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9.05【龍劍】幽華錄1~31，完结番外三 87F本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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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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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0樓發表於: 2016-08-15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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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輪臺東門送君去

蜃妖伏誅，劍子證明了自己的清白，這一樁案子總算有了結果，但此事牽連甚廣，後續的收尾工作還有的忙。劍子只來得及略略和龍宿說了幾句話，就接到催促他回去繼續幹活的電話，只好按捺下一肚子的話先回去。

龍宿笑吟吟地目送他離去，直到劍子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收斂笑意，撤去身上的幻術，肩甲下白底紫花的布料，一下子被新滲出的血儒濕。

龍宿眉間籠罩著一絲陰翳，封住肩周數個大穴以延緩出血，沈吟不語。

龍神主東方，有生發之力，一直以來龍宿就有極為強大的自愈能力，無論多重的傷勢，只要留得一口氣，就能很快復原。只是眼下作為萬物靈氣源泉的天地源流已經枯竭，神族的自愈能力大打折扣，更何況蜃妖早有準備，在影十字箭上塗上了千年樹汁，所以那天的箭傷到現在都無法痊愈。

箭傷很淺，又不在要害，原本只能算一時不慎受的小傷，他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一直無法止血，才覺出不對。

龍宿沈思不語，忽然神色一動，轉身看向不遠處緩緩降落的人。

潔白的六翼收攏在身後，化作無數點熒光散去，眼前只剩下身穿白袍的青年。

龍宿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盒子上，“這就是蜃妖殘留的邪氣？”

羽人頷首道：“他殘害性命良多，身上積聚的怨氣深重，任其飄蕩，難免留下後患，必須帶回去凈化。”他註意到龍宿身上的血氣，皺起眉，建議道：“何不前去尾閭休養？”

仿佛早知他會有此一問，龍宿微微一笑，喟嘆道：“我已經睡得夠久了，也等待得夠久了。”

就算他沈入尾閭，求得一時茍延殘喘，也不過只是把該來的結局拖延，與其在某日的無知無覺中長眠海底，還不如就這麽走下去。

他說得平平淡淡。

羽人沈默半晌，慢慢嘆了口氣——龍宿的遺憾，他亦有所聞，龍宿現在說得再坦蕩，還是因為過去的心結難消。

也罷，臨走前再做一件好事吧。

他從碧綠衣緣的袖中，慎重地取出什麽，攤開手掌，一顆寶珠便慢慢浮在半空，熠熠發光，十分奪目。

龍宿不由得閃過訝異之色。

“我想，避毒珠應該能解千年樹汁的毒性，使其止血，雖然……”羽人神色淡淡，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不過二人心照不宣，他頓了頓，接著說，“不過聊勝於無。”

龍宿接過避毒珠，忽然整頓袍袖，鄭重其事地致謝，“多謝。”

他是知道避毒珠在羽人心中的分量，此番羽人肯割愛主動借出，於情於理他都欠下一份不小的人情。

羽人卻依然如冰山，冷冷的，平靜的，他談及任何事都是這樣毫無裂縫的冷定，“到時候，妳也不必送還到天臺山了。”

羽人頓了頓，眼中終於流過一縱即逝的惘然，“替我物歸原主。”

說到這裏，龍宿已然明了，點點頭，允諾道：“我會的。”

“珍重。”羽人按照上古神族舊俗，一手置於前胸，微微俯身施了一禮。

他轉身，六翼在身後緩緩展開，翼下之風吹得地上的草木紛紛葡匐。振翅的時候，身後傳來龍宿的話：“既然來了，不去見他一面嗎？”

羽人頓了頓，不置可否，重新振翅騰空而起。

龍宿便也不再多說，望著疾速而去的人，肅容俯身鄭重回了一禮——無論羽人有怎樣不堪的過去，曾背負著何種爭議，又是出於何種目的接下守護天梯的職責，在絕地天通之後堅守天臺山千萬年，都值得人敬重。

就算對人曾有什麽虧欠，也早就還清了。

碧空萬裏，雪白的羽翼轉瞬消失在雲端，不留一絲痕跡。

古色古香的茶館，往日門可羅雀，今日門外的大槐樹下，卻站了不少人。

一輛改裝後的七座小客車停在一邊，透過敞開的門，可以看到後半車的座位已經全部被拆空，取而代之，是擺在那裏的一座雕鏤精美的冰棺，青翠欲滴的靈草鋪滿棺蓋，素白的花朵點綴其間，猶帶露珠，因為施加了法術，那些花草常開不敗，就像剛剛摘下一樣。

被擦拭幹凈的紅狐刀安靜地呆在鞘中，擺在旁邊，被挨挨擠擠的花草簇擁著。

銀狐將最後一箱行李搬上車，拉好車門，轉身面對來送行的朋友們。

劍子、杜一葦、慕少艾……眾位朋友都到齊了，公孫月甚至拉來了小蝴蝶，眾人一起站在樹下，這些平常最能話嘮的人，此時卻默然相對，靜靜地看著，誰也沒有出聲。

最後，是慕少艾走上前，他強打起精神，問道：“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在親手用紅狐刀解決聖蹤後，曾經縈繞在銀狐身上的戾氣也徹底消散了，如果說從前他是因為天性敏感不愛與人交流，才顯得冷冷的拒人千裏之外，如今洗去鉛華，寬和內斂，顯而易見地成熟了，卻失去了年輕人該有的銳利和活力。

就像是深秋遍地的楓葉，鮮艷卻寂靜。

“我想帶著臥江子回天外南海，”銀狐平靜地說，顯然早就仔細思慮過了，“那裏是傳承古老的術法昌盛之地，或許能有回天之術，如果實在無法，我會把他葬在那裏落葉歸根。”

慕少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什麽時候想回來，這裏永遠為妳敞開著大門。”

“我……對不起，”劍子嘆息著，神色黯然，“道歉的話如今說再多都是枉然，臥江子一事，是我牽連妳們。如果有能幫得上的，盡管說，我只求能彌補一二。”

銀狐搖搖頭，目光溫和，“能手刃仇人，我別無他求。”

劍子深深嘆息，不再多說。

公孫月上前一步，她雙手托著一個精致的錦盒，“這個由妳們帶走吧。”

盒蓋打開，光芒四溢。

銀狐震驚地看著盒中的寶珠，又驚訝地看著神色平靜的在場眾人，並沒有伸手去接，“這是……”

銀狐當然知道這是什麽，蜃妖覬覦已久、姑瑤山鎮山之寶、暫借城聯的上古珍寶——定顏珠，能令容顏永駐、不老不朽，用來保護臥江子再好不過。只是太過珍貴，又非某個人所有，他考慮斟酌後，還是沒有開口索要。

