白衣素缟的初春呱呱坠地的。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谁说生在帝王家，便是洪福齐天？

“落轿！”
正想着，里面的小祖宗又发话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
五色妖姬上前询问。
“我要虚虚。”

五色妖姬抬头一看，这里正是皇宫内官道的中段，后边是无天宫，前面第一个道口是御花园，再往前就是承天宫，还要走好远的路，怕是小孩子憋不住。四下望了一望，左手边有一条死路，尽头是一个喷泉花廊的小亭子，此一处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倒是可以暂时用一用。

“五色五色，要虚虚啦！憋不住了！”
小世子已经开始催了，五色摇摇头，只好派了一个人跟他去那边小解。

却说，小世子走下了轿子，回头看了五色妖姬一眼，快步跑了几步，身后的随从马上也快步赶了上去。快到凉亭的时候，小世子忽然又回头看了看五色妖姬。

五色妖姬觉得他肯定有什么小花花肠子，但是又不便过去，只唤了一声那随从，让他伺候好了。
却说小世子如今觉得自己如出笼之虎了，他装模作样地对着亭子后边的一堵墙虚虚，但是由于他是装得，所以尿了半天没一点动静。

一旁的随从看出了端倪，于是问道：“殿下，我们要不回宫再行小解。”
“当然不行！”
小家伙眼睛转着，就是不肯回去。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五色妖姬，自然要好好玩一玩。说着，往旁边转了一点，继续磨洋工，实际是设法脱身。

忽然，他眼角瞥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方才他脚步一动，踢到了一块石头，石头下面一个小小的黑影嗖一下窜了出来。

他看看黑影，黑影看看他，双方都是一愣。然后黑影就没头没脑地往墙根处钻，钻得只剩下一个屁股留在墙根外。

“啊！毛毛虫！”
小世子大叫一声，裤子都来不及提，撒开小胳膊小腿就去追那个黑影。随从可傻了，怎么看也不像毛毛虫啊，再说了您这追虫子是要将它缉拿归案还是怎么的？

“殿下小心！那边是旧墙。”

小世子当然比他先行一步到了墙边，刚要俯身去抓那个“毛毛虫”，却见眼前有一道微光。

这哪里是什么墙呀，是一道门才是。原来凉亭的背面，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一条锁链锁着，但是锁孔发亮，显然是有人进出的。链条略有点长，露出了约半尺宽的缝。

“毛毛虫”大约是感到了威胁的迫近，奋力摇了摇胖胖的屁股从门下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小世子这可不干了，喝了一声：“大胆虫虫！”

左右一看，就往门缝里钻。

随从一看脸都白了，赶紧大叫：“殿下，不能去那里！”

可话还没说完，小世子居然愣是挤了过去。完了还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看脑袋有没有挤扁，然后低头，看到自己松着地裤裆，顺手提了起来系好。对着门缝另一边一脸作孽相的随从摆了个鬼脸。

“吾去也！”

说着就去追捕他的“毛毛虫”了。

话说，他也不知道跑过了一些什么地方，忽然就追到了一处宫殿。这处宫殿很不一般，和他住的承天宫，还有那个阴郁老头子住的无天宫都不一样。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毛毛虫”往那里跑，他就往哪里追。跑得是满头大汗，小脸一下子红扑扑的。不过，遗传的优势又再一次体现出来了。他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父亲健步如飞的特点，一下子将那个小东西拎了起来。

“哈！抓到啦！”
只见那倒霉催的“毛毛虫”四条小短腿四处乱踢，可是跟小世子巴掌一样大的他最终四爪不敌五指。

小世子这下子得意了，却也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上。

他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四周。

此地空无一物，却有一张床。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可是刚才那么大动静，为什么他没有醒过来呢？

小世子站了起来，他觉得有些不安。走到那床近前，警惕地端详起那个人。

眉头有些微微地皱着，脸色有些白，像月光的颜色。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影子，明明是有些忧愁的神色，却觉得很好看，额头中间还有一个蛇一样形状的印记。身上是紫色的，他没有见过的奇怪衣服。

“毛毛虫，你说他是谁？”他小声地问手上抓着的小东西。那可怜的小家伙被他摇得脑袋都晕了，当然不会回答他。

小世子想了一想，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挺胸抬头，用他所知道的最有威严的样子说道：“我乃戎戎，汝是什么人？”

戎戎是他的自称，实际上他的名字应该是叫雍戎。但是雍这个字笔画太多，他认不来，于是就自说自话决定自己名叫戎戎了。

他的宫殿里，一听到是“戎戎”来了，所有的人都会毕恭毕敬的。可是这个人听了他的问话，却不回答，也不起身。

“大胆！”他有些生气了。

虽然那是个很好看的人，但是他居然敢不理他，这就不可以。

于是他走了过去，想要摇醒他。

不碰还好，一碰就吓了一跳。
自己的手，居然穿过了他的身体。但那明明不是透明的，那看上去那么像真实存在的身体。

小孩子愣了一下，突然抱起自己的“毛毛虫”，后退了一大截距离，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毫无动静的人，生怕他突然起来。
“大……大胆……鬼！虽然……虽然你……很好看，但是……但是不可以吃我……我……我是世子……世子是……世子是很厉害的人……因为……因为……因为……”

世子为什么是很厉害的人，这个问题把他难倒了。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他突然觉得很委屈很难过，于是眼睛里先前擒着的泪水，这个时候流了下来。

“哇~~~~~”

哭声响彻宁静的宫殿。

也不知他坐在地上哭了多久，忽然门被很粗暴地推开了。他一呆，也止住了哭声。

扭头一看，是一个高大的黑影。不过这倒不是鬼，而是他的皇祖父。

但是，相比之下，他可能还是喜欢那个躺着的鬼多一点。

“滚出去！”
弃天帝压着怒火，沉声说。

雍戎眨眨眼睛，站起来，就要退出去，却又有点留恋有点好奇似地回头看了一看床上躺着的“好看的人”。

他的这个小动作引来了弃天帝的一声暴喝：“马上滚！”
==============================================================