公孫月莞爾一笑，直接將定顏珠連同盒子塞到銀狐手中，“這是我們大家一道做出的決定，祝妳們好運。”

被眾人殷切的目光籠罩，銀狐終於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絲笑意，“嗯。”

初升的太陽，透過老槐樹茂盛的樹冠，在每一個人身上灑下細碎的金光。那載著銀狐和臥江子的未來、載著所有人祝福和期盼的客車，終於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送行的人開始三三兩兩地散了，蝴蝶君跟在公孫月後面，小聲滴咕：“阿月仔，定顏珠妳為什麽送給別人啊，我好不容易勸那堆老頭子松手的……”

帶回來是想讓我們阿月仔永遠美美的嘛，小蝴蝶偷偷在心裏補充。

“嗯？”公孫月停下腳步，口氣不愉快，“妳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小蝴蝶趕緊幹脆利落地附和：“沒！阿月仔做的都是對的！”

公孫月哭笑不得，板著的臉也繃不住了，好言解釋道：“何況，那本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啊，只是暫時由我保管。”

樹影支離中，飄落的槐樹葉打著卷兒，金燦燦的，被風一吹就飄進了花壇的泥地裏。

公孫月忽然停住腳步。

她垂眼，輕聲說道：“我知道妳想什麽，我是人類，妳是妖族，擁有得天獨厚的漫長壽命，過不了幾十年，我就頭發花白牙齒掉光，但是妳還是現在的模樣，到時候別人看到都會笑話的。”

蝴蝶君忙不叠地聲明：“誰敢！”

他又牽起公孫月的手，邊走邊輕輕吟唱起那首溫柔的曲調：“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在那個玫瑰花一樣銳利明艷的女孩擡起頭的時候，在她驚訝又感動的眼神中，他從未有這麽一刻看清她堅韌與驕傲下，隱藏的不安和深情。

蝴蝶君拉起她的手，和她手指相扣，看著她，哼唱著：“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碎金般的光點恰好灑在蝴蝶君的臉上，那是多麽年輕，美好，可愛，張揚又燦爛的生命。

公孫月低頭笑著，遲來的羞赧讓她飛快甩開蝴蝶君的手，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走，看著天隨口道：“天氣這麽好，不如去領個證吧。”

蝴蝶君驚得倒退兩步，“”阿月仔……我沒聽錯吧？”

公孫月看也不看他，健步如飛，只留下一個輕盈的背影，遠遠拋回來一句“妳聽錯了。”

蝴蝶君張著嘴楞了一秒，終於反應過來，“等等我，阿月仔，妳剛剛說的真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開開心心，像風一樣沖進了城聯的大門。

“看來，最近又要批幾個婚假了，”慕少艾自言自語道，他叫住正往回走的劍子，熱心問道，“妳要申請嗎，等下把材料給我，我幫妳一起批了。”

劍子狐疑地盯著他，不放心，“妳今天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

“我忽然想到，現在給妳批了婚假，以後就不用批產假了。”慕少艾笑瞇瞇地說。

“呵呵，”就直到半夜雞叫不可能轉性了，劍子冷笑著揚長而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下班前給妳。”

慕少艾叼著煙槍，在原地哈哈大笑。

和著笑聲，茶樓檐上的風鈴，清脆地響著，令令如同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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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1樓發表於: 2016-08-21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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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去時雪滿天山路

有人在跟著他。

阿九再次回頭，狐疑地望著空蕩蕩的林蔭小道，默默在心裏重復。

出了家門以後，他感到身後有道如影隨形的視線，可每每他回頭，卻並無異常發現。

阿九心中警覺，但並不害怕，擡頭就能看到下一個街口那棵標誌性的大槐樹巨大樹冠——很快就要進入城聯的範圍，到時候無論是人是妖，都不敢在那裏動手。

阿九這麽想著，腳步也輕快多了，直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請等一等。”

那聲線沈穩利落，幹幹凈凈，沒有一絲情緒。

阿九小心翼翼地回頭，藏在頭發裏的貓耳朵悄悄豎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裏警惕地看著對方，“什麽事？”

從不遠處的行道樹下，走來一個黑發白袍的男人，他容貌俊秀不凡，神色冷定如同冰山，像是神龕上俊美的雕塑，好看卻充滿距離，他一步步走近，但阿九卻沒有後退，因為他察覺到這個神像一般冷的人，眼睛裏其實是暖的。

“妳是誰，跟著我做什麽？”阿九問。

“我是來送風鈴的人。”他回答。

“哦。”阿九立即明白了，他聽養父慕少艾談起過，城聯門口判定訪客身份的風鈴似乎被蜃妖破壞了，最近大家正在苦惱該怎麽修，這樣看來，是修好了？

這樣想著，阿九熱情地招呼他，“是這樣？那跟我一起進去吧。”

誰知，那人搖搖頭，袍袖一展，手中已經出現一個古樸的盒子，“我就不進去了，請妳幫我帶給他們。”

酸枝木的盒蓋是敞開的，裏面擺著一個精致的風鈴，上綴琳瑯玉石，隱刻著各種符箓，中心的墜子是一串純白絨毛，隨風飄蕩，煞是好看。

走都走都到門口了，卻不進去？阿九詫異地看了眼他，暗想，真是個怪人。

伸手接風鈴的時候，阿九“咦”了一聲，不由得偷偷多看了這個人一眼——這個人臉色很差，像是幻燈片裏投射的虛影，仿佛一晃就要碎了。

阿九擔憂地提議道：“餵，妳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還是跟我一起進去吧，去找慕少艾，哦，就是這裏的醫生，幫妳看看。”

羽人搖頭，“不用了。”

“哦……”阿九偷偷覷著他，滿臉不贊同。

羽人忽然道：“時候還早，妳要是不急，要不聽我再說幾句閑話？”

“啊，可以啊……”阿九楞楞的還沒反應過來。

對方目光微斂，看著遠處像是陷入某種沈思，良久，才慢慢講述。

原來，自盤古開天辟地之後，清氣濁氣雖然互相分離，但是在循環中能夠偶爾交融，其中所生的，就是後來的神族。神族乃是稟受天地靈氣所化，天生神通，但就如魚必須在水中才能自由遊動，神族既是靈體，就必須依托天地間靈氣，他們一邊吸收靈氣，一邊消耗靈氣，天地間茫茫廣闊，靈氣循環往復，形成平衡，不虞匱乏。

然而一切終有時限，天臺山上的天地源流就是天地間靈氣循環的中樞，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枯竭，天地間的靈氣也日漸稀薄，對於神族而言，就像是呆在一個日漸幹旱的池塘中，唯一的泉眼枯竭了，池中的魚無處可逃，只能茍延殘喘等待幹死的那天。

聽到這裏，阿九驚呼出聲，“那樣神族豈不是都要死光了嗎？”

羽人微微搖頭，道：“也非全都如此——當年媧皇補天，曾有一些大智大勇的神族以身協助，他們其中有些僥幸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脫胎換骨，以人族的身份重入輪回，如今便能夠安然無恙。”

神族就像上古的大椿木，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看似長久，然而一旦世殊時異，就徹底腐朽；而人族，就像是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然而代代輪回無窮盡，那才是真正的永生。

小少年摸著腦袋想了會，看著羽人身上那種奇特的不真實感，忽然福至心靈，指著羽人張目結舌，半天憋出一句，“妳妳妳……難道妳就是那些要死的神族？”

羽人不置可否，“時間不早了，妳該進去了。”

阿九煩惱地抓抓頭皮，“妳還沒告訴我呢！餵，妳知不知道，話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讓聽眾憋得很難受的啊！”

羽人眼裏忽然露出一絲笑意，甚至好心情地伸出手揉揉阿九毛茸茸的耳朵，“如果妳的話少一半，妳的人會可愛一倍。”

阿九瞪大眼，露出見鬼一般的表情。

羽人莞爾，目光看向遠處，“那是妳的家人嗎？”

“啊？”阿九本能地轉身去看，那一瞬間他耳邊似乎響起羽翼扇動空氣的聲音。

林蔭小道安安靜靜，並沒有人。

不好，上當了！阿九再回頭的時候，身後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手中沈甸甸的風鈴，證明這一切不是幻覺。

“人呢？”阿九四處張望了半天，都囔著繼續往前走。

長著貓耳的小少年滿臉糾結地在林蔭小道上漸漸走遠，更遠處的街道口，是參天的大槐樹和半遮半掩的茶樓。

羽人在原地顯形，望著那名叫阿九的小少年抱著風鈴進入城聯。

午後的陽光在行道樹的枝葉上跳躍，碧綠的草坪邊緣搖曳著鳶尾花，一切都是那麽安靜，仿佛讓時間的流淌也慢了下來。

然而側耳傾聽，就能聽到一街之隔的琉璃街上傳來的喧囂。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多麽熱鬧而繁忙的城市。

羽人想，和那時候，真的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無論是常年飄雪的落下孤燈，還是藏在深山絕嶺裏的峴匿迷谷，都是人跡罕至的。他呆在雪山之上，沒有人來，什麽消息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又已經無濟於事。

時至今日，他仍然無法知道，當年慕少艾不聲不響接下有去無回的補天之任，究竟是為了什麽。究竟是出於對於朋友關懷，才毅然離去，還是出於對生民的責任和悲憫，順便幫了朋友一個小忙。

前者是恩情，後者是大義。

這一切都隨著那場諸神寂滅魂飛魄散的流星雨，永遠成了謎。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是恩情還是大義，他的的確確欠了藥師，甚至因為債主已經不在，他永遠沒有償還清楚的機會。

不過好在，當債務人和債主都不在了，一切自然都兩情了。

雪山的守護者，踏著茵茵綠草，轉身離去。

天色漸漸陰沈下來。

都說六月的天，娃娃的臉，但是長這麽大，劍子從來沒見過這麽極端的娃娃。

早上還是陽光燦爛，中午突然陰雲密布，不一會兒居然飄起了雪花，凍得穿著短袖的人們瑟瑟發抖。

寫完了蜃妖一案的報告，劍子帶上假期申請資料，走長廊去醫院找慕少艾。

一路走來，假山已經變白，翠綠的芭蕉葉也覆了一層薄雪，路上不時聽到有人摩挲著手臂抱怨鬼天氣，也能看到有人換上了厚外套，裝模作樣地賞雪附庸風雅。

大概因為解決了手頭的工作，假期也即將審批下來，劍子心情極好，他不知不覺又想到龍宿：不知道龍宿現在在幹什麽，龍宿平常體溫就低，喜歡往枕頭下或者心口暖和的地方鉆——但願等下回去不要在門口撿到一條凍僵的小龍。

走到慕少艾辦公室外，老遠就能聽到阿九嘰嘰喳喳的聲音，“……就是這樣，我一轉身那個人就不見了，少艾，妳說，這個人是不是好奇怪！”

劍子推門而入，跟裏面的兩父子打了招呼，把材料精準地丟到慕少艾桌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阿九剛剛講到一半，還意猶未盡，不過看到大人們似乎有正事要辦，也乖乖地停下不說。

劍子微笑道：“無妨，妳繼續說吧，我來簽個字而已。”

雪越下越大，臨近傍晚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白皚皚的一片。

正在做作業的阿九，咬著筆桿子，心不在焉，“少艾……”

慕少艾似在走神，阿九連叫了幾聲，他才反應過來，“嗯？”

阿九都囔道，“我說少艾，雪那麽大，再不走，我們今天回不去了。”

“那走吧。”慕少艾點頭。

阿九歡呼一聲，把作業本一股腦兒塞進抽屜，拖著慕少艾往外面走，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妳和劍子阿叔都好像怪怪的。”

天空晦暗，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路上的行人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狼狽地走著，車流緩緩挪動，從街頭堵到街尾。

慕少艾無奈地撐起傘，拉著阿九踩進雪裏，往地鐵站走去。

就在這時，有人驚喜地喊道：“雪停了！”

漫天的風雪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天邊黑壓壓的烏雲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了半個沈沈欲墜的夕陽，瀉下萬丈金光。

燦爛的晚霞霎時染紅了遍地的白雪，溫暖的淺紅色，在天地間蔓延。

那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晴天。

窗外下著雪。

龍宿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看著外面，門鈴急促地響了，也恍若未聞。

劍子推門而入，他像是匆匆趕來，頭上還落著雪屑，來不及換下被融化的水珠打濕的外套，他沖到落地窗前，卻什麽也沒說，也一同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雪。

不知過了多久，見雪停了，他啞聲問，“這場雪……是不是羽人？”

龍宿沒有回答。

劍子閉了閉眼，用平靜的語調問，“那妳呢，會變成雪還是雨？”

龍宿沈默不語，他沒有去看劍子的表情，他不忍看，卻也想象得到。

“好，”劍子怒極反笑，“妳本來計劃是什麽，跟我分手，然後也……”他突然說不下似的，頓了頓，才沙啞著嗓子，“無聲無息地不見？”

龍宿低聲道：“我不會。”

劍子冷笑：“妳有什麽不會做、不敢做的？”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真是可笑，劍子想，到頭來，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早該想到的，先前當他問龍宿為什麽要騙他的時候，龍宿含糊其辭，用故事吸引了他的註意，趁機回避了問題。

早該想到的，他回避的態度，本就是最大的問題。

過了一會，等劍子氣消下一點，龍宿突然說：“我並沒有想瞞著妳，原本等到最後，我會回來見妳的。”