此刻五色妖姬紧张地绞着手指，她非常清楚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这里是苍当年住过的万年殿，苍死后弃天帝下令不许有人靠近这里，违令者斩。

不是她不想为小世子掩盖，是这事情实在掩盖不住。因为此地外围的封印，只有带有圣魔元胎血统的皇族才能破。早在她走御花园正门赶到现场、企图补救之前，弃天帝已经知道是谁干得好事了。

此刻她忐忑不安。因为弃天帝实在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她只好心中默默祷告，祈求雍戎平安无事。

“五色！”
听到软软的童音，五色妖姬的那颗心差点跳出来。
“殿下！您有没有受惊，有没有受伤。”
她赶紧把小世子拉过来，想赶紧让他们先回去，避一避弃天帝的怒气才好。

可是，小家伙却全然体会不了她的焦心，只是把手举到她眼前，高兴地说：“看，我抓到了毛毛虫。”带着泪痕的脸上是欢快的笑容。

五色妖姬一看，很是无奈——这哪里是毛毛虫，根本是一只短尾巴仓鼠。黑豆似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殿下，不是长毛的就叫毛毛虫……唉……我们先回宫再说吧！您这次可是吓死我们了！”
五色妖姬已经觉得自己又老了五岁。

正要抱他上轿，雍戎忽然又凑过来说：“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哦！那个宫殿里面……”

“有什么秘密回宫再讲吧……”五色妖姬扶额，出言打断了小世子的话。

“五色，你听我说啊！里面有一个很好看的鬼……”
可是五色妖姬已经转身去后面压队了，他的话淹没在一片匆忙的脚步声中。

一行人趁着弃天帝还没有出来，先行夹着尾巴赶紧逃命去了。

==============================================================
此刻，屋内仅余弃天帝一人，他走到床边，沉默地看着那张沉静的面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的额头，而手指，却只是穿过看似存在的肌肤，没入无形的躯体之中。

“我还要等多久……你让我等了很久……”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就这样，一直看得到，触不到。

看得到，触不到。

月光透过门口，撒在地面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霜。

==========================================================================

京城的西道街是除青云台附近聚集官员宅邸最多的街道。

青云台住的都是行走督政内阁的重臣，西道街住的主要是四品以上京城财税官、吏部文官、言官以及督边使节一类的中上层官员。虽无大权，油水还是不少的。即使不冲着具体的利益，联络这些中层官员也可以打听到很多朝中的风声。所以各方显要的马车也不会嫌弃这条城西的石板道儿。

癸亥年，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党争，最后落败的一方下场凄惨。青云台出事了，也殃及了此地的池鱼。所以西道街的很多人家都是在那个时候，一夜之间便改换了门庭。

这日，逢了朝廷的休沐，上衙门的倒是少了，串门的人就多了。

车来人往间，一辆马车经过一所府邸门前，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红一白两个人。

“到了，就是这里。”
穿了一身白色交领直裰（duō）的剑子先过去扣了门环，出来应门的门房见了他，似乎很熟识的样子，便打开了一扇门。

剑子回头向赭杉军招招手，后者也跟了进去。

“苍以前在兵部供职的时候，住的就是这里。我师尊说，这里其实是苍家里的祖宅……不过家师多忽悠，也不能句句都信他。他说假话比说真话还像真的。后来，苍失踪了。六弦的人也都谢世了。这处宅子给现任吏部又侍郎的曲怀觞曲大人买下来了，他同她夫人就住这处。”

赭杉军一边听，一边看着那些雕刻细腻的瓦当和飞椽，照壁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七律，他却也来不及看清，只知道中间有一句“……干戈寥落四周星……身世浮沉雨打萍……”

身世浮沉雨打萍……

现在的主人还是很好的，这种不祥的诗，一般人极少会留在家里。

穿过了前院，到了正堂。

其实这一处宅子也不大，不过比一般的民居稍好。稍稍地好，也只不过是因为主人好打理，花花草草都料理得清爽，却也恬淡。

大堂外，两根柱子上各题了两句诗：

天涯无岁月，歧路有风尘。百年浑似醉，是非一片云。

堂中高挂一匾，上书：碧玄堂。

赭杉军看得出神，剑子却已然好端端地坐下了，开始和他们家仆人聊天了。

“蘅芜，茶泡得有进步啊！”
“是吗？我家先生说，是因为今年的茶叶好。”
“有好茶叶啊！唉呀，那可叫人眼馋了。”
“剑子先生又说笑了，龙大人那里企会没有好茶？”
“小家伙可真鬼！”

赭杉军听着他们说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脑中有些似真似幻的情景闪过。他仿佛看到，苍带着劫后余生的同修生活在这里的样子，看到他下朝回来时微皱着眉头穿过飘着落叶的回廊；看到他挽着袖子在院子一角的水井旁打水；看到他和翠山行手把手地教习白飘雪、赤云染功课；看到他休息下来的时候，泡上一壶好茶，独坐庭前，眯着眼睛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是非一片云。

那样的苍，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这位就是赭道长么？”
正出神着，忽然背后有陌生人的声音响起。

赭杉军回转身，礼貌地拱了拱手。
“正是在下。”

主人也是仪表堂堂，黑色的发髻扎在头上，戴了一块方巾。身上是一袭银色对襟的袍子，外头着了一件白色得褙子。衣服下摆还沾着一些花草叶屑。

曲怀觞笑盈盈地说：“今天难得人多，内子也十分高兴，准备了一席酒菜，等一下请两位共饮一叙。如何？”