從他目睹天梯塌陷開始，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龍宿生來就不是甘心任由命運擺布的性子，想到了爭取改變的方法，只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如刀。

“妳真是…… ”劍子轉過頭，不再看他，垂下眼簾，失神地喃喃道。

——妳真是太狠心了。

心裏像是有一把火在燒，讓劍子想揪住對方衣服狠狠打一頓，然而心底又是冷的，冷得連動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聽過的一句話：世人得愛如入火宅，煩惱自生清涼不再，其步亦艱，其退亦難。

就在這時，他感到自己唇上一涼。

他沒有動，任由對方冰冷而柔軟的唇緊緊貼著。

並沒有更深入，僅僅是相觸，停留。

咫尺之間的距離，龍宿的金眸就這樣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安寧，就像是深邃的大海，哪怕有波瀾萬丈，卻只在他面前留下安寧平靜。

再生氣，還能怎麽辦，劍子心裏難過。難道還真能打他一頓嗎？

他輕嘆，然後收緊雙臂，用力地抱緊了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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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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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

72樓發表於: 2016-08-21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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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羽仔和龙宿心疼
龙宿会选择成为人族吗？不是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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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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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3樓發表於: 2016-08-21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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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72樓(吟皓月) 的帖子

会的，龙宿还能抢救一下。接下来就是努力抢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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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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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樓發表於: 2016-08-23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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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羽人，心疼，天地间的神族岂不是只剩下龙宿了
期待如何努力抢救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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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5樓發表於: 2016-08-24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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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天荒地老無人識

越靠近海邊，風就越大。

天陰沈沈的，大團大團的烏雲在天上緩緩推動，如同移動的堡壘。街面上行人寥寥，偶爾有，也是披著雨衣行色匆匆，行道樹被狂風吹得劇烈搖晃，似乎馬上就要被摧折後壓下來。

劍子開著車，側風很大，他穩穩把著方向盤，在空曠的道路上疾馳，很快就進入了海岸景區的範圍。

時間剛剛好，他們一下車，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地打下來，在昏暗的天色中，潮水拍岸，借著風勢騰起十數米高的浪花，哪怕站在堤壩上，也能感受到那種迎面而來令人心驚膽戰的洶湧。

天邊漆黑的烏雲，沈沈地壓在海面上，時不時在天地間劃開一道道耀眼的閃電，轟隆隆地醞釀著屬於大自然的毀滅力量。

臺風就要來了。

劍子穿上雨衣，龍宿瞟了他一眼，皺起眉道：“出來幹什麽，妳回車上。”

劍子的雨衣被風鼓起，倒像是一個胖胖的大氣球，隨時會被風刮走一樣，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眨眨被打濕的睫毛，“我在這裏看著。”

雖然笑瞇瞇的，意思卻很堅持。

龍宿無奈，湊過去幫他整理好被風吹歪的雨衣帽子，順便結起一個隔絕風雨的氣罩給劍子套上，瞬間二人就被無形的屏障包裹，任方寸之外風大雨急，裏面卻巍然不動。

劍子先是驚訝，然後看著他直笑，滴咕道：“妳真是……以為我們是來觀光旅遊的嗎？”

凝氣阻擋雨雪，劍子不是不能做到，只是平常動用靈氣之時，大多在執行任務或者追捕犯人，情況緊急，哪裏顧得上這個。日常遇上雨雪，為了避免路人側目，也是打傘或者披上雨衣鬥篷，習慣成自然，以至於劍子都快忘了修行者還有這便利。

因為龍宿的動作，兩人靠的極近，幾乎就是面對面，呼吸相聞，目光交錯，有那麽一瞬，連風雨聲都不能入耳。

不過到底是有要緊事在身，龍宿微微錯開目光，退後一步拉開距離，“那我先去了。”

“嗯。”劍子的目光也恢復清明，轉頭若無其事地說。

靈光一閃，龍宿的身影已經在原地消失，一條巨大的紫龍騰空而起，龍吟清嘯，直沖入雲霄。

在天地晦暗中，他就像乍然劈落的一道紫電，還來不及細看，轉瞬已經被團團層雲包裹，只在眼中留下目眩神迷的殘影。

黑雲翻墨，浩浩蕩蕩，紫龍在雲中時隱時現，劍子站在堤壩上，極目而望，也只能看到雲中偶然驚現的一鱗半爪，那就像一縷飄渺的紫霞，每當雲層摩擦碰撞，耀白的電光剛剛亮起，就被那朵流動的紫霞覆蓋。

這時，那片紫霞就會被映亮，亮得幾乎能看清上面排列的龍鱗——每一片都好像吸附了閃電，炫目到刺眼的光澤像荷葉上的露珠一般滾動，又迅速融入其中，接著那些龍鱗就像是被熔煉過，更顯凝重華麗。

劍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龍宿，不是懶洋洋喜歡盤成蚊香狀的小龍，不是氣韻翩翩的貴公子，而是叱咤風雲、能與自然天象相搏擊的龍神。

它吞雲吐霧，追逐霹靂雷霆，極遊八方，無可拘束，海天之間盡是它廣闊的空間，。

它像霞光、雲霓一樣絢麗奪目，卻不是天邊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而是朝夕相對相儒以沫的愛人。

劍子仰望著天空，漆黑如墨的眼中，倒映出萬裏層雲，也映出雲間紫龍，他微微笑著，眼神中帶著牽掛、震撼、贊嘆。

目光柔和瀲灩，藏著獨屬於愛人的細密悠長的戀慕。

仿佛如有所感，紫龍長嘯一聲，下一瞬已經沖破沈沈烏雲，在狂風暴雨中飛速朝這裏過來。劍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呼嘯而來的紫龍載著騰空而起。

紫龍風馳電掣，劍子伏在它的背上，幸好龍身附近布下氣罩，否則劈頭蓋臉全是雨水。

短暫的驚訝過後，劍子很快適應良好，龍身足有卡車粗，上面是一面面緊密排列的龍鱗，從淡紫到深紫，泛著珍珠般明媚的光澤，但是滑不溜手，為防止掉下來，劍子從龍鱗間隙卡進手，緊緊拽著手邊的兩片龍鱗，這才松了口氣，總算固定住了自己。

龍宿熟悉的聲音在身下響起，只不過略顯“震耳欲聾”，他帶著笑意調侃道：“妳擔心什麽，總不會讓妳掉進海裏的。”

他們這是在空中，劍子向旁邊望去，還能看到下面波濤起伏的大海，因為雨天光線不足，翻湧的海水漆黑如墨，連天空都無法倒映其中，內裏就像吸收了所有的光，幽邃冥迷，令人心生敬畏。

妳的確不會讓我掉進海裏，不過空中翻騰兩周半托馬斯旋轉就說不定了，劍子暗暗吐槽，更加抓緊了龍宿的鱗片。

龍宿卻不自在地扭扭身體——少有人知道，紫龍頸後堅固的龍鱗下的肌理，是極為敏感的，劍子扣著他的龍鱗，就好像在他耳後呵氣，差點讓龍宿原地翻滾，把身上的人抖下來。

劍子敏銳地察覺到紫龍飛行中那一停頓，“怎麽了？”

沈默半晌，傳來龍宿悶悶的聲音，“無事。”

劍子狐疑地四處打量，卡在龍鱗間的手無意識地抓了抓，明顯地感覺到指下的肌理驟然收縮——龍鱗堅固厚重，覆蓋了龍身大部分，而在龍鱗的間隙，被緊緊保護好的部位，還能摸到柔韌光滑的皮膚。

劍子心中有了猜測，故意用手撓了撓那裏，不出意料看到龍身瞬間一僵，他不由得樂了，“原來如此！”

思緒又跑起馬來，他想到貓狗一類喜歡人類撓下巴，因為那是它們自己很難抓到的地方，類比到龍宿麽……難怪，龍神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用爪子撓到背上鱗片縫隙裏。

所以龍宿變成龍形後，喜歡在床上/浴缸裏打滾，是因為他癢嗎？

劍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之前還高大威武的龍神形象，頓時變得十分可愛。他笑了半天，在龍宿的幾次催促下，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龍神大人沈默片刻，咬牙切齒道：“妳以為，我是泥鰍嗎？”

“誒，泥鰍哪有妳瀟灑！”未免刺激到龍宿，劍子憋住笑說道。

龍宿冷哼一聲，陡然改變飛行角度，朝海面沖去。

“餵餵餵！”劍子一看不好，急忙拍拍掌下的龍身，哄道，“開個玩笑嘛，阿龍。”

見這一招不奏效，他又連忙說：“妳不是要吸收雷電之力嗎？正事要緊……”

話還沒說完，已經接近海面，眼看就要撞進水裏，劍子正要掐訣飛起，身下忽然一空，紫龍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身金絲珠珞的龍宿，他眉宇飛揚，臉上似笑非笑，廣袖一攬，便攬緊劍子，然後——噗通一聲，兩個人一起掉進海水裏。

龍宿可能喜歡水裏遊，作為一個在陸上生活幾十年的人類，除了洗澡，劍子對濕淋淋的狀態毫無好感，更何況是臺風天狂風暴雨中，莫名其妙摔進海浪裏，冷不防喝了一大口海水。

他呸呸地吐出海水，手腳並用，用並不熟練的泳姿浮出水面，瞪了一眼在旁邊笑的龍宿——這條龍不知道為啥，總喜歡把人撲進水裏，明明年紀都一大把了。

身為龍族，在水中自然是遊刃有余，比起劍子的狼狽，龍宿顯然是怡然自得，“雷霆之力今日已經足夠了，何況帶著妳，萬一妳也被雷劈到怎麽辦？”

劍子猛地甩頭，甩掉額頭鬢角上的水珠，忿忿地說：“我站在那，妳好好的沖過來載我作什麽，就是想把我扔進水裏的嗎？”

龍宿湊過來，伸出手幫劍子抹臉上的水，笑瞇瞇得毫無愧疚，“妳那麽看著我，一眨不眨的，我把持不住麽。”

把持不住地想把我扔水裏嗎——劍子黑線。

“還可以幹點別的，在空中不方便。”龍宿笑道。他容貌生得好，但性格自負深沈，從來不是冷笑就是假笑，威儀赫赫，讓旁人望而生畏，只有碰上喜歡的人，才肯露出一點內裏活潑風趣的芯子，此刻挑眉斜睨著劍子笑，金眸中波光懾人心魄，讓人不舍得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劍子一看就知道他又想幹什麽，果然，龍宿扳著他的肩膀，目光凝註著劍子的眼睛，慢慢的，慢慢地靠近，然後親了上來。

劍子眼中忍不住笑，等著他靠近，輕柔地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才在擁吻的間隙，響起模糊的絮語。

“真舍不得妳。”

“會好的。”

天空上，慘白的雷電時不時撕裂厚重的雲幕，風起雲湧，被氣流撕裂又聚合。

海面上疾風驟雨，無窮無盡的黑色浪濤洶湧到天際。

在這被暴風雨統治的世界中，空無一人，只有他們無聲地相依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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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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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6樓發表於: 2016-08-25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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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人間平地亦崎嶇

劍子剛回到家，就接到一通電話，他和龍宿打了個招呼，冒雨匆匆驅車趕往公法庭。

大雨傾盆，巍峨的建築群掩映在假山園林中，乍看像是幾年前流行的仿古高檔住宅區，只有當訪客被允許進入園內後，才能看清那些精美得像是藝術品的雕梁畫壁、碧瓦飛甍。

劍子下了車，早有沈默的侍者撐開傘為他帶路，沿著石階向上，映入眼簾的是正中的朱紅色大門，還有左右蹲伏雙目怒張的狴犴石像。

狴犴，龍之第七子，代表公平正義，司掌訴獄。

從大堂入，侍者指引著劍子來到會客的偏廳後就無聲無息地退下了。劍子推門而入，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人等候在那裏，手邊是從不離身的刀匣，他起身朝劍子拱手致意，“劍子先生，久仰了。”

正是公法庭左護法，雲垂野。

“雲護法，”劍子回禮後，開門見山切入正題，“公法庭傳訊，有重要事務商談，不知是何事？”

“請看。”雲垂野拿起投影筆，對著墻上的幕布按下。

占據了整面墻的幕布亮起，播放著一幅幅清晰的照片。

“這是？”劍子臉上不見了輕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嚴肅。

畫面上，赤地千裏，往日寬闊的河床已經皸裂，往日郁郁蔥蔥的山脈一片慘淡，草木枯黃雕零，甚至燃起了山火。

“這是鹿鳴市附近，”雲垂野解釋道，“先前有人說在那裏看到過旱魃，當時沒多少人當一回事，可是現在妳看，變成這個樣子。”

他深深嘆了口氣，“‘鹿鳴呦呦，食野之蘋’，鹿鳴向來風調雨順，現在看來，恐怕這句話很快就要變成傳說了。”

“人工降雨呢？”

雲垂野搖搖頭，“鹿鳴市方圓千裏範圍內，片雲也無。”

“結陣行雨？”

雲垂野再搖頭，“魃曾是上古女神，入魔後雖不再是正神，但其旱威亦非普通求雨術法所能抵消。”

劍子陡然不說話了。

雲垂野心知對方懂自己的意思了，他忽然躬身一拜，懇切地說，“還請劍子先生，看在民生多艱生靈塗炭，出手襄助。”