如何两个字问得是剑子。

剑子自然是高兴的，就一口答应了。倒是赭杉军有些忸怩——要是知道到人家家里去吃饭，又怎能两手空空的去呢？他毕竟不是熟人。

不过事以至此，他也只好随剑子去了。反正他脸皮厚，人情欠了不用还。

晌午时分，他们四个人吃吃喝喝说了一阵，席间也提到了苍当年的一些事情。比如怎么会入仕，又怎么从刑部调任兵部，怎么获罪险遭杀身之祸，到最后罢官，失踪。

赭杉军听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十年，他没能与之共同经历的十年。他在和自己体内的魔气斗争，而苍没有身染魔气，却不见得比他过得轻松。

“如果，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我同苍也是认识的，不必见外。”曲怀觞从剑子那里听说了他还在寻找苍的事，所以也心生出几分敬意来。

赭杉军低着头，浅浅地笑了笑。他只是觉得心中有点堵，思绪有些乱，因而反倒无从下手。

“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剑子还是先告辞了。”

曲怀觞看出他有心事，没有再挽留，同妻子月灵犀一起将他们二人送到门外。

两人上车回府，赭杉军一路无话。

[ 此帖被lamour在2011-10-27 14: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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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lanw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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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54樓發表於: 2011-09-20 12: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老弃的生活质量下降了不止一两点啊=..=

戎戎小盆友还是挺活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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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d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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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55樓發表於: 2011-09-20 1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是吧，上部结尾的时候，朱武不是出去玩去了嘛，这第二部开头，两三句话轻淡描写的，朱九+三个孩子就集体死掉了？九祸是难产死的，朱武一圣魔元胎是怎么死的呢？

所谓朱箫，我以为是朱武逃家后才发生的事情啊，楼主大人你凭良心说，这算朱箫嘛~555

其他三位小朋友是战死的？鲸武依然是被吞佛暗算的么？上部末尾是不是暗示吞佛会叛变？

不知道断风尘怎样啦~ 大人笔下的断风尘挺可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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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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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8)

56樓發表於: 2011-09-20 14: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55樓(yedyy) 的帖子

容在下慢慢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 此帖被lamour在2011-09-29 12: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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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57樓發表於: 2011-09-26 20: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回 55樓(yedyy)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56樓lamour于2011-09-20 14:03發表的回 55樓(yedyy) 的帖子 : TcP (?v
容LZ慢慢说 `BA,_N|6
# {'1\@q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8>KBh)q

L君你这么淡定我很害怕 = =

不要再虐待弃总和葱哥了~【抱大腿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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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8)

58樓發表於: 2011-09-27 15: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9.20【三·千】第一部全，58F 第二部4-5 (棄蒼主伏赭/朱蕭有其他有)

4.秋日行

剑子有得是剑子的办法，赭杉军那案底，到底也是没有人再去翻了。至于另外两个，也一并鸡犬升天不予追究。

即是结了案，赭杉军便要拿书回去，继续他的漂泊生活。但是却没能走成，具体原因是，龙宿不愿放书，剑子不愿放人。托托拉拉地，立秋也过了，于是就拉他过了中秋再走。

这天下午，龙宿是早早地就要下堂走人，却是被一桩小事给绊住了。

这事情本来是好事情。说是前些天皇上为了表彰刑部上半年的各司各院考评结果，按造册人头赏了每人中秋、重阳、春节各时令糕点、礼品若干，着户部统一分拨到刑部。
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已经调任礼部的前尚书大人弦知音还专程找黑脸的刑部高判太史侯大人要自己那份儿，理由是，他是处暑前后调任的，怎么也该在军功章上算他一份。关于这一点两位大人是如何处理的下面人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会麻烦到龙宿的呢？因为龙尚书在刑部里除了处理诸如京城四大公子斗殴事件、新婚配法修订后的休妻案件，以及路边摊勾结官粮私酿回锅油这些乌七八糟的案件之外，还有刑部的小金库也需要他大笔一挥，画押签字。

出事的时候，剑子刚好做完公文出来伸伸胳臂伸伸腿。却听见，龙宿的外书房里传来争执声。

“你说什么？要上税？皇上赏的还要缴税？”
“是的。根据税法，这些东西每人每件要收取一厘的税收，折合白银六千两。”
“大人您真是会说笑。敢问谁家过节吃个月饼吃六千两啊？”
“龙大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这帐册上，总不能过不去啊！”
“那你这些东西拿回去，我自己出钱给他们买都要不了这么多钱。”
“大人不能不收，这是御赐的月饼。不收那是抗旨。”
“可是哪里值六千两这么多？”
户部的那位主事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回答着：御赐月饼就是这个价钱。

龙宿被气得不行，只是一直忍着没发作。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刑部不比吏、礼、工、户，清水衙门一个。没那么多闲钱缴什么月饼税，东西你爱留留，不留请走好！来人！送客！”

这时候剑子就见门一开，那倒霉的主事就被“请”了出去。

心里想，龙宿脾气当真变了，怎么没打他几个板子再放他走也不枉他上堂堂刑部勒索一回，又一想这么看人家笑话也不行，户部是发工资的，龙宿不缺钱，别的人还是要养家糊口龘交钱给老婆买菜钱的，要是因为这事情跟户部结了仇，这事情也不好办。

何况小人不能得罪，而户部多那些打算盘的、铢锚必较的小人，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剑子背着手，缓步走向在台阶下对着闭门羹怒目而视的倒霉主事，准备上去打个圆场。

“这不是，锁大人么？什么风……”

“剑子！”
这个时候，龙宿突然开门出来了，对着剑子说道：“这位大人要走了，你让人送送他吧。正好我有事儿找你，你进来。”