劍子的聲音驀地冷下來，“妳方才也說了，普通術法無法求雨，劍子一介小人物，能做什麽？”

“聽聞主司行雲布雨的龍神大人，與先生私交甚篤……”後面的話，雲垂野沒有說下去。

劍子靜靜地盯了雲垂野半晌，他素來隨和可親，能讓每一個和他相處的人都覺得輕松自在，可是此時他就這樣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地看著雲垂野，卻讓本來胸有成竹的雲垂野背後不禁冒出冷汗。

過了一會，才聽見劍子淡淡地說，“妳高看我了，這等大事，龍宿向來我行我素不由他人做主。何況他近來身體不適，恐怕力所不逮。”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雲垂野袖著手，低頭盯著手中的刀匣，意味深長地說，“龍神是何等看重您，您若是開口，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見劍子神色冷淡，雲垂野又加了句，“您知道，若無外力相助，鹿鳴市恐怕永遠也不會下雨了，千裏沃野多少生靈，都將變成一片死地，這……唉，於心何忍。”

話一出口，雲垂野暗暗放下心，因為他察覺到劍子看似不動聲色，眼中卻流露不忍和痛惜。

劍子微喟，他身上的寒意如冰融般化去，眼神是洞察世事的清明，他微微笑了笑，語氣中有毫不動搖的堅持，如利劍一般。

“人只有犧牲自己的權利，沒有犧牲別人的權利，哪怕不是龍宿，是普通人，我也是這樣的決定。”

在雲垂野愕然的目光中，劍子接著說道：“如果是要我出手，劍子必會竭盡全力，絕不會有一絲保留，然君所求，恐難從命。”

劍子性格寬厚良善，縱然早已看出雲垂野和公法庭拐彎抹角的打算，也沒有說破，只是心中失望。

說罷，他就要告辭。

“請留步！”雲垂野突然叫住他。

劍子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雲垂野的表情很奇怪，毫無失望沮喪之色，反而隱隱有種即將成功的誌得意滿。

下一刻，劍子知道了答案。

原先擺設在幕布墻旁邊的紫銅浮雕屏風，被機關驅動著緩緩拉開，其後的景象頓時一覽無余——裏面是一個稍小的房間，內裏布置得精致典雅，從外看十分隱蔽，除非屏風打開，很難發現墻裏別有乾坤。如果細看，還能發現嵌在屏風上的琉璃畫壁是單面透視，傳音性能也極佳，可以猜到，暗室內的人可以將外面會客廳裏的人一舉一動觀察得清清楚楚。

然而對於劍子，這些都不重要，他看著裏面走出的人，眼中悲喜莫測。

龍宿身邊是公法庭的右護法千浮浪，千浮浪與雲垂野私下交換了一個眼神，見千浮浪微微點頭，雲垂野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松了口氣。

“妳……”劍子望著龍宿，動動嘴唇，喉嚨幹澀，“妳怎麽來了？”

其實龍宿不說，劍子也猜到答案，低下頭自嘲般的笑笑，覺得自己著實可笑，剛才那一番話，原來竟是廢話。

龍宿表情很溫柔，甚至算得上是柔情似水，金眸裏神光流轉，愉悅得熠熠生輝。

“我很高興，聽見妳這麽說這麽做，下了那樣的決定，”他輕聲道，“然而，原本就沒有做選擇的機會，因為我的結局早就定下。”

劍子閉上眼，雪睫顫動，仿佛雪珠簌簌落下的哀痛，“我以為……”

龍宿截住他剩下的話，他金眸微斂，專註凝視著眼前人，像和風細雨般從容安詳，“那也是我希望的，可惜……”

他用力握了握對方的手，龍宿自身的體溫偏低，因而劍子掌心的溫度，分外溫暖得讓人心生貪戀。

龍宿低聲如同夢囈般呢喃，“是妳將我從沈眠中喚醒，我是為妳而蘇醒，為妳重回這人間，縱是天意如刀，也不妨一場美夢。”

劍子感到被握住的指尖仿佛在顫動，嗓音澀然，“我很慶幸，冥冥中那天能在那裏遇到妳……三生有幸。”

“等我回來，我們再去一趟封印之地，也算有始有終。”

“好。”

龍宿一點點松開交握的手指，沖他一笑，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微涼的手指從手心滑落，像是帶走了身體的某一部分，心底泛起連綿細密的鈍痛。

劍子目送著他出了廳堂在遮天的雨幕中化光而去，這才慢慢地往外面挪動腳步。

雲垂野似乎還想說什麽，“劍子先生，多謝……”

“抱歉，”劍子停住腳步，沒有回頭，聲音透出疲憊，“我現在不想說話。”也不管雲垂野什麽反應，徑直推門離開。

直到看不見劍子，一直緊繃著精神緊張著的千浮浪才徹底松懈下來，笑道：“尊上果真是神機妙算，果然如尊上所料，龍宿答應了。”

雲垂野亦頗為感慨，“他會答應的，劍子仙跡態度強硬，然而他說的話一旦流傳出去，或許有些人能認同，但也必會引來眾多非議，積毀銷金，人言可畏。”

就在這時，會客廳雕花木門被重重撞開，不知何時到來的公孫月踩著高跟鞋，靠在門框上，手裏捏著揉皺的請帖，看著震驚的護法們，她目光冷銳，“我本來該感謝公法庭的審判讓我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錯誤，我本來該對兩位護法表示謝意的。”

她勾起一個冷冷的嘲諷的笑，“只是妳們行事委實太過，是看劍子性子寬厚不會與妳們多加計較？妳們捫心自問，當真只有這一個辦法？泱泱公法庭，多得是道行高深的修行者，我不信妳們一點其他辦法都沒有。恐怕，神通廣大的龍神在妳們看來是威脅，鹿鳴旱情也麻煩，使些手段便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事已至此，我無能為力，但諸位也請好自為之。”公孫月最後說完，轉身大步離去，撕碎手中大紅的請帖，順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留下公法庭的左右護法面面相覷，神情都有些不自在。

劍子回到家，開始收拾東西。

他早先申請了假期，本來是想帶著龍宿一起外出遊玩——龍宿雖然學會看報刊雜誌和上網，但總是宅在家裏，沒有親身體驗，他想著，帶龍宿四處看看，在更廣闊的空間，更加真真切切地感受這個嶄新而多姿的時代。

現在打算要重回故地，原先的計劃取消，但行李還是要整理的。其實龍宿去鹿鳴行雨，不僅費力，也耗時，劍子本不必這麽早就開始打點行裝，只是……

劍子打開床頭櫃，有些心不在焉地搜尋著需要帶去的物件——他需要做些什麽，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打開天鵝絨底的收納盒，他看到了那枚青翠如初的瑤草戒指，不禁神思恍惚。其實離那時也仿佛沒過多久，再回想卻恍如隔世。細想來，恐怕就是在剛送出戒指不久後，東海天地源流出事，龍宿知道了他走下去的絕路，才有後面的種種異常舉動。