剑子有些愕然。
以剑子对龙宿为人的了解，他这是存心的……

“喂，你搞什么鬼。”
剑子无奈只好跟龙宿进了书房，龙宿果然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是往太师椅上一坐，自顾自地气愤着。

“我没有搞什么鬼。要钱也不是这么个要法，我就是要煞煞他们的威风，反了天了，区区一个主事就敢这样。打我龙宿的主意，他也不擦亮眼睛看看自己是谁！”

剑子看了他一眼，心知那位是真心在闹脾气了，毛都竖了。于是劝慰道：“算了算了，快点收拾东西去佛剑家吧。别晚了又叫他等咱们。”

龙宿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好久才站起来。
“走了！”

=======================================================================
这天，赭杉军一早就出了门。他来到京城最热闹的茶馆，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消息。

从前的茶馆，乃是非集散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家的大官最近被查出来家里有什么苟且之事，谁家的土财主挖地窖包养美女什么的……茶馆里永远不缺这样的消息。

最近的消息是，战事吃紧，很多难民从东边逃过来，还有人说，上头可能考虑迁都，也有说，东边有一些流民组成的义军，叫什么歧山军的，也在抗魔。

有几个抽着旱烟的大老爷们儿说到激愤处，也不免感叹。八年前，天荒山大战的时候，至少还有个叫什么苍的兵部侍郎能拉出去顶一顶，现在也不知怎么的，打一场败一场。不败也损兵折将，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草民也是有草民的爱国心的，只是这种爱国心，最后也不过一口旱烟，袅袅散去。

自丙戌年末、丁亥年春开始，战争就没有停止过。中原在五年里丢掉了苍林渡、南太安、北太安、西戍卫、居庸卫、平阳卫……四大卫城，仅余章平卫还在苦守。章平卫是京畿的最后一道屏障，四年前的章平-佘丘会战，城中守军加上后续援军共计四十万人，才保住了这座城池。

后来魔军改变作战方案，改由南路进攻，主攻中原的农林大府——武陵府。所以这两年，章平-京畿一线的压力才没有那么大。

但是，武陵已有半壁沦陷。值此战乱之时，本来就粮食短缺，如此粮府沦陷，后院失火，更是民不聊生。

“听说外府有些地方已经有人逃荒了（注：参见我国古代人口不能离开土地。非官府允许的私自出逃意为逃荒，以避徭役或粮税）。”
“逃荒算什么？有些地方已经——”说话的人不敢出声，只比了一个“反”的口型。
“啊呀呀呀……这可怎么是好……你说，万一魔人打过来，我们逃也不逃？”
“当然要逃啊！我已经让我家老太婆去钱庄把细软换成了通宝，后来想想，国将不国，通宝也没有用，后来都去换了黄金。”
“通宝现在不值钱啦。如今一贯通宝的东西，都涨到了五贯。这通宝也不是白银真金，皇上说个话，说一文不值就一文不值啦。”
“就是这么个道理啊……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要我说，也别想这么多了。过两天就是中秋，好生陪着家里人，有吃有喝，及时行乐才好。那些个家国天下的劳什子，我们想了也白想。”
“是啊是啊……还是早点想办法给我家闺女找个好人家比较靠谱。”
“上次你问的那家呢？”
“唉呀……那家人家倒是不错，可是那小子……我总觉得年纪太轻，我家闺女比他还稳当些。”
……

赭杉军听了会儿，招呼小二过来，付了茶钱便出了门。

走到一家药铺门口的时候，刚好撞到一人，那人一头银灰色的长发，低着头在地上寻东西，也没瞧见他，便撞到了一起。

“唉呀，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忙不迭地道歉，然后才把头抬了起来，看到赭杉军满头红发，呆了半晌。
“朱……”
赭杉军不明所以，询问地看着他。
却见那人又摇了摇头，口中又自言自语道：“看错了看错了……”
赭杉军以为这人可能脑筋不太好，便好心地问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那人一愣，道：“我钱袋不见了，你可有在地上见过？”

赭杉军是老实人，若是换了旁人，立刻就走啦——这分明不是坊间流传的讹诈惯用伎俩么？
说是自己钱袋不见了，然后就说是你偷他钱袋，非说你自己的钱袋是他的，否则就去报官什么的……

不过，赭杉军毕竟不是一般人，他也没有这样的戒心。

“你在哪儿丢的，好好想想。”赭杉军关切地问道。
那人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呀”了一声。
“方才有个黄头发的小伙撞了我一下，就在这里附近。”他这会儿想起来了，似乎是被人偷了去了。

呆好人遇上呆好人，也算是他俩有缘。

“那许是被人摸了去了……”
赭杉军摇了摇头，这世道太乱：“要不去报官？”
“报官？”银灰色长发的人露出一脸茫然，忽然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算了。小事。多谢你。”

赭杉军看着他微微有些苦涩的神情，也知也许人家有难言之隐，不便多说什么。于是便要走了。

可他还没开口道别，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摞药从药铺出来。

“天草二十六！”他大喝一声，那人也随即看过来，却在看到那个银色长发的人之后，转身就跑。

赭杉军脑中一下掠过什么，飞身上前将他拿住。银灰色长发的人也跟了过去。
“刚刚好像就是他撞得我……”
他说得时候，有点迟疑，他怕冤枉好人。可是仔细想了想，还就是这个一头乱稻草的小伙子。
“我什么时候撞过你？我才没有……”天草二十六大声道。
赭杉军想了想，对天草二十六道：“这样吧，你随我去衙门。到了那里，是不是你做的便一清二楚。”
天草二十六一听，心想这可不行。赭杉军在衙门里有人啊，进去了到时把他从十岁开始干过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全翻出来，那还得了？
“哎哟，好老爷，你就放过我吧。我是摸了这位先生的钱袋，不过我真是要买救命药，才出此下策的。你看……”说着他就伸手将那人的钱袋摸了出来：“除了买药的五两银子，其余的都在里面。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恳切，让赭杉军也心有不忍，于是别过头去看失主。
“既然他愿意将余下的钱还给我，那便算了吧。”
看来银灰色头发的这位也是个滥好人，不过既然他也这么说，赭杉军也就不再为难天草二十六了。
失主笑了笑，开口道：“在下箫中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改日登门拜谢。”
赭杉军回答道：“鄙人赭杉军。拜谢是不必。只是之前我也着过这后生的道儿，临时猜想可能会是他。其实也多有不妥。”

天草二十六其实是很痛心的，他本来想用余下的钱给家里的那位老人家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这下又泡汤了。这会儿听着两人聊得高兴，想是多留无益处，转身便走。

“这位小哥儿请留步。”箫中剑突然叫住了他。
“嗯？”
天草二十六警惕地看着他。只见他缓步走上前来，将那钱袋里的银子倒了出来。
“既然你是要救人的。这银子便都给你。我之前寻，也不是为了这些银子，而是这钱袋于我意义非凡。故不便相赠。”
天草二十六愣在当场。

天上一行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

赭杉军同箫中剑分手后便回到了龙宿的府上。

只见家里头也没有人，这才想起来龙宿和剑子出门会友去了。

佛剑分说是龙宿和剑子共同的朋友，年轻时因为都在翰林三教院共事，行为各有特色，多次被教院院长找去谈话，因此被称为“三教顶峰（疯）”。更有不解风情的，就直接尊称“三教流氓”。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的战斗友谊，所以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特别好。如今龙宿一人在朝，剑子做了副判师爷，而佛剑则离开了翰林的去处，回京郊有名的万圣岩修行。

因此，每逢要找佛剑叙叙旧了，就是龙宿和剑子不远千里来找他。

赭杉军想着他们晚上也不定能回得来，一时有些无聊，便去院子里练剑。刚舞了一阵，却听大门“嘭”地一声。

“赭杉！我知道那是谁的字了！”

赭杉军一回头，只见剑子拖着一位穿袈裟的大师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摇着扇子气势依旧华丽的龙宿。

“看你跑得像个什么样子。太没有形象了。”龙宿咕哝道。

剑子回头冲他挑了挑眉毛，转头就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赭杉军说：“你快把《十方纪事》拿出来吧。我找到线索了！”

赭杉军愣了半晌，答道：“书不在我这里。”

“笨蛋。”
剑子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责备。
龙宿直接超过他们，打开了书房的门。
“都进来！”

四个人一起进了屋。

龙宿将书拿出来给那位穿袈裟的大师，问道：“佛剑，你看看，是不是他的字迹。”
佛剑分说翻了几页，眼神里也是有几分惊讶：“怎么会？真的是一步莲华的笔迹。”
剑子道：“看，我说为什么我会觉得眼熟。以前苍的屋里有一册琴谱，名曰‘普安咒’，就是一步莲华抄给他的。”

“那么，造书之人难道是——一步莲华？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八年了么？”赭杉军起先是有些雀跃的，想到这里又不免遗憾。

居然是一个已死之人，这要怎么找？难道去刨坟？

“赭杉军，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龙宿忽然严肃了起来，看着赭杉军：“救你离开魔国的人，是不是吞佛童子？”

赭杉军一愣。
半晌，才答道：“是。”

“我还说呢，你之前修身之所在岐山，是魔国腹地。要从魔国到中原谈何容易。但是如果是随军队，到达边境后再逃过来，就容易多了。原来如此，吞佛童子也应该知道，这是一步莲华的字迹，他却要你来找已经死去的一步莲华的真身？开玩笑！一步莲华要不是因为他的背叛有怎么会死？”

龙宿走近了赭杉军。

“我不信你是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可是吞佛童子此人心机颇深，我不得不防。看来，你这几日是走不了了。劳驾你就在府中委屈几日吧！”

=================================================================================

百拱的穹顶之下，朝臣们正在奏议国事。

“还有多久能拿下武陵全境？”
“回陛下的话，冬至之前。”
“不行。”
黑色的帝王眯起眼睛，看了看天，道：“霜降之前。过了霜降他们又有机会拿今年的收成，说不定三季稻都种下去了。你们还打什么打，等人家酒足饭饱打你们吧。这仗都打了五年了，我已经给你们足够多的时间。”
他起身道：“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肃天阁的议事厅。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中原已经失地过半，却还是在魔国的攻势下苟延残喘，这一点另他非常地不悦。

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上了马车，一路上他都没怎么睁眼，似乎是很累，所以一直在小眠。可是睡又睡不着，一睡着就容易做梦——也都是些不愉快的梦。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能好好睡觉了。总是半夜里会忽然醒来，再躺下去又睡不着了。所以，伏婴师、断风尘有时候会半夜里被从被窝里拖起来，进宫议事。

他老了么？可是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丝毫的老态。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他很少承认，但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被挫败了。

朱武也是，苍也是。

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告诉他：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人心是多么复杂的东西，为什么一些人见风使舵、懦弱无能，另一些人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有些迷惑。

人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陛下，到了。”

走过大堂和寝宫，弃天帝在无天宫的花园里，寻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一派秋意的绚烂。只是角落里一棵梅花树，兀自光秃秃地站着，十分地格格不入。

弃天帝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透蓝的天空，他突然想起来好像那天也是这么一个碧蓝碧蓝的天空。

他无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额头。

封神箭是从他的这里进去的吧……他会不会很痛？

不会了。他那时已经断气了。
奉天宫地底的魔源将他的脏腑全部震碎，当他抱着他从废墟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只是因为被强行禁锢灵识，所以魂魄不能离开，无法转世。