龍宿不是個甘心認命的，他大概是曾想過走出絕路的方法的，只可惜先是蜃妖陰謀，後是旱魃作祟，到最後耽誤了，只能嘆一句“天意如刀”，刀催浮生相思老。

劍子拾起草戒指，忽然神色一動——下面好像藏著什麽，散發著柔和的純白色光芒，一閃一滅，宛如一點螢火。

還來不及細想，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吸引力，讓劍子伸出手觸碰那點熒光，熒光像水珠無聲無息地沒入他體內。

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的枷鎖，霎時，千頭萬緒在識海中奔湧，眼前仿佛有一個旋轉的萬花筒，浮光掠影，交織成波瀾起伏的過往。

他在時光和記憶的洪流中，茫茫然地遊蕩，直到在紛紛紜紜的碎片中窺見那一雙金色眼睛，如此熟悉。

從爛漫到深沈，從任性到隱忍，從過去到未來。

滄海桑田，一眼萬年。

------------------------------------------------------------------------

類比一下，天地源流枯竭，導致神族免疫功能缺陷。

蜃妖的十字箭塗了千年樹汁，等於造成凝血障礙，不過避毒珠已經抵消。

臺風天跑到雷電裏打滾，相當輸血輸液增加抵抗力。

行雲布雨，等於馬拉松賽跑。

本來他龍應該好好休養，還能多留幾年，結果讓一個該進ICU的人去跑馬拉松，就算能跑完也差不多要狗帶了，就是這樣，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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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77樓發表於: 2016-08-27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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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好事多磨啊，还要经历多少事两人才能安稳潇洒的在一起生活，公法庭的做法真不厚道，用剑子的声名来威胁龙宿
剑子要恢复以前的记忆了吗，想起前尘往事的他该有一番怎样的心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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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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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8樓發表於: 2016-08-2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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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77樓(疏草) 的帖子

所以一旦龙宿没事，以后就要想办法找昭昭的麻烦了。
剑子心情蛮复杂的，接下来就要狂奔着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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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9樓發表於: 2016-08-2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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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最是人間留不住

接下來兩天，劍子都在等待。

這一天，劍子回到家，剛推開家門，他就僵在原地，然後在深呼吸中，像往常那樣放下采購回家的日用品，關上門，輕輕打開臥室的門。

床上，被褥拱起一團；床邊，雜亂地堆積著珠絡縫金帶的肩甲和外袍。

龍宿在睡覺，可能是累得狠了，也可能是奔波之後終於回到了所信賴的地方，他睡得很熟。往常劍子靠近，小龍還會懶洋洋地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後繼續睡。今天龍宿卻一動不動，哪怕劍子走到旁邊，他也毫無反應，若非輕淺的呼吸還在規律地響起，劍子不確定自己還能保持冷靜。

夏季太陽下山晚，此時雖是傍晚，斜暉透窗而入，依舊帶著暑熱的氣息，金燦燦的刺眼。

或許是嫌亮，龍宿連頭都埋進了被子裏。劍子起身拉上窗簾，臥室裏一下子暗下來，他又來到床邊，掀開捂在龍宿臉上的被子，仔細掖好，然後坐在床邊靜靜等著他醒來。

叱咤風雲的龍神大人，睡著的時候，沒什麽特別，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他清醒時，或神采飛揚，或倨傲驕矜，或眉眼溫柔，或冷厲深沈，一旦入睡，只是簡單的安安靜靜的樣子。

劍子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好好看過龍宿，繼而又想到，似乎龍宿從很早之前，就有一個喜歡觀察自己的愛好。

有時劍子半夜意外醒來，睜開眼，會發現黑暗中龍宿專註的目光，一眨不眨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一開始，睡得迷迷糊糊的劍子會嚇出一身冷汗，多來幾次，也習慣了，管自己悶頭繼續睡。

原來是這樣，望著安睡的人，劍子想，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心仿佛變得柔軟，像一江春水擱淺，時間好似暫停，讓人變得易於滿足，可以暫時什麽都不用想，只是沈浸在酸楚的甜蜜中。

只可惜，這一切實在太短太倉促了。

龍宿醒來已近午夜，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滿室寂靜中，他一眼就看到凝望著自己的劍子。劍子輕咳一聲，一時想不起要說什麽，只好問：“解決了？”

見他窘迫，龍宿忍不住露出笑意，還是答道：“妳要是打開電視，大概還能看到‘鹿鳴旱情今晨暴雨後緩解’的新聞。”

“我知道……”劍子點頭，他望著龍宿，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眼神中有些沈甸甸的東西，熟悉得令人心悸。

龍宿呼吸一窒，某個猜測在心裏呼之欲出，想急切地問清楚，臨到開口，卻變成幹澀的兩個字，“是妳？”

“是我。”劍子朝他微笑，眼中波光粼粼。

是過去的我，也是現在的我，是舊識，也是重新認識的伴侶。

龍宿揚起眉毛，“想起來了，感覺如何？”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劍子沈吟道，“但可以三次栽進同一個坑裏。”

“劍子，”龍宿支起下巴，笑吟吟地盯著他，神色十分得意，“汝是指，戀慕吾三次了？”

“非也，”劍子義正辭嚴地說，“只是說明前兩次，龍宿好友並非一廂情願而已。”

龍神大人的表情一僵——雖然事實上沒錯，但是為什麽聽起來這麽不爽！

他剛想反唇相譏，用伶俐的詞鋒證明自己的“清白”，忽然想起眼下的處境，頓時又失去了爭辯的興趣。

劍子觀其神色，心中一嘆，垂下眼簾，道：“當年之事，劍子從未後悔，生民有難，焉能袖手旁觀？只是我不曾料到，妳……為我做到了那一步。”

他進入擎天柱之後，耗盡修為，最終同其余一道進入的神族一起化為魂光四散。這樣的犧牲和結局，他早有預料，也心甘情願。只是沒想到龍宿竟然踏遍五湖四海，硬生生地重新聚合了他的魂魄，換他成為人族投入輪回。

“人有犧牲自己的權利，”龍宿重復了劍子說過的話，“所以，我也沒有阻止妳犧牲的權利。”他說的雲淡風輕，只有金眸中閃過一絲浮冰碎雪般的沈痛和黯然，“我只是……”

只是後悔。

他們都曾擁有得天獨厚的漫長壽命，他們曾相依相伴度過無數的黃昏和黎明，賭書潑茶，試劍清談，時間的流逝對神族毫無意義，本以為浪費得起，才蹉跎得在當年的年月裏錯過。

兩個人一時都沈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龍宿看著坐在那不知想些什麽的劍子，開口道：“時候不早了，先就寢吧。”