他用尽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办法，无法将他的躯体救过来。同时，由于苍以自己血脉为咒，所以自己的圣魔元胎也永久失去了一部分的力量——虽然这对他来说，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他当时是非常的恨的。
但是他在恨谁？
他说不出来。

恨苍么？自始至终苍都希望他死。可是他们是敌人，也没有什么不对。
恨自己么？他是这世间的永恒不朽，这世人皆醉，而他独醒。他又有什么错？

所以他在恨谁呢？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碧蓝的高天。

想到这里，又不由地睁开眼睛看着蓝天。

他想他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自私自利的，贪生怕死的，贪婪放纵的，阴险狡诈的，谎话连篇的，这个污秽的世界。

“我要打破这个伪善的人世，我哪里错了？你说呀！我哪里错了？！”
“你不是也知道这人世藏污纳垢么？那你为什么要维护这世间的丑恶？！”

他忽然对着梅花树大喊。

须臾，才恍然意识到，那里并没有什么人。

他颓然地靠坐在身后的石桌上。

花园里，一阵秋风掠过，落叶纷飞。

5.亡者花

“最近怎么没有那人的消息了？”
伏婴师一边翻着，今天转上来的机要密函，一边不着痕迹地问葬送千秋。
葬送千秋本来送了密报，本来要走的，听了他的话，一时没想起来是说哪位大官。
后来才明白，原来说得是那位。

“回大人的话，线人说，从前几日起，就没有他消息了。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中原京城，后来似乎是被官府的带走了，就失去了踪迹。”
伏婴师没有抬眼，只是说了一句：“哦。”
“此外，中原那边的消息还说，箫中剑也在京城附近。”
“嗯？前面你怎么不说？”伏婴师合上密函，厉声问道。
“这个……因为属下确认，他身边并没有貌似亲王的人陪同。属下以为……”
“好了。还轮不到你来以为……”
伏婴师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一只手无声地挥了一下。
葬送千秋知趣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余下伏婴师一人。

他抱着手臂，看着角落里香炉飘出的缕缕轻烟，沉默不语。

“朱武，没有死。”

五年前，在承天宫烧得一片狼藉的废墟里，弃天帝说道。

伏婴师听了，却将目光移向左右。

只见五色妖姬抱着襁褓中的圣魔元胎瑟瑟发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九祸让她带孩子走，是打算纵火自绝于此。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已经说出“夫妻情绝”的朱武，会在最后一刻冲回火场。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惊呼，承天宫的穹顶就轰然坍塌。

这不是凡火，是邪族所拥有的三邪烈焰，纵使是千年花岗为梁柱，也经不起这般火烧。

大火一天一夜不灭。到弃天帝回宫，作法扑灭的时候，真的是只剩灰烬。

弃天帝沉默地看着废墟，却对伏婴师说道：“朱武没有死。你去找。”

没有任何线索。直到，他们听说朱武生前有个好朋友，叫箫中剑，而那个人却在大火那一年神秘地消失了。

周围人说，箫中剑长期一个人生活，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山中茅屋。而就在朱武出事之后，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伏婴师因此一直奉命追踪他的下落。他相信，解开朱武生死之谜，他是一把不可或缺的钥匙。

如今，箫中剑和他关注的另外一个人都在中原出现了。他直觉地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既然如此，那他便更要事无巨细，皆在掌控了。

伏婴师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入里书房，取出两枚纸人凭空一舞，一行血色的符文出现在纸人身上。

“去找。”

两道白光随即闪出窗口。

伏婴师转过身，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披风，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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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了无天宫，里头的人回复说弃天帝正忙，现在没空。伏婴师也没有说什么，就在殿外候着。

上一次因为硬闯弃天帝寝宫的事情，他十足被禁了半年的足，而且不是说满半年就完了，花头多着呢。比如，如果有什么要事伏婴师一定要出面的，那他可以进宫。只是之前的禁足都不算，从头再来。

这事情折腾了他整整一年，弃天帝才开了金口，将进入无天宫的腰牌又还给了他。

等着等着，日头又变了。可是弃天帝那里还是没有动静，伏婴师也不免无聊，于是问下面人，陛下几时会有空。那看门的倒也实在，说是一般弃天帝这个点都要休息，等过了未时再来。

弃天帝这两年是真的变了。
自从苍死后弃天帝就变得有些奇怪。伏婴师说不上来有什么大的不同，但是面对弃天帝的时候，除了以前的压迫感，如今还多了一种沉重感和距离感。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皇帝是如此的高高在上、深不可测、遥不可及。仿佛弃天帝故意将他们同自己隔绝开来。而这种感觉，从前都是没有过的。

弃天帝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希望臣子们窥探到——伏婴师最后隐隐约约这么猜想。

反正也要等这么久，于是伏婴师吩咐下面人留一个在这里守着等消息，重又上了马车往承天宫去了。

===========================================================

却说，小世子今年已经四岁半了，应该是要找侍讲的年纪了。可是弃天帝对这件事情一直也没有上心，戒神老者和礼部的任沉浮都上疏建议挑选侍讲，或者伴读也行，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了。加上小孩子是无父无母，这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这可急坏了五色妖姬，没奈何，她只得亲自想办法教小世子认字之类的。可惜她毕竟学识有限，加上小世子贪玩，总难免鸡飞狗跳一阵。

这些天，雍戎吵着说是要画画儿。五色妖姬画画是不行，不过磨墨还是可以的。于是就将纸、墨、笔、砚、镇纸、水滴、笔洗都给他一一备好。

雍戎哪里会画画，拿笔的姿势都是握拳一般抓着的。可是真下笔了，倒是十分地认真。只不过，他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不好恭维。雍戎自己瞧了也是不满意的，于是不满意就扔掉，再画新的。如此一来，不过一盏茶功夫，地上已经遍地都是他的墨宝。