劍子方才正神遊，聞言愕然，脫口而出，“但妳身體……”

話一出口，他看到龍宿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唉，誤會了什麽。

龍宿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些——他本來沒有那個意思，現在必須得有了。

他探身一把拽住劍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攬著劍子的後頸把他壓向自己。劍子還沒反應過來，柔軟微涼的唇就已經貼近，尖尖的牙齒威脅般的沿著鬢角到下巴反復碾磨，接著他聽到龍宿在耳邊咬牙切齒地說：“妳試試看呢？”

拂曉，他們是被浙浙瀝瀝的雨聲吵醒的，但誰也沒說話。

天，開始下雨了。

龍宿嘆了口氣，剛想起身，忽然發現手腕被緊緊拽住——握得很緊，因為太過用力，手腕側的皮膚都握得發紅。

劍子閉著眼睛，沈默著一動不動，只是握住龍宿的手腕。

龍宿用另一只手輕柔地覆上劍子用力得發白的手指，仿佛安撫，喚道：“劍子。”

枕邊人睜開眼，那雙平素沈靜如寒潭的黑眸，此刻湧動著太多情緒。

“劍子，”龍宿撫過他雪白的長劉海，用安靜平和的語調說道，“我是司雨之神，到那時……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整個城市都可能被暴雨淹沒。我們去尾閭，那裏曾是百川歸處，我留在那裏，應當不會引發洪災之禍。妳跟我去嗎？”

劍子慢慢點了點頭。

龍宿反握住他的手腕，“好，我們走吧。”

盡管尾閭深淵已經枯竭，可最深處被龍神用重重禁制保護起來的“浮瀾海”，依舊是蕩漾著溫柔的水波，遠遠望去，起伏的波浪仿佛閃爍著無數星輝，到近處，劍子才看清，原來是那是無數漂在水裏的大大小小的光球，隨波逐流，色若珍珠，輕盈如水母。

龍宿拉著劍子踩過細白的沙灘，走近水邊，“這裏就是存放我記憶的地方，用妳們的話說，這些光珠都是我上傳雲端的備份。”

在劍子驚訝的目光中，龍神大方地指指水中，“妳可以撈一個看看。”

劍子放眼望去，這一整片浮瀾海，輝光耀眼，不知漂著多少光珠。他彎下腰拾起一個被海浪沖刷到岸邊的光球，擡頭與龍宿對視一眼，見龍宿微微頷首，眼中帶著鼓勵的意味，便也靜下心，伸出神識探入。

霎時間，他置身於一片蔥蘢碧綠中，空氣中的靈氣濃郁欲滴，四周是一片樹林，巨樹上蔽，枝葉間漏出的光落在厚厚的蒼苔上，使得眼前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沈靜的綠光中。

然後，劍子就看到了被漁網裹著的幼龍——臉，圓滾滾的；人，氣鼓鼓的。

原來是那個時候……他恍然大悟，一時間神思飄搖，竟忘了應該說什麽。直到看到憤怒的幼龍朝他齜牙咧嘴，發出威脅的恐嚇，他才回神，笑瞇瞇地蹲下身，有心想要逗逗它，“好大一條魚，嗯……讓我想想怎麽吃呢，先掰下魚翅燉湯如何？”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愉快和期待了，幼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瞪著金眸，怒道：“汝敢！”如果不是悄悄地把尾鰭縮到身後，大概這聲喝問會更有威嚴。

顯然，龍族的威嚴是和年歲成正比的。

於是，它就只能看著這個奇怪的人露出邪惡的微笑，慢慢靠近……

自打出殼就一直橫行無忌，直到陰溝裏翻船的幼龍終於慢慢滋生了一絲絲的驚恐，閃過“真的要被吃了”念頭。

不料，他只是在幼龍鼓鼓的腮幫子上親了親，連牙印都沒留下。

哼，吾果然是鱗甲堅厚！幼龍得意地想著。

劍子玩了一會，見幼龍剛剛弱下去的氣焰又囂張起來，微微一笑，伸手解開它身上的漁網，“怕硌牙，妳走吧。”又有些遺憾地補了一句，“我還以為妳剛才會嚇得汪的一下哭了，聽說龍族的眼淚凝而不散，我還想拿來當彈珠玩.”

於是……喜聞樂見地被咬了一口。

幼龍蹦蹦跳跳地走的時候，劍子站在原地，忽然出聲喊道：“妳要去哪裏？”

它出了氣，自覺要維持龍族寬容大度的儀態，便不計前嫌地賜教了，“去找剛才那個小道士。”

“妳為什麽要去找他玩呢？”劍子問，心裏暗暗想著，他沒尾巴也沒爪子，肉也不好吃

“關妳什麽事，哼！”幼龍不想多說，休的一下跑掉了。

劍子站在原地發呆，若有所失。

一陣靈力波動過後，龍宿就出現在他身邊，那雙與幼龍同一色澤的金眸，沈澱了喜怒，變得幽邃如漩渦，他淡淡地說道：“妳看到的，只是在既定事實上衍生的幻象而已，因果早就種下，往者不可諫。”

“我明白，接下來去哪？”

“去抓小道士，就照妳剛才那個樣子再欺負一遍。”

“……”

結果，當然是沒有再去禍害幼苗。他們在海邊找到小道士的時候，看到兩個小的不知怎麽已經化幹戈為玉帛了，甚至還擠在一起烤牡蠣吃。

一看見這兩個可怕的大人，幼龍警惕地拉起小道士飛快地跳進海裏，藏了起來。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眼前又是光輝曜然的浮瀾海。

指縫間流下浮瀾海浸潤了過去的水，掌中握的是刻著記憶的光球。

“還要看嗎？”

“不必了。”劍子搖著頭，輕嘆。

——過去，無論如何留戀，都已經過去了，也無法再更改。現在最要緊的，是當下，還有未來。

“這個，妳留著作紀念吧，”龍宿並無驚訝，依舊是那樣平靜到漠然的語氣，“剩下這些，也無需再留著了。”

話音間，長袖輕輕一揮，頓時海浪沸騰，數以萬計的光球浮出水面，浮上空中，不知是哪一個先碎裂，在剎那間，無數碎光炸裂，竟如一場漫天的煙花，光華璀璨，在瞬間華麗盛放，又化作黯淡的塵滓，如煙花的屍體，紛紛落盡。

就在漫天的浮光中，龍宿長袖一攬，擁抱住了眼前人。劍子攬住他，千頭萬緒化作一聲嘆息。

最是人間留不住。

在神話和傳說的終點，本不該留存的神跡，終於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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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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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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