伏婴师进来的时候，刚好五色妖姬让下人们把地上的鬼画符都捡起来，他眼角瞥到一张，顺手就弯腰拾起。展开一看，也都是小孩子胡乱涂抹，看得出大约是要画一个脸，只不过五官都模糊不清，却唯独额头有一笔蛇形的笔画，清楚得很。这也是伏婴师眼尖，旁人才没有看到这一团乱麻中的点睛之笔呢。

他忽然心中一凛，却不知这是小世子无意间的涂抹，还是刻意而为。伏婴师不动声色，将其它几幅画也一一拾起，居然都有这样不合常理的一笔。

他心中甚是疑惑：苍过世已久，且肉身已毁，为何雍戎会识得他面貌？

正想着，就听见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棉被堂叔，戎戎画得好看么？”

伏婴师眼睛一转，弯下腰来将小世子抱起，笑着问：“戎戎要画的是什么人呀？”

“是仙子……不是，鬼……但是很好看的鬼……”
“哦，这样啊。这么好看的鬼戎戎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我在一个大房子里看到的。”
“堂叔也想看看呢，戎戎带堂叔去一次可好？”
小鬼想了一下，眼睛鼓溜溜地转：“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得他，他只许我一个人看。”

伏婴师不禁在心中慨叹，果然是魔皇的子孙。

“那，要是堂叔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不能带堂叔去看他呢？”
“什么秘密？”
“堂叔知道他的名字。你知道么？”
雍戎想了一想，道：“那……知道了名字有什么用？”
“知道了名字，你便可以做个小人，写好他的名字，喜欢时给他点香，讨厌时给他扎针。”

一旁的五色妖姬刚刚离开，去拿了新的纸过来，忽地听到这句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伏大人，世子年幼，这些东西怕是太艰深了。”说着便走到面前，要将雍戎抱过来，不想，雍戎却不理她。

“那如果我要他跟我讲话，也可以么？”
“这个……不是不可以……不过您先得让我见见他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同你讲话。”

五色妖姬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总也感觉说下去会比较不妙，所以上前一步对雍戎说：“殿下，伏大人累了，我们下来吧。”

雍戎想了想，忽然凑到伏婴师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一溜烟自己爬了下来。

伏婴师笑了笑，道：“好，那你我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拉勾！”
伏婴师苍白的手指和雍戎白白嫩嫩的手指勾在一起，摇了一摇。
“骗人要变长鼻子噢！”
“我才不会骗人呢！”

于是伏婴师心满意足地走了，顺手将一幅世子墨宝揣在兜里。

==========================================================
北风吹，雪纷飞。冰冷温度，夙夜轻冰。

“这里便是一步莲华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么？”
“不是。之后还有一次我感受到他的佛气，可是伴随而来的是他的死讯。之所以带好友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见过他的人。”
“见过他？”
“对。见过他，并且见过吞佛童子。”

城外三十里，有一座著名的高峰，什么名字大家也记不得了。只是那里极冷，终年积雪不化，很少有人上去。

剑子紧了紧披风，快步跟上佛剑。

“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关于吞佛童子的这个局。”
“无。”
“……那你还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道者不也是这般的么？”
“道者可从不掩饰自己的心绪。”
“未见得。”
“唉……话莫讲穿，无趣的和尚。”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一个山洞前，洞里却有微光。
佛剑却没有进去，停在洞口不前。

“贫僧佛剑，请问何人在宵的洞中？”
“宵方才外出，敢问大师寻他何事？”
“一叙旧事。”
“如此……”洞中的人走了出来，一身深色毛皮长袍、银发及肩的人：“既然是他的故人，那便请进吧。”

“鄙人箫中剑，暂居好友处。敢问两位是……”
“剑子仙迹。”
“佛剑分说。”
佛剑说完就没有话了，这让剑子十分地无奈，他还以为佛剑同山顶洞人一家比较熟。
“我们是来询问宵一些事情的。来得不巧啊，看来他不在。”剑子尴尬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山洞被布置成一个屋子，家具摆设都很简单，但是还算宽敞。采光可能是不太好，不过山顶洞人似乎也用不到著书立说什么的。内里还有一间屋，用陈旧的棉毯帘子隔开。
似乎……帘子后面还有人。
剑子看了那帘子一动，也没有多说什么。

佛剑和箫中剑两个人相对无话，默默喝茶。
正当剑子仙迹以为他们这两个闷葫芦就要在此地坐化的时候，宵抱着一捆柴回来了。

“箫中剑，大师……”
宵穿了一身紫色的厚服，围脖上粘了点雪花，脸上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天生就这般白里透红。由于他一直缺乏表情，所以剑子也看不出来他看到客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剑子被以省略号代替，是小有点伤自尊的。
“大师，你是回来看我的么？”
宵走进去，放下柴火。
佛剑摇了摇头：“本意是来问你一些关于吞佛童子和那位佛者的事情。”
一旁剑子暗暗吐血——你不用这么直白吧！

“哦……是关于他们。”宵低下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箫中剑看他们谈事情，便转身往里间去了。

“当年吞佛童子带着一位名唤一步莲华的佛者来找我，说是要我救他。我救了他，然后他们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剑子脱口问道。
宵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这么说来，当时一步莲华还活着？”佛剑问道。
“是。他受了重伤，但是还活着。”
剑子与佛剑互换了一个眼神。
“可是他后来死了。”剑子说道：“我们想知道他怎么死的，谁杀的，为什么杀他。”

宵一如既往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见过吞佛童子，他有没有异样？”
剑子这会儿也知道这个宵是有点单纯的，吞佛童子带着堂堂圣尊者去疗伤，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诡异。
宵一愣，呐呐地说：“他是个奇怪的人。那个佛者也是，都是奇怪的人。他说……”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佛魔不过一念之间。而且，他似乎并不十分渴望我救他。他一直在问我，你能不能用心眼去看这世界。”
剑子听了，看着佛剑冷笑。心想，你们还真不愧是同出一门的同教中人。

“就是这样。”
佛剑看了看剑子，后者表示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于是说：“多谢好友。那我们先告辞了。日后再来看你。”

“嗯……日后会很久么？”
宵忽然迟疑着问。
“怎么说？”
佛剑有些惊讶。
“箫中剑说日后来看我，一别就是十年；吞佛童子说日后来看我，我将他的东西保管至今，他却没有回来。”
“东西？他后来回来过，给了你什么东西？能否借我一观？”
剑子忽然听到了有用的东西。
“就在冰湖之中。”

“他说生死无有始，亦复无有终。这朵莲花代表他过去的人生，他亲手栽种于此，让我为他看顾。”
他们跟着宵到了他所说的冰湖，只见湖面一朵红莲如火，独立于上。

“红莲，是说地狱业火么？”
剑子偏过头去问佛剑。
“不知道，试试便知。”

说罢，佛剑就化出一个法印，作势要向莲花击去。

“如果你们想永远找不到一步莲华，就放手胡来。”
忽然间，背后有人出言不逊。佛剑停手，双手合十，回头来看。

只见说话人黑衣黑发，黑纱蒙着半张脸。身后背着一口长剑。箫中剑站在他身边。

他大概就是那个躲在帘子后面的人。剑子心中暗想。

“这红莲乃是一步莲花肉身所化，本非红莲。因他是被吞佛童子朱厌所伤，故为红莲。化莲本为高僧转世轮回之征，然其生前失去佛眼，魂魄不全，无法转世，故长留于世间。吞佛童子为此往来魔国与中原，寻找多年，却始终未能寻回莲华之眼。”

剑子听罢，上下打量了那个人，上前一步道：“敢问兄台何人？如何知道这些？”
那人却笑：“你们呢？”
“嗯？”
“你们为什么要问关于一步莲华的事情？”

这么一问，宵也忽然觉得他们来得蹊跷，也投过询问的目光。

剑子对着那张天真的脸真的很无奈，他不能说，他们来找他是因为吞佛童子想找回一步莲华的真身，可能图谋不轨，也可能没有什么图谋；而他们也希望通过找到一步莲华，从而得知苍的下落，也可能什么也不会找到。

这么纠结的理由叫人从何说起。

“来求证一部书。”佛剑答道。
还是佛剑心思通透。
“什么书？”
说着那人缓步走上前来。
“《十方纪事》。”
“你是来寻此书与一步莲华的关系？”
“实以解开此书，寻故人。”
“哦？是哪里的故人？”
“说于你听你也未必知道。”
“我既然知道一步莲华和吞佛童子，说不定也会知道你们要寻的人。”

剑子一步上前，挡在这个陌生人和佛剑中间。
“先说你为何能知道这么多。别告诉我你也是他们二人的好友之一。”

那人面纱后面的眼睛笑了一笑。
“只是我恰巧看过一本书，与《十方纪事》十分类似，其中所载，正有一步莲华与吞佛童子之事。”
“世上另有无尽之书么？”
佛剑疑惑地问道。

“有。另一部是魔国的《戒神宝典》。”
剑子忽然脸色一变，抽出古尘，横在那人面前。
“你是何人？”

========================================================================

“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要事么？”
弃天帝背对着伏婴师，拿着剪刀，修剪着窗台上的盆景。
“陛下，闻亲王好友在中原出现了，属下怀疑闻亲王也在中原。”

“啪！”弃天帝皱了皱眉，因为修多了一刀，原先的形状被破坏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派人盯住。”
他仔细端详着缺了一块的盆景松，看能不能再修补回来。

“陛下……”
“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
弃天帝有些奇怪地转过身来看他。

伏婴师低着头，有意隐瞒了赭杉军也在中原的消息。

“袖子里是什么？”
弃天帝走过去，问道。
伏婴师一摸袖口，原来是露出了半截画。
还没等他回话，弃天帝就先行自己动手将画抽了出来。

一看之下眼神冷了半分。
“哪里来的？”
“这……”
“不说就治你的罪。”
“回陛下，四世子年幼无知……”
“叫五色妖姬过来回话。”
“陛下……”
“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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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59樓發表於: 2011-09-27 18: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哈哈，抱住楼主大人蹭蹭~~

其实对大人的更新既盼望又紧张，各种挣扎啊。前段时间大人很久不更新，我还安慰自己来着，觉得这文停在甜蜜美好的时候也是不错~ 弃苍文哎，我读过的弃苍文就没哪篇没有虐的，泪~ 所以偶都不敢求大人不要虐弃总和苍啦~

话说，偶很激动地看到朱爹还活着，哇，他还会用眼睛笑哎，这样看来他的孩子们和九祸……？？坐等坐等~~

话说大大文里的朱武比原剧中的幸运多啦，剧中的朱武，连自己的孩子是谁都不知道，等接到弟弟的信猜到了，马上就被雷轰了。半死不活大睡一觉，醒来时一双佳儿都没了……文里的朱爹是有亲自与妻子一起带大孩子们的，应该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儿吧~~愿他幸福~

原剧中，还不明白九祸已死的恨长风，还能跟阴尸人他们开开玩笑，后来九祸没了，他真的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看了好让人心疼~

最后啊啊，大人文中吐槽月饼税吐得很有爱啊~ 哈哈~

＝＝＝＝＝＝＝＝＝＝

发完上面的贴又一想，如果九祸还在那也没有朱箫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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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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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9.20【三·千】第一部全，58F 第二部4-5 (棄蒼主伏赭/朱蕭有其他有)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